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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如此良辰非昨夜 为谁风露立中宵

书籍名:《魔剑风云录》    作者:薜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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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苍茫。

        轻而淡的夜雾笼罩四野,一轮圆月在云里雾里隐现,四下里,不时传来几声蛙鸣,给周围的一切稍带几许生机。

        沈梦怜那座小小的孤坟依旧静静的,孤独的,仿佛在聆听,在等候。坟旁的荒草倒长得快,都没到人的膝处了,风拂来,荒草刷刷作响,就象是沈梦怜的哭泣声一样萧索、悲戚。

        一个男子踏着月光,迎着夜风,缓缓走向孤坟。他凝视着墓碑上的字,久久不动,仿佛痴了。良久,他才上前,手指抚过粗糙的墓碑,喃喃低诉:“又月圆了,第五年了,黄土碧落,阴阳永隔,从此相见无期。我知道,你若有知,必痛恨于我,当年为得魔剑不择手段,但我五年来虽深悔当年的卑劣行径,却从不后悔与你相识。世上毕竟只有一个沈梦怜,尽管你心中只有一个李南群。”荒草在夜风里又是一阵刷刷作响。月光泻下,照出他的面容。他,正是当年骄傲如天之骄子的凌锋傲。当年的他,目光如冰,据傲自大,锋芒毕露。而如今,他的眼中只剩下一片深沉的哀痛了。无怪乎,人们都说情丝能剥茧抽丝一样摧毁一个人的意志,改变人的一生。尤其是一个平常轻易不动感情的人,一旦打开了情感这道闸门,更是益发不可收拾。

        韩君如缓缓走来,淡淡扫了凌锋傲一眼,默默从袖中取出一柄小帚,拂开坟旁的枯枝败叶,残花莠草。凌锋傲轻轻一叹,“竹泪夫人。”韩君如道:“你真的不该再来了,你应该象你祖母所希望的那样,去重新建立一个新的恨君谷。”凌锋傲道:“我的雄心壮志已被埋葬,这是她给我的惩罚。”韩君如道:“梦儿是善良的孩子,她不会有恨,又何来惩罚可言。”

        凌锋傲仰起头,凝视着苍茫的星空,仿佛想看穿整个苍穹一般,半晌才道:“竹泪夫人,你已想起了过去的事,又为何还留在这儿孤独的守墓呢?”韩君如满心苦涩,“我心已死,只想在这儿等候我的梦儿归来。”凌锋傲问:“她回来了吗?”韩君如点头,“夜夜在我梦里出现。”

        凌锋傲叹道:“能在梦里相见也是幸福的。”荒草刷刷而响,仿佛是在回应于他。凌锋傲一皱眉,听得草丛中有低微的人的呼吸声,他使一眼色于韩君如,示意小心,韩君如一撇嘴,目中已有杀机,道:“正是这些势利、庸俗的小人毁了我的一生,还杀死了我的梦儿。”手里扣着的两截枯枝已抖手飞出。草丛中响起两声惨叫。凌锋傲上前,揭开如稀泥般倒在地上的两具尸体上的面纱,微抽一口冷气,“是青城门下弟子。”

        韩君如扼腕而叹:“利欲熏心,只会害人害已。清风道长一向对门下弟子管教严格也会出此等败类。”凌锋傲道:“如今的青城掌门已是清风道长的师侄一修子了,其实即使是清风道长,又焉知他不醉心魔剑。”韩君如摇头,“我了解他的为人,他断不会这样。”

        凌锋傲又道:“我前次回家,才知道湘夫人已和俞珲前辈相会了。”韩君如道:“两位老人家苦了一辈子,总算可以守在一起了。可惜我不能长奉膝下。”凌锋傲道:“以湘夫人的火爆脾气,只怕不会轻易肯安定下来,是一定要杀了韩绍羽才解得心头之恨的。

        韩君如动容。凌锋傲道:“竹泪夫人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薜大侠,因为湘夫人要杀韩绍羽,薜大侠是会以死相护的。”他长长叹气,“你与薜大侠间如此情深义重,却被活活拆散,难怪连祖父也为你们间的劳燕纷飞而惋惜。”韩君如道:“三生石上无缘,又怨得了谁?”

