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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送礼

书籍名:《奉旨冲喜》    作者:一只大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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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景明扭过头,  快速确定了暗卫首领现今躲藏的位置。

        只不过延春和温慎之都还在他身边,他总不好这么光明正大跑过去找暗卫首领,  那岂不是一下就要暴露他心中意图,温慎之和延春也一定会过来阻止他的。

        他得谨慎。

        于是延景明假装已不在意此事,看着温慎之吩咐秦卫征准备回程所需之物,等到午后用膳之时,温慎之有事暂离,他方避开秦卫征视线,从屋顶上揪下暗卫首领。

        延景明将暗卫首领拉到焦虑满面严肃盯紧了暗卫首领,  直到暗卫首领略有些局促不安,  延景明方才开了口,  认真询问,  道:“泥刚刚,听见殿下和窝阿兄说的话了吧?”

        暗卫首领:“……”

        他并未立即回答是或不是,这副模样,几乎让延景明一瞬便笃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暗卫首领绝对躲在哪个角落偷听到了温慎之和延春的对话,只不过他二人所谈之事或有些隐秘,因而暗卫首领还心有犹豫,  不知是否该要将此事告诉他。

        延景明本不想太过为难暗卫首领,他想,若温慎之和延春所谈及的是两国大事,  那他若是强迫暗卫首领说了,  那暗卫首领只怕是不好交差的。

        因而延景明也只是轻咳一声,小声问暗卫首领道:“他们说的是国家大事吗?”

        暗卫首领沉默片刻,  轻轻点了点头,  想以此来阻止延景明继续往下问,  可延景明却并不想放弃,若只是普通国家大事,温慎之和他阿兄直接同他说不能告诉他便好,又何必拐弯抹角,好像生怕他知道这件事。

        光是看他们的态度,延景明就知道这件事绝对有古怪。

        延景明不由又问:“和什吗有关的国家大事?”

        暗卫首领:“……”

        暗卫首领不敢回答。

        这种事,太子殿下和大王子都不打算说,那他无论如何也不该在两人之前开口。

        而今朝中将有新帝登基,这人十之八/九会是太子殿下,暗卫首领又想保住自己的俸银,在这种关键时刻,他当然要小心谨慎,既不能得罪了太子殿下,当然也不能得罪太子妃。

        当暗卫虽然辛苦,可俸禄着实很高,他还想多攒些钱后退隐,寻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好好过完自己的下半生。

        可延景明又不是傻子,暗卫首领可是连忠孝王惧内这等八卦都敢同他们随便外传的猛人,有什么事能让他含糊其辞死也不肯开口?

        那说明,同这件事紧密相关之人,就站在他面前。

        大盛与他有关的国家大事,除了和亲之外,延景明实在是想不出其他事情来了。

        可就这一件事,也已足以令他心情沉重,不知所措。

        他想,同和亲有关的事情还能有什么?当初大盛皇帝下旨和亲,为的不过是国师瞎编出来的那几句话,以为他是鸿运之人,一旦进宫便能令皇上与太子二人身体康健,辟除宫中一切邪孽,可如今皇帝病重,而太子身体康复,那他似乎已没有什么继续在大盛停留的理由,更不用说——

        若他没有记错,中原人权贵之人总是妻妾成群,而温慎之要当皇帝,皇帝就是整个大盛最有权势的尊贵之人,那应当……也是中原人中,妻妾最多的那个人。

        延景明不可能忍受。

        可同他有关的国家大事,他思来想去也不过这几种,他再抬头看一看面前暗卫首领的脸,未曾来得及开口,暗卫首领已略扯了扯嘴角,对他摆出一个苦笑,道:“太子妃,有些事,不该由属下来告诉您,而有些事,您暂时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延景明:“……”

        延景明想,好,阿兄和温慎之在瞒着他的,绝对就是他所猜想的那件事。

        他以往明明是听不懂中原人弯来绕去猜谜一般对话,可也许是他在中原待的时日久了,今日他不仅听懂了暗卫首领的话,甚至还觉得暗卫首领所言之语并没有错,他从暗卫首领口中问出这些事情来,分明就是在给自己徒增烦恼。

        可暗卫首领却又突兀补上了一句话。

        “可有些事。”暗卫首领认真笃定同他说道,“我想殿下是不会让您失望的。”

        延景明:“……”

        延景明却仍觉得有些不太开心。

        他相信温慎之,却又清楚记得母妃同他说过的那些话——

        这天底下最不自由的人,就是大盛的皇帝。

        暗卫首领看着他,心中俸银的诱惑正与他心中想说的话激烈斗争,可他看太子妃叹了口气,而这幅模样绝对是他这些时日来从未见过的,他不由便心中一紧,从业多年,他头一回有了些古怪的负疚之感。

        暗卫首领憋不下去了。

        “殿下打算找王爷帮忙。”暗卫首领干脆说道,“若王爷愿意助他,朝中其他人是绝不敢说闲话的。”

        延景明一怔,只觉得暗卫首领这是为他指出了一条了不起的明路。

        对哦,还有这个办法哦!

        温慎之的皇叔那么可怕,又辅政这么多年,他相信大盛朝中的臣子,一定也很害怕他。

        他完全可以去求忠孝王帮忙呀!

        ……

        众人随身之物既已收拾妥当,温慎之便定于明日清晨启程,尽快动身回京。

        他仍是没有同延景明说那件事,晚膳时延春真过来为延景明烤了羊腿,两人摆明了一副心中有愧的模样,闹得延景明也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他们。

        延景明知道二人各有为难,而他也不想令两人太过难办,只盼着阿兄尽早烤完羊腿,他吃完后才能尽快回去寻暗卫首领帮他想想办法,好尽快做好求忠孝王帮忙的准备。

        可延春头一回见他对美味毫无留念,囫囵啃完寻个借口扭头就跑,像是早已不将心思放在此处了一般。

        延春面色凝重,目送延景明扭头远去,他方才回首看向温慎之,一面深深叹了口气。

        温慎之也叹气,道:“他应当看出来了。”

        “何止是看出来了,此事只怕不妙。”延春认真同温慎之说道,“他一定是生气了。”

        ……

        延景明并未觉得生气。

        他只是一路飞奔,而后又一次找到了暗卫首领。

        他知道中原人礼节繁琐,若是要求人帮忙,必然是要做足十全的准备,绝不可能随便登门拜访,只不过他对中原人的礼节并不了解,他担心若是由自己按着西羯的习惯来准备,反而会令忠孝王生气。<br  />
        暗卫首领也早已放弃了自己对拿点俸银的挣扎,主动为延景明出谋划策,道:“其实也不难,先写拜帖,再备好礼物便好。”

        若凌将军所言不假,王爷与王妃都应当极为喜欢延景明,那这所谓的前期准备,只要不要太过突兀离谱,应当都并无大碍,反正这等大事,王爷要不看二人先后来求他,心生感动一口应承,要不便是出于山河社稷绝不肯开口答应,而无论是哪一种结局……暗卫首领觉得,都与延景明些什么拜帖送什么礼关系不大。

        延景明可没有想那么多,他听懂暗卫首领的话,想着自己诚心相求,那拜帖一定要由自己亲自来写,这样比较郑重,可至于送礼——

        他实在不知道忠孝王喜欢什么,他只能再看向无所不知的暗卫首领,问:“他都喜欢什么哇?”

        暗卫首领:“……”

        暗卫首领掏出小册子,翻了两页,而后面无表情开口,道:“上朝。”

        延景明:“啊?”

        “批阅公文,处理政务,翻阅信函,哦,还有。”暗卫首领翻到下一页,道,“骂人。”

        延景明打了个哆嗦。

        看吧,他说了吧,忠孝王根本就不是什么面相凶,他就是很吓人很可怕!

        “仅限于玩忽职守之人。”暗卫首领又补上一句,道,“普通人他应当是不骂的。”

        可他的话非但不曾减少延景明心中的恐惧,反倒是令延景明更觉得害怕了。

        本来延景明就觉得他的请求有些强人所难,那绝对是有违忠孝王心中正道的,既是如此,他贸然请求……忠孝王也许真的会骂他。

        可延景明咽下一口唾沫,想,在这件事上,就算忠孝王骂他,他也还是要去的。

        他相信温慎之对忠孝王的惧怕并不比他少,可温慎之都克服心中恐惧为了这件事去求忠孝王了,他当然也能跟着努努力,就算忠孝王要骂他,他也得将这件事说出口。

        延景明深吸一口气,平定心神,而后再问暗卫首领,道:“他就米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暗卫首领:“……好像没有。”

        延景明:“……”

        暗卫首领又想了想,道:“王妃可能有。”

        延景明觉得自己又有了新的希望。

        暗卫首领都已经说了,忠孝王极为惧内,那他只要讨好王妃,请王妃出面帮忙,不就也等同于是说服了忠孝王。

        延景明急忙追问:“王妃喜欢什么?”

        暗卫首领:“王妃什么都喜欢。”

        延景明:“……”

        延景明:“啊?!”

        不是,这对夫妻怎么回事?

        一个什么都不喜欢,一个什么都喜欢?

        这让他怎么准备登门拜访的礼物啊!

        暗卫首领耐心为他解释。

        “王妃收礼,不看礼物,只看人。”暗卫首领同延景明说道,“只要她喜欢的人,无论送什么东西,她都会觉得开心的。”

        延景明觉得自己明白了。

        凌将军早同他说过,王妃对他颇有好感,也一直很想要见一见他,那他在王妃眼中,应当便是招人喜欢的那种人。

        他所备的礼物,只需体现郑重,好令王妃明白他是诚心实意希望王妃帮助他们,至于具体送些什么……只要不要太过出格,应当都不会有问题。

        既然如此,延景明决定,还是按照他们西羯对待贵客的规矩来便好。

        暗卫首领却仍有些不太放心。

        西羯人与众不同的脑回路着实令他印象深刻,他生怕延景明照着自己的独特理解送出了什么奇怪的礼物,因而在延景明说出要遵照西羯习俗给王妃送礼之后,他便迫不及待往下追问,道:“太子妃,冒昧问一句,你们西羯人……都喜欢送人什么礼物?”

        延景明开心回答:“羊!”

        暗卫首领:“呃……”

        延景明看暗卫首领神色,好像还担心他会有所误会,恨不得理解往下解释,道:“活的羊!”

        暗卫首领:“……”

        延景明:“很多很多羊。”

        暗卫首领:“……”

        暗卫首领深深吸了口气。

        他果然就不该相信西羯人。

        “您不必再思考此事了。”暗卫首领说道,“属下这就为您写一份礼单,您还是直接照着买吧。”

  122、殿下的私房钱

        暗卫首领真为延景明准备好了一份礼单。

        他其实也不太懂得给请人帮忙办事时送礼的准备,  这礼单是他同暗卫营中的兄弟们修改了一晚上才整理出来的,王妃必然会喜欢,王爷也不会觉得他们太过铺张浪费,  至少以他对王爷和王妃的了解来说——

        这礼单,  万无一失。

        可等他将礼单送到延景明手上后,  延景明却又开始头疼了。

        嗯?

