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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身世迷离遭谣诼 归途挽歌余长恨

书籍名:《魔剑风云录》    作者:薜白衣
    《魔剑风云录》章节:第十九章 身世迷离遭谣诼 归途挽歌余长恨,宠文网网友提供全文无弹窗免费在线阅读。!


        黄叶无风自落,秋云不雨长阴。天若有情天易老。摇摇幽梦难禁,惆怅旧欢如梦。觉来无处寻找!

        浣夫人坐在窗口,时而看庭前花开花落,时而望天上云卷云抒,不知不觉泪已盈眶。

        药郎君道:“这么多年来你都能保持一份宁静的心绪,怎么一出谷反而多愁善感起来。”浣夫人举袖拭泪,道:“我不是多愁善感,我只是在为薜楚白难过。”药郎君道:“他已经走了,你还难过什么?”浣夫人道:“正因为他走了,我才担心之极。他的伤势才刚稳定,人也尚未完全清醒,为什么就执意要走呢。”药郎君道:“人各有志,岂能强求。我能医他的病,却不能医他的命,何况他也是一个成名人物,又怎会甘心长久蜗居他人之所,受人恩惠。”

        浣夫人幽幽道:“他是韩绍羽的徒弟,怎么脾气却这么相象,如果……”她甩甩头,努力使自己忘却当年的遗憾,“可他已失去武功,形同废人了。我实在替他担心,我真不该答应让他就这么走了。”药郎君安慰道:“放心吧,韩绍羽的高徒,除了武功胜人一筹外,心智必也胜于常人。何况一路上有林忆昔与妆儿护送。以林忆昔的冷静沉稳,妆儿的聪明慧黯,定能安全护送他到家的。”浣夫人道:“可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就是不踏实。”

        药郎君道:“想不到你与薜楚白倒是一见如故,竟如此投缘。”浣夫人苦笑:“也许我真是太寂寞了。”药郎君说:“我明白你的心思。如果当年你的孩子能活着的话,你这辈子也不会那么苦了。”浣夫人神情更黯,一眶珠泪险些夺眶而出又生生逼回,“可惜我终究是个福薄之人,连个孩子也留不住,而此生欠谷主的恩德更是无以回报。”

        药郎君说:“你也不必如此苦自己了,光阴荏苒,已过去四十多年了,连湘妹这样刚烈的人也放弃了仇恨,你又何必恨湘妹所恨,苦苦折磨自己呢?不如去见见韩绍羽吧。他如今别居乡村,你去见他一见互诉当年的曲折。想你我与湘妹三人久居药王谷,名为夫妇,实则相敬如宾,情同手足。我可修书一封于他,解释个中原由,想他业已年老,年青时的血气方刚早不复存,必能体谅你的身不由已。你也可与他了结这段牵扯了一世的情债。”

        浣夫人正色,“谷主不可。虽说谷主知我心结,几十年来一直关爱我与湘妹如同同胞手足,但名份上我总是谷主姬妾。谷主成全湘妹与俞珲,我已感激不尽,又岂能再弃谷主,令您颜面受损。”她仰望天空,“武林几十年来的魔剑风波一一应证于我姐妹三代人之上,又与韩家有着牵扯不清的关系,如今好不容易事态稍平,我这个已僵死几十年的人又何必复活呢。倒不如在此化解夫人与谷主的心结。”

        药郎君道:“其实娘子与韩绍羽当年也有过数面之缘,如果她了解你与韩绍羽的事,必会同情你的。可惜她秉性固执偏激多疑,先入为主的认为我负了她,多年来从不肯听我解释,唉。”浣夫人道:“总是我姐妹二人连累了谷主与夫人失和。”

        药郎君道:“如今娘子已对昔日的偏激行为有些悔意了,只是……正是应了那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古话了。”浣夫人动容,“怎么?夫人已病入膏盲了吗?”不待药郎君回答,忽然厉声叱道:“何人在外?”扬手暴射出一蓬银针,窗前的花木丛中传出一惨哼。

        药郎君纵身掠去,花木丛里已人迹全无,只留下一滩未干的血迹。药郎君眉中隐有恼意,“近来屡屡有不明身份的人偷偷潜入,不知所为何来,伤在你我手里的已近十人,怎得还有人不顾死活。”

        浣夫人道:“我的银针虽要不得人命,也足令中者脱层皮了。不过我看来者实在目的叵测。谷主,你可要小心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

