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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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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绮念“不是杂念,是绮念。”

书籍名:《东宫之女》    作者:花下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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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午后,金乌向西偏移些许,呈现出几分暖橘色。
  茗远斋这会儿正是人少的时候,车架停在门外没多久,侍从便已抱着几个食盒回来,递进了车厢里头。
  见萧神爱翻来覆去的看着那装栗子糕的小匣,把玩许久,齐邯不禁问道:“可是想吃了?我给你打开吧,正好是热的。”他顿了下又说,“只是刚才才在东市用了不少东西,吃一两块解解馋就够了。”
  孰料萧神爱却是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想吃。”
  她向来是不爱吃这些干巴巴的糕点的,齐邯笑了下,无奈问她:“不想吃怎么还买了?”
  萧神爱垂首看了会那云纹小匣,轻声说:“要过年了,我想给我阿耶买一盒,他喜欢吃这个。”她声音更低沉了些,隐隐能听出一点酸涩,“只是不知道,能不能送进去。”
  “东宫每日都会有人送吃食进去。”齐邯想了一想,回道,“若是叫人混在其中送入,只要运作得当,也是可行的。”
  太子自己便是通过这条线和外面联系,已经很熟稔了。
  只不过这次要送的东西稍显眼些。
  说成年节时圣人的恩赏,也无不可。
  萧神爱却摇了摇头,满面愁苦之色:“我想光明正大的送进去。”一匣子糕点罢了,还要偷偷摸摸的吃,于阿耶恐怕是从未有过的。
  “何况要是败露了,那可怎么办?”萧神爱抬眸看着他,桃花眸中溢满了担忧,甚至还有一点惊惶,扯着他的衣袖道,“你可别去干这种事,现在阿耶还没被正式下诏废黜,多少人盯着东宫呢。”
  齐邯但笑不语,然而触及她隐隐浮上了水雾的双眸时,仍是放柔了语气安抚许久。
  “放心,我定然不会做的,别担忧了。”齐邯揽着她的背轻拍了几下,柔声说,“若是做了,对殿下也无甚益处。”
  掀开车帘朝外看去,马蹄踏过,长安城的街道依旧黄尘飞扬,便是道旁的槐树,似乎也被一层灰蒙蒙覆盖。
  她略有些复杂的看着外面,喃喃道:“我去宫里问问祖母吧,看她有没有法子。”旋即她又否认了自个,“祖母也只能掌管宫城,此事恐怕无能为力。”
  齐邯在一旁静静看着,未曾出声打断她的思绪。
  萧神爱泄气一般坐了回去,靠着车壁思索良久,忽而坐直了做直了些,拉着他的衣袖道:“我明日去求求二叔,他如今代为摄政,应当能管辖一二的。”
  她更想的是直接去求圣人,可现在连朝臣都不一定见得着圣人,她一个失宠的孙女,更没这个可能。
  齐邯一垂眸,便见她仰首看着自己,眼中盈满了渴望,下意识便先点了点头,轻声道:“好,我陪你一道去。”
  车架很快到了那间别院,果如齐邯所言,能见着远处那座古朴庄严的佛塔,澄黄的塔身高逾九层,巍巍耸立于佛寺之中,她幼时还曾随父亲登塔远眺过。
  齐邯只是偶尔来别院小住,但里头的侍从等却是一应俱全的。此刻别院的管事领着人候在外面,恭迎俩人入内。
  前几日绮云已带着人过来洒扫布置过,整座别院早已焕然一新,还挂上了许多盏宫灯,隐隐有了些年节的气氛。
  许是他们找侯府侍从打听过,又或是在外学过,竟是布置得有模有样的,添了些令人欢喜的气息。
  萧神爱一路被引至主院,细致打量过后,发现并不显得奢华,稍满意了些,同齐邯低声道:“今岁祖父身体有恙,祖母在宫里恐怕也不准备大办的,咱们也随意些就好了。”
  齐邯含笑应了声好,屋中侍从早已被遣退,他俯身吻了下怀中美人的面颊,轻声说:“想不想去看佛塔?”