        中原人送礼……

        都这么贵的吗?!

        他皱起眉,  认真看着礼单上他能识得的汉字。

        暗卫首领写满了好几张礼单,上头密密麻麻的,  不是金子,就是珠子,看起来每一页都写满了昂贵两字,总之……不太像是他能出得起的价格。

        延景明不由担忧自己的小钱袋了。

        他们西羯本来就不富庶,当初他来大盛和亲,  母妃和父王费尽心思方才为他筹出一个金瓜,  算作是对大盛和亲之物的回礼,  可那金瓜毕竟不是他的所有之物,  大婚之后,  金瓜便被收在了东宫的库房之中,同他再无半点关系。

        母妃给他为数不多的那点儿零用,  也已在这些时日中尽数花光,也就是说,  如今他浑身上下,也只有当初遇见忠孝王时,  忠孝王阴沉着脸塞给他的那几个金锭。

        这钱烫手,  他总害怕有一日忠孝王会气势汹汹揪着他的领子将钱要回去,  因而他一直不敢拿去花了,  战战兢兢压在箱底保存许久,  想不到最后会在这种事情上将钱还给忠孝王。

        只不过延景明对中原的银钱并不了解,金锭当然是值钱的,可他不知道这金锭到底能不能将礼单上的东西买全,这件事他不能去问温慎之,便只好先留住暗卫首领,请暗卫首领来给他一个答案。

        延景明将忠孝王给他的金锭拿了出来,问清暗卫首领这些钱在中原等同于多少只羊,而这金锭的价值实在令他震惊,至少在西羯而言,这么多钱,简直能买出一大片天地。

        延景明心中有了十足的底气,他点了点头,自信满满开口,问暗卫首领:“那这些钱,应该够给王妃买礼物了吧。”

        暗卫首领一怔,脱口回答:“这当然不够。”

        延景明:“……”

        暗卫首领:“也就能凑个三成吧。”

        延景明:“……”

        暗卫首领:“太子妃……您不会,就只有这么点钱吧?”

        延景明:“……”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中原人送礼,为什么都这么贵啊!

        ……

        延景明非常为难。

        他只有这么多钱,真的再多一分都凑不出来了。

        暗卫首领却觉得很奇怪,他知道太子妃每月的月俸数额不菲,而这些时日他也没见延景明有什么太大的开销,这笔钱应当全都留下来了,再加上忠孝王给延景明的金锭,稍微凑上一凑,怎么也能凑出给王妃的礼物。

        可暗卫首领如此开口一提,反倒是让延景明一怔,他知道中原的太子妃有什么月钱,可他在西羯时便从未学过管理钱财,也一直分不太清原人的钱究竟是怎么回事,因而那月钱便也一直不曾落在他手上,反正他来中原后顿顿都吃得很饱,平日想要什么,令人去买便是,他可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如此缺钱的一天。

        只是这钱的问题,暗卫首领显然并不能来帮他想办法,暗卫首领俸银虽高,可这礼单上的东西也着实不是他一个小暗卫能够负担得起的,他可借不了这个钱,这也不是他该管的事。

        他们将要动身回京,暗卫首领这两日实在忙得很,他还有公务,便暂先告辞,延景明一人留在屋中,看着桌上那几个金锭,和他剩下的一点儿散碎银钱,苦着脸翻来覆去数了好几遍,到头来也只能感慨时局艰难,中原人送礼太贵,他真的要扛不住了。

        恰好温慎之从外归来,一进门便见延景明坐在桌后沉着脸数钱,他不由一怔,正要开口询问延景明在做些什么,延景明已听见了脚步,猛然抬头望向他,那一双眸子闪闪发亮,几乎恨不得立即开口询问温慎之,道:“当太子妃,是不是每个月都有钱哇?”

        温慎之一愣:“呃……你是说月俸?”

        延景明认真点头。

        “都在我那儿。”温慎之说道,“你……现在想要?”

        延景明用力点头。

        他看起来并无半点不高兴的模样,反倒是令温慎之心中的担忧减少了几分,而在此事之下,温慎之本就因自己与延春有事瞒着延景明,而对延景明有所愧疚,而今他恨不得立即满足延景明的提出的每一个条件,延景明想要钱,他便干脆开口,道:“往后你收着这月俸,平日若是还缺钱,也同我说便好。”

        延景明微微一怔,摇头,小声道:“不怎么缺钱。”

        反正他只是想给王妃买些礼物,除此之外,便再无什么过大的开销,

        温慎之却还觉得不够,甚至继续往下道:“要不……回去之后,府库内的钱财,也一并由你来统管?”

        延景明:“啊?”

        等等,那是又什么地方?

        延景明不由挠了挠脑袋,正想开口询问,秦卫征却又寻了过来,说是大王子寻温慎之有事,正在外等候,请温慎之出去说话。

        温慎之想,延春没有直接进来,那此事或许还和延景明有关系,也不方便让延景明听见,他便点了点头,应下此事,而后心虚回首一看延景明,见延景明似乎毫无反应,他方才起身,同延景明道:“我去去便回。”

        延景明:“快去吧快去吧。”

        他凑够了钱,还急着喊暗卫首领过来帮他出去买东西呢,除此之外,他还要学习写那什么拜帖,中原的字太难了,他需要很多时间练习,他巴不得温慎之有事不在他身边。

        可延景明如此痛快,温慎之却更觉心虚,迈步走出几步,而后却又回过头,同延景明道:“除月俸外,其实我还有不少卖画留下的钱。”

        延景明:“……啊?”

        “这钱进不得府库,我一直留在自己身边,只不过平常并没什么花出去的机会。”温慎之轻轻叹气,道,“而今也已存了不少,待回宫之后,也一并都交给你吧。”

        延景明:“?”

        延景明极为不解。

        他不就是想要点儿钱去给王妃买礼物吗?为什么温慎之看着一副要将自己全部身家都交给他的样子啊?

        他真不擅长管钱,看到那么多数字他头都疼了,绝对不能一口气将所有钱都交给他啊!

        延景明急忙摆手,道:“不用啦,钱已经够花啦。”

        温慎之却仍旧执着:“钱这种东西,总不会嫌多的。”

        延景明:“可是我……”

        “你好好收着,若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直接去买便是。”温慎之认真说道,“不必告诉我,只要你开心便好。”

        延景明:“……”

        延景明还想拒绝,可温慎之已起了身,令秦卫征带路,只说不论有什么事,待他回来再谈。

        他根本不给延景明拒绝的机会,像是铁了心要延景明收下这些钱,这不免让延景明有些呆怔,毕竟若延景明没有记错,温慎之以文玄光之名在京中卖画时,那可是一画难求,那他这么多年攒下来卖画的钱……那得有多少啊?

        延景明有些惶恐不安,过了片刻,暗卫首领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回来寻太子回禀,正巧被延景明瞅见,便又将他拽进了屋中来,请他帮忙照着礼单凑齐礼物。

        这前后不过才过去了几刻钟,延景明怎么这么快就将钱凑齐了?

        延景明自己都有些迷茫,他挠了挠脑袋,颇为不解开口,道:“就是……他说让我管什么裤,还把他画画的钱都给我了。”

        暗卫首领:“……”

        暗卫首领停顿片刻,小心开口询问,道:“殿下说的,不会是东宫的府库吧?”

        延景明:“喔,好像是。”

        暗卫首领倒吸一口凉气,又问:“殿下用文玄光这名字卖画的钱?”

        延景明不住点头,道:“对哇!”

        暗卫首领:“我……这……属下……”

        延景明小声嘟囔:“他为什吗要这样,有点让人害怕。”

        暗卫首领说不出话。

        他平复了片刻情绪,想象了一下自己若娶了媳妇,要将自己私下搞小兼职的钱交出去时的心情,而后便觉得自己感受到了太子殿下对太子妃深厚的爱,到最后,他不由长叹了口气,很是感慨。

        “连私房钱都交了。”暗卫首领说道,“太子妃,果然还是您了不起。”

        延景明:“?”

  123、回宫

        既然礼物一事已准备妥当,  那延景明接下来要做的,就该是学好中原文字,再写出一张能辨认字迹的拜帖了。

        这件事对他而言有些困难,  他不能让温慎之知道,  便请暗卫首领帮忙写了一份,  温慎之不在时他照着临摹,尽了他最大的努力,这才终于将那字写得勉强像是个字了。

        他在此事之上的确没有天分,写出这样歪歪扭扭的字,  延景明觉得自己拿不出手,  还得再练,  只不过他们已将到京城,他难免心急,想方设法躲着温慎之,  只为了能多找些练字的时机。

        好在这段时日温慎之实在太忙,并未注意到延景明的异常,  他着急赶回京中,恨不得日夜兼程,  待终于赶回京城之外,  倒见京城一切如常,  皇帝病重的消息果真还未外传。

        长公主收了温慎之消息,又心焦如焚,  实在无法待在宫中冷静等候,而今收到温慎之归来此处的消息,  特意便装出城相迎,  待见了温慎之,  她一时却又不知该同温慎之说什么才好,  到头来也只是握着温慎之的手,像是终于放下了压在心中的大石头,松了一口气,道:“回来了便好。”

        她看上去面色疲倦,略带几分憔悴,几不见当初延景明见她时的那副风华,显是已有段时日未曾好好歇息了,她说完这句话,温慎之正要回应,方道一句“皇姐,我回来了”,长公主却又满腹忧愁抬眼看他,道:“先回宫再说,此处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温慎之点了点头。

        到了此时,无论是长公主还是温慎之都很清楚,而今并不是什么许久的好时候。

        他们不该在城外过多停留,最好应当尽快返回皇宫之中,长公主便又回了自己的马车上,令人在前领路,她要尽快带温慎之回到宫中。

        今日延景明仍与温慎之同车,他既已知晓这其中的事态原委,回到京城时,心中难免便有几分紧张,马车朝着紫禁城去,他便忍不住偷偷拉开一些车帘,小心朝外看着,以为出了如此大事,京中必然是要变得与以往不同了。

        可不想无论他怎么看,眼中都只见京城万分繁盛,同往日并无多少不同,街上行人商贩好像全都不知这京城的天已要变了一般,延景明不免觉得奇怪,而温慎之也顺着他的眼神,从窗缝之中朝外看了看,而后便自言自语般开口,道:“看来皇叔的确将事情瞒得很好。”