        凌锋傲听着不服,道:“若是韩绍羽当年知道韩君怡不是他亲生的女儿,而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恐怕韩君怡也夺不走薜大侠的。”韩君如一惊,脸霎时涨得徘红,斥道:“住口,不许你糟蹋君怡。”凌锋傲道:“是她拆散了你和薜大侠,你还护她?”韩君如正色道:“她是我妹妹。”凌锋傲也正色道:“我不妨直言相告,你妹妹真得不是韩绍羽的亲生女儿,她是夏怡和韩家一个下人私通所生。”

        “住口,住口。”韩君如大叫着打断凌锋傲的话,她的身体因为气愤而微微颤抖,她低喝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会害死君怡的。”凌锋傲敛容道:“正因为祖父和韩绍羽有一段交情,也因为此事一经宣扬会害不少人,所以我一直将此事隐藏心中,从未向任何人说起过。但这件事是千真万确的,是我无意中听到夏怡和那个男人对话才知道的。”韩君如一阵晕眩,哑声道:“那你为什么又要告诉我呢?”想到往日种种凄苦,悲从心生。凌锋傲讷讷道:“我以为你一定痛恨韩君怡。”韩君如双目炯炯逼视着他,然后又缓缓的,低沉的,但又异常清晰的说:“我要你对着天边的月亮和身边的梦儿起誓,你今生今世都不会将此事

        说于第三人听了。”

        凌锋傲:“竹泪夫人,你……”韩君如:“薜楚白是我的师兄,是我敬爱的人,韩君怡是我的妹妹,我绝不允许任何流言再伤及他们的婚姻。”凌锋傲肃然起敬,正色道:“竹泪夫人你放心吧,我一定严守此秘密。”韩君如吁了口气,挥挥手:“你去吧。”自己却缓缓坐倒在坟旁,思前想后,悲痛难抑,喃喃自语:“薜师哥,薜师哥,上天为何要这样捉弄我们。”情绪失控牵动旧伤,不知觉昏昏沉沉晕睡过去。

        迷迷糊糊中,口中似被人塞入一枚药丸,她惊跳起来,想将药丸吐出,但那药入口即化,倒是心中一凛,人恢复过神志来,竟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中,体下的被褥洁净柔软,散发着淡淡的香味。一个面蒙黑纱的黑衣人正凑在她面前,似乎在猜测她是否已清醒过来。

        韩君如力透指尖,戳在他腰间“不容”穴上。黑衣人不备,连退了好几步才拿桩站稳,一朵红花从他胸前滑落。

        韩君如拈起红花,细细端详,问:“你是花谢春?”默默运了一气,觉得体内不仅没有丝毫不适,反而有股暖气自丹田升起,方知刚才所吃之药必是用人参、鹿茸等上好补气之药,她虽不知花谢春救她的真正目的,但敌意已消大半。

        花谢春哈哈大笑,“不错,不错,我是花谢春,连大名鼎鼎的竹泪夫人都认为我是花谢春,看来我只能是花谢春无疑了。”韩君如蹙眉,觉得此人看似疯疯颠颠,语气里却有着深深的悲怆。花谢春春见韩君如不语,问:“怎么?你怕我吗?”韩君如哧之以鼻。

        花谢春道:“你不必瞪我,你以为我救你是企图染指魔剑吧?我得了魔剑又怎样,我所有的一切都最我最亲近的人骗走了,我只是一个鬼魂,见不得光也见不得人。为什么会这样,我哪里做错了,上苍要这么惩罚我。”说到最后,他已举着双手,歇斯底里的狂吼。

        韩君如猛得震动了一下,心里仿佛有个遥远的不可捉摸的影子闪过,她用手指轻敲额头,努力的思索着,沉吟道:“奇怪,我曾经见过你吗?你的声音很熟悉。”花谢春立刻停止了叫喊,问:“那你想到了吗?”韩君如摇头,“可是你给我的感觉委实象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我为什么会想不起来呢,我的失忆症没有全部恢复吗?”她看着花谢春,试探的道:“或者……你摘下面具,我就能认出你来了。”

