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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风息共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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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受伤,我不愿意

书籍名:《他与风息共缱绻》    作者:三川
    《他与风息共缱绻》章节:第七章 受伤,我不愿意,宠文网网友提供全文无弹窗免费在线阅读。!

  (一)
  沙铲、手电、镐子……把需要的工具放进越野车后座底下后,川昱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烤好的羊排,没来得及吃晚饭,有点儿饿。
  他刚上车、关门,就听到了两声“砰”响。
  他扭头,看了一眼副驾驶上跷着二郎腿怀抱一碗烤羊肉的何遇。
  “我怕你把我的车卖了。”她说。
  川昱没话反驳,只能带着她一起走。
  没了院子四周房体的遮挡,临夜的沙地显得更加光亮一点,眼睛适应了昏沉的天色后,隐隐地还可以分辨出远处暗橙色的霞光。
  “嘀嘀”,开出十来分钟后,人迹稀少的沙路上另一辆颜色骚包的越野车跟川昱他们的车擦身驶过。
  他纳闷,看了一眼,问道:“那是康巴大叔和……驰溪?”
  何遇往嘴里塞了一块肉,咽下,又从碗里捏了一块很自然地递给川昱:“别告诉我你也是他的粉丝。”
  “不是,看过图。”川昱如实回答。
  何遇笑了一下,想象着川昱听说她跟着驰溪走了之后板着一张阎王脸查驰溪资料的画面。她将那块羊肉又递近了一点儿,川昱两只手架在方向盘上,肚子的确还饿着。
  “怕我下毒,还是怕我蹲坑后没洗手?”她的语气不好不坏。
  他张嘴,不得已吃下了那一块。
  “谢了。”
  “你们烤的肉,是我占便宜。”
  “不是说这个。”
  “那是什么?”
  “你找驰溪带医生过来的。”川昱记得,众人围着伤员的时候,她靠在厨房门口看手机。
  何遇点头:“轮不到你谢我。”
  “林夏亦是我老师的女儿,老师对我有恩,她若真在我的地盘出事,我会很内疚。”
  “不是旧情人吗?”
  川昱看了她一会儿,无声地笑了:“消息挺灵通啊。”
  何遇不接茬,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小块肉。
  驻地的伙食不好,看来这扇羊排当真烤到她的胃口上了。
  川昱说:“再给我来一块。”
  她斜着眼睛瞧他,毫不客气地将碗往车门那侧挪了挪。
  川昱好笑:“别小气,那么一大碗呢。”
  何遇道:“自己不带,该。”
  她的两片嘴唇间露出一点儿白白的牙齿,故意看向窗外的眼睛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坏。
  川昱不逗她了,专注地望着前路,慢慢地说道:“我们在一起一共也没半年,当时她年纪小,人漂亮爱闹腾,追我又追得紧,我想着答应了就答应了,别对她动手动脚就是,等她兴致过了也就……”
  “到了叫我。”何遇打断他的话,将肉碗摆在操作台上伸了个懒腰,眼睛一眯,有模有样地打起了盹儿。
  川昱点头,瞧了何遇一眼后,低低地哼笑了一声:“好。”
  夜风从窗缝里灌进来,呼呼的,像在吹一支年代久远的陶埙。
  起初,何遇只是闭眼养养神,听着风声,呼吸反而愈发平稳。
  “何遇。”
  好一会儿,汽车停在了林夏亦他们外拍地附近,或许是因为有人受伤走得急切,沙洲中还支棱着一顶遮阳用的敞围帐篷,光线暗,辨不出颜色。
  “何遇。”
  川昱又叫了她一声,发现她的睫毛动了动。
  有一颗碾碎的辣椒面落在她最长最翘的那两根睫毛中间,若睁眼,肯定会掉进眼睛里。
  川昱盯着何遇看了两秒,看她不像是装的。
  他屏气凝神,往何遇那边探了一点儿身子,距离极近。川昱用小拇指拨了一下她的睫毛,抖落了那颗辣椒面。
  何遇感觉到了痒,揉了一下眼睛,醒来只看到驾驶位上的车门敞开着。
  “你怎么不叫我?”她伸了个懒腰,将头探出车窗。
  “忘了。”川昱背对着她走向那顶帐篷,语气冷冷的,落在她耳朵里跟以往没什么两样。
  何遇撇了下嘴,将睡前拈过羊肉的手狠狠地揩在了主驾驶位的皮座垫上,心里才飘起一点儿得意,立即想起这车属于自己,便面无表情地挂上相机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怎么样?找到那个兽夹了吗?”她问。
  川昱冲她摆手,随即说:“你站那儿别动。”
  “我没那么笨。”
  川昱回头,她已经爬上了车顶,端着相机正拍摄天边残红的云和早出的星。很奇怪,他倒是认为何遇这个姿势更适合持一个天文望远镜。
  川昱看了两秒,将视线移回了脚下的沙地。
  即便林夏亦的腿出血不上,洒在黄沙之上的那些血渍和脚印也早被风吹着掩进了沙里,川昱只能用一把镐子沿着帐篷边缘那些差异甚微的痕迹一点点敲击寻觅。
  “川昱,你有一副好心肠。”何遇对远方的晚霞失去了兴趣,一个人抱着相机仰躺在车顶上絮絮地说。
  川昱没听到,风将她的话刮乱了。
  倒是他手里的镐子,在又一次击向地面时发出一声与金属相撞特有的碰响声。
  是一个三十厘米左右的中号兽夹,安置在一小丛结籽儿的矮草中间,四周零星还能看到为设伏掘出的草根,已经枯死了。川昱蹲下,捡起其中一根放在大拇指与食指的指腹之间捻了捻,知道陷阱周边的这一丛明年夏天都不会再变绿了。
  他舔了一下有些发干的下嘴唇,发现兽夹未裸露的一面还用一块细纱掩了,再用一把沙子隐藏着,两边的夹口有两个铁制的倒钩,其中一端绑着绳索,看不出走向,但可以猜测这一片带草皮的圈地中,这样的陷阱不止一个。他凑近嗅了嗅,想象中的血腥被一股鹤形目动物的气味掩盖了。这套装置应当用过很多次。
  川昱皱了下眉,沉默了一会儿。
  他没有急着起出陷阱,而是回头向何遇喊道:“我们今晚不回去了,你行吗?”