  那座佛塔巍峨华丽,十分壮阔,据闻其中还藏有高僧的舍利。便是对萧神爱这般不信佛道的人来说,也是个游玩的好去处。
  只是……她咬了咬唇,迷茫道:“我们才刚进府啊,晚些再去瞧吧,你不是说就在隔壁里坊,用晚膳前去也可以的。”
  齐邯轻笑了声,在萧神爱不解的目光中,俯身吻了吻她的桃花眸,随后方道:“随我来。”
  别院不大,屋舍亦不多,然里面的布置却十分精心。
  齐邯年少从军,却并非不修边幅的粗人,他身上何时都有着世家子弟的从容。自己居住的房舍,绝不会敷衍以待。
  主院已占去府中近一半的地方,院中葳蕤庭树,奇石异草,在精妙的布局下形成了副绝美之景。
  萧神爱进来时,便已觉心情舒畅。她被齐邯牵着手,穿过厅堂至左侧的书房,行至那菱花窗格前,看着他动作娴熟的将窗牖支起,眼前豁然开朗。
  那佛塔也出现在眼前。
  窗前恰巧植了两株槐树,极为应景,萧神爱忍不住两手撑在窗台上,探出头去看,惊奇道:“原来你是说在这儿瞧啊。”
  齐邯微微一笑,轻声问她:“喜欢吗?”他娓娓道,“若是在佛塔另一侧,则会被寺中槐树树给遮挡住,不大看得真切。”
  萧神爱又看了会,才依依收回目光,她回眸看向身后的人,盈盈笑道:“难怪旁人说你善诗书,若是坐于此处读书,心里有再多的杂念,怕是也不敢生出来。”
  齐邯哑然失笑:“若真是如此,那些客居于寺庙之人,岂不是都能高中?”
  “那怎能一样。”萧神爱在案几前坐下,托腮望着远处,“他们身在其中,而你却是从外面观之,心境自然不同。”
  她像是突然来了兴致,扯扯他的衣袖问:“那你告诉我,你在这儿看书的时候,可有生过杂念?”
  “有的。”
  未料到他还真答了有,萧神爱蓦地睁大了眼,不知所措起来,片刻后平复下心绪,微微笑着问他:“是何杂念?”
  清风拂入,夹杂着几丝暗香,窗边美人半挽的发丝也随之轻动,乌发吹落了些许在身前,一一撩动着他的心弦。
  齐邯俯了身子,逼迫她不得不向后仰去,一手撑在窗沿上,倾身在她耳畔道:“坐于此处远眺,时常会想起桐桐。”
  萧神爱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推了推他,斜眼看去,冷然问道:“我是杂念?”
  她竟然是杂念?
  萧神爱要气死了。
  要不是齐邯将她禁锢在这儿没法子动弹,她觉着自己能蹦起身走上几圈,方才能平息心头怒火。
  她委屈坏了,偏又推不动齐邯,只得别过脸说:“我都是杂念了,你还带我过来作甚?让我体会体会,是怎么作为杂念的吗?”
  越说她越难受,到最后甚至低着头,差点就想要哭出来。
  “我生气了。”萧神爱悄悄瞥了他一眼,在被发现之前迅速收回目光,委委屈屈的说了句。
  过了一瞬,她很郑重地强调:“我真的生气了。”
  生气的时候,唯有这些车轱辘话反复地说。
  听她不住地在那碎碎念着,齐邯心下一软,握住她的肩头靠近过去,柔声道:“是我说错了,不是杂念。”
  她尤为不满,即便在听了他带着歉意的话后,仍是侧着身子不理会他。
  没过多会,萧神爱便发觉自个被人抵在了桌案上,那人俯下身子同她挨在一处,低声说:“不是杂念,是绮念。”
  风声沙沙,饶是还在那置气的萧神爱,闻言亦是忍不住红了面颊,桃花眸微微睁大,瞪向身旁的人:“你瞎说什么呢?”