        花谢春涩然道:“不必了,我不能见光,更不能见人的。你只要相信自己的感觉[,相信我是你的朋友就足够了。”韩君如不语,心里有些犹豫。花谢春象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道:“我知道你对我的话半信半疑,事实上,你几次走火入魔已功力大减,又因刺激引得旧伤复发,若非我正巧路过,你纵勉强活过来,也只是废人一个了。你未免大意,可知江湖上有多少人正对你虎视眈眈呢。”

        韩君如轻蔑的道:“我不知有多少人对我虎视眈眈,但我知道我要如何应付。我会以杀止杀!”花谢春大笑,“若是当年有人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我一定会先杀了他,以匡护江湖正义。想不到多年以后对我说这句话的人,竟是当年最娇弱胆怯的韩君如。哈哈!”

        韩君如一挑眉,“怎么?你要杀我以匡护江湖正义?”花谢春又是大笑,笑声里带着悲怆、愤慨与嘲意。他大声说道:“如果说当年我自诩为是武林正义的使者,那如今我就是代表黑暗的邪人。就如同你,当年寸草不拾的闺阁千金,如今是要以杀止杀的女煞星。”韩君如的神情僵住。

        花谢春从怀中掏出一瓷瓶,递于韩群如,“瓶中之药对你的伤极有用,你记得要每日服用。”韩君如听他话语真挚,伸手接过,道:“谢谢!”花谢春沉声道:“相信你自己的感觉,我真是你朋友。有人来了,你多当心吧。”说话间,人如蝙蝠般从窗口一掠而出。韩君如手握瓷瓶,努力的思索,可心中依然毫无头绪,“他到底是谁?”

        门口已有步履之声。韩君如沉下脸,眉梢高高挑起,喝问:“谁?”“贫道清风。”门外人应道。“清风道长?”韩君如诧然。清风道长解释道:“贫道听说你被人挟持,恐你有失,一路跟踪至此。”韩君如释然道:“多谢道长关心,君如无恙的。”

        清风道长道:“大小姐无恙,贫道也就放心了,否则真要愧对老友了。”韩君如道:“原来是我薜师哥托请了道长。”清风道长道:“即使老友未托,相助大小姐的事贫道也是意不容辞的。”韩君如苦笑道:“我会照顾我自己的,道长勿需为我担心。”清风道长嚅嗫:“魔剑风波始终不止,你千万当心。”韩君如哼了一声,面上笼上一层肃杀之气,沉声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我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来对付那些利欲熏心,道貌岸然的小人。”

        清风道长有些困窘的轻咳一下,劝道:“上苍有好生之德,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终非善举,唯有以怀仁之必才能感天动地,才能使自己的情操升华至至高的境界。”韩君如不屑听他哆嗦,嘟哝道:“如今我可不再信这些话了。”偏偏清风道长耳尖,又听到了,在门外高声喧:“无量天尊。”韩君如不耐起来,冷冷道:“清风道长你走吧,我的事不用你管的。”

        话一出口才觉突兀。她记得清风道长是她少女时代除薜楚白、韩君怡外的唯一的朋友,他温文尔雅,学识渊博,待人总是彬彬有礼,当年他正式出家为道时,自己也是仅有的几个观礼者之一,甚至当年她抱着重伤的女儿逃出林家,也是清风道长用他的玄天道家内力将孩子救活的。少年时代,对清风道长是十分推崇的,因为他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都富含哲理,隐藏玄机。可几曾何时,她对清风道长的说教也产生的强烈的排斥感,甚至还有些厌恶。

        韩君如幽幽叹了一气,“真是我变了吗?还是这个世界变了。”门外已无声息,韩君如凑在窗口向外张望,清风道长居然还在,闭目盘膝坐在门口。韩君如有些愧疚起来,忙开了门,迎他进来。清风道长当门而立,宽袖长袍迎风而动,三绺长须垂至胸口,更显仙风道骨。他轻捋长须,道:“大小姐莫见怪,贫道终究是放心不下。”话锋一转,又问:“刚才是花谢春那厮挟持你到这里的?”韩君如又不悦,尤其不满清风道长凌厉的眼神和笃定的口吻,但仍勉强答道:“道长误会了,花谢春是救我。”她将手中药递到清风道长跟前,“喏,他还给了我治伤的药。”