  何遇怀疑自己听岔了,翻身在车上侧了一点儿位置,用取景器拍下了这个男人的侧影,半蹲着,像某种原始的农耕器具。
  “行啊。”她隔了好一会儿才应道。
  川昱点头,站直了身子看了看四周后,往停车的位置走。
  何遇从车顶坐起来,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天色暗了,只有赤红的霞光映着他一个大概的轮廓,健硕、威严,有种古城墙前石狮一般的巍峨。
  她端起相机,最后快门按下的时候川昱已经走到了她跟前。
  川昱指了指不远处地势微微凸起的一处说:“那边有水泊,我们可以在附近过夜,车也开过去,正好挡住。”
  何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什么也不问,温顺地说:“好,我车上有帐篷。”
  川昱颔首,准备钻进驾驶位上去。
  何遇还在车顶,两腿并直往引擎盖上一滑,朝他伸出左手:“扶我一下。”
  川昱没动,她的手依旧伸着。
  “天再黑一点儿就看不见搭帐篷了。”
  川昱无法反驳,将手递给她。
  何遇搭上,从车上跳了下来,一钻进驾驶室坐好就催他:“还不走吗?”
  川昱莫名干咳了一声,是自己心里有鬼,扶她一把本就是寻常的。
  车子沿着原路倒了一点儿后开到了沙地中,绕两个弯,果然有一处泛光的水泊隐在一座小丘之后,面积不大,但闪着一种奇特的光。
  川昱将车停在距水泊五米左右的地方,拿出帐篷,瞧了瞧。
  “你这个帐篷不错。”他背身跟何遇说。
  何遇极浅地勾了下嘴角:“人也不错。”
  川昱回头,看到她靠在车边正盯着自己,便笑着将帐篷的一块衬布抛给她:“会搭吗?”
  何遇将胸前的相机取下放进车里:“当然。”
  铺内帐、穿篷杆、挂外帐……
  有了她做帮手,平地上很快就隆起了一顶鼓鼓的帐篷。
  何遇说:“还有篷钉。”
  川昱点头,钉篷钉是纯力气活,他挽了一点儿袖子自己做,只让她在边上看着。
  何遇孩子似的抱着腿蹲在他旁边。
  川昱往哪边移,她就跟着往哪边挪动,只是不起来,就那样蹲着,裹在羽绒服里像一只企鹅。
  他钉第三颗篷钉的时候,问道:“你冷?”
  何遇摇了摇头:“你不是应该希望我热吗?”
  她嘴边带着一种笑,在车顶的时候还只是“有点儿”,现下已经很意味深长了。
  川昱知道何遇脑袋里在想什么,只是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将她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勾出来了,于是放下手中的篷钉,指着刚刚过来时绕行的那座小沙丘说:“那个兽夹是个连环套,附近还有多少,我也说不好。不过放这种陷阱的人会一夜巡一趟,现在它还没起出来,我们在这儿守着,大概率能逮到他们。”
  “这儿能捕到什么?”
  “跳鼠、兔子、狼……很多,不过看他们设陷阱的位置,他们的目标应该是大鸨,这种鸟成群活动,它是……”
  “IUCN2012年濒危物种,中国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
  “你知道?”
