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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沉于昨日(十一)

书籍名:《沉于昨日》    作者:祁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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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这扇暗门的事,关渝舟是不清楚的。
  他的消息网中并没有接收到相关信息,因此对暗门后通往哪里一无所知。
  不过静静分辨,还是能感受到有一股微弱的风从缝隙里打在手上,而墙壁的背后就是保姆房,略一分析,他便得出了门后不是房间,而是向下延伸的楼梯的结论。
  夏家老宅盖在郊区,近处没有邻居,避人耳目地在这么大的房子下挖一个地下室太容易了。
  “先生,我这里有、有刀片,要不要撬一下……”覃念往下指了指,问得很小声。
  夏濯看着他所指的方向,心说白夫人把刀藏在高跟鞋上,覃念也藏在球鞋子上,难不成这就是高手的默契?
  关渝舟微微阖眼,盯着门缝思考了一下。
  然而就在这时,夏濯敏锐地捕捉到了脚步声。他甚至能瞬间察觉到这脚步声来自谁,赶紧拉着两人往后退几步,赶在对方出现前回到楼梯下,做出一副正要上楼的模样。
  果然不出他所料,来的人是助理。
  看见他们这个点还在楼下徘徊,助理表情变化了一瞬,但当他目光扫到夏濯抱着的一大堆吃的,那种瞬间而逝的质疑又转变成了木然,“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关渝舟突然问他:“现在是几号?”
  助理没停顿地回答他:“今天是十二号。”
  “……九月?”
  “是的,二零一七年九月了,客人。”
  关渝舟眼皮轻颤,连句道谢也懒得讲,冷着脸带两人回了楼上。
  助理站在楼梯下目送他们离开,面容随着距离的拉远渐渐模糊。夏濯却觉得哪怕楼梯隔断了他的视线,那种注视感也没消失,对方似是穿透了重重阻碍,准确无误地在凝望自己。
  总之,这是一种令人十分不适的感觉。
  自己在失忆前认识他吗?和他是什么关系?感情好还是不好?
  夏濯心乱如麻,手指紧紧握着塑料袋,直到它不断发出哗啦的声响,仿佛制造出一点动静才能让他镇定下来。
  关渝舟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温热的体温传递在肌肤上,夏濯深吸一口气,把混乱的思绪驱逐出境,回头展开一抹笑颜:“怎么啦?”
  不管怎样,当务之急是平安离开梦境。
  而且他不能让关渝舟为他担心。
  “没事。”关渝舟摇了摇头,他对夏濯太了解了,在他们交往期间不知遇到了多少阻碍,但每回夏濯在他面前只会笑,再委屈抹几滴眼泪也就过去了,压根不会让他知道自己实际有多难过。
  或许说,只要两人坚定地在一起,那些难过也无关紧要了。
  转弯时,夏濯余光再次瞥到了墙上的那幅油画。
  从这个角度来看,灯投下的光让画布反着光,紧凑的五官似是在着微妙的光感下产生了位移,浅粉的皮肤也铺上了一层苍白的雾,那双眼珠正凝望着前方,仿佛是两颗灰蒙蒙的玻璃球。
  “真搞不懂……把人像挂在这里,大半夜上下楼的时候不会瘆得慌吗?”夏濯揉着眼睛,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不知哪来的风吹得走廊里冷飕飕的,他现在只想赶紧进被窝里躺平。
  回到三楼,关渝舟给覃念下了任务,“这个助理主要负责夏家主的日常生活,白天基本上都会陪伴家主左右,明天你想办法和余子昂两人拖延住他们,我和夏濯看情况去二楼或者地下室。”
  覃念小幅度地点头,乖觉应下:“知道的,先生。”
  “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余子昂要带他朋友跑的话,那就随他们去。”关渝舟还记得当初和余子昂的约定。按照覃小黑的脾性,估计当场把叛逃的人给处决了,以免替自己埋下祸患,因此他特地叮嘱了这么一句。
  “好、好的。”
  关上客房的门,夏濯问:“二楼是哪儿?”