        凌老夫人的卧榻旁围满了人。药郎君长叹着收回银针。一番针炙,使凌老夫人的精神稍稍一振,旁人均暗暗拭泪,知此乃“回光返照”罢了。望着相互仇视了几十年的老妻,药郎君心里一阵心潮翻涌。

        凌老夫人蠕了蠕嘴唇,问:“傲儿和妆儿可在?”凌文砚与梅娘对视一眼,迟疑着不敢回答。凌老夫人好象已知答案一样,涩然自语,“可惜无法再见他们一面了。”凌文砚忍悲回答:“娘,傲儿和妆儿很快会回来的。”凌老夫人强露一个惨笑,“罢了,见不到了,若是傲儿成家立室,继承祖业,创建出一番事业来,我就瞑目了。”众人唯有苦笑,这真得只能是凌老夫人的一个美好愿望罢了。谁能料及,凌锋傲会在自己编织的情网里陷得那么深。沈梦怜已死多年,他始终一蹶不振,或终日沉醉,或四处游荡,难觅其踪。甭说重振祖业了,连成家立室的心都绝了。凌老夫人又说:“妆儿也不在吗?唉,她若是个男子,我就不指望傲儿了。可惜女子福薄难当大任呵。”

        药郎君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娘子,你莫再为两个儿孙操心了,歇一歇吧。”凌老夫人固执的摇头,“只怕我一歇就再难开口了。文砚,你父子一别多年,以后你定要好生照顾老父。”凌文砚忍悲应允。

        凌老夫人又将浣夫人招至身畔,道:“这个死老头,我真得要留给你了。”“夫人……。”凌老夫人道:“这么多年了,也实在是委屈你了。不管你们姐妹与那死老头是否真有私情,过了那么多年,如今人之将去,气也消了,心也平了,也是我当年太过偏激,一时妒火攻心,至使夫妻反目的。如今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这件事在我心里隐忍了几十年,趁我现在还有一口气,总要一吐为快的。”

        药郎君问:“什么事?你说吧。”凌老夫人深深吸了口气,说:“当年你带浣君入谷时,我见她已有孕在身,心里疑惑,偏生你口风甚紧,连她的一丝来历也不肯对我说,又对她极好,百般呵护。”药郎君苦笑,“浣妹,湘妹乃我童年时的好友。她们的父亲是为了救我父而身故的,这大恩大德我杀身难报,当年我救浣妹入谷,执意不吐中由,实在是怕人多口杂,消息外泄会引来祸患。”

        凌老夫人说:“原来你们之间还有这样一段渊缘,我却不知,故而一直心不平,疑你在外蓄有新宠,因她有孕再难遮掩,才带她入谷的。那天,你上山采药未归,浣君动了胎气,分娩产下一男婴。”重提当年伤心旧事,浣夫人已泪水涟涟,哽咽道:“可惜那孩子一出世就夭折了。”凌老夫人说:“当日我告诉你们孩子落地就死,且寻来一死婴为证。”药郎君截口道:“怎么?当年那孩子其实并没有死的,是不是?”

        凌老夫人说:“我知道你们一直心有疑惑,只是苦无证据罢了。不错,那孩子没死。”浣夫人嘶叫:“那我的孩子呢?这么多年来我的孩子在哪里?”凌老夫人说:“孩子一落地我就派人送到谷外抚养,本想查清你与死老头间的关系后再做安排。谁料想,那死老头又带来了湘君,那可真真正正是个美人,整天冷着一张脸,傲气十足。我一气之下,带着文砚及一干下人辟谷别居。至于那孩子,我纵是再气怒,也不会对一个无知的婴儿下毒手,便将他送人了。”

        浣夫人颤声问:“送给谁了?”凌老夫人道:“初时是谷外一户农家代为抚养,后来我见孩子根骨不错,做个农家子弟太可惜了。我在江湖上甚少走动,认识的人实在不多,倒与韩绍羽有过数面之缘,打听到他膝下无子,便将这孩子送给他了。那孩子出生时逢天降瑞雪,我便以雪为姓,说他姓薜。后来我也派人悄悄去看过,那孩子被韩绍羽收为弟子,授于武功,再以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一番话令在场众人人人听得目瞪口呆。

