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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风一夜露华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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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五卷 ·玉树流光照后莛(16)

书籍名:《惊风一夜露华浓》    作者: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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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洲一役,南粤大军的总营帐设在鞑玡山。
  鞑玡山虽名为“山”,却也只是位于西洲境内的三座丘陵连贯而成的山脉,前丘设置哨岗,后丘屯备卫军,主营帐便设在中央。
  方裕物在霖安耽误了两日,到达鞑玡山营帐时正巧收到了阵前将军发来的首战捷报告,南粤大军于克托里缀河击退了桑陌十万大军,南粤军乘胜追击直达温瓦。
  但这对方裕物而言并不是个好消息,南粤皇上为测试他所呈上去的驭兵之术的真伪,委任当朝太傅司马作为监军,要以红皮卷记载的兵法去对付霍达尔。
  霍达尔是西洲的勇士将军,镇守库车,十岁策马狩猎,十五岁生擒白虎,身长九尺,骁勇善战,一把狼头宣花斧所向披靡。
  圣旨已下,即使方裕物知道红皮卷有诈,却也无法违抗圣旨,骠骑将军常令已经按照红皮卷的上之法分兵布阵,一切皆已在弦上。
  骁粤比方裕物晚了三日到达鞑玡山。
  因为骁韩云的身体状况很是不乐观,每日须清淤血,药物更是内外兼施,受不住风雨兼程的颠沛,骁粤只能陪着他放慢车程,多耗了几日在路上。
  骁韩云到达鞑玡山是已经是半昏迷状态,军医诊治了许久,才稍稍稳住他的病情,并替他拔出了颅内的另一根刺颅针——
  营房内,满头大汗的老军医将带血的刺颅针拔出,置于白帕之上,暗红的血珠顷刻渗染布料。
  骁粤看着那根足足两寸长的银针,脊背止不住地发寒。
  人体的构造何其精妙,但凡有一点异物的侵入,哪怕只是一根细小的竹刺,都能让人苦不堪言,何况是这样的一根长针扎进头颅……他到底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医官查去了脑门的汗,向一旁的骁粤欠身行礼:“禀善卿大人,刺颅针已取出,只是他现如今已经病入膏肓,这毒血症老臣就能在查查医典,看看有无逆天之法。”
  骁粤神色微沉:“逆天之法?”
  这是听天由命的意思……
  医官惶恐地叹了口气:“这治疗跗骨之蛆本就难如登天,加之毒血症已将这位公子的身体拖垮至此,老臣不敢夸下海口,但定会尽力一试。”
  骁粤没有再问,只是轻言道谢,送医官出了营房。
  营房外一片辽阔,日头高照,放眼望去大大小小的营房在起伏的山坡上错落有致,四处都是铁甲加身的士兵,月牙儿的笑声混着士兵操练的呐喊从风中传来,骁粤却只是掩了掩眼帘,转身走进了那片阴暗中。
  骁韩云在剧痛中昏厥了过去,骁粤用热毛巾帮他擦拭着额头的冷汗。
  骁韩云的眉头不自然地微微抽搐,睫毛湿答答地黏在一起,看上去难受极了。
  骁粤虽没学过医,但也有些医学常识,慢性骨髓炎在现代医学上都是很棘手的病,且不能根治,一旦患上边有随时复发的危险,且一次比一次难治,耗人性命致死,这也是为何古人将这病叫做“跗骨之蛆”。
  看着骁韩云在睡梦中依然眉头紧锁的样子,他只觉得可怜,骁粤内心倍感沉重,在来鞑玡山的路上,骁韩云多数时候都在昏睡,即便是清醒着也绝口不提祁宸或是祁亭。
  但骁粤看得出来,他时常都会想起祁宸,只要他望着窗外,眼中淡漠的颜色逐渐软下去时,就一定是又想起了他,只是骁粤不曾问过他所想为何。
  但骁粤偷偷猜过,或许是他们在月钩城的过往吧,但是事实证明,伤害你的人,只会反复地伤害你。
  骁韩云是祁宸的牺牲品,骁粤亦是。
  不知不觉骁粤趴在床边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走在一条浓雾漫漫的路上,金色的阳光穿透浓雾,叶钊穿着警服和黑色防弹背心,走进了那片雾中风吹动他的鬓发。
  骁粤叫了他一声:“……叶钊?”