        “哦。”清风道长将信将疑,“花谢春为人处事邪气疯颠,当年垂涎魔剑之心也胜常人三分,曾在自已家中毒害各名门正派弟子十数人,又嫁祸薜思过、林忆昔,今番怎会有如此好心。”韩君如道:“我倒觉得他未必是大奸大恶之徒,我还觉得他的声音很熟悉,可偏偏记不起是谁,他自己也承认是我的旧识,不知为何又执意不肯以真面目相示。”

        清风道长冷笑:“一派胡言,当年你身处深闺,贫道也只是因与楚白交好才结识于你,花谢春怎会是你的旧识。江湖上人心险恶,只怕是另有图谋的。”韩君如道:“他明明救了我,如今人又已走远,还能有什么图谋?”清风道长取过她手中瓷瓶,仔细端详一番,又打开瓶塞送至鼻下一嗅,顿时脸色一变。韩君如问:“怎么?这药不对?”

        清风道长不答,只是将瓶纳入掌中,转身去桌边倒了碗凉茶来,再将瓶中药丸倒一颗进去,顿时间,凉茶沸腾起来,空气中充满了一股妖异的浓重香味,再看碗中,一碗凉茶已变得漆黑。清风道长跌足道:“好歹毒的药,现在你总该明白花谢春的险恶用心了吧。”韩君如勃然色变。清风道长道:“据我所知,此药乃用西域的一种妖花——罂粟的汁液混以孔雀胆等百步穿肠的毒药制成,既可取人性命,也可摧人意志,从此听命于他,真的十分歹毒。”韩君如大怒,柳眉倒竖,咬牙道“好个花谢春,我绝不放过你。”

        清风道长道:“幸亏发现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花谢春这招欲擒故纵,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差点连贫道都被瞒这。可见人心险恶,还请韩大小姐千万与此等歹人保持距离。”韩君如冷冷道:“也许我该去揭下他的面纱,看看他还怎样装弄鬼。”扬手将茶碗掀翻于地,茶水泼在地上,响起了“吱吱吱”的怪叫声,冒起了一缕缕淡淡的白烟。

        清风道长道:“江湖上要加害你的人又岂止花谢春一人,你武功虽高总孤掌难鸣,还是回去和楚白一起,彼此也有个照应。”韩君如厉声道:“我今生今世不会再见薜楚白。”清风道长依旧苦口婆心,“若你顾悉君怡,不妨随贫道去青城小住吧。”韩君如道:“够了,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我被这世界骗够了,从此不会相信别人了。”清风道长似乎被她的神情震慑住了,讷讷道:“你既不愿,贫道不勉强就是。”眼见韩君如神色凄厉,心头一阵发毛,连“告辞”也忘了说便远远逃了开去。

        □□□

        雨绵绵,雨丝恍若天间织女的丝线,抽之不尽,绕之不绝,将茫茫天地笼于一片丝丝缕缕中。

        驿道尽头驶来数骑,马上的二对男女英姿勃发,引得路旁众人侧目而视。四人也无暇顾及周围的种种目光,也顾不得绵绵细雨,驿道潮滑,只一昧扬鞭策马。

        薜思过冷叱:“看你还能往哪里跑。”双腿一夹马肚,马负痛长嘶,奋蹄疾驰。数十丈外已隐约可见一人,也正拼命的扬鞭策马。林忆昔叫道:“就是他。”薜思过早已领先而去,双方又拉近几丈距离。薜思过喝道:“贺进,你跑不了了。”

        贺进不答,只拼命策马,双方距离又近了些。猛然间,贺进忽然一勒马缰,趁马厉嘶,双蹄腾空之势,手一扬,射出一蓬牛毛针。薜思过觑得真切,人从马背上腾空跃起,牛毛针尽数落于马身。马悲嘶一声,双足一软跪倒于地。贺进哈哈大笑,薜思过大怒,剑眉一轩,暗提一口真气,足尖轻点,人如箭矢般射出。