        好像这京中百姓,无人知晓皇帝早已病重,甚至细想之下,温慎之还忍不住有些古怪想法,他只觉得……若自己是这京城百姓,皇帝沉迷求仙问道多年,不顾朝政,闹得寻常百姓时日艰难,这样的皇帝病重,他不仅不会觉得难过,只怕会恨不得想要喝上几杯酒,好庆祝老天开眼,这昏君终于是要走了。

        他越是如此想,越发觉得心中情绪古怪,那股隐隐不安的奇怪感觉,夹杂着一股古怪难言的悲痛之意压在心中,越靠近皇宫,这股令他难受的感觉便越发鲜明。

        延景明大抵是明白了温慎之的意思,可也只能轻轻伸出手,放在温慎之的手上,希望能令温慎之觉得好一些,温慎之便也深吸了口气,微微同他笑一笑,又道:“京中一切如常,这是好事。”

        延景明点头。

        而后一路,温慎之便再也不曾说过第二句话,他们顺利回了宫中,下了马车,再同长公主见面,长公主开头第一句却同温慎之道:“父皇的病,恐怕是不太好了。”

        这一路温慎之早做好了准备,在离京稍远一些的地方时,通信不便,他那时甚至觉得父皇或许已经驾崩了,因而长公主的话他并不觉惊奇,只是略略点头,道:“此番离京,我寻了名神医回来。”

        可长公主却叹气,低声道:“你在信中同我说过父皇的病。”

        在温慎之听姚神医说过皇上的病或许是因服多了金丹之后,曾同长公主写过一封信,在信中略微提及了此事原委,那时他想,长公主是他再亲近不过的皇姐,此事他瞒着谁也不会瞒着长公主,而长公主对父皇的病也一向颇为忧心,他不该瞒着皇姐,却不曾想,也正是那信,令长公主早已对皇帝康复失去了希望,事到如今,她早已不做他想,而是深深叹气,道:“毒已入骨,若再长久服用,只怕药石难医。”

        ——这是温慎之在心中同她说的话。

        “而今父皇忽而病重,正是因吃多了那所谓的金丹。”长公主稍稍一顿,忽而又开口,低声说,“太医说父皇或许撑不过这几日,我总担忧你赶不回京。”

        温慎之沉默不言,也是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才能令长公主觉得安慰,可长公主也不并不需要他回答,只是深吸一口气,像是强打起精神,同温慎之道:“还好,还好你已回来了。”

        说完这句话,她便不再多言,而是转身带着二人朝皇帝寝宫走去,延景明跟在她身后,只觉气氛万分压抑,更不用说待入了宫中,到了皇帝所居殿外,方才京城中那副繁盛之景便好似突然淡去了,来往宫人行色匆匆,人人均是一副苦愁之色,偏偏今日天色阴沉,更加衬得那感觉怪异,令他几乎连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他其实心中清楚,哪怕忠孝王刻意想要压下此事,可皇帝宫中的宫人不可能没听到半点风声,而对宫中人而言,皇帝驾崩实在是了不得的大事,而更不用说这满天下乱传的谣言——谁都觉得到了最后时刻,忠孝王温恭肃必然会与太子殿下争夺皇位,若有宫变,宫中人难免要受到牵连,他们自然要满心担忧。

        忠孝王温恭肃一早得了消息,知晓温慎之今日应当便要赶回京中了,只不过自皇帝重病之后,宫中一切事端都得由他决断,他实在脱不开身,便只能请长公主代为出宫迎接温慎之,自己候在殿外,来回踱步,焦急万分,见温慎之终于出现,他连客套之语都来不及与温慎之说,便直接与温慎之道:“先去见你父皇。”

        温慎之从未见过他如此焦急的模样,下意识点了头,便见温恭肃又看向延景明,道:“景明,你也一并来。”

        ……

        距上次延景明见到大盛的皇帝,已经过去了数月光景。

        在他记忆之中,大盛皇帝虽有病在身,可看上去的精神还算不错,只是有些神神叨叨的,令他觉得害怕,而今宫中气氛阴沉,他当然更加紧张。

        延景明小心跟随在温慎之身后,一道进了皇帝寝宫,先是嗅得一股难闻沉闷的中药气味,而后便见几名宫女自床榻上扶起一人,为他垫高枕头,勉强能坐起身了,温恭肃方才开口,道:“皇上,殿下回来了。”

        延景明吓了一大跳。

        大盛皇帝好似瘦了一大圈,整个人苍白干枯,更是几乎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只是在听见温恭肃说温慎之已经赶回来的时候,神色中方有了几分光彩,勉力抬首看向温慎之,那浑浊的眼神之中,好似也带上了一抹亮光。

        无论路上有多少胡思乱想,到了此刻,温慎之却只觉得心中难过,他同延景明一道跪下与父皇行礼,几乎有些抑不住喉中酸涩,低声开口,道:“父皇,儿臣来迟了。”

        皇帝咳嗽几声,那声音虚弱,断断续续几乎难以说清一整句完整的话,却仍是坚持,道:“你……你回来了便好。”

        延景明不由去想,还好他们赶回来了,还好在这最后时刻,他们父子两还能有最后一丝温情。

        他抬起头,看着病榻之上,大盛皇帝朝着温慎之伸出了手,像是想令温慎之上前,温慎之便起了身,到了圣榻前去,更是越发觉得心中悲痛,毕竟连他也不曾想过,原来到了这最后一刻,父皇是会在心中惦念他——

        皇帝已迫不及待握住了他的手,整张枯瘦的面容上都带了神采,说话时好似也已没有方才那么虚弱了,他匆匆开口,问温慎之道:“朕让你去寻的金丹呢?”

        温慎之:“……”

        “还有那名仙人。”皇帝面色焦急,急不可耐道,“可曾是寻到了?”

        温慎之忽而便明白了。

        哪怕到了这最后一刻,他父皇想见的,根本就不是他。

        而是那虚无缥缈的成仙之梦,是他以为的,能够令他长生不死的希望。

        温慎之终于开了口,问:“您已有多久不曾出过宫了?”

        他答非所问,连温恭肃都免不了微微蹙眉,像是想着都到了这种时候了,让他莫要多说,可温慎之显然并不打算理会他神色暗示,几乎毫不犹豫便往下道:“您可知这天下已变成什么模样了?”

        眼见他已要冒出些大逆不道的言语,温恭肃恨不得立即出声阻止,道:“殿下!”

        温慎之根本不去理会他,只是顺着自己方才的话,继续往下说去。

        温慎之:“还是说,只要您能得长生,这天下所有人,您都不在乎?”

        他好像鲜少如此直白地去顶撞自己的父皇,因而说这件事时,他自己心中都有些紧张,可话已出口,他也没必要再去懊恼担忧。

        “您该醒一醒了。”温慎之一字一句道,“这天下本无长生。”

        皇帝本就身体虚弱,仅是因觉得温慎之带回了长生的希望,他方强打精神起身,可不想一贯顺服于他的温慎之竟如此顶撞他,他气恼不已,气息不顺便是咳嗽不止,温恭肃令宫女上前为他顺气,而后匆匆朝温慎之使了个眼色,让他快些离开此处,一面开口,道:“陛下身体不适,殿下还是暂先离开吧。”

        他担心皇帝盛怒之下会对温慎之不利,这才着急想要阻止此事,温慎之当然也明白他的意思,话已说了,他没必要在此处多留,便同皇帝再行一礼,而后拉住延景明的手,牵着他向外而去。

        延景明被这变故弄得满心茫然,此时更不由开口追问,道:“泥刚刚……”

        温慎之叹了口气。

        延景明又小声嘟囔,好像还有些钦佩,道:“不愧是你。”

        温慎之:“……”

        二人已到寝宫之外,长公主还在外等候,见两人这么快便拿出来了,她难免有些惊讶,正要上前询问究竟是出了何事,已有一名宫人匆匆赶来此处,说殿下终于回宫,太后想见一见他。

        温慎之便不再多言,他令人将姚太医带过来,再看看皇上的病情,而后便要带温慎之过去,而长公主随口询问,道:“太后在何处?”

        “就在寝宫中。”宫人垂首解释,道,“忠孝王妃也同太后在一块。”

        长公主心中明了,一面开口同温慎之解释,道:“近来皇祖母心中烦闷,总令皇婶进宫相陪。”

        温慎之点了点头,却又想了想,道:“皇姐,我还句话要与皇叔说,回来之后,我便随你们过去。”

        延景明却只听见了长公主所说的那一句话。

        忠孝王妃在宫中,忠孝王妃这些时日一直都会在皇宫中,那他是不是可以略过那个令人头疼的难写拜帖,趁着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延景明飞快抬头,开始在四周的屋顶树梢搜寻暗卫首领的下落。

        阿猪!机会来了!

        快把他给忠孝王妃准备的礼物搬过来!

  124、立后一事

        趁着温慎之回去见忠孝王,  延景明寻了个借口避开长公主,飞快将树上停留的暗卫首领揪了下来。

        他同暗卫首领说了王妃所在,暗卫首领却并不赞同他在这种时候将礼物送给王妃,  而今皇上病重,  殿下是无论如何绝不能出错的,这种时候私下送礼给他人,若被人揪住把柄,  怕是免不了口舌,反正近日王妃都会在宫中,  他们有的是机会,  不如再等一等。

        延景明觉得暗卫首领说得很有道理。

        而也正是暗卫首领的这些话,  提醒了他温慎之还有好多兄弟。

        母妃曾同延景明说过,中原皇室最喜欢兄弟内斗,  而后来他也曾发觉荣皇贵妃与二皇子似乎对温慎之很有敌意,虽然那二皇子是傻了一些,  可在皇位一事上,他应当算是温慎之的敌人,  既然如此,  延景明还是压低声音,  开口问暗卫首领,  道:“其他皇子呢?”

        他是不懂中原人的规矩,  可皇帝病得这么重,  那么多皇子皇妃,竟然没有一个人在此处陪侍,  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

        他压低声音询问,  暗卫首领也神色严肃压低声音回答他,  道:“是王爷的意思。”

        延景明不由一怔,  显是想不明白,这种事,为什么又会和忠孝王扯上关系。

        “殿下在京城之外,短期之内赶不回来,这时间太长了,王爷担心事态有变,才令人将诸位皇妃皇子都留在了他们自己宫中。”暗卫首领说道,“也多亏了王爷,而今看来一切如常,应当是不会有什么阻碍了。”

        延景明却有些不解。

        “阿猪,泥不是跟窝们一起出宫了吗?”延景明皱起眉,“泥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宫中有暗卫留守,方才属下去寻他们问了问宫中近日的情况。”暗卫首领想了想,又道,“近日宫中谣传颇多,太子妃有兴趣吗?”