        浣夫人惨叫着:“韩绍羽的弟子。薜楚白是我和韩绍羽的孩子,天哪!”眼前一黑,晕死过去。凌老夫人在说完这些话后阖然死去,屋里乱做一团。

        饶是药郎君见多识广也是心惊肉跳,“薜楚白若是韩绍羽亲子,那他与韩君怡就是兄妹成婚,这人伦大罪一旦泄露出去,薜家三口岂能再活于世间。”他久久沉吟,“此事未免太过离奇,个中必有缘由,在事情未查明前,谁也不准泄露今天的事。”话音未落,窗外已有衣袂之声。凌文砚一个箭步冲过去,只见夜幕中人影一闪,已消失了踪迹。

        药郎君跌足道:“薜楚白在江湖上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他身受重伤,武功全失已震惊全江湖了,再加上今天的事,虽其中必有他情,但此桩丑闻不日必将遍传江湖,后果不堪设想。”浣夫人幽幽醒来,哭得声嘶力竭,尖声叫,“我要见韩绍羽,我要救我的孩子。”神情若疯若颠。药郎群挥指点了她的“黑甜睡穴”才使她安静下来。药郎君叹,“也许真要找韩绍羽问个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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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薜楚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虽然药郎君医好了他的伤,但失去武功成为废人的打击对他而言不亚于死亡。几乎是从记忆的尽头起,他就习惯以一身武功来保护自己,保护他人,而今……他的心一阵失落,自己已沦落到受他人保护的废人了。“这样的生活,我宁愿选择死。”他暗暗道。

        他微微撑起身子,环视四周。房中空无一人,大概是为了不打扰他休息吧。薜楚白惨然一笑。身边,那柄他视若珍宝的剑依旧在。薜楚白喃喃道:“剑呵剑,只怕你终身难有再见天日之时了。”悲从心头起,把剑往地上一抛,哽咽道:“罢,罢,罢,不如自去寻个好主人吧。”剑落在地上,惊动了一直守候在门口的秋雨痕,她见到薜楚白颓然半倚在床上,剑却被撇弃在地,已明白了大半,长叹着俯身拾起,道:“剑有何罪?它与您朝夕相伴,伴你浴血奋战,助你斩妖除魔,如今却被你撇为草芥,薜大侠,你心何忍?”

        薜楚白道:“它在我手里已尤如一块废铁,我还留它何用?”秋雨痕道:“你可以从它身上看到昔日自己的壮志凌云,或者你可以将它留给薜少侠,让薜少侠帮你完成未尽的心愿,而你大可以急流勇退,与夫人相伴安享天伦。”薜楚白道:“君怡?我这一生注定要对她不起了。唉,近乡情更怯,你还年轻,体验不到这种从人生的巅峰摔下来的滋味。我已是一蹶不振了,是个无用的废物了。“

        秋雨痕幽幽道:“也许……我真得不懂。“她递上剑,道:”收好它吧,它毕竟是您辉煌一生的见证。“薜楚白合上眼,不言不语。秋雨痕无奈,只得退了出去。林忆昔守在门口,问:”薜大侠怎样了?“

        秋雨痕道:“人已苏醒过来,只是心情很低落,情绪十分恶劣。”林忆昔道:“妆儿出去打探消息,还没有回来,我心里一直很不安,总觉得会有些不好的事发生。”秋雨痕道:“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必是不利于薜大侠的。林少侠,我鲜少在外走动,江湖上的人必不认得我,不如我也去打听情由,强似你与凌姑娘暴露身份,引来是非。”

        林忆昔道:“也好。那就拜托你了,你也千万要当心。”秋雨痕回房,卸去钗环,换上一身后生的衣裳。她本相貌平平,换作男装后更显平庸。她辞了林忆昔,走出客栈后略一迟疑,但又很快释然,心想:“茶楼酒肆乃三教九流混杂之地,不妨去那里看看。”主意打定,转身举步,不料与身后一个急步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秋雨痕不备,踉跄着退了好几步,撞她的人也不上前扶持,反而埋下头走得更快了。

        秋雨痕轻“咦”,脱口唤道:“清风道长?”那人充耳不闻,跑得更快了。秋雨痕满心疑惑,嘟哝了一句,“怪了,分明是清风道长,怎么不理人,而且还一身俗家打扮,真是怪了。难道是我看错了。”慢慢向街口一间酒肆走去。