  他缓缓转过身来,阳光洒进了他湛蓝的眼眸中,微微扬首,冲骁粤招了招手:“骁韩云。”
  叶钊喊了他的名字。
  骁粤的身子轻飘飘地,让他格外想要奔跑。
  他朝着那个挺拔的身影跑去,与透明的空气撞在一起。
  叶钊不见了,四周只剩下苍茫的白雾。
  骁粤在雾中奔跑,寻找,可就是怎么也找不着,他只能大喊,边跑边喊。
  ……
  骁韩云是被耳边的梦呓声唤醒,他睁开眼时,感觉自己似乎轻松了许多,头部不再隐隐刺痛,清浅的呼吸让他难得地觉得舒服。
  他看了看营房的木梁,又侧头看向伏在床边梦呓的人,骁粤一直在喊着一个人的名字,泪水打湿了他手边的被褥。
  他很不安稳地摇着头,嘴里反复喊着“你在哪儿”“我看不见你”和“叶钊”,这样激烈的情绪足以让人从梦中惊醒,但梦中人好似不愿醒来。
  骁韩云轻轻抚摸了想要的头发,梦中人像是受到了安抚,逐渐安静下来。
  看着骁粤的睡颜,骁韩云竟觉得十分亲切。
  像他这样的人是不会随便同谁产生亲切感,可他从骁粤第一眼,便忍不住想要与之亲近的冲动。
  许是察觉到自己不该有这种无来由的冲动,骁韩云收回手,摸出了放在枕下的红皮卷。
  这是方裕物交给他的,让他看看上面的内容究竟错在何处。
  骁韩云粗略地看了一遍,卷上所记载的是驭兵之术中的“倒门攻防”,临摹得已有七八成相似,只是其中细微之处略有误差,以及缺失了每一环之间的精妙之处,导致全盘失去了灵变性。
  但撰写者能推敲至此,已是有颖悟绝伦之智。
  骁韩云侧躺着看书,眼睛酸涩,轻轻坐起身来,骁粤察觉到动静,从一朵软软的积雨云上跌了下来,骤然睁开了眼。
  骁韩云:“是我吵醒你了?”
  骁粤觉得自己脸上湿湿的,随手擦了擦:“您的精神看上去好多了,感觉怎么样?”
  骁韩云略微点头:“好些了。”
  “那就好。”骁粤扶他坐好,走到桌边给他倒了碗水,“喝口水吧,您刚才出了很多汗。”
  “多谢。”骁韩云放下红皮卷,接过水碗,碗递到嘴边来不及喝,又道:“骁粤,你带我方侯爷的营帐吧?”
  方裕物的营帐?
  骁粤看了一眼躺在床头的红皮卷,大概知道他找方裕物所为何事,可是……
  骁粤犹疑地动了动嘴唇,虽然方裕物的营帐距离并不远,但是外面在起风,骁粤担心他的身子能不能吹风。
  但骁韩云显然不顾及些什么,也没有征求骁粤同意的意思,他掀开被子便要下床,骁粤只得给他取来衣裳。
  骁韩云除了那身浑身补丁的麻布衫,就没别的衣裳了,骁粤将自己的衣裳给他穿,反正他们的身高骨骼体型都如出一辙。
  祁宸送给骁粤的衣服穿在骁韩云身上异常合身,踏出营帐便撞见了飞奔而来的月牙儿。
  月牙儿见到两个同时向他颔首行礼的骁粤,她只能从二人的气色分辨谁是谁。
  “小郎君,喜福,你们都睡醒了?”月牙儿将手中的蹴鞠球一抛,“陪本公主玩蹴鞠呗?”
  骁粤无奈地笑了笑,道:“公主自己玩吧,我陪喜福散步。”
  月牙儿咧着嘴:“本公主都忘了喜福你还瘸着,那你们慢慢散步吧,走了小轩子!”
  骁粤目送月牙儿蹦蹦跳跳的背影,略微感受了一下风力,回头看了骁韩云,骁韩云在看远方。
  “那边是皋戌的方向?”骁粤问。
  骁韩云眺望着远方平原,些许神伤,他说:“那边是南粤的方向,皋戌还在更遥远的地方。”
  骁粤掠视平川,草原沃野千里,山野葱葱,风催动着战旗,悠悠道:“我的家……比皋戌更远。”
  骁韩云收回视线,落到骁粤的侧脸上,风将发丝吹进了骁粤轻启的唇齿间,他却全然不在意。
  “你救了我,我还没问过你是谁。”骁韩云问他。
  他是谁?
  这个问题骁粤回答起来有些复杂,也不知从何说起。
  骁粤垂了垂眼不看他,只是搀扶着他一点点走下木头搭建的台阶,踩在松软的草地上,半晌,他才淡声道:“将军。”
  骁韩云:“嗯。”
  一队仗剑铁甲的士兵擦肩而过,骁韩云观察着周边搭建稳固的营房,耳畔的骁粤轻声道:“如果我说我就您,您就是我呢?”
  骁韩云避开了脚下凸起的土块,抬眼看了看他:“我也是甚是好奇,为何你我会如此之像,竟连多处的胎记都一模一样,孪生兄弟也不该如此相似。”
  骁粤的声音混在风里,轻如飞羽:“将军,倘若您有一次机会与未来的自己见上一面,您会对他说什么?”
  骁韩云微微一怔,这种恍若天方夜谭之事,他从不曾想过,但放眼眼前的秀丽山川,他竟头一次看到了绿遍山原的美。
  曾经每一次安营扎寨,皆是被肩上的军机压得耳聋眼瞎,不曾见过绿满山河,也不曾听过风过大川。
  骁韩云想得入神,忽然脚下一跄,骁粤连忙扶紧他:“小心脚下。”
  骁韩云:“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骁粤看向他。
  “能得见一面,已是足矣。”骁韩云这么说。
  骁粤笑了:“那是您为金风?还是我为雨露?”
  方裕物的营帐前,骁韩云微微停驻,道:“都好。”
  作者有话说:
  顺带求个海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