  “在阿塞拜疆见过。”
  川昱点头。
  何遇又说:“盗猎你也管?我以为你只负责固沙的事。”
  盗猎设陷为了迎合鸟类的生活轨迹一般会选在半干旱草场和一些有水源植被的地方,常见的有挖陷坑、设地笼,更高级一点儿的还会埋藏录有雌鸟啼鸣的声呐。这些行为都会直接破坏植被覆盖区的水土,更别提盗猎行为本身就扰乱生态平衡了。
  可川昱没多跟她详说,只回答:“对的事,都做。”
  很有警惕性的一句话,可在何遇这里没起到什么作用,她眼里依旧带着一种笑,似乎从某个节点起,他的一切行为都是在勾引她。
  川昱不跟她讲话了,起身挪到帐篷的边缘去钉最后一根篷钉。
  何遇也跟着挪过去。
  川昱说:“这边景色还不错,你可以去找找感觉。”
  何遇扭头,看到刚才还悬在地平线上的一角太阳已经完全西沉了。
  川昱意识到自己支使她的意图太明显,扬起敲篷钉的镐子:“砸偏了砸到你我可没带药。”
  何遇笑:“你准头还不错。”
  川昱没话说了,她就在小半米远的地方蹲着,让他心里总是火辣辣的。
  篷钉还剩下两寸,再敲一下就可以了。
  “嘶——”
  失手了。
  镐子这一下并没有砸在钉头上,而是落在了离篷钉一厘米不到的沙地上,细小的沙尘向四周飞溅开,相当一部分直接扑在了何遇身上。
  脸颊、衣领、衬裙、靴口……
  何遇瞪着川昱。
  他从兜里摸出一块用旧了的手巾:“砸偏了。”
  “算你厉害。”何遇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尘,钻进帐篷里去了。
  川昱将手巾又塞进口袋里,咬了一下牙,自己这一下倒真不是故意的。
  (二)
  “何遇。
  “何遇。”
  知道她才去镇上洗了澡,扬她一身沙不厚道,川昱走到水泊边用那块手巾过了两遍水,半蹲在帐篷外,主动寻着她讲话了。
  “给,你擦擦。”
  他不擅长道歉,也不擅长哄姑娘,只拉了一点点拉链将那块湿润的手巾递进去,半晌儿,里面亮起了一束暖白色的微光,应当是手机照的。
  何遇还没接,川昱便伸着手在帐篷外坐下等她。
  他说:“这儿的沙挺干净的,不像在路边,有时候会有开车过来旅行的人拉屎拉尿,有一次跟老张去搬草种,半路看到一摊……”
  “不会唠嗑别硬唠,你存心恶心我啊?”何遇在帐篷里回他。
  川昱笑,感觉到伸进帐篷的手掌动了一下,她将手巾拿走了。
  隔着一扇篷布,何遇仰面擦净了脸上的沙尘。在篷外能看到一个光影,川昱将手缩回来,盯着她纤长的颈影打开水壶喝了一口。她看起来就像一只整理羽毛的金丝雀,有种与浑善达克不相宜的雅致。
  “喏。”在他看得入神的时候,帐篷拉开了一点缝,透出了一点儿光,一只手伸了出来,握着他擦惯了脸的手巾。
  “再拧一把来。”她跟他这样说,像正带着小怒气支使着一个亲密到无须客套的人。
  川昱说“好”,起身又走去了水泊边。
  何遇准备擦身了,刚才的飞沙顺着领口落了不少进她衣服里。
  川昱洗了那块手巾往回走,无意看到朦胧的帐篷里何遇脱下了外套又伸手解开了后颈上的系绳,合理的、诱惑的……他赶紧挪开了视线,可那段曲线就像刻印进了他脑子里,一直在他眼前回放。
  “川昱。”她在帐篷里喊他。
  川昱说:“来了。”
  何遇接过重新伸入帐篷的湿手巾,很奇怪,温温的。
  或许是等待的间隙里身子被吹凉了的缘故吧,她没多想,迅速擦净了背脊与胸前的细沙子。
  “抓到那伙人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她将羽绒服拉链锁紧,原谅他了,握着那条手巾探出头。
  没有回音,外面已经完全黑了。
  “川昱。
  “川昱。”
  “咳——”稍远的地方他咳嗽了一声。
  何遇用手机照向他,看到他坐在十余米外的一块平地上,半屈着腿,看不清表情。
  她将光源晃了晃,川昱抬手挡了一下眼睛,说:“早点儿睡吧。”
  “你不睡?”
  他指了指身后的那座沙丘,示意自己要听着动静逮人。
  何遇没再说话,从帐篷里钻出来,关了手机光源。
  两人沉默了许久。
  川昱没听到她再进帐篷的声音便问:“肚子饿不饿?”
  “不饿。”何遇循着声音的方向朝他走过去,只是眼睛刚从手机光源下挪到黑暗里,纵使天上有星子,也依旧模糊。
  没两步,她的路就走歪了。
  川昱没说话,用脚轻踏了两下沙子。何遇听到动静,往左迈的步子踩在了右侧的路上,隔着半米坐在了他身旁。
  川昱想起了之前吸管的事,主动问她:“怕水这事儿,你看过医生吗?”
  “看过啊,很多个。”
  “没办法解决吗?”
  “有啊,找个干一点儿的地方待着,好好赚钱,买吸管喝水、买雾化喷头洗澡。”何遇将脸侧向他,经幽幽的星光一照,她的脸上泛起了一种柔光。
  川昱的眼神不由得停顿了一秒,她当他质疑自己找了个庸医,便淡淡地笑了一声:“我亲自开的方。”
  川昱移开视线:“这不是解决问题,这是回避。”
  “可是,爽啊。”
  她回答的语气里有一丝狡黠,川昱又想起了羊圈里那只蹬他的小羊羔,很轻微地笑了一下。
  何遇盯着川昱看了几秒,说:“川昱,你勾引我。”
  夜晚的沙丘寂静无声,她的话清晰、暧昧,就像羽扇撩抚着湿润的脖颈。
  川昱敛起神色,知道她胡闹的瘾儿又冒头了,脸色一沉,低低地回了她两个字:“神经。”
  何遇笑了一声,故意将身子往他身边又移了一点儿。
  这次川昱没躲,脸上的神色也镇定。
  她挨着他,并肩待了一会儿。沙地上起了风,“呼呼”的,吹得她羽绒服上的大毛领直往脖子上凑。
  何遇很清楚,他还得干正事,紧了一下身上的羽绒服,取下了那条毛领。
  “我困了。”说完,她将那条领子圈在了他脖子上。
  暖和,也痒,就像她一样,好姑娘,带点儿蔫儿坏。
  川昱说:“好。”然后看着何遇钻进帐篷里后又笑了一下。
  川昱选的这块地方极好,平坦、沙质绵软厚实,隔着一层衬布躺在上面,触感倒像是某种羽毛填充的高级软垫。
  早上起得太早,何遇盖着保温毯翻了两次身,就睡着了。
  水泊上的风刮过帐篷时有种奇妙的磨蹭,她梦到了宝拉格旅馆里川昱的手划过她的腰,还梦到了洗浴间里那个有些仓促的吻,最后她梦到了在固沙队的厨房里,川昱什么也没干,一张严肃的脸冲她挑起了一个微笑,他说:“你安心住下,我会给你装个淋浴的。”
  她点头,回他说:“我考虑看看。”
  “嘶——”帐篷的拉链被小心翼翼地拉开了一条缝,川昱将头探进来,压着声音问:“何遇,怎么了?”