        贺进冷笑,“薜少侠,我就不信你双腿能敌四足。”抬手又射出一蓬牛毛针,薜思过向旁闪了闪,身形顿滞,果然慢了下来。凌冰妆低咒一句,腕间丝带如蛇般敏捷,矫乔疾射,将牛毛针尽数拂落,反将贺进手腕缠住。

        林忆昔见贺进目露狡诡之色,情知不妙,断喝道:“妆儿,撤手。”一声尖锐的裂帛声,丝带其中而裂。凌冰妆听得林忆昔示警,人借一翻一跃之势化解掌力,但仍被震落下马,总归已是失手,不禁又羞又恼。林忆昔翻身下马,将她扶起。

        贺进得意之极,仰天打了个哈哈,晒然道:“乳臭未干的娃儿,大爷不奉陪了。”花倚绿听得蛾眉倒竖,喝道:“休走。”贺进冷笑:“还是看好你的情郎吧。”回首欲扬鞭策马,不料眼前一蓬血光闪过,马首已被切落于地。贺进不备,被颠落下马,一柄剑横在他脖颈上。他顺着正一滴一滴往下渗血的剑身望过去,见执剑的是一年青女子,竟是当日逃出秦家的秋雨痕。

        薜思过显得又惊又喜,道:“秋姑娘小心,莫让这厮逃了。”贺进道:“你是何人?事不关已就不要趟这浑水了,要知道我贺进已非普通人了,我投身圣尊宫,身后可有整个圣尊宫为我撑腰。”

        秋雨痕无动于衷,显然没被他的大话吓倒,手一紧,剑反而更紧贴贺进喉咙了。贺进眼珠儿乱转,忽然伸手一指边上,嚷道:“你看……”秋雨痕历练尚浅,不知是计,回头去看。林忆昔道:“当心,他的牛毛针。”就在这瞬间,贺进原先夹于指缝间的针已向秋雨痕疾射过去。

        秋雨痕与贺进相距本近,加之缺少应敌本能,情急下拧身错步,总算闪避开去。贺进得势不饶人,又一拳袭向她腰际。秋雨痕站立不稳,被打倒在地,谁知她的剑在贺进一撞之下,不偏不倚正好切下了贺进的脑袋。

        秋雨痕乍睹惨状惊叫一声,手一缩,任剑“当”然落地,贺进的头颅被风吹动,滚到她脚边,那一双眼睛还大睁着,恰好与她目光相撞。秋雨痕心下一悸,心口一阵空荡荡的抽搐,忍不住干呕起来。薜思过搀住她在一边坐下,问:“可伤着了?”秋雨痕面无表情,淡淡回答:“没事。”

        花倚绿飞起一脚,将贺进的脑袋与尸身踢到一起,从怀里掏出一小瓶,从中倒出些淡黄色的粉末来,只听“吱吱吱”的怪响后,尸体开始腐烂,冒出白烟来,一盏茶功夫后便化作一滩血水,连骨头渣也没剩下。薜林二人为之色变,互换了一惊悸的眼神。薜思过道:“好歹毒的化骨粉,你从何而来。”花倚绿将瓶收好,随口答道:“我爹留的。”薜思过心想花谢春行事诡异,有这种歹毒的药粉倒也不足为奇,道:“这种药粉太歹毒了,你以后不要再用了。”花倚绿道:“你不喜欢,我以后再不用就是。”说着,真的将瓶抛扔的远远的。

        林忆昔道:“好不容易查到贺进在散布假魔剑的谣言,如今他一死,线索又断了。”秋雨痕站起身来,歉然道:“都是我不好,原想帮你们的,没想到……”说到这里,已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林忆昔柔声道:“我不是怪你,若不是你来,这厮早跑掉了,那我们就更不甘心了。”秋雨痕重又垂下头,一手轻捋胸口以平息翻涌的气血。林忆昔问:“伤势可重?”秋雨痕轻声道:“无碍的,只是被掌风扫到,一时气闭所致,调息片刻就没事了。”薜思过说:“那也大意不得,若是伤了肺腑就不好了。我们一起去前面的镇子上寻家客栈歇下,一来避雨,二来你也可及时疗伤。”花倚绿,凌冰妆寻视一眼,神情有些不情愿,但也不便有何异议。