  她瞪人一向是没什么威慑力的,齐邯一点都不觉得惧怕,反倒是心生无限爱怜。
  小心翼翼的顺着毛安抚,他低笑道:“我可没瞎说,桐桐问我,只能据实以告了。”
  萧神爱如玉的面庞上霎时布满霞光,一直颊侧向外蔓延至了耳尖,到了无处可蔓延的地步后,那耳尖子红得快要滴血。
  脸上发烫,不必铜镜也可知自个现在的情状,她捂住了脸,不想叫人瞧见。
  齐邯偏不如她的意。
  他宽阔的手掌覆住雪白的柔夷,微一用力,便将其挪开,一张如画的面庞霎时映入眼帘,令他心跳微微加速。
  “坐在窗前看书时,我便时常想起你。”他压低了声音同她道,“想着你近日可高兴,想着我送去的玩意你喜不喜欢,想着你可又因顽皮被殿下责罚。”
  齐邯揽着她,似是长叹了一声:“便是不在这儿,在沙场上望着大漠圆月时,我也在想着你。”
  她是他此生唯一的绮念,也是这辈子最牵肠挂肚的存在。早在她似一轮明日般闯入时,便已无可替代。
  世间万物都不可与她相比拟。
  萧神爱靠在他怀里,能感受到他沉稳而有力的心跳传来,不自觉的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身。
  咬咬唇,轻声问:“沙场是不是很苦啊?”
  “习惯了就好,总得有人戍边的。”他笑着抚了抚怀中人的肩背,声音更轻了些,“冬日更寒苦些,壮阔景色又有所不同。”
  父亲在世时,他和所有的世家子弟一样,文韬武略无一不涉猎。
  自父亲死王事起,所有人,包括圣人对他的期许都是继承父业,死也该是马革裹尸。
  或许都忘了,父亲少年时也曾挥毫泼墨,也曾为东宫幕僚。
  他依言在兵策上下苦功夫,圣人对他很是满意,曾指着他对众人说,此子肖父。
  彼时懵懂,他一切都是顺着圣人心意而定,后来却觉得,在这样突厥虎视眈眈的时候,手握兵权,的确是一件令人心安的事。
  “你若喜欢,我也可带你去看看。”齐邯温声说。
  萧神爱皱皱眉头:“可是很冷啊。”她满怀担忧的说,“我听说还有将士棉衣不够,被冻死的,那年祖父处置了好些人呢。”
  “别的季节也可以。”齐邯垂首吻了下她的眉心,而后一路蜿蜒向下,堵住了她即将要出口的话。
  不是她预想中的浅尝辄止,先是轻轻的试探和触碰,又转为研磨和索取。
  待到后来,似乎成了一场掠夺。
  被放开的时候,萧神爱早已是气喘吁吁,右手按在心口处,随着呼吸起伏不定。
  俩人缠磨了好一会儿,她连发髻和衣衫都有些凌乱,原本好好半挽着的乌发滑落不少,玉簪便簪不住剩余的发丝,随着“啪”的一声,玉簪掉落在案几上。
  乌发也全部垂落下来。
  齐王垂目望着她的妍态,冬日的衣衫穿在她身上丝毫不显厚重,身上该显眼的部位一点都没落下。
  见他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自个,萧神爱又是羞又是恼的,忍不住伸足轻踢了他两下:“走开些啦,我要起来了。”
  齐邯依言让开了些,萧神爱并不着急起身,而是拿过桌案上的玉簪束发,满头青丝在她手中听话极了,一点跟她逆着来的想法都没有,很轻易的就团成了她想要的形状。
  先前在车厢里睡不着,闹腾了这一会儿,困意很快就卷土重来。
  萧神爱掩唇打了个呵欠,泪花都差点从眼眶里溢出来。
  她转过身子看向齐邯,小声说:“我困了。”
  实则一点都不像是在诉说困意,更像是在撒娇。
  “去榻上睡会?”齐邯软下声音哄她,“已叫人换过新的被褥和软枕了。”
  萧神爱后背抵着桌案,仰首看着他,声音更小了些:“都累了一天了,我走不动了。”
  她太累了,那么早就起来去东西二市采买,也就中午用膳的时候稍歇了会子。
  齐邯了然,按照原则,她不好意思说的话,他自然是得主动说的。
  可偏就今日,他想要逗一逗她,遂皱着眉头说:“走不动了?这可如何是好?不若我叫人在书房中草草备一张小榻,你先在这儿暂歇会。”
  萧神爱气结,很想骂他,最后又忍住了,只是拒绝道:“不要。”
  “不要啊,那怎么办呢……”齐邯又想了一会,提议道,“枕在我膝上将就一会,也是可以的。”
  “才不要!”萧神爱这次的声音更大了一点,感觉自己快要被气疯了。
  不,照找个架势下去,气死也是迟早的事。
  齐邯犯了难:“那怎么办?”