        延景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是有兴趣,只是如今这情况,他实在难以提起劲来听暗卫首领说什么宫中秘闻,他现在只担心去见忠孝王的温慎之,都去了那么久,温慎之怎么还没回来。

        ……

        温慎之同忠孝王说了金丹一事,又听忠孝王大致提了提这些时日来宫中的境况,而后便见姚太医从皇帝寝宫中出来,上前同二人说皇上此病的境况。

        他解释了许多,可说来说去不过病入膏肓四字,温慎之早有准备,只是轻轻叹气,温恭肃是更是干脆看向温慎之,低声同他道:“你该做好准备了。”

        温慎之一怔,点头,道:“是。”

        “我已劝了皇上许久,可皇上不肯草拟遗诏。”温恭肃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说,“你先去见太后,今日我劝一劝皇上。”

        皇帝总觉他能得长生,哪怕已到了这种大限将至时候,他仍觉得自己是真龙天子,断不可能因这点小病便失了性命,温慎之未带金丹回来,可他还可以等国师,因而至今他仍不肯草拟遗诏,好像只要他不下此令,这一切就绝不会到来一般。

        温慎之听得懂温恭肃言语之中的暗示,皇帝不肯草拟遗诏,可皇上不能没有遗诏,若到最后一刻皇上仍不肯如此,那只怕温恭肃便要为他代劳了。

        既是如此,温慎之忽而觉得,在草拟遗诏之前,应当就是他求忠孝王帮忙的最好时机。

        只要先帝有遗诏,那在朝臣眼中,一切自然都要更容易接受一些。

        “皇叔。”温慎之踌躇道,“我有一事相求。”

        可不想他方说完这句话,温恭肃忽而便回首看向他,那目光锋锐,好似一瞬便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也根本不给他继续往下说的机会,只是平静直言道:“有什么事,待皇上遗诏拟出来后再谈。”

        ……

        延景明等了许久,方见温慎之回来。

        他不知温慎之同忠孝王谈了什么,只是觉得温慎之的脸色不太好看,而他不知如何询问,长公主却显是想到了另一件事上去,满心担忧开口询问,道:“父皇的病,是不是……”

        温慎之倒也顺着她的话回答,道:“只怕不好。”

        长公主好像失了最后一线失望,她微微垂首,却因这些时日早已做好了准备,而未将悲痛完全表露在脸上,只是同温慎之道:“我留在此处,你先去见见皇祖母吧。”

        温慎之点头,又与延景明一道去了太后宫中。

        此处总算没有了皇帝寝宫之中那股死气沉沉的沉闷之感,有不少宫人也许还不知出了何事,一切都同以往延景明来此时一般。

        待两人同太后行过礼,太后赐了座,延景明这才有心思小心四处打量,他见太后身边端坐一人,应当便是忠孝王妃。

        这也是延景明头一回见到忠孝王妃,他见忠孝王妃面色亲和,很讨人喜欢,看着他的神色令他想起了远在西羯的母妃,他不由心生亲近,怎么也想不透,这样一名温婉可亲的女子,为何会令忠孝王这样可怖之人惧内。

        太后并无大事,只是许久未曾见到温慎之,听闻温慎之回宫,便想召他过来见一见,如今人已见到了,她又想起皇帝的病情,不由叹气垂泪,那气氛哀戚,忠孝王妃只得上前低声安慰,劝太后保住凤体,莫要过多去担忧这些伤心之事。

        她劝了好一会儿,太后总算止了哀戚,皇帝重病,太子要侍奉圣前,她便同温慎之交待了几件事,让温慎之切莫照顾好皇帝,而后忽又叹了口气,转而看向延景明,那神色复杂,也不知是想到了何事。

        延景明被太后那目光弄得坐立难安,总觉得太后是有了不得的大事想要同他说,可到了最后,太后也不曾将那件事说出来,只是又匆匆说自己已乏了,令温慎之和延景明先回圣前,若是有事,再召他们过来。

        温慎之恭谨行礼,而后带延景明退下,可延景明总觉得有些莫名,太后忽而令他们过来,又忽而令他们回去……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他看太后方才的模样,觉得太后好像有什么话想同他说,却又不好直接与他开口,更不用提他与温慎之行礼告退时太后看向他的眼神,就像是……

        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般。

        二人出了太后寝宫,还未离开,忠孝王妃却又匆匆追了出来,叫住温慎之,只说有话要同温慎之说,请延景明暂先回避。

        延景明熟门熟路避开几人,只等着温慎之待会儿回来,他再问问温慎之究竟出了何事,亦或再过会儿  ,他也可以找暗卫首领问个清楚。

        他习以为常在远处,看着忠孝王妃同温慎之说话。

        可这一回显然与以往都有些不同,不过寥寥几语,他便见温慎之变了神色,像是匆匆要回太后宫中,却又被忠孝王妃拦下,再过片刻,她转身返回太后宫中,而温慎之则阴沉着脸色,一言不发走了回来。

        延景明小声开口,问:“怎么啦?”

        温慎之并不直言,只是深深吸了口气,道:“我先回去同皇叔商量,而后再同你说。”

        延景明:“……”

        又来了。

        延景明心中清楚,这等非得瞒着他的事,十有八/九和他和亲一事有所关联,他不好多问,反正问了温慎之也不会同他说,便只能沉声不言,跟着温慎之往回走。

        而今已到用膳之时,二人出了太后寝宫,温慎之便先让延景明回去东宫吃些东西,而他不做半点解释,匆匆又去了皇帝寝宫。

        这境况,总让延景明觉得……

        这一切,也许比他想得要复杂。

        ……

        延景明回了东宫,匆匆找来暗卫首领,根本不曾开口询问,暗卫首领已熟门熟路自己做出了回答,道:“是立后一事。”

        延景明一愣,反问:“那是什么?”

        “太后担心皇上不立遗诏,今日已在同王爷商量此事。”暗卫首领说道,“而今只谈殿下继位,却不提立后,像是想将此事往后拖下去。”

        延景明听得满头雾水,他不太懂中原人的礼节,暗卫首领说得又快,还掺杂了几个他听不懂的词汇,他只能凭空猜测,试图领会暗卫首领这句话的意思。

        “方才王妃同殿下说的就是这件事。”暗卫首领叹了口子,道,“看起来像是太后的意思。”

        延景明:“什么……意思?”

        暗卫首领见他满面疑惑,明白他或许听不懂这其中含义,便又再耐心为延景明解释。

        “您是西域之人,是和亲来此的‘蛮夷之人’,又非女子,不可诞育皇子。”暗卫首领说道,“若照常理,您应当是不能为后的。”

        延景明觉得自己有一些听明白了。

        “泥们不喜欢西域人。”延景明皱起眉,“所以不能让西域人当皇后?”

        暗卫首领点了点头,却又小声说:“不是我们,我没意见的。”

        “就这样哇?”延景明反倒是松了口气,道,“窝也不是很介意啊。”

        暗卫首领:“……”

        暗卫首领显然没想到延景明会这样回答。

        他以为这么大的事情,延景明会觉得生气,再怎么也该有些愤愤不平,他以为自己没有解释清楚,便又开口,道:“您是太子妃,若太子登基,您理应是皇后。”

        延景明摆了摆手,表明自己并不在意这件事。

        “窝还以为他们想把窝赶走。”延景明小声说道,“窝刚刚还在想,窝要不要把金瓜偷偷带回去。”

        暗卫首领:“……”

        暗卫首领实在有些跟不上延景明的想法。

        “殿下会想办法的。”暗卫首领只能如此说道,“殿下去寻王爷,想必就是为此事寻个办法。”

        延景明点头。

        既然他们不打算把他赶回西域,那他忽而便觉得,找王妃一事也许可以暂且搁置,这已不是什么着急的大事了。

        他正要与暗卫首领说,暗卫首领却又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疑惑开口,重新询问,道:“太子妃,您……真的听懂属下的意思了吗?”

        延景明一愣,点头,道:“窝不能当皇后。”

        暗卫首领:“意思是,会有其他人来当皇后。”

        延景明:“……”

        “除此之外,也许还有其余妃子。”暗卫首领认真说道,“殿下不想在此事上妥协,便是不希望自己的后宫之中,除您之外,还有其他人。”

        延景明:“……”

        延景明忽而便想起了母妃教他念过的诗。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人……三千人!!!

        不行!

        请王妃帮忙这件事,必须立马提上议程!

  125、以理服人

        温慎之匆匆赶回皇帝寝宫,  却并未在此处见到忠孝王温恭肃。

        他问过宫人,只说是有几位大人来此,寻忠孝王有要事,  近来朝中政务全由忠孝王一人负责,他实在公务繁忙,  只能每日抽空来此,若温慎之有事寻他,  倒不如趁着现在过去,  也许王爷还在宫中。

        可温慎之并不想在其余人面前提起他想要与皇叔谈论之事,  他决定留在此处等候,  却不想整整一个下午,忠孝王也不曾回到此处。

        他等得有些心焦,却又没有其余办法,只能先令人去看看忠孝王此刻又在何处,  而温慎之自己在此处用了膳,想了想,又令人传话回东宫,告诉延景明,自己要侍奉圣前,那或许就是要在父皇寝宫处过夜了。

        他让延景明不必等候他回去,今日早些歇息便是,  又想天已入夜,而忠孝王或许还要回王府安歇,那他今日,或许是等不到皇叔了。

        温慎之正犹豫是不是要干脆去王府一趟,  今日不将此事同皇叔说清楚,  他也许根本睡不着觉,  可父皇病重,他照理是要日夜随侍圣前的,若无要事,不该随意离开,他正犹豫不决,不曾想到了夜中,温恭肃竟又回了此处。

        二人终于见了面,温慎之松了口气,还未来得及开口,温恭肃便已先他一步,问:“殿下,听说你有事寻我,已等了一日了?”

        温慎之:“……”

        温慎之这才明白,今日自己想尽办法去寻皇叔,原来皇叔全都是知道的,可忠孝王不愿来见他,那也就是说……他接下来若还想求皇叔帮忙,只怕会有些困难。

        温慎之轻轻叹了口气。

        “皇叔,方才我去见了皇祖母,恰好见皇婶也在那儿。”温慎之轻声说道,“去时我便觉得奇怪,皇祖母像是有事想同我说,可她不曾开口,我也不敢多问。”

        温恭肃不开口说话,只是沉默不言看着他。

        “好在离宫折返之时,皇婶将此事告诉了我。”温慎之蹙眉说道,“此事……您应当也知情吧?”