        雨下得更急更密了,冲刷尽了世间的污秽与不净。

        小镇虽小,镇上的客栈却收拾的洁净,只是雨点噼噼啪啪落在窗上的声音,却令人心烦意乱。秋雨痕信手推开窗,冰凉的风夹着雨丝扑面而至,远山近郭都笼于雨雾中,恍若图画。她幽幽长叹,信口吟道:“举目望烟尘,独自凭栏思乡。冷雨敲窗若残更,黯然人寒冷。孤浩任风拂,雾朦朦,成春梦,留得朦胧听雨声,点点入心痕。”一词吟毕,身后有人接口道:“青春少女吟诵此等颓废之句,未免伤感。”

        秋雨痕见薜思过正立于身侧,笑意吟吟望向自己,不由羞赧起来。薜思过道:“年纪轻轻为何总要有一付历经沧桑的沉重呢。人生总多不如意的事,所以凡事都要看开些才好。就象林忆昔,当年他得知家园被焚,虽也满心伤痛,却以笑视之,自认能重建玉剑山庄,这份豁达即使是我也届同样望尘莫及。”

        秋雨痕道:“我辈凡夫俗子怎能与林少侠相比。”薜思过道:“什么比得比不得,我与忆昔皆是常人,皆有常人的喜怒哀乐,如果我们真有什么通天的本领,那么我们头一桩愿望就是希望梦怜能活过来,让她活得比世上任何人都要好。”秋雨痕慢吞吞的问:“就是以一死惊天下的昙花仙子沈梦怜?”薜思过道:“昙花仙子?不错,她真是昙花,在人间一闪即逝,留给我们无穷的遗憾。”秋雨痕道:“她拥有你和林少侠两位大哥已死而无憾了。”

        薜思过激动的道:“为什么要说死而无憾?人死总是有遗憾的。梦怜真傻,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她若能活到现在不也能海阔天空了吗?”秋雨痕遥遥看着远方,自语道:“也许她活得太累了,也许她太爱你们了,怕连累你们,因为你们是她最敬爱的大哥。”薜思过叹道:“是的,她是害怕连累我们才自刎的。我真胡涂,我早该从她的一言一行中看出端倪的。李南群另娶他人令她伤透了心,可她为什么不想想,除了李南群,她身边仍然有爱她的朋友和亲人的。”

        秋雨痕的头深深埋下,“她至少拥有你们,尽管不幸也已满足,必竟人生得一知已足矣。而我呢,我只有雨兰,念奴两个知心人。念奴被人掳走,雨兰也失踪了,我一个人流落江湖,还要躲避秦家的追捕,实在是步步艰难。”

        薜思过道:“为了你帮我姨娘的事,秦家还在追捕你?”秋雨痕:“你有所不知,秦家满门皆是弱水娘娘的人,弱水娘娘是绝意要除竹泪夫人的。这次眼看事成却被我坏了大事,焉肯轻易放过我。”薜思过道:“弱水宫在江湖上已销声匿迹近五年了,怎么秦远山……”秋雨痕:“多半是弱水娘娘要重振弱水宫,才性急想得到竹泪夫人的武功心法的。秦家九位小姐皆是奉了弱水娘娘的命令去接近江湖上的青年俊彦,一旦他们与秦家结亲,等于成了弱水娘娘的附属。这也是当日四小姐竭力亲近薜少侠,七小姐竭力亲近林少侠的缘故了。”薜思过脸一红,“原来是这样。只是我已有了倚绿,忆昔也有了妆儿。他们的‘美人计’对我们未必有用。”

        说话间不知觉时间流逝。窗外,不知何时,浠浠沥沥的雨已停了。

        秋雨痕轻轻道:“呀,雨停了,我也要走了。”薜思过见秋雨痕固然容色平平,但谈吐间彬彬有礼,又听她语气悲凉,心中一动,柔声道:“如果你愿意,不如去我家与我母亲作伴吧,强似流落江湖,还受人追捕。”秋雨痕喜道:“可以吗?会不会连累你家?”