  她没出声,星光洒了一点儿进帐篷。
  何遇睡得正熟,勾着嘴角,很得意的样子。
  原来是说梦话。
  川昱觉得好笑,莫名其妙地用手轻弹了一下她的鼻子,她的嘴角立马放平了,人往保温毯里缩了两下,只露出了一个额头。
  川昱取下那条毛领塞在毯子的空隙处,跟她说:“晚安。”
  “急什么?还早着呢。”
  一个人声从沙丘另一侧传来,川昱立马警觉起来,沿着沙丘的遮掩迅速摸了过去。
  (三)
  “这次我可把话说在前面,以前的那些账他要是不结清楚,这次的货我可就直接送到肖老板那儿去了。
  “您行行好,老谈感情就没意思了,上面下面的人都等着开饭呢,我就是个跑腿的。
  “笑话,没货我能跟你扯吗?一个夹子还没起,手上嘛……”
  川昱趴在沙丘侧边的一丛干草旁,看到远一点儿的地方停着一辆车,一个包裹严实的人正提着一只半米高的笼子,一边往设陷的位置走,一边打电话。
  那人个子不高,身体强健,声音粗犷但调子上扬,无法精确地区分男女,也看不清他笼子里到底装的什么。
  “不信?你听听。”
  那人突然停下步子,将笼子往地上一放踹了一脚。
  “咣——”笼壁受到撞击颤动发声,与此同时,川昱听到了两声受惊过度的“哈哈”叫。
  是大鸨,或许还有一只别的什么鸟。
  川昱心头一紧,那人却拿着电话笑了起来:“挂了,小刀,记住我的话,钱到位了,什么都有得讲。”
  那人又将笼子提了起来,望着设陷的位置,看到了摄影组留下的那顶帐篷,愣了一下,朝四周瞅了瞅。
  川昱将身子伏得更低一些,鼻尖凑到了地,滑了半口沙子进嘴里,他没吐,大气都没敢出一声。
  观察了小半分钟,那人似乎已经确定了这只是个被弃置的东西,便又提着笼子往陷阱边走了。
  一个、两个……那人挨个查看陷阱,即便是长了矮草的地方,沙土也很蓬松。
  川昱没有急着扑出去逮人,而是一直埋伏在邻近的丘上。
  人只要盯住了就跑不了,但如果陷阱没起完,除了他们,可能就再也没人能确保排干净了。
  果然,在那人检查过那一串兽夹后,他又从稍远一点儿的草丛旁起出了两只隐在沙里的铁笼。
  大鸨喜食植物嫩根嫩芽,入了十月,植物的小芽也匿在沙下等回暖了破土,这个陷阱便是瞅准了这一点。
  “哎,什么都没有!”
  那人被扫了兴,拎着铁笼回到放兽夹的位置,又撒气般地往笼壁上踹了一脚。
  他的左腿往回缩了一下,似乎是自己吃痛了。
  那人骂了句脏话,“哈哈”两声从笼子扑腾出了一只鸟。
  “怎么开了?”那人赶紧罩住笼门去扑窜出的那只大鸨。
  这种鸟生性机警又擅奔走,遭这么一吓,更是一溜狂奔,可奇怪的是,它始终没有飞走。
  那人冷笑了一声,往地上啐了口口水刚要去追,一个黑影便从一旁扑向了他。
  那人反手想摸别在腰后的刀却只够着了自己的手机,仅一秒,就被川昱扣住肩膀朝左腿狠狠地踹了一脚。
  “我干……”
  “别动!”川昱控制住了那人,一把扯下了他遮脸的防风面巾,露出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几撮魅惑的波浪长鬈发。
  方才还凶神恶煞要与川昱拼命的盗猎者突然嫣然一笑:“小哥哥,原来是你呀。”
  川昱没想到,会是个女的。
  “你不记得我了?前几天咱俩见过,你还帮我治过腿上的伤呢。刚才那一脚,好疼哦。”她放弃抵抗,而是以一种迎合的体态在他腿上蹭了蹭。
  川昱认出了她是那个自称徒步旅行队的伤者,一把摁下她的腿斥道:“老实点儿!”
  女人轻声笑道:“现在是谁对谁不老实吗?”
  魅声的调笑并没让川昱放松警惕,他依旧紧紧控制着她逼问:“笼子里的那些东西,从哪儿起出来的?附近还有没有陷阱?刚才跟你打电话的是什么人?”
  他问得认真,小麦色的脸上两道剑眉皱得格外严峻。
  女人倒是丝毫不怕,扭动了两下将整头酒红色的长发都从帽子里抖散了:“我叫海媚,你呢?”
  “回答我的问题。”
  “你问这么多,我怎么记得住吗?”
  “笼子里的东西,从哪儿来的?”川昱从头问起。
  自称海媚的女人眨了眨眼,慢悠悠地说:“东边。”
  “东边什么地方?”