        温恭肃:“……”

        他仍旧没有说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甚至不曾去问温慎之所说的究竟是什么事,可他的态度,恰好也正说明了一件事。

        就算温慎之只是如此语焉不详暗示,他也很清楚温慎之所指的,究竟是什么事。

        此事他只怕并不仅是知情,或许此事之中,就有他参与的影子。

        想明此事之后,温慎之忽而便觉得有些可笑。

        他知晓忠孝王名声在外,有无数人敬佩他,而这些人敬佩的理由中,有一条便是温恭肃与王妃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而温恭肃身居高位,这么多年从未移情他人,他也永远只有王妃一人。

        他自己坚守其道,却反是想要逼迫温慎之另娶新妃,温慎之只觉得此事尤为可笑,自然也绝不可能去答应。

        到了此时,温恭肃才终于开口,同温慎之道:“若你登基为帝——”

        温慎之:“对,若是如此,我反是一定要继承皇位。”

        他果真见温恭肃一怔,像是没想到温慎之会这么说,温慎之却并不慌乱,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同温恭肃道:“我早知道你们不会应允。”

        可温恭肃答不答应,本来就不是此事的重点。

        他若是说出什么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浑话,真失了自己手头应有的权势,那他便再也没有办法拒绝忠孝王与太后的安排,而他若真登了基,他便有无数办法拒绝二人的安排,甚至他现在就可以告诉温恭肃,待他登基之后,他也不可能会让温恭肃好过。

        “您若执着如此,我也无法拒绝。”温慎之平静开口,道,“皇叔劳苦功高,又如此为我着想,既然如此,我也该好好褒奖皇叔才是。”

        温恭肃疑惑看向温慎之,只觉温慎之前后转变极大,实在有些超出他的预想,令他不知该要如何回应,便也只好继续沉默,试图从温慎之的言语之中,猜出温慎之的目的。

        温慎之又问:“皇叔喜欢什么?”

        温恭肃答:“不必褒奖。”

        温慎之:“孤看皇叔府中空空荡荡,不若就送皇叔几个美人,如何?”

        温恭肃:“……”

        “正巧前些时日,宫中收了一批胡姬,充作宫女,孤一直都觉得有些可惜。”温慎之又开口说道,“不若今夜就先送到皇叔府上,当作王府侍女,皇叔,你看如何?”

        温恭肃勉强开口,道:“倒也不必如此……”

        “皇叔放心,我大盛的礼仪,她们已都学过了。”温慎之懒得去理会他的拒绝,冷冰冰接着往下道,“皇叔这些年并无子嗣,也到了该努努力的时候了。”

        温恭肃:“……”

        温恭肃极力想要拒绝,道:“王妃——”

        温慎之打断他:“皇叔放心,若我同皇婶说,她一定不会拒绝的。”

        温恭肃努力挣扎:“我对女人——”

        温慎之:“皇室开枝散叶,可不在你有没有兴趣。”

        温恭肃口不择言:“开枝散叶,并不少我一个。”

        温慎之:“那也不缺我一个啊。”

        温恭肃:“你我不同——”

        温慎之抬起手,打断了温恭肃的最后一句话。

        “没有什么不同。”温慎之说道,“都是皇家后人,理应为皇家血脉,做些贡献。”

        温恭肃:“……”

        温恭肃觉得,孩子终于长大了。

        都懂得故意戳他死穴了是吧!

        他二人各自看着对方沉默片刻,温慎之忽而又叹了口气,低声开口道:“我原以为皇叔你该是理解我的。”

        他见温恭肃一生只愿有王妃一人,便觉得温恭肃或许最能懂他心中的想法,却不料他仍是想错了。

        温恭肃蹙眉,再度重复道:“你与我不同。”

        他是王爷,他有多少后妃,有无子嗣,都与皇室血脉延续没有多大关系,至多是平日听太后多唠叨几句话,可温慎之不同,温慎之将要继承地位,那他的子嗣便是未来之君,身为帝王,总该多做出点什么牺牲。

        温慎之也同他重复,道:“没有什么不同。”

        他有兄弟多人,就算不迎后妃,没有皇子,将来也可以从旁氏过继一人来继承皇位,这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他并不执着于此,此事对他而言,实在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大事。

        至于外妃为后,的确少见,可大多人不愿外妃为后,也是因为担忧外族血脉侵入皇室,可他连子嗣都不会有了,又何必去担忧这等事情。

        温慎之见温恭肃终于露出了些沉思神色,便觉得自己该要趁热打铁,多为温恭肃举些立延景明为后之后将得的好处。

        “西羯之人擅武,国中之人均是以一敌百的猛士。”温慎之说道,“皇叔可曾想过,若这些人能为我所用,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他知道温慎之凡事皆以家国为先,他若是想说服温恭肃,自然也得从这等事情上下手,果真温恭肃已有犹疑,温慎之便又往下道:“依我这些时日与西羯大王子接触,西羯人并不喜三妻四妾,若他们小王子在此处受了委屈,只怕两国就要就此决裂了。”

        温恭肃:“……”

        倒不用他多说,温恭肃也记得当年天河大妃尚未同西羯和亲之前的光景。

        那时大盛与西羯偶有冲突,十之八/九也是大盛惨败,等凌将军与天河郡主二人到了边关之后,这境况方有所改变,可就算凌将军与天河两人骁勇善战,他大盛的士兵,也绝不是西羯人的敌手。

        两国真有交锋,大盛兵士必死伤惨重,若不是因西羯人不擅生产,历代西羯王也都并无多少野心,只想着养羊卖羊,否则只怕大盛早被他们打得节节败退。

        此事不过就在二十多年前,当年因为天河郡主和亲,温恭肃也与西羯人多有交流,也正是如此,他很清楚那些西羯人行事的风格。

        那群莽夫并无多少家国天下的脑子,西羯重于当下,以部族为先,若他真令西羯小王子委屈了……也许真会引起战事。

        温慎之又开口,道:“可若西羯小王子是大盛的皇后,那数万西羯猛士,便等同于是我大盛的将士。”

        温恭肃仍旧沉默,可却明显有了些许动摇。

        “此事,还请皇叔再好好想一想。”温慎之稍稍一顿,忽而又冒出了一句好像与他们方才所谈之事无关的话来,“此番离宫,我弄明白了一件事。”

        温恭肃抬首看他,忽而便想起……

        先帝在世之事,自己好像也同先帝有过这么一番交谈。

        他不争帝位,愿辅佐皇兄百年基业,不需任何回报,也只不过是为了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一件事。

        而恰在此时,温慎之直视着他的双眼,笃定万分说出了他心中的最后一句话。

        “而今这天下,缺的是明君。”温慎之说道,“不是多子多孙的皇帝。”

        ……

        见过温恭肃后,温慎之又回到了他父皇的寝殿之前。

        温恭肃不在宫中留宿,他同温慎之说过话后便匆匆离了宫,而温慎之回去之后,便唤来秦卫征,仔细问他:“方才孤与王爷交谈,你在门外可听清了?”

        他二人交谈之时,秦卫征就在门外,温慎之也并不避讳秦卫征,如今如此一问,秦卫征不由一愣,而后点头,表明自己已全听清了,温慎之方继续往下道:“你去寻诸统领,将孤要送王爷美人这件事告诉他,让他想些办法,散布到王妃面前。”

        秦卫征颇为不解,小心询问:“殿下,看方才王爷的意思,他好像已经……像是要答应了。”

        温慎之却微微挑眉,认真同他道:“像是要答应,可没有什么用。”

        谁知道他皇叔回去之后,权衡利弊,会不会突然就觉得不可答应温慎之所说的话,就他皇叔这种人,还是得死揪着他的弱点不放,忠孝王惧内,王妃之言在他心中分量极大,这种事,就该让王妃知道,好回去狠狠教训他。

        秦卫征却仍旧迟疑,道:“可……这事若是令王妃误会了……”

        温慎之:“与我何干?”

        秦卫征:“……”

        秦卫征怔愣片刻,下意识道:“诸大人说王爷惧内,若是此事外传,王爷回家后受了王妃教训……”

        温慎之:“那不是正好吗?”

        秦卫征:“……王爷若是知道是殿下您传出此事。”

        “方才我与皇叔交谈时,外边可站着那么多人呢。”温慎之掸掸衣袖上的细灰,神色颇为平静,“谁传出的,我怎么知道?”

        秦卫征:“……”

        秦卫征算是明白了。

        温慎之早就做好了准备,想将这些事都告诉王妃,他可没打算以理服人,他在此等候一日,找王爷入宫,费尽口舌想方设法说服王爷,可不是为了令王爷感动,他根本就是为了往下挖个大坑,等着温恭肃往里跳。

        秦卫征毕竟是个正经人,他总觉得这样对王爷不太好,毕竟王爷什么也没做,若是王妃生气了,对王爷而言,岂不是无妄之灾?而后若是殿下登基,王爷与殿下之间难免也因此产生嫌隙,他不免犹豫,又忍不住蹙眉,道:“可是,殿下——”

        温慎之摆了摆手,止住了秦卫征接下来想说的话。

        “与我何干,关我何事,我不知道。”温慎之平静开口,“这些宫人总爱到处乱传,我也是受害者呀。”

        秦卫征:“……”

  126、遗诏

        延景明在东宫中等了一夜,  也不曾见到温慎之回来。

        哪怕大宫女蓝暖与暗卫首领都同他说过,皇上重病,温慎之要侍奉圣前,  他得住在皇帝的寝殿之外,  晚上是绝不会回到东宫来了,  延景明却仍是忍不住担忧,  更是坐立难安。

        自昨夜暗卫首领同他说了那些事后,他心中便万分焦急,  生怕自己稍迟一些,太后就要为温慎之安排上三千佳丽。

        他迫不及待想去寻忠孝王妃,将自己想求王妃帮忙的事情,  好好同王妃说一说,  可天色已晚,王妃已出宫回了王府,无论如何,  他也只能等到翌日天明。

        到了第二日,  他听暗卫首领说,王妃已入了宫,只不过近日大雪,王妃入宫时弄湿了衣物,  还借在宫中更衣,  并未立即前往太后寝宫。

        延景明不免觉得,  自己的机会,  终于来了。

        他恨不得立即起身出门,匆忙之下,  倒是连特意令暗卫首领帮忙准备的那一堆礼物都忘了带上,  等到了地方,  他才想起那些礼物,只好又请暗卫帮忙回去将东西带过来,而他自己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而后令人通报,他有要事,想要见一见忠孝王妃。

        ……

        延景明原以为自己突然来访,忠孝王妃会极为惊讶,却不想忠孝王妃好似早已料到会有人来寻她一般,她神色平静请延景明坐下,而后开口便问:“太子妃是为殿下来的吧?”