  “家主的卧室在二楼,但具体位置不清楚,得花点时间找。”他以前没问过夏濯这些,夏濯也没怎么和他提过。
  夏濯在夏家的房间就在四楼,通往天台的悬梯也在四楼。可现在四楼一片漆黑,明显是整栋建筑最危险的地方,也很可能是一切秘密埋藏的地方。
  “哦。”夏濯撕开一袋软面包,尝了尝后觉得味道很不错,伸手就往关渝舟嘴里塞。他很享受这种投食的乐趣,关渝舟配合着给他喂了一会,用那些小零食填饱了肚子。
  房间里没有钟表,也没法知道现在几点了。
  一袋面包消耗完,夏濯舔了舔指尖上的黄油,忽然想到没有表但是有电话,固定电话的显示屏上不都标着时间?他伸着脖子去看,但屏幕却暗着,无论怎么碰都没有反应。
  是不是坏了?他试着按了井号键。
  只相隔一秒,听筒里就响起一阵有些失真的声音:“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夏濯淡定地把话筒重新挂上,让耳根恢复清净。
  嗯,没坏。
  但他真不想听助理讲话,一听到就会想起那种不自在的感觉。
  洗漱完后,两人便回床上躺下了。距离一拉近,关渝舟发现他眼皮上红得不自然,回想起来夏濯一晚上揉眼的次数有些多了,不由得伸手触了上去,“眼睛不舒服吗?”
  夏濯睫毛颤了颤,嘴里冒出一声咕哝,“嗯……之前不是一直都在很暗的地方吗?可能待时间太久了,现在有光就难受。”
  关渝舟皱起眉,他动作轻盈地掀开夏濯的眼皮,原本雪白的眼球已经被揉得充血,里面布着一道道细线般的血丝。
  “疼?”
  “不疼。”
  “说实话。”
  “……有点。”
  “除了疼以外还有什么感觉?”
  “没什么别的感觉。”夏濯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因为这轻微的刺痛对比起之前受过的伤太微不足道了,他慢吞吞地说:“睡一觉就好了。”
  关渝舟盯着他看了许久,夏濯无辜地回望过去,衬着兔子一样红彤彤的眼睛怎么瞧怎么可怜。
  “你……算了。睡觉吧。”关渝舟把光线调到最低,顺势把人往怀里搂紧。
  夏濯是真累得要命,早在下楼前就想休息,现在眼睛一闭立马不省人事,都省得关渝舟再费口舌地哄了。
  他是睡得安稳,关渝舟却很精神,脑海里一遍遍地回想着九月十二这个日期。
  按照剧情来看,他们需要在这里留三天为夏洪庆生。
  可夏濯就是在九月十五号晚自杀的。
  关渝舟僵硬地抱着人,黑暗笼罩了他的大半张脸,掩盖了他的表情。直到夏濯在睡梦中冒出两声哼哼,他才挣脱了恶魇一样找回神智。
  他嗓子里却仿佛塞着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单纯的吞咽都会引起喉咙一阵发疼,察觉到自己的呼吸很浓重,他赶紧闭眼调息,免得怀里人会被自己惊醒。
  没关系……
  他缓慢地在夏濯额前落了个吻。
  这次要是夏洪再敢欺负你,那我就杀了他。不光是夏洪,所有对你不好的人我都会解决干净。
  这般想着,关渝舟眼里慢慢被郁色占据。他透过夏濯随着平稳呼吸起伏的发丝,看向窗外无尽的黑暗。
  翌日一早,夏濯自然醒了。
  身体的疲惫得到了最大程度的缓解,但腿上的酸涩感却比昨日明显,这是使用过度留下的后遗症。
  先是察觉到身边空了,他才慢悠悠地睁开眼,结果视线里模糊一片,近在咫尺的枕头都看不清楚。他稍稍一愣,用力地挤了挤眼睛,一种令人战栗的寒意爬上了他的脊背,但很快又松了口气,再仔细看时一切又恢复了清晰,刚才扭曲的画面像是一阵幻觉。
  还好还好,以为自己真的瞎了。
  卫生间里传来细微的水声,夏濯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打算下床去找关渝舟。他刚站直身体,却有一阵眩晕感席卷上来,让他踉跄着扶住了床头柜,差点直接摔下去。
  这种失力感并不陌生,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正错愕着,手边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叮铃叮铃很是刺耳。接连的不对劲让他心里不太平静,他忍着慌乱接起:“喂?”
  “……”一阵诡异的沉默。
  隔壁的水声停了,关渝舟却迟迟没有出来。夏濯看了一眼座机屏幕,上面仍是一片空白,并没有显示正在通话。他抿了抿唇,又“喂”一声,几秒内没得到任何回应后果断地把电话给挂了。
  在床边站了一会,卫生间的门仍然没开。
  他察觉到了古怪,仔细地观察起这个房间,但却没发现有什么不同,就连垃圾桶里昨晚扔进去的塑料袋也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没变过。
  “关渝舟。”他不带情绪地喊了一声,目光警惕地扫过每个
  没人应答。
  如果不是关渝舟,那么在卫生间里制造出动静的是什么东西?
  他抓起台灯,往那边走了几步。
  叮铃——叮铃——
  刚一转身,电话又拨了回来。
  他斜睨过去,没有要接的意思。那铃声久久不停,完全超过了正常响铃时间,似是要是他不接就会一直这么打下去。
  被吵得头都嗡嗡响,夏濯不得不再次拿起了听筒:“喂喂?”