        酒肆里居然坐满了人,秋雨痕一眼认出坐在角落里,头戴一顶阔边帽的凌冰妆。凌冰妆显然也看到她了,向她微微点点头,又轻轻摇摇头。秋雨痕会意,径自寻了个位子坐下,已有小二送上一壶酒,几碟下酒小菜。

        秋雨痕环视左右,见其他人面前也均放了一样的酒菜,却无人动筷,心里更是奇怪:“难道这里是某帮某派的聚会场所。呀!不好,我不懂江湖规矩,怎么就闯进来了。”悄悄再看凌冰妆一眼,凌冰妆也正好将目光投来。秋雨痕察觉出她目光中的紧张之色来,“凌姑娘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她在紧张害怕什么呢?和薜大侠有关吗?”

        正思忖着,酒肆中又来了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个中年男子,脸宠瘦削,双目含威,一身锦衣,气度不凡。跟在他身后的人年纪略轻,紫铜脸皮,虎背熊腰,身材魁梧。

        他俩一进门,全酒肆的人不约而同的都站了起来。二人也不理人,径自在正中的座位上坐下,如长鲸吸水般举盏连饮了好几碗酒。秋雨痕暗暗吐了吐舌头,小声问坐在一旁的一位老者,“老伯,这两位壮士是谁?好生气派。”老老十分奇怪的看她一眼,反问她:“你既到了这里,怎连他俩是谁都不知道?”秋雨痕陪笑道:“后生小子不懂规矩,请前辈多多指点。”

        这一声“前辈”叫得老者心花怒放,手拈胡须,摇头晃脑的说道:“他二位来头可不小,乃雪山派门下。年长者是‘铁算子’铁成钢,别看他瘦瘦小小的,一身横练功夫,可小觑不得。那位壮汉则是以绵掌横扫江湖的孙留,是铁成钢的师弟。”秋雨痕道:“原来是雪山派的弟子,怪不得这么傲气。”

        只见铁成钢连饮了数盏烈酒后,猛得立起身,将酒碗往地上狠狠一贯,“怦”一声响,碗摔得四分五裂,把秋雨痕吓了一大跳,不明白他为什么勃然发怒。一直站在他身边的孙留向周围一抱拳,道:“多谢各位江湖朋友能赏面来此一聚,共商近日来江湖上盛传的一桩丑闻。我雪山派乃武林名门正派,素来嫉恶如仇,此番少不得要出面维护江湖上的人伦风气了。”

        秋雨痕听得实在糊涂,“什么江湖丑闻,怎又与人伦风气相关了。”铁成钢说:“薜楚白枉称大侠,颠倒伦常,实在无耻。让薜氏一门立足天地间,实在是中原武林的奇耻大辱。为匡护武林风气,家师已日夜兼程赶往薜家,我师兄弟二人则滞留此镇,希望能截下薜楚白。”秋雨痕暗自心惊,“他们果然是为加害薜大侠而来的。”也愈加气愤,“当真是人心难测,薜大侠没受伤时人人推祟尊敬,他一出意外,就有那么多人落井下石要陷害他。雪山派的弟子这么恶言相伤,不知为薜大侠罗织了什么罪名。”

        铁成钢说:“薜楚白丧德败行,与韩君怡兄妹成婚,此等丧伦的丑行,昭昭于天日下,睽睽于众目中,实在令人发指。这种人怎可以存活在天地间。”秋雨痕闻言神情猝变,“啊呀”叫出声来,索性站起身来,怒指铁成钢,斥道:“此等荒天下之大谬的事,亏你说得出口。”

        铁成钢居然脸色不变,“薜楚白乃韩绍羽私生子的事在江湖上已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话出药郎君之口,有清风道长为证。”秋雨痕道:“我更不信了,清风道长怎么会陷害自己的好友。”铁成钢冷笑,“正因为清风道长不会陷害自己的好友,所以他的话才能令天下武林人信服。薜楚白,韩君怡既是兄妹,又结夫妻,败坏人伦纲常,还有他们的儿子都不能苟存于世。”

        秋雨痕只觉头“嗡”一下响,一时间手足无措,只是拼命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的。”她求助的望向凌冰妆,凌冰妆握酒杯的手轻抖,“啪”一声,杯子被捏得粉碎。二人失态的举动自然引来了旁人的注目。孙留不客气的问:“两位小哥可面生的很,似乎不是我雪山派邀请的武林同道。两位混入此地有何目的?”口中说着话,手下已一掌暗暗袭向凌冰妆。