        延景明点了点头,却不知她为何一眼便能清楚自己的来意。

        “太子妃与殿下还真是有意思。”忠孝王妃不由露出笑意,道,“昨日殿下方寻过王爷,今日您便来找我了。”

        延景明不由一怔,他知道温慎之得知立后一事后颇为生气,随后便回了皇上的寝殿外,倒不想温慎之是去找忠孝王想办法了。

        他原以为只有自己一人担忧此事,倒是忘了温慎之也一直在试图阻止此事,甚至还因不想让延景明担忧而想方设法隐瞒此事。

        虽说延景明不喜欢温慎之这样不同他坦诚,可他还是忍不住微微抿唇,有些抑不住心中的欣喜,只不过时局特殊,他忽而想起自己或许并不该笑,因而他又将那笑意压了下去,随后转首看向忠孝王妃,小声道:“窝不知道他找过王爷了。”

        忠孝王妃:“那你应当也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

        延景明一脸茫然。

        可忠孝王妃并不具体同他说温慎之究竟做了什么,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道:“还好王爷并不觉得生气。”

        延景明挠了挠头,实在想不出来温慎之那样委婉正直的中原人,究竟会做出什么样伤天害理的举动来令忠孝王吃惊。

        可他又想,不论温慎之做了什么,那都是温慎之同忠孝王的事情,而他今日要求的人是忠孝王妃,他该自己再将整件事同王妃说一遍的。

        机会难得,他也并没有多少时间,绝不该再拖延,于是延景明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认真同忠孝王妃说:“我很喜欢殿下的。”

        他知道自己这开场听起来有些奇怪,可他学不来中原人,能讲那么多的大道理,他只能将自己心中所想告诉忠孝王妃,而此事已是他的心声,哪怕忠孝王妃觉得他奇怪,他也是要说的。

        好在忠孝王妃只是稍稍一怔,而后不由便弯起唇角,像是在笑,微微颔首道:“我已听王爷说了。”

        延景明一顿,有些疑惑,脱口反问:“……王爷?”

        他与忠孝王根本就没见过几次面,忠孝王怎么可能会知道他心里想说的话?

        “放心,若你二人执意如此,那谁也不能改变。”忠孝王妃笑吟吟说道,“王爷昨夜同我提起此事,我倒觉得……这算是件好事。”

        延景明:“?”

        “先朝之中也不缺情种。”忠孝王妃道,“宫中仅有皇后的也并非一人。”

        延景明:“嗯?”

        忠孝王妃:“再说了,殿下锱铢必较,那报复我可承受不起。”

        延景明挠了挠脑袋,实在不明白忠孝王妃忽而冒出的这一长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更不用说……蜘蛛比较又是什么?

        “太子妃,你回去告诉殿下便好。”忠孝王妃说道,“王爷已经决定了,殿下的苦心,没有白费。”

        延景明:“……好哦。”

        若忠孝王妃如此说,那他的请求,应当是成了吧?

        不对,他给忠孝王妃准备的礼物,还一样都没送出去呢!

        延景明急匆匆开口,道:“窝……窝还为泥准备了一点点——”

        王妃恰好伸出手,带着长辈方有的满面慈爱,打断了延景明的这句话。

        “不用多说,也不用想,太子妃。”忠孝王妃说,“只要你们坚持。”

        延景明面露迷茫:“……啊?”

        忠孝王妃:“我一定会支持你们的!”

        延景明:“???”

        ……

        延景明满心茫然。

        他同忠孝王妃告别,带着心中的无数疑惑返回了东宫,温慎之还未归来,而延景明百思不得其解,到最后实在忍不住唤来了暗卫首领,想要同他说一说今日发生的事情。

        暗卫首领近日忙得焦头烂额,圣上病后,宫中谣言四起,而昨日太子殿下归京,又似与王爷彻夜长谈,那朝野间的传闻已经变出了八百个花样,这边温慎之与温恭肃关系和睦,朝中人却只怕连自己该站在哪一方都已想好了。

        延景明有事要问他,对他而言,倒也是难得休息的时候,延景明让他坐下,不必拘谨,他便干脆嗑起了当初延景明送他的瓜子,想着早点磕完完早结束,他都努力这么多个月了,这破瓜子,怎么还有这么多。

        延景明将方才王妃所言之语全都与暗卫首领说了,而后问:“她答应得这么快,尊的没有在骗窝吗?”

        这段时日的中原生活显然给他留下了一些不太好的印象,他总觉得中原人大多满脑子阴谋诡计,王妃如此痛快答应,很有可能是另有所图啊!

        暗卫首领面露为难之色,几番欲言又止,也只是委婉开口,道:“应该没有。”

        延景明皱起眉,觉得暗卫首领有事瞒他。

        可暗卫首领显然不知该不该将昨日之事告诉延景明,他觉得太子殿下昨日所为之事,多少是有些不太道义的,这种事情,他和秦卫征知道就算了,还是不要传到太子妃耳中,毁灭太子妃心中殿下正直的形象了吧?

        延景明已疑惑询问:“她还说殿下做了什么事,泥知道吗?”

        暗卫首领飞快回答:“属下不知道。”

        延景明微微挑眉,问:“泥知不知道王爷今天的里衣是什么颜色的哦?”

        暗卫首领一怔,答:“一直都是白色。”

        延景明:“太后早上吃了什么?”

        暗卫首领:“呃……太后忧心圣上龙体,今晨并未用膳。”

        延景明又问:“那王妃今天弄湿了几件衣服哇?”

        暗卫首领:“两层。”

        延景明:“泥连这种事都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殿下做了什么!”

        暗卫首领:“……”

        暗卫首领只好开口,道:“殿下的确做了一些事……”

        可他一句话还未说完,两人便已听得外头似有异响,有人大声在外叫嚷喧哗,而这在宫中可是极为失礼的事情,宫人若这般无礼,免不了要受一顿责罚,而今时日特殊,暗卫首领一瞬明白是出了大事,他匆匆起身,方打开门,果真便听得外头数人哭嚎,其中一人扑进廊下,高声大喊,道:“皇上驾崩了——”

        ……

        延景明总觉得……有些突然。

        虽说他早知大盛皇帝重病已久,也许撑不过这几日,可他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这么快。

        仔细想来,这应当是他头一回如此接近面对身边之人的死亡,他实在难有实感,宫人匆匆拉他更换衣物,四下一片兵荒马乱,而他脑中昏昏沉沉,只是被拽去皇帝寝殿之前,暗卫首领匆匆拉住他,像是担忧他不知宫中规矩而闯了祸,特意低声嘱咐他,让他不论如何,都一定要同其他人一般哭出声来。

        延景明心中茫然,他见所有人都是一副悲痛欲绝般的模样,可他与大盛皇帝并不熟识,他心中实在没有多少伤心情绪,到头来也只能低垂下头,跟着装出一副难过模样。

        待到了皇帝寝殿之外,此处聚集之人更多,哭嚎之声不绝于耳,反令延景明觉得有些害怕,好在他一眼看见温慎之在此处,他多少松了口气,将提着的那颗心放了下来。

        这还是两日来他头一回见到温慎之,温慎之同他一般,也已换了一身全素的衣物,正跪在皇帝榻前,而他身后还有其余宫妃皇子,殿中哭声不绝,温慎之没有回头,延景明自然也不敢唤他。

        而后宫人领延景明在后跪下,延景明悄悄抬首,从后朝前去看,他看不到温慎之面上神色,也不知温慎之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反正这么多人中,他只担心温慎之心中的感受。

        延景明并不知其他人都在做些什么,他跪得腿都疼了,看温慎之一动不动,心中不安更甚,周围人一个比一个哭得大声,到了此刻,他忽而便想起暗卫首领特意拉着他的嘱托——无论如何,他都得同身边其他人一般哭出来。

        他明白暗卫首领的用意,在中原人眼中,皇帝等同于天,而今天塌了,自然每个人都要惊惶不安,可延景明心中一点也不觉得悲痛,他根本就不曾与大盛皇帝见过几面,哪怕他努力去回忆细节点滴,他心中也根本没有多少悲戚之感。

        更不用说他仍记得上次面圣时皇帝同温慎之说的那些话,他难免对皇帝心有怨怼,那更是悲痛不起来了。

        可他不能不哭,他现今是太子妃,只怕暗中有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他若是犯错了,影响的可是温慎之。

        于是延景明皱起眉,开始认真回忆起自己这些年所经受过的、令人心生悲痛的事情来。

        可他过去的人生着实太过顺畅,除却一些小挫折外,他好像并未遇到过多少令他悲痛的事情,而那些小挫折带给他的伤心又早已磨灭在了时间之中,他垂下头,实在掉不下眼泪,却又瞥见荣皇贵妃似乎正偷偷瞧着他。

        延景明不由便有些急了,他掐了把自己的胳膊,心中正有些不知所措,却又一抬眼,望见了不远处温慎之的背影。

        从这背影之中,他看不出温慎之此刻的心情,也未见温慎之同他人做戏一般嚎啕大哭,只是那身影微有颤动,延景明忽而便觉得鼻头一酸,他记得温慎之同他说过,大盛皇帝还未痴迷仙道时,也曾亲自教他读书,教他学画,不论大盛皇帝做了什么事,对温慎之而言,那都是他的父亲。

        他又想,听暗卫首领所说,今日皇帝大敛之后便要宣读遗诏,若忠孝王仍不肯答应温慎之的请求,温慎之继位,他不是皇后,那便等同于对所有人宣布了胡族之人不可为后,温慎之必然要另立新后一事。

        到时候,也许会有很多人挤破头想成为温慎之的妃子,就算温慎之有意阻止,可长久之下,延景明觉得……就算温慎之有意拒绝,也许也撑不过多少时候。

        延景明眨了眨眼,只觉心中憋闷不已,再加上周遭诸人哭嚎,他根本不需强装,那眼泪便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他起初还想忍耐,毕竟这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一点小事罢了,忠孝王妃也已答应要帮助他们了,这不算什么坎坷,可他实在忍不住自己的眼泪,来中原之后,抑或说是在这近几年中,他还是头一回哭成这般模样。

        好在此处所有人都在哭,他看起来并不起眼,可温慎之却微微侧首,像是听见了延景明发出的声响,不由便回首朝他看来。

        二人目光相对,温慎之眸中略微露出些许惊讶神色,他皱起眉,显然很是担忧,只不过此情此景,他并不能与延景明交谈,他甚至不能过多将目光停留在延景明身上,片刻沉默之后,温慎之只得蹙眉回首,而后便见忠孝王同太后上前,另有一人手捧圣旨,温慎之方有所察——终于到了宣读遗诏的时候。

        ……

        延景明抑不住心中紧张,可延景明一个字也听不明白。

        中原人的圣旨,着实晦涩难懂。

        每个字他好像都认识,可凑到一块,他便弄不明白了,只不过他想,若遗诏同他有关系,那肯定是要提及他的名姓的,他很清楚自己的汉名,便竖起了耳朵,极为认真从头到尾听了一遍。

        可他从头到尾都未曾听到自己的名字,满心紧张,小心翼翼抬首四顾,眼瞅着周遭众人面上神色各异,他想了想,匆匆去看荣皇贵妃,却见荣皇贵妃正神色复杂看着他,那副模样,看起来就像是……又怨恨,又嫉妒,还夹杂几分不甘,好像恨不得用眼神将延景明和温慎之千刀万剐。