        薜思过笑道:“当然可以。你是帮我姨娘才落到今日的地部,薜家庇护你也理所应当。我家里父亲经常出门,外祖父别居他处,外祖母终日闭关练功,经常只剩我母亲一人,你那么聪明能干又知书识礼,若能去陪她,她不知会多高兴呢。”秋雨痕也高兴起来,“想不到我以后还能过上平平安安的日子,真是太好了。”

        花倚绿、凌冰妆携手而进,笑问道:“远远就听见你们的笑声,到底是为了什么,说出来大家一起听听。”薜思过道:“也没什么,我请秋姑娘到我家去住,陪陪我母亲。”秋雨痕又局促起来,垂下头去。

        凌冰妆道:“如今贺进也死了,我们手头的线索全断了,要查沈姑娘和魔剑的事就更难了。”薜思过问:“忆昔呢?”凌冰妆道:“等不及雨停就出去了,大概是去打听江湖上的动向吧。”薜思过沉吟着没有说话,影影绰绰却看见一个人在门口探头张望,不待他说话,花倚绿先叫出声来,“李南群,鬼鬼崇崇的干什么?”李南群笑道:“我是怕扰了几位的谈兴,正犹豫着不敢进呢,花姑娘倒眼尖。”

        凌冰妆道:“怎么我们老是会遇见你,真是邪门。”李南群听了也不以为忤。凌冰妆又问:“咦,尊夫人呢?她不是与你寸步不离的吗?”李南群笑道:“贱内有孕在身,不便在外走动了。”薜思过看着李南群那张意气风发的脸,强笑道:“真该恭喜你了。”李南群脸上笑意更浓。

        秋雨痕实在生气,不想与李南群朝面。背过身去。偏偏李南群眼尖,道:“咦,这位不是秦家的雨痕姑娘吧,怎么也在这里?”秋雨痕愠然:“流离失所,拜君所赐。”李南群不解:“这话怎么讲?”秋雨痕厉声道:“若非你的珍珠,秦家又岂会要加害我与雨兰姐妹。念奴因此被掳,雨兰因此失踪。”李南群眼睛一亮,“珍珠?”随隙又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定这还是你们的造化了。”秋雨痕气得浑身发抖,戳指道:“你还说风凉话。”

        薜思过却莫名其妙,“什么珍珠,怎么又与雨兰姐妹相关了。”李南群冷冷道:“我也不知,薜少侠何不问她,说不定……”见秋雨痕横眉怒目,不自觉的吞了下半截话,说:“看来我在这里并不受欢迎,那我告辞好了。”说罢扬长而去,秋雨痕怒极气极也无计可施。

        屋里一下又沉寂下来,直到林忆昔气喘吁吁的一头冲进来。薜思过察颜观色已知出了重大的变故,沉声问:“何事?”林忆昔道:“秦远山一家离奇失踪。”

        举座动容。林忆昔道:“就和秦家在江湖上崛起在一夜之间一样,你们的失踪也在一夜之间,偌大个秦家一个人都没留下,甚至连小猫小狗都没留下。这件事已轰动了整个江湖,已传得沸沸扬扬了。”

        薜思过问:“就这样平白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林忆昔道:“正是这样才奇怪呢,想秦远山已非等闲之人,他的九个女儿也各有一身本事,如此平白失踪未免匪夷所思。”秋雨痕道:“难道是弱水娘娘不想秦家再在江湖上活动了,才让他们集体失踪的。”薜思过道:“以弱水娘娘的心性,恨不能使自己的势力一夜间扩张到整个江湖,哪有突然收手的道理。何况圣尊宫取代了弱水宫,而今她再失秦家这个据点,岂不是在江湖上再无立足之地了。只是秦家家大业大,会是谁能在一夜间将他轻易动撼了。”秋雨痕道:“只怕祸患积于忽微,而暴于一时了。”

        薜思过叹道:“这江湖又何尝不是这样。黑白混淆,正邪难辨,皆眼红于魔剑,莫非梦怜以死阻止的那场风暴还是要来临。”林忆昔看着窗外的积压长云,喃喃道:“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