  “……”对面仍是一阵沉默。
  夏濯瞥了一眼电话线,想着不如把它给扯断吧。
  但不等他动手,重重的呼吸声先一步传进耳朵,一下接着一下,昭示着声音主人此时情绪有多么沉重。
  夏濯不耐烦地道:“有屁快放。”
  几乎是同一时间,对面熟悉的声音喊了关渝舟的名字。
  夏濯愣了愣,“谁?”
  对面停顿数秒,似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我们分手吧。”
  夏濯脸色瞬间耷拉下来:“你再说一遍,你跟谁分手?”
  对面没理他,在时不时的杂音中自顾自地讲着:“我早就想和你提了。在一起时间长了,我对你早没兴趣了。而且你知道我是继承人,怎么可能和你在一起过一辈子呢?”
  夏濯握着听筒的指节泛起不正常的青白颜色。
  他忽然感觉一股没顶的窒息感挤压上了胸腔,耳边属于自己的声音已经听不清了,死寂淹没了他喉间被堵塞的呼吸和尖叫。
  那种眩晕感又涌了上来,他果断咬破了嘴,但却没能抑制住这种蛊惑。一切的颜色都在离他远去,周围的场景又显得扭曲起来,藏在薄薄皮肤下的脉搏也被抽走着生息,只剩下那道声音在轻轻低语:
  “……我不爱你了……”
  窗外的天灰蒙蒙的,看不见任何景象。
  轻薄的衣服被汗水打湿,刺骨的寒冷沿着背部冻住了他的神经。夏濯膝盖一软,跌下去时腰部狠狠地撞上了矮柜一角,剧烈的疼痛瞬间袭击了他麻木的感官,让他猛地清醒过来。
  心慌没完全消退,但电话不知什么时已经被对面挂断了,只剩下阵阵忙音在提醒他时间的流逝。
  夏濯重新站稳,胃里强烈的恶心感让他想吐,被他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他的眼睛涨得通红,惨白的脸看上去有些可怖,几乎是忍着怒意和浓浓的悲哀将听筒摔放回去,空白的屏幕上几行日期与时间像烟火般一瞬即逝。
  ——2017/06/13    09:56
  助理昨天提过梦境的时间是九月份,这通电话却是三个月前打来的。
  他恍惚地站了一会,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拖着沉重的四肢绕过凌乱的床榻,走到了卫生间的门前。
  笃、笃。
  他指节在门板上敲了两下,藏在身后的手攥紧了台灯的支架。
  门没上锁,把手毫不费力地转了个弧度。
  随着门的向内开启,一个不透任何光的空间露了出来。
  眼前的一切和昨晚看到的已经完全不同,更像是从一个卧室进入了另一间卧室,头顶和两边的墙皮已经脱落,一股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
  突然,他眉头一皱,有浓重的血腥味顺着空气缓缓地飘了过来,让人完全无法忽视。
  一阵不祥的预感袭来,夏濯第一反应是不是关渝舟受了伤,他一时心乱如麻,再回过神时已经进了这个多出来的房间内部。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靠墙而坐,脑袋毫无生气地垂在胸前着,衣襟上和下摆已经被血液染红,看上去触目惊心。他的腿直直伸着,血液顺着鞋在地面上缓缓流淌,细细观察才发现他的腹部被一把刀深深地刺入了,这一刀似乎就要了他的命。
  夏濯靠近了一些,愈加浓郁的味道让他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不得不捂住口鼻减少呼吸。
  虽然看不见他的面部,但他脖子上却挂着一个塑料名牌,上面写着“心理治疗师——冯永新”的字样,白底的证件照上是一张很有亲和力的脸。
  他好像认得这个人,又好像是第一次见。
  ……是原住民吗?
  夏濯不由自主伸手摸向那张照片,想看得更清楚点。
  刚伸到一半,他却猛地对上了一双眼睛。原本头颅低垂的人正直直对着他,突然扯起唇角裂开了一个微笑,毫无焦距的瞳仁里满是阴森的鬼气。
  这个诡异的笑容让夏濯警铃大作,汗毛直立的危险感同时攀上了他的后脑。
  ——糟糕!
  夏濯往后一跃,果断地将台灯拍在了他的脸上。
  玻璃灯罩顿时碎了一片,然而冯永新却感受不到疼一样,哪怕满脸都在流血,他笑容的弧度还在缓缓加大,几乎快咧到耳根。
  他冲夏濯露出满口白惨惨的牙齿,如同骨骼摩擦的奇怪声响从喉中传来,“咯咯……小少爷……你已经杀了我一次……还要杀我第二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