        延景明突然便悟了。

        若他不能如愿,荣皇贵妃想必只会窃喜,可而今荣皇贵妃摆出了这幅神色,那便是说明忠孝王履行了他对温慎之的承诺,而今这遗诏之中,除了帝位之外,应当还有册后那一条。

        他只觉狂喜冲上心头,脸上还挂着泪,又看了看除荣皇贵妃外其他人的反应。

        太后态度不明,面上只有独子亡故之时的悲痛,根本不曾将心思放在遗诏上,忠孝王则神色如常,摆着一副令人万分害怕的神色,谁也摸不清他此刻心中究竟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至于朝臣与后宫皇子妃嫔,延景明觉得他们大多是有些意见的,只不过皇帝方才驾崩,谁也不敢在此时多嘴,更何况忠孝王就站在此处,还摆着那样一副凶恶嘴脸,朝中早传闻忠孝王要同温慎之争夺皇位,他们似乎总觉得温恭肃必然有话要说,便想等着温恭肃先开口。

        可不想一直到温慎之跪伏承接遗诏之后,温恭肃倒还先率文武百官拜见新帝,这一切显然同众人所想的不太一样,片刻之后,终于有人低声议论此事,好像他们已顾不上此时场合,恨不得立马便要为了帝后之位争论说话。

        温慎之只是接了遗诏,未行大典之前,他仍不算是大盛的新帝,可即便如此,如今的他也已有了等同于皇帝的权力,他抬手先令秦卫征上前,请后宫众人暂先离开,此处若有争执,或见血光,也许不便让宫中眷属看到。

        延景明并未同他们走在一块,温慎之特意令暗卫首领带他先往偏殿等候,待此处事了,他自会去见延景明,到了偏殿之中,延景明却仍放不下心中担忧,而他总觉得暗卫首领似乎无所不知,便开口问:“刚才那几个人——”

        暗卫首领自觉回答:“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延景明又皱起眉:“可是在这种时候……”

        皇帝尸骨未寒,那些人就敢在这时候胡闹,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毫无准备随便闹闹的样子,延景明担心此事或许另有主使,若是闹大了,温慎之也许会有危险。

        暗卫首领却平静回答:“有王爷和殿下在,他们也就随便喊一喊,没什么用的。”

        延景明:“……”

        延景明总觉得暗卫首领在安慰他。

        暗卫首领甚至从怀中掏出了瓜子,还分延景明一把,显然是为了分散些延景明的注意,让延景明莫要那么担心,一面慢悠悠道:“方才我又得了些消息——”

        延景明自然以为他想说之事与刚才的事情有关,下意识朝他看去,紧张询问:“怎么样?”

        暗卫首领:“荣皇贵妃对您很是不满,她总觉得,方才您哭得那么伤心,一定是装出来的。”

        延景明一怔,下意识抬手揉了揉脸,看起来像是想要将自己刚才丢脸一刻的痕迹从自己脸上抹掉,一面小声喃喃,道:“刚刚才发生的事情,泥怎么现在就知道了。”

        暗卫首领:“看她的神色就知道。”

        延景明:“……”

        暗卫首领:“她是重点观察对象,属下很了解她的。”

        延景明这才想起来荣皇贵妃似乎早对皇位有所窥伺,只是二皇子除了体重之外,好像都没什么长进,她似乎也就只能做一做梦,而今日之事……

        延景明不由开口询问暗卫首领,道:“是不是她——”

        暗卫首领摇头,道:“她没这手段。”

        延景明:“哦……”

        暗卫首领又道:“放心吧,不会出事的。”

        果真还是在安慰他。

        暗卫首领越是如此,延景明心中便越发紧张,他实在坐立难安,忍了许久,还是忍不住站起了身,想着若是真的打起来了,他身为西羯之人,总比温慎之身边那几名柔弱的护卫要强,只不过还未等到他开口,暗卫下属从偏殿外探出了个脑袋,像是在寻找暗卫首领在何方,一面压低了声音小声道:“真吵起来了。”

        延景明满心紧张,道:“窝过去吧。”

        暗卫首领却拍了拍手上碎屑,对他微微摇了摇头,而后站起了身。

        “您不必担心。”暗卫首领说道,“殿下已接了遗诏,便是大盛未来的天子,臣是该效忠于陛下的。”

        延景明不由一怔,显然难以从暗卫首领这突如其来的改口之中回过神来,更是过了好一会儿方品味出暗卫首领这句话中的含义。

        “您就好好在此处待着吧。”暗卫首领轻描淡写说道,“暗卫干活的时候到了。”

  127、了不起的中原人

        不论暗卫首领和其他人如何说,  延景明显然都是坐不住的。

        他强在此处等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起了身,走到偏殿门边,  正要推门出去,  忽而便听见外头脚步声响,  像是有不少人朝此处过来了。

        延景明自然一阵紧张,正要退后,那脚步声却停在偏殿之外不远,他小心翼翼从门缝之中朝外看,  便见温慎之步履匆匆,颇为着急赶来了此处。

        延景明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只是见温慎之无恙,  他便松了口气,至于其他之事,  他不关心,也与他无关,他甚至想过,  就算中原真乱成了一锅粥,  温慎之失了权势,那他也可以带温慎之回到西羯,  总归是不会让他心中最在意的那个人吃太多苦的。

        可还好,事情还未曾演变成那副模样。

        延景明抓住温慎之的胳膊,皱紧了眉头,  仔仔细细上下打量温慎之片刻,  确定温慎之并未受伤,  他方才松了口气,  有闲心去询问温慎之,  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温慎之却并不多谈,只是道:“诸统领已去处理此事了。”

        延景明很清楚,暗卫首领同秦卫征不同,若是寻常小事,有秦卫征便已足够了,只有秦卫征这般明面之上的手段难以处理时,才会轮到暗卫首领出手。

        他看温慎之不愿多提,便也不曾细问,只是想……温慎之父皇方才过世,在这种时候,他该多注意温慎之的情绪,而不是胡乱考虑其他,因为他开口,小心翼翼问:“你……”

        温慎之却好像有些误会了他的意思,回答道:“待父皇大敛之后,便行登基大典。”

        延景明:“……”

        至少从温慎之的神色语气来看,他着实辨不出温慎之此刻的心情,而温慎之想着方才那遗诏如此复杂,延景明应当一个字也没有听懂,他该是和延景明好好解释一遍的。

        于是温慎之挥推屋中众人,耐心同延景明解释,道:“方才那遗诏——”

        延景明:“听懂了一点点。”

        温慎之反问:“哪一点?”

        延景明:“就……”

        他小声嘟囔,心中觉得那只是他根据荣皇贵妃表情得来的猜测,他可不知道事情究竟是真是假,再说了,自己提及这种事,未免也太奇怪了一些,他便将声音降得极低,小声说:“就是……泥们的皇后……”

        温慎之稍稍一顿,道:“看来你是听懂了。”

        他松了口气,数日来紧吊着的心终于在此刻放松了下来,他很清楚他的父皇究竟给他留下了一个怎么样的烂摊子,可他也相信,只要他能与延景明在一块,今后的路,无论怎么样,他都能走下去。

        可他实在是一个习惯了以委婉词句来描述自己心中感想的人,若要他直白说出心中想法,他十有八九是做不到的,这显然是个该死的臭毛病,温慎之自己都觉得他需要纠正,可若要他一瞬改好,显然也是有些困难的。

        他只能尽力所为,极力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表达得清楚一些,再清楚一些,至少到延景明能够听懂的程度,好令延景明明白,他同延景明一般,也一直将对方放在一个独一无二的重要位置。

        温慎之鼓足勇气,认真开口,道:“往后之路,想来不会太过容易。”

        延景明可没想到温慎之要在这时候忆苦思甜,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一面用力点了点头,说:“米有关系!”

        未来的路不容易又能怎么样?

        中原坏人虽然多,可他更能打啊!

        来一个他揍一个,来两个他揍一双,总之不会让温慎之受到危险的。

        “可若能执君之手……”温慎之稍稍一顿,蹙眉改口,道,“可若能牵着你的手。”

        延景明眨了眨眼。

        温慎之:“哪怕荆棘遍布,刀山火海,你我二人,也必能相互扶持,一同走下去。”

        片刻宁静之后,延景明用力眨眼,满是疑惑开口,问:“泥……说什么?”

        温慎之:“……”

        延景明:“再说一遍?”

        温慎之:“……”

        延景明:“窝尊的没有听懂。”

        温慎之:“……”

        他都说得这么直白了,延景明难道还没有听懂?

        温慎之皱起眉,深吸一口气,道:“我是说——”

        他忽而语句一顿,注意到延景明白皙面颊微微泛红,耳尖更是泛着一抹粉色,像极了不知所措时的羞赧模样,他觉得延景明分明是听懂了的,可不知延景明是想诱他再往下多说些话,还是心中害羞强装不解,而无论哪一种,温慎之觉得,都正巧中了他的下怀。

        于是温慎之俯身,再俯身,贴近了延景明耳边,几乎是一字一句放慢语速,尽力使自己往下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万分清楚明白。

        “孤是想问你。”温慎之认真说道,“你……可愿意做大盛的皇后?”

        延景明怔怔睁大双眼,明明如此简单的一句话,他却克制不住在心中一字一字默念斟酌,就好像是害怕自己听错了,片刻之后,他举起手挡住为自己的半张脸,轻轻点了点头,又拉起衣袖,举得高了一些,再搞一些,将泛红的面颊彻底挡住了,才喃喃冒出了下一句话。

        “中原人,好开放。”延景明小声嘟囔,“泥们中原人,已经连皇后都可以是男人了吗?”

  128、天河大妃

        新帝登基数月之后,  大盛周遭诸国均照常派人来此朝贡,以觐见新帝,摸清局势,  保不齐还能捞一笔来自大盛的赏钱。

        西羯派来的除了使臣之外,  还有温慎之特意令人请来的天河大妃,以及天河大妃执意要带来故土见一见中原风光的西羯小公主。

        延景明自数日之前便万分激动,字不练了,  书也不想读了,每日吃的饭都少了一半,  每日茶饭不思,  只盼着他的母妃能到得再早一些。

        等礼官传来西羯大妃入京的具体时日,  延景明更是不愿多等,  决定亲自出城相迎。

        温慎之忙于国事,先帝给他留下了一大堆烂摊子,哪怕有忠孝王温恭肃相助,他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将这一堆破事收拾妥当,他实在抽不出空闲,  便也只好令暗卫首领随同延景明,  以免延景明出宫之后遇到什么——

        不,暗卫首领觉得,  是避免延景明出宫之后对其他人造成危险。

        延景明并不计较此事,  他心中只剩下将要抵达此处的母妃和妹妹,温慎之陪不陪他,对他而言一点也不重要,  他连马车都不想坐了,  马车可没有骑马快,  可他没想到的是,  等他骑马奔出皇宫没多久,便在路上遇见了熟人。

        长公主的马车正从街道拐角驶来,那马车夫识得延景明,轻声同马车内说了,长公主便挑开车帘,笑吟吟朝外看来,同延景明打了个招呼,一面问延景明:“您可是要出城去?”