  “太阳边边上喽。”她笑。
  川昱扬起手,一拳打在了她头边的沙地上,“吭”一声,沙土溅了她一头,留下一个明显下凹的坑。
  海媚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川昱继续问:“附近还有没有别的陷阱?”
  “还有一个。”她的嗓音恢复成了先前打电话时的中性。
  “在哪儿?”
  “不知道。”
  川昱一把揪住她的衣领,海媚说:“我真的不知道,埋陷阱是海哥他们负责的,我只负责收线,而且收线的也不止我一个。”
  川昱瞪着她看了两秒,看表情她也实在不像在隐瞒。
  川昱将她的衣领松开,接着问:“刚才跟你打电话的人是谁?”
  “一个买主的小喽啰,他老板是专门跟国内外的有钱人做宠物生意的,也许、也许顺带着搞点儿餐饮。”
  “宠物?餐饮?”
  海媚眨了两下眼睛,强调了三个字:“有钱人。”
  川昱很快意识到她口中的生意就是贩卖珍稀动物和捕食所谓的奇珍野味。
  他正想趁机将这条线问个清楚,突然耳边传来了两声“哈哈”叫。
  是原先他偷摸打开笼门放出的那只大鸨,可很奇怪,它只是一味地围着那只铁笼惊慌地拍地转圈。即便大鸨是群居动物,这种情况下也没有理由留在这儿。
  “它怎么了?”川昱问海媚。
  “没事。不过,你不是固沙员吗,管什么鸟的事?”
  川昱一瞪眼,海媚改了口:“它的脚被夹子夹了,逮着的时候翅膀上的长羽我也帮它修剪了一下,飞不起来的,不过你放心,养个十天半个月也就好了,嘿,耽误不了买卖。”
  最后一句话她说惯了,所以即便面对的是川昱,海媚也极轻松自然地讲了出来。
  川昱狠狠剜了她一眼。
  海媚的腿抽了一下,“嘶——”她隐忍地咬了一下牙,头顶渗出了几滴汗。
  川昱一手扣着她的胳膊,一手拉起她的裤腿看了看,原来经他处理过的伤口因为刚才他那一脚又裂开了,此时正淌着血,衬着有些微暗的星光颜色十分诡异。
  “小哥哥,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可都告诉你了,你要是觉得我这个人够意思,咱们去我车里。我好好陪你开心开心,你放我走怎么样?”海媚抬头,在川昱扣住她的那只手背上轻舔了一下。
  川昱无动于衷,海媚又说:“我会的东西可多了,何况,就算你把我交给保护站那些人,我咬死了说我不知道这犯法,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你说,好不好?”
  川昱盯着她的脸,冷冷地笑了一声:“你会什么?”
  海媚见这事儿有门,声线娇柔地说:“你想什么,我就会什么。你要是不嫌弃,往后我不干这行了,我就跟着你,给你生一帮小子。”
  “嘿,有这么便宜的事?”
  “别人自然没有,可是啊,自打我第一次见你,我就喜欢你了,怎么样吗?我可是真心实意地想跟着你过日子的。”
  川昱瞅了一眼她的伤,慢慢松开了扣着她的手,挑了下眉,颇有些痞气地说:“那好啊。”
  女人正要攀上他的肩,川昱翻身极快地将一根布条绑在了她腿上,然后往两边用力一拉,海媚受不住疼骂了一句脏话。
  她腿上的血暂时止住了,川昱的笑脸即刻沉了下来,半句不跟她废话,抓着她的胳膊就往关大鸨的笼子那儿拽。
  “喂,保护站刘队长吗?是我,川昱,我抓到……”他一边走一边打电话,女人一听“保护站”三个字,发疯一般地凑到他跟前用头撞掉了他的手机。
  川昱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摁下,刚要去捡电话,半蹲在地上的海媚贴在川昱耳边说:“沙丘后面的那个女人,你不想要了的话,尽管报告。”
  川昱脸一僵,手机听筒里传来刘队长“喂喂喂”的声响,他捡起手机,挂断了电话。
  (四)
  越野车还停在原处,帐篷也好好地架在沙地上,川昱一边跑过沙丘,一边喊:“何遇!何遇!”
  没有回音,他只在帐篷附近找到了那条毛领。
  像是被什么人踩过,还有一串凌乱的脚步和一道拖拽的长痕,再往后就是两条车辙印。
  海媚不是想向他献媚求欢让自己脱罪,而是在为同伴带走何遇争取时间。川昱担心何遇,痛恨自己欠考虑,将她一个人留在这儿。
  他呼了一口气,将拳头握得“吱吱”作响。
  川昱眸色漆黑,拎起海媚就像拎起一只小鸡,恶狠狠地问道:“何遇在哪儿?”