        他的绵掌真得十分阴毒,轻轻拍出毫无声息,待凌冰妆察觉时已躲避不及,也是她应变极快,人霍然向后翻倒,才勉强避了开去,但孙留的绵常后劲绵长,脏腑仍受波及,张口吐出口血来。秋雨痕相助不及,随手操起桌上筷子,刺向孙留的眉睫。这一招大出人之意料,孙留轻“噫”,迫不得收回内力,去架秋雨痕的招式,不料,秋雨痕的招式一发即收,动作十分快捷,转身已去扶凌冰妆。孙留的守势显然守了个空,下盘不稳,重重坐到了椅上。他人高马大,椅子不堪重负,塌裂开来,他又重重摔倒在地,样子十分狼狈,旁人已有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铁成钢面色铁青,他清楚师弟的武功在本派中是属佼佼者的,想不到仅一个照面便落败势,固然对方是取巧所致,但这两个不知来历的年青人倒也令他小觑不得了。他忍住气,厉声道:“我们在此商议大事,乃是在替天行道,你们是薜楚白什么人,敢来此捣乱?”秋雨痕道:“我们是薜大侠什么人用不着你管,总之你们信口雌黄,污蔑薜大侠就是不对。”铁成钢喝道:“如此为薜楚白辨护,必与他沾亲带故。你说,薜楚白现在人在哪里,快把他交出来。”秋雨痕道:“薜大侠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你们休想害他。”

        凌冰妆扯住她说:“别多说了,我们快走。”铁成钢哼道:“想走?可没那么容易。”秋雨痕向后退了一步,向凌冰妆小声道:“我护着你先走。”凌冰妆迟疑,“那你怎么办?”秋雨痕道:“我自有脱身之策,你快去通知林少侠,让他带了薜大侠速离这是非地。”

        凌冰妆咬了咬唇,深深望秋雨痕一眼,道:“那你珍重。”秋雨痕微微一笑,“你也是。”手一抖,手里的筷子飞了出去,坐在窗口的人一闪,几乎与此同时,凌冰妆穿窗而出。

        铁成钢怒火中烧,喝道:“臭小子,你受死吧。”“虎”一拳向秋雨痕当胸击来,拳风浑厚,带有千钧之力。秋雨痕自恃人小灵活,绕着桌子溜溜一转,抓过桌上的筷子,以筷作剑刺向铁成钢的手腕。铁成钢手肘一弯,忽然化拳为勾,抓了过来。秋雨痕见他变招快捷,也迅速变招,筷子点向他的肩膀。谁知铁成钢练得是外家功夫,浑身肌肉已练得如铜铸一般。秋雨痕的木筷点去竟伤不了他分毫。眼见他手指抓落,情急下就势一滚,铁成钢已一把抓落了他束发的头巾,顿时一头长发披泻开来。“呀,是个女的。”旁人惊叫。秋雨痕无心理会这些,只是心里一阵后怕。他这一抓,速度再快上两分,抓落的就不仅是她的头巾而是她的天灵了。

        铁成钢一怔,“怎么是个丫头?”秋雨痕一挑眉,“那又怎样?”铁成钢道:“为薜楚白强出头就是自寻死路。”秋雨痕反唇相讥,“未必。”手下丝毫不敢怠慢,左手捏个剑决,右手以木筷作剑,向铁成钢刺去。经过刚才险吃大亏,她已知铁成钢的外家功夫了得,故手里筷子所戳所指皆是他的眼、耳、鼻、喉等要害关节。

        此时,酒肆里已乱作一团,桌倒椅折,碗碟四散于地,心疼的店掌柜呼爹叫娘。秋雨痕揉身而上,筷戳铁成钢双目。铁成钢本能的头向后扬,秋雨痕又双足一蹬,踹在他的膝盖上。这一踹力道着实不小,铁成钢连退了好几步。秋雨痕本无心恋战,见凌冰妆业已走远,趁此空隙也向外跃去。

        不料头皮一紧,一把长发被抓于别人手中。孙留哼道:“死丫头,领死吧。”攫头发的手一紧,另一手向秋雨痕面上抓下。其实铁成钢与孙留皆是成名多年的人物,与个年轻女子动手已有以大欺小之嫌,但孙留刚才受秋雨痕戏弄,在众人面前露了丑,心里早窝了一肚子火气,见师兄也胜秋雨痕不得,也就顾不得什么身份体面了,决意师兄弟联手,围攻秋雨痕。