        延景明点了点头,随后回神,若长公主如此问,那十有八九同他目的相同,都是为了出城去接他的母妃入京的。

        延景明虽是略觉得有些古怪,可又想他听母妃说过,母妃在京中有许多好朋友,也许长公主就是其中之一,这显然并不是什么奇怪之事,他觉得多一个人去,母妃也会多开心一些,他便放慢马儿的速度,缓缓与长公主同行。

        可如此走了不过一刻钟后,他又看见了一个熟人。

        忠孝王妃的马车出现在道路的另一个拐角,正朝他们驶来。

        延景明:“……”

        无妨,看来忠孝王妃也是母妃的好友,这当然也很正常!

        可到临近城门时,延景明终于觉得事情不正常起来了。

        除了照例要出城迎接西羯大妃的礼部官员之外,此处人群熙熙攘攘,马车甚至停到了临近街外,延景明在此处看到了不少熟悉面孔,而这些人口中谈论的,全都是天河大妃究竟何时才能来到此处。

        延景明呆住了。

        原来母妃在京中的人缘……这么好的吗?!

        他惊恐看向身边的暗卫首领,想等无所不知的暗卫首领给他一个解释,却不想暗卫首领望向人群,竟还露出了一丝颇为敬佩仰慕的神色,一面感慨道:“真不愧是天河郡主。”

        延景明:“?”

        暗卫首领又道:“若有机会,属下也想结交这般英雄豪杰。”

        延景明:“??”

        这般什么?!

        延景明不由皱紧了眉头,开始觉得,母妃入京这件事,也许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

        等到午后,来此处迎接天河大妃的人,又多了许多。

        延景明只庆幸自己今日是骑马出城的,马儿占地较小,见缝插针便能有拴马的位置,相较之下,马车显然就很为难了。

        他眼看着众人的马车将此处堵得水泄不通,只觉得京中三十岁往上官员家中的夫人也许都到了此处,他心中万分震惊,实在想不出母妃当年究竟是如何叱咤风云的模样,竟能吸引这么多人来迎接她。

        他又在此处等了片刻,西羯使臣的队伍,终于到了。

        延景明恨不得立即挤到人群前头去,好在他的西域面庞着实醒目,大多人也知晓他就是来中原和亲的西羯小王子,自然纷纷避让开来,好让他先与自己的母妃相会。

        等延景明走到人群前头去,正巧看见天河大妃自马车内出来,二人目光相接,延景明不由鼻尖一酸,委屈开口,唤:“母妃。”

        若是算算时间,他与母妃已有近两年未见,这实在是阔别重逢,延景明心绪激动,一时之间再难言语,而天河大妃也抬首看他,快步走到他面前,伸手抚上他的面庞,那双眉紧蹙,延景明便觉得母妃也许同阿兄一般,这两年来总担忧他在中原的日子过得究竟如何,好容易有机会相见,自然有千言万语堵在心头,不知如何开口。

        延景明不由先天河大妃一步开口,想要安抚天河大妃过于担忧的心,道:“母妃,窝在中原过得很好。”

        温慎之比他还关心他的身体,莫说是瘦了,他只要一餐少吃上两口饭,温慎之都会忍不住担忧。

        可不想他话音未落,天河大妃已伸手捧起了他的脸,某种忧愁之意更甚,一面喃喃说道:“怎么一点也没有长高。”

        延景明:“……”

        天河大妃:“唉,十九岁了,还能再长吗?”

        延景明备受打击。

        ……

        两年了,延景明难得同母妃相见,他真的不想令母妃不高兴。

        可他长不高这件事不仅母妃觉得不对,他自己也觉得很难过啊!

        他觉得自己的身高同中原人相比,已算是个中翘楚,可若在西羯人中,那就显然是有些不够看的了。

        只不过当初他总觉得自己方才十七岁,应当还能再长高一些,可谁曾想自来了中原之后,过了整整两年,他也不过就长高了一寸,他起初觉得是中原人吃得太清淡,不像他们西羯人,将牛奶与羊奶当作水一般喝,那自然是要长不高的。

        可等他照着西羯饮食努力上几个月后,延景明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他可能。

        是真的。

        就只能长这么高了。

        ……

        此事对延景明而言绝对是天大的打击,母妃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延景明连心都痛了。

        他抬首看向天河大妃,委屈巴巴开口,道:“窝也不想的。”

        天河大妃:“……”

        天河大妃伸出手,摸一摸他的脑袋,笑吟吟道:“那也已比母妃高了。”

        延景明:“噢……”

        那怎么能比!

        他母妃是中原人,还是女子,他若是连母妃的身高都比不过,不就更糟糕了吗!

        天河大妃又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你阿兄那样也不好。”

        延景明委屈看向天河大妃。

        天河大妃:“……”

        延景明:“……”

        天河大妃:“……就是不太好。”

        延景明明白了。

        哪是阿兄不好,这分明是母妃编不出词来了啊!

        延景明越发觉得心痛,扭头看见母妃身后马车内还有个小姑娘正朝外探头探脑,他不由一顿,原本低落的心情一瞬便又开心了起来,一面自如切换了西羯语,朝那小姑娘招手,换:“元纱,到阿兄怀里来!”

        延景明的妹妹至今也不过只有七岁,记性本就不如大人要好,两年未见,她似乎是觉得延景明有些陌生,怕生缩在马车内,怯生生看着延景明。

        延景明一怔,而后飞快扭头,朝暗卫首领招手,道:“阿猪!”

        暗卫首领被他如此呼唤吓得一惊,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匆匆跑到延景明面前,却听延景明压低声音问他:“有零嘴吧?”

        暗卫首领:“……”

        延景明:“窝知道你今夜轮值,你不可能不带零嘴吧?”

        暗卫首领:“……”

        延景明:“你不想窝告诉陛下和王爷,你晚上轮值总在偷吃东西吧?”

        暗卫首领:“……”

        延景明:“拿出来,充公了!”

        暗卫首领:“……”

        可恶!

        到底是谁带坏了纯真的小王子!

        ……

        延景明哄好了妹妹,万分满意带着母妃和妹妹一同前往驿馆。

        到了这时辰,温慎之处理好了手头事务,竟也出了宫,恰巧到了驿馆之内,要请天河大妃入宫,在宫中吃一顿“家宴”,好为天河大妃接风洗尘。

        天河大妃认真打量温慎之许久,温慎之令她千万莫要拘谨,只当做一家人般,不必讲究君臣理解,她十分感动,先看温慎之同已过世的侯府小姐生得着实相像,又想温慎之生得比延景明高,也勉强能算是同延景明的互补,更不用说,大盛的天子,必然是个文化人。

        他们凌家,他们西羯王室,就缺这么一个文化人啊!

        天河大妃想也不想答应了晚上的宫宴,随后便带着小公主,同延景明和温慎之一道进了宫,长公主与忠孝王妃自也随行,待到了宫中,天河大妃先见了太后,待了片刻,随后便移步宫宴,一家人终于坐下来热热闹闹吃了顿饭,她说不出满足。

        温慎之早从无数人口中听过天河大妃的名字,在他脑海之中,那已是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奇女子了,可等到如今真的见了面,他却又发觉天河大妃看上去身形娇小,甚至……好像还有些柔弱。

        待众人入了席,天河大妃正坐在忠孝王妃身侧,那忠孝王妃便开了口,道:“天河,王爷今日有要务离了京,今日或许是赶不回来了,他令我代为问候,还望你不要在意。”

        天河大妃开口道:“哦,小肃啊,他还是以前那个脾气吗?”

        温慎之:“……”

        延景明:“……”

        等等。

        延景明睁大了双眼。

        母妃她……唤温恭肃作什么?

        忠孝王妃竟也不觉得生气,只是掩面低笑,盈盈道:“跟你学了几招之后,他已变了。”

        天河大妃端起酒杯,点了点头,道:“好,不然我一定要再打他一顿。”

        温慎之:“……”

        延景明:“……”

        温慎之以手挡面,低声同延景明询问,道:“你母妃同皇叔还有这么一段过去?”

        延景明惊恐摇头,道:“窝不知道哇。”

        温慎之又道:“皇叔惧内,该不会是因为……皇婶同你母妃学的‘那一招’吧?”

        延景明继续惊恐摇头:“窝真的不知道哇。”

        温慎之猛地深吸了口气。

        “了不起。”温慎之说,“天河大妃真是个妙人啊。”

        ……

        酒菜备齐,延景明却想起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至少在他离开西羯之前,母妃还未教过他妹妹元纱公主如何使用中原的筷子。

        他不由转首看向母妃与元纱公主,果真见元纱握着筷子不知所措,而一旁忠孝王妃温柔低语,正教导她如何使力,而后元纱公主认真改变姿势,握紧手中细细两根筷子——一把将象牙筷捏碎。

        四下一片寂静,几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望向那个仅有七岁、瓷娃娃一般可爱的小公主,好像谁都想不到这样可爱的小姑娘竟能有如此怪力,到头来也只有温慎之面带苦笑,好似已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一般低下了头。

        天河大妃微微蹙眉,觉得元纱公主这般的举止显然不太对劲,她决定好好教一教孩子拿筷子的正确方式。

        “你不能如此用力。”天河大妃说,“你该学会控制自己的力气。”

        元纱公主撇嘴委屈。

        温慎之适时开口,道:“元纱年纪还小……”

        “年纪小也不行。”天河大妃道,“若是这宫宴上有刺客,元纱,你想想,你同他们打起来时,岂不是少了个武器。”

        温慎之:“少了个……”

        少了个什么?!

        他又震惊看向延景明,却见延景明也一般震惊看着他,显然连延景明也不明白自己母妃这句话的含义。

        元纱公主仍是嘟着嘴,小声以西羯语嘟囔:“这小棍子这么脆,我才不要呢。”

        “这么脆的筷子,你该使巧劲。”天河大妃冷静说道,“而不是蛮力。”

        话音刚落,她忽地一下将手中的筷子掷出,那小小一根脆弱的象牙筷,竟硬生生钉入了她面前的桌案之中去。

        这宫宴上,忽而就变得更静了。

        见惯了宫中风波的众人都不知该如何继续往下接话,哪怕上一任的宫斗王者太后都沉默不言,片刻之后,也只有元纱公主兴奋鼓起掌,开心大声喊道:“母妃,我想学这个!”

        延景明猛然回神,也跟着元纱喊道:“母妃,你为什么没教过我这个!”

        天河大妃轻巧从桌案之中拔出了那根完好无损的筷子。

        “你体弱。”天河大妃平静说道,“不该学。”

        温慎之:“?”

        体弱?谁体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