  海媚双脚离地,挣扎了两下无济于事。见川昱凶狠的眼神有些害怕,她忙说:“我不知道,带走她的是另一拨收线人,我只告诉海哥我这边‘进水’了,海哥一心只想要大鸨,他一定会联系你的。”
  川昱没撒手,他无心逼问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报的信,一把打开车门将海媚关了进去。
  “噗”一声,她重重地跌在了后座的皮椅上。
  海媚吃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斜着眼睛打量川昱:“这车是她的,你一个小固沙员,买不起。”
  川昱掏出手机试着打了一下何遇的电话,用眼神示意她闭嘴。
  海媚却接着说:“有个这么有钱的女人还固什么沙,搅了这一趟浑水,谁的日子都过不安生了。”
  听筒里响起了无人接听的提示音,川昱挂断了再打。
  海媚见他心急成这样,又看了一眼腿上为了止血扎的布带,摸出了自己的手机抛给他:“盯这个吧,海哥选好了交换地点就会打过来的,海哥这个人一心求财,就算那个姑娘长得有几分姿色,大鸨还在你手里的时候,她都不会被怎么样的。”
  “求财会不偷车?”川昱攥紧她的手机,丝毫没因为她的话安心半分。
  倒是海媚,享受地将头靠到了座椅的靠背上:“他们又不傻,这种豪车偷到手上,不容易出手不说,跑不出旗就会被抓着,弄不好就进局子去了。”
  川昱不吭声,车厢里突然响起了一阵铃声,是海媚的电话。
  “喂。”川昱接通。
  听筒里的声音很耳熟,川昱确定了这个“海哥”跟之前遇到的那个“海哥”就是同一个人。
  “兄弟,你好啊。”对方的语气熟稔日常。
  川昱却只问:“她在哪里?”
  “嘿!”对面的人笑了一声,“你放心,姑娘跟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没有欺负她的道理。不过呢,我一看她就是外地人,过来玩一趟不容易,所以烧了好酒好菜想交个朋友。你要是方便,带着我妹子跟我的东西一并过来喝一杯怎么样?”
  “行啊,你让我跟她说两句话。她胆子小,你请客吃饭太热情,她会害怕。”
  “这个……”对方有些犹豫。
  海媚凑过身子补了一句:“咱们的东西好好的,人家放不下自己的女人,你就做件好事儿呗。”
  海哥考虑了两秒,想着川昱之前接话也还算客气,点了点头,冲电话外的一个人吩咐:“带那个女的过来。”
  听筒里静默了三四秒,而后隐隐传来了何遇问候谁祖宗的声音和一个男人威胁似的叫嚣。川昱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往肚里揣了一点儿,对着电话安抚性地说:“你乖,我就来了,没事的,没事的。”
  海媚眯了一下眼,倒没发觉这个男人还有这样腻味的一面。
  何遇听到川昱这句话,“哇”的一声哭了:“那你快点,人家包里只剩下六十三块钱了,一会儿要吃饭都不够买单的。”
  “好,我就来,你们在哪儿?”
  “我不清楚,不过……”
  两人的对话有些莫名其妙,海哥摸不着头脑,只当是何遇吓坏了跟自己的男人说胡话。可一提到位置,海哥警觉起来了。
  他吩咐手下的一个人将何遇关回原来的房间,笑了一声:“行了,兄弟,你先往阿巴嘎旗的位置开,酒菜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我自然会把具体位置告诉我妹子的。这可是顿宴客酒,就是单纯为了交朋友,你,可千万别打错了主意。”
  川昱故作老实地应和了一声:“那是自然。”
  电话还没挂断,海媚一把将手机拿了过去,川昱瞪了她一眼,她将手机从胸口塞了进去。
  川昱挪开目光,打亮车灯大致判别了一下方向。
  海媚笑了一声:“你现在改主意了想跟我好的话,我之前说的话还作数的。”
  川昱把关大鸨的笼子卡在了驾驶台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回过头,一脚油门踩到了底。
  越野车驶入阿巴嘎旗范围后刮起了大风,海媚的手机除了二十分钟前接收过一个镇名,再没动静,倒是车里的大鸨“哈哈”叫了两三声。
  川昱在镇口停了车,等了一会儿,见边上有个未关门的小南货店,一块歪歪斜斜的牌子上写着“供应活鸡、鲜鸡蛋,回收旧棉袄”。
  川昱看了两秒,拉开车门。
  海媚问:“你去哪儿?”
  “找点儿虾皮啥的东西喂鸟,不然没见着你们的人,它们先把保护站的人引来了。”
  海媚看了看手机,川昱一把脱下了外套罩住了鸟笼往外走。
  “哎!”她叫他。
  川昱回头,问:“饿不饿,你要吃啥?”
  “我怕你给我下毒。”
  川昱淡淡地笑了一下:“不至于。”
  海媚有些莫名其妙,坐在车里握着手机盯着川昱。寒风中,他只穿了一件长衫,体格匀称健硕。
  “浑蛋。”她暗暗骂着,却又一边盯着他,一边在脑海中回想他在沙地上制伏自己的利落。
  川昱背着身脸色沉了一下,走进了南货店里。
  一个精瘦的老头正在门口搓麻绳,见这么晚了还有人进来,斜着眼睛警惕地问:“做什么?”