        众人均觉以这种手段对付一个年青女子未免阴狠,只是生死一瞬间,纵有人想帮忙也来不及了。秋雨痕力挣不脱已吓得魂飞魄散,只是一种求生的本能使她不肯放弃最后一丝挣扎,孙留爪落偏了几分,抓在她颈肩处,留下五道深深的爪痕,鲜血汩汩而出。

        秋雨痕觉伤处痛彻心肺,手一扬,手起剑落,第一剑断然斩断了被抓在孙留手中,险些害她丢了性命的一束头发,身子就地一滚,挥手就是第二剑,将孙留右手五指削落于地。几乎于此同时,窗外忽然飞进一枚弹丸一样的东西,落在孙留身上立即炸了开来,吐出一团团碧火,如游蛇般燃满了孙留全身。

        种种变故早已将围观众人惊得目瞪口呆,先是众人均以为秋雨痕必丧命于孙留手中,但谁知最后关头竟反败为胜,她手里莫名其妙的多了一柄匕首。这匕首从何而来,虽众目睽睽下也无人知道。接着就是这颗忽如其来的碧焰丹。火苗已迅速包围住孙留,孙留痛苦的嗥叫,在地上翻滚着,可任由他怎样翻滚扑打,火苗非但不灭,反而越烧越炽。见多识广的人已知道,这种碧焰丹乃用一种黑色的油料制成,遇风即燃,沾物必烧尽成灰才能自熄,故整间酒肆那么多人均远远躲着,连孙留的师兄见铁成钢也目露惧色,不敢上前救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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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雨痕的手紧紧捂着伤口,但血依旧不断的从指缝间溢出。一个黑衣人由窗窜入,秋雨痕看见他胸口别着的小红花,问:“你是花前辈?”花谢春发出一古怪的笑,“我是花谢春,可不是什么花前辈。”他见秋雨痕还血流不止,足下虚浮,一把挟住她的手臂,喝道:“走。”挟住她腾窗而去,连穿了几条大街才停下脚步。秋雨痕强忍住伤口钻心的疼痛,道:“多谢花前辈救助。”花谢春摇头:“不必谢我,那颗碧焰丹可不是我放的,我没有那么歹毒的东西。”秋雨痕知他性格古怪,也不再追问,道:“晚辈还有要事,前辈的救命之恩容日后报答。”花谢春说:“你帮薜楚白就是报了我的恩了。”秋雨痕见古怪邪气的花谢春倒说出这等诚挚的话来,有些奇怪。花谢春却已不再理她了。秋雨痕心里记挂薜楚白,只向他恭恭敬敬施了一礼,便跌撞着冲回客栈。

        她几乎是一头跌进店里,一句话也未说出口便晕了过去。等她醒来已是半夜时分,凌冰妆还守在她身边。秋雨痕动了动,凌冰妆按住她,小声道:“你的伤口很深,虽给你敷了药,但也不能乱动的。”秋雨痕裂了裂嘴,“凌家的伤药那么珍贵,用在我身上太浪费了。”凌冰妆的手指捋过秋雨痕的伤口,道:“伤得那么深,既使痊愈也会留下疤的,也幸亏是在颈肩处,若再偏上几分,一张脸就毁了。”秋雨痕一歪头,“不要紧,我本就生得丑陋,脸上有疤无疤没什么关系。”凌冰妆意味深长的问:“真得没关系吗?”秋雨痕慢慢垂下头,不语。

        凌冰妆缓缓道:“也罢,先不说这个了,而今当务之急是如何保护薜大侠安全返家。”秋雨痕“腾”的坐起身,叫了起来,“薜大侠呢?”凌冰妆道:“我回来时忆昔已带着他先上路了,他留了口信给我们,说见聚集在此地的江湖人越来越多,恐有意外,故护着薜大侠先走了,让我们尽快赶上。”秋雨痕道:“到底是谁这么歹毒心肠,制造出此等荒谬恶毒的谣言来中伤薜大侠。”凌冰妆说:“这不是谣言。薜大侠真的是韩老庄主的儿子。”

        秋雨痕不可置信的瞪大眼。凌冰妆又道:“我刚刚接到家里的飞鸽传书,是祖父亲自执