  他皱着眉头,似在为面前美人左也不肯右也不肯而苦恼,怎么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你……”萧神爱真有点生气了。他都提的些什么主意啊,到底有没有在认真想。
  真是的。
  她在心里抱怨了几句,见他还在那想,索性转过身子,免得看了他觉得碍眼,就更气了。
  正当她独自在那生闷气时,却突然发觉身子一轻,而后腾空而起,吓得赶紧去攀附就近的东西。
  紧接着牢牢攥住了齐邯的衣袖。
  将萧神爱抱起来了后,见她仍是傻傻的看着自己,像是没回过神的样子,齐邯不禁朗笑了几声,垂首在她耳边道:“我思来想去,也只有抱着你回去这一个法子了。”
  *****
  除夕日的清晨,宫中还未曾欢腾起来。
  萧晗照旧晨起读书,才用朝食。
  瞥见桌案上的栗子糕后,他微微一怔,轻笑着问道:“这是膳房新做的?”在看清糕点上印着的“茗”字后,又隐隐觉得不对。
  这分明是茗远斋的栗子糕。
  林易在旁替他布菜,扫了眼殿外值守的宫人后,低声道:“今日是除夕,这是齐王差人给殿下送来的。”
  齐王怎会知道他爱用这个。
  萧晗失笑,旋即叹道:“难为她了。”
  她这一生,都没有求过人,无论想要什么东西,都不需要吩咐,只消一个眼神,便有大把的人抢着给她送上。
  现在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却需得放低了姿态去求人。
  老二那性子他再清楚不过,最怕担事的一个人,也不知要求他多久,才能让他心软些应下。
  “奴婢方才着人去热了下。”林易给他多挟了几块,轻声说,“殿下快趁热用吧。”
  萧晗用了几块栗子糕,又问道:“合浦可有书信传来?”
  林易没说话,只暗中摇了摇头。
  萧晗沉思良久。
  他虽被幽禁于东宫,却并非与世隔绝,全然不知朝中事。
  有的朝臣希望他东山再起,也有的希望圣人早下决断,重立太子。如今两派打得如火如荼,想要重立太子的人中,以支持齐王的最多。
  齐王被逼得没了法子,有些他不好处理的政务,竟是跑去问了皇后。圣人哪怕中风卧于紫宸殿,至少宫中的局势还是能掌握的,当日下午就训斥了齐王。
  因自个身子不便骂人,便着了侍从将他骂得狗血淋头。
  叫女儿尽快嫁人,确实是他的授意。若是还留在宫中,将来他真倒了,只有跟自个一起被幽禁的命。
  嫁了人后,至多不过被褫夺封号,不用在深宫中蹉跎年华。
  “这糕点干涩,殿下用些茶水吧。”林易在一旁低声说。
  萧晗微微颔首,轻笑道:“二郎既给我送了糕点,去给他备一份回礼吧。再有阿耶和阿娘那边,也备上一份贺礼,我虽被拘于东苑,也不能失了孝心。”
  ***
  年后没多久,便到了齐丹玉成婚的日子。
  这不是侯府里第一次嫁女,在同辈中她亦非长女,然作为老侯爷的长女,她的身份无疑是众姊妹中最高的。
  李初柔为她选的是门下省郑给事中的长子,巧的是,跟萧神爱舅母倒是族亲。
  齐邯每年给她送往谢家的花销,谢家本就没动过,侯府又给她另备了份,再算上谢家另外准备的添妆,竟是隐有十里红妆的架势。
  晨曦温润,穿过纱帐洒入时,萧神爱便紧跟着睁了眼。
  察觉到身畔人的动静,齐邯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还早,再睡会。”
  他早就醒了,只是每日习惯于陪她躺一会再起身,因此神色十分清明,毫无半点困倦。
  萧神爱摇摇头,想要坐起来:“我先起来吧,去瞧瞧布置的如何,待辰时宾客们就该来了。”
  “没事。”齐邯安抚般的顺了顺她的背,声音轻柔:“我已着人去跟进了,不会出纰漏的。”
  顿了一会,他颇有些酸意地说:“对她那般上心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