  川昱指了指货架上的几样,说买点儿东西。
  老头给他取货,瞅了他一眼带了一点儿门给他挡风,问道:“旧棉袄要不要?便宜处理。”
  “行,拿一件,再给我拿点儿虾皮和菜籽。”
  “好。”
  ……
  海媚听着屋子里的谈话,突然手上的手机振了一下,她点开,是海哥发了见面的详细地址来。
  她刚要抬头叫川昱,驾驶室的门响了一声。
  “怎么样?去哪儿?”他一边问,一边将旧棉袄罩着的笼子卡回了驾驶台下。
  海媚瞧了一眼,川昱怕冷似的整了整自己的衣领,从兜里摸了一把菜籽塞进了笼子里。
  “咣咣咣”一阵啄食后,避风的笼子里没了别的动静。
  海媚没多想,将头探出窗子后瞅了一会儿说:“左边。”
  开过左边,她又说前面巷子口右拐。川昱右拐后,她又指了不远处的一处砖瓦房说:“停在那儿,剩下的路我们走着去。”
  川昱点头,也不多问,这个女人所有勾搭的话都只是一种取乐,但这份谨慎是真的,他原以为在沙地上安置的陷阱只是几个小牧民一时打错了主意,如今看来,海媚这伙人既专业又组织严明。
  “前面。”她的脚步终于停在了一间旅店前面。
  是后门,没见着老板和招待,只有二楼的一个房间亮着灯。
  “你先走。”海媚指了指川昱。
  他从那扇木门进去,看见一道旧楼梯,四周墙壁稍高一点儿的地方都垂着风干肉。川昱踏上楼梯,脚下“吱呀”响了两声,有个黢黑浑圆的小孩儿从楼梯边的柜台上探出了脑袋。
  “咿——”小孩儿发出了一个单字,川昱提着笼子停住了脚步,海媚走在他身后,冷着脸瞪了那孩子一眼,孩子将头缩回去了。
  川昱说:“还挺神秘。”
  海媚没接话,两人一前一后往亮灯的房间走去。
  “吱——”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房间里的人开了门,一张精黑干瘦的脸,透过门缝直勾勾地瞅着川昱。
  烟味、扁毛动物的山野腥味……
  海媚走上来冲那人点了点头,精黑脸开门冲身后说:“海哥,来了。”
  房间里就五个人,除了海哥之外,还有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人,川昱觉得眼熟,其他三个都是生面孔。
  说是宴客,一米见方的桌子上确实摆着许多酒菜,只是已经动过了,地上还有许多烟蒂和瓜子壳,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开着某种下流玩笑。
  川昱将笼子放在脚边,隔着旧棉衣轻踹了一脚,里面立马传来了爪子扒拉笼壁的声响,说话声停了,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
  海哥往嘴里抛了颗花生米,一副才发现有人进门的样子开口招呼:“兄弟你来了,来来来,加副碗筷,这家的羊汤熬得尿性,正宗!”
  川昱说好,站在门边的精黑脸伸手去够他的铁笼,川昱往旁边撤了一步。
  只是躲开了,他什么也没说。
  川昱提着笼子坐在了海哥对面,自己取了碗筷舀了一勺羊汤。
  “香是香,老姜加少了。”他只喝了一口,就把碗放下了。
  海哥瞪着他,屋子里其他男人也跟着用眼神瞪他。川昱脸上没什么变化,没几秒,海哥笑了:“兄弟挺会吃啊!怪不得媳妇儿也这么漂亮。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海哥没想出来,没了下文。
  川昱又拆了一副碗筷摆在自己身边,淡淡地笑道:“把人叫出来一起尝尝?”
  海哥愣了两秒往自己脑门上一拍:“瞧我这记性,来来来,老二,姑娘歇好了脚请出来吃饭。”
  说着,长满络腮胡子的那人推开了隔间的小门。
  川昱见着了何遇,没说话,用眼神急急扫了一遍她的衣衫鞋袜,整整齐齐的,川昱的眉心这才舒展。
  海媚端了个碗坐在海哥旁边,媚声说:“人家对你不放心呢。”
  海哥“咳咳”两声,分不清是噎着了还是笑,抬眸看了川昱一眼。川昱没对何遇说半句安慰的话,只将筷子架在了碗上给她舀了一块羊肉:“来,尝尝看,炖得挺烂了,比队上的入味儿。”
  海哥挪开了目光,何遇在川昱身边坐下,没来由地,她伸手在川昱腿上掐了一把。
  络腮胡子凑过头去看,川昱一笑,反手将何遇的手握在了手心里。
  “哧——”络腮胡子从牙关里挤出冷嗤。
  肉躺在碗里,何遇拿着筷子吃了一小口,处理的方式不精细,带着羊膻,她口味清淡,很勉强才咽下。
  川昱顺势将另一边的几碟菜往里挪了挪,提着笼子放在桌上,说道:“该吃的也吃过了,谢谢海哥招待,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海哥靠坐在椅子上点了点头,川昱拉着何遇起身。
  两人刚走到门口,被先前开门的精黑脸和长满络腮胡子的那人伸手拦住了。
  川昱回头,将何遇往身后护了护,小声跟她说:“出了门一直往左。”
  她抬眸看了川昱一眼,他的脸已经扭向海哥。
  “怎么,还有事?”
  海哥笑了笑,慢悠悠地走到笼子边上说:“没什么别的,不过有个东西……”
  下文还没说出来,屋子里的吊灯“咔”一下熄了。
  海哥骂了句脏话,不知谁说了句:“这破地方,准是保险丝又烧了。”
  话音刚落,房间的正门“哐当”被人踢开了一扇,与此同时,何遇感觉到自己腰上被谁推了一把。
  是川昱,她这才明白他刚才跟自己交代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走廊正对着一扇通风窗,比封闭的内室略微亮堂,何遇半个身子到了房间外,海哥看到了,大声喊:“别动!”
  原来站在门边的两个人立马反应了过来,可还来不及去扑何遇,餐桌位置就传出了禽鸟扑棱的声音。
  脚步声、铁笼跟桌面的撞击声、叫骂声……在漆黑的屋子里混作一团。
  一个人高声喊:“雀子跑出来了!”
  又一个人接:“关门,关门。”
  等待交易的大鸨对几人来说无异于成沓的人民币,自然比一个女人重要。
  房门被人从里面迅速往回拉,何遇连忙撤出了另一半身子,她将手伸向身后的混沌处,想拉上川昱,却扑了个空。
  “啪”一声,有人按亮了打火机照明。
  门缝合上之际,她借着屋内那缕暗黄色的光亮看到了川昱的脸,他的嘴角颤动了一下,似乎在说:“走。”
  她转身,没有半分迟疑地冲下了楼梯。
  屋内火机的余光中露出一张凶横的脸:“好啊,你小子敢给我耍花样!”海哥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声。
  其他人作势动手,川昱一抬腿,踢飞了他手上的打火机,屋内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弄死他!”
  “抓到了,我抓到一只大鸨了!”
  ……
  有人骂骂咧咧、有人惨叫、有人喊打喊杀,隔壁小楼的住客起先探窗支吾了几句,到后来动静大了,也都怕惹事没人再理会。
  “啪!”好一阵儿动静之后,木门被再次冲撞开。
  川昱一个飞身骑着楼梯扶手往下滑,刚落地,反身就被紧随其后的络腮胡子拽住了。
  所幸络腮胡子并没有什么围堵的招数,不过是用蛮力拉拽。
  川昱挣了一下没挣脱,弓着身子往他裆部猛踢了一脚,扭身就往楼梯边的后门逃。
  这时,忙着抓大鸨的精黑脸气恼地追出木门,瞅准了时机准备从楼梯上往下跳。
  川昱已经起势收不住力,精黑脸“哗”一下从上方扑了过来。
  眼看就要得逞,精黑脸却在半空“咣当”挨了一闷棍,人也落在了稍后的位置。
  是何遇,打完人她竟然拎着那根棍子杵在那儿。
  川昱瞪了她一眼,顾不上质问她怎么还在这儿就拽着她跑到了街上。
  街上黑漆漆的,气温又低,填路的碎石在两人脚下“沙沙”作响。身后有人骂着粗话追着,何遇的手被川昱拽得生疼。往左飞奔,川昱一把拉开了越野车的车门,处理旧水管似的将她塞进了车里后,爬上驾驶座一脚踩下了油门。
  十来分钟,高速状态下连拐了三四个弯才甩开了海哥那伙人。开到镇口时,天上的星光已经变成了一种寒夜的冷。
  川昱沉着双眸不说话,何遇活动了一下自己有些发红的手腕说:“你开车的技术比我想象中好。”
  他依旧没说什么,将车开到南货店门口直接从车窗伸出手敲了两下门。
  “快走,快走!”一个老头探出门缝递给川昱一个剪了气孔的麻袋。川昱道了声谢立马急转出了小镇。
  (五)
  “这是什么呀?”
  何遇问。
  川昱不答,她便自顾自地伸了一根手指准备去戳麻袋上那个破洞。
  川昱:“……”
  她真将手指放进去了,半眯着眼,勾了勾,川昱见了赶紧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拉了出来。
  “啄断了没人管!”他斥她。何遇却笑了一下。
  车子开到了沙地里,身后的小镇早已不见了踪迹。何遇一脸轻松地弯下那根纤长白嫩的手指,在川昱的手背上挠痒似的抠了一下。
  川昱瞪着她,她一脸老实地说:“大鸨除了吃野草之外,也就吞吞甲虫、毛虫什么的,好好的,啄断我的手干什么。”
  她知道之前电话里乍然腻味的安抚是川昱想打探位置早做安排,也足够聪明能猜到现下这只麻布袋里装的是大鸨。
  可她偏要问他,偏要用手去掏,去引起他紧张。
  川昱这次没理会何遇的小矫情,一脚踩下了刹车,近乎粗暴地用另一只手拽着她的衣领说:“你是不是觉得一个女人被一群违法盗猎的男人抓住的结果每次都会很好?”
  何遇愣了一下,借着驾驶室里的照明灯,看到川昱的眼里有着数条猩红的血丝。
  一个男人的怒火,从来都不是让人心动的好理由,但有趣的是,爱情一向不讲道理,我行我素。
  气氛冷了好几秒,座椅下的麻袋动了一下,一只大鸨将头从剪开的气孔中伸了出来,“哈哈”叫了两声。
  川昱松开了她,将头别过去继续开车。
  何遇自己整理了一下被他拽乱的领口,靠着座椅淡淡地说:“撇下你自己跑,我成什么了。”
  “我是男人,没那么容易吃亏。”
  “不还是会受伤会死?是你,我不愿意。”
  她的声调平平稳稳,一如闲聊时谈论两句今天的天气一样。
  川昱知道何遇一向是外冷内热的性子,可没想到,她会这样坦诚自己柔软的心意。
  见惯了她冷峻的模样,一时看到她这样小女孩心性,他反而感觉很不是滋味。想训训她,舍不得;想抱抱她,又怕她下次还犯傻。
  川昱左右为难了许久,何遇突然问:“大鸨在这里,你给海哥他们的那个笼子里关着什么?”
  他心里的弦一松,憨头憨脑地笑了一下:“刚才那家南货店……不是供应活鸡吗?”
  何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脸上又恢复了那种什么都不在意的表情。
  川昱看着她,觉得作且可爱。
  何遇问:“接下来怎么办?找个地方放生?”
  “不行,这些大鸨翅膀上的羽毛都被剪了大半,飞不起来放出去不是被人逮了就是被狼叼了。”
  何遇看了看那个抻长的灰脑袋,使坏似的调笑:“那吃了得了。”
  灰脑袋上两颗暗洞似的眼珠开合了两下,“刺溜”一下缩回了麻袋里。
  副驾驶上的何遇浅浅地笑了笑,露了一点儿白牙。
  川昱一本正经地问她:“何遇,养鸟你爱不爱?”
  何遇眼睛一眯,两道细长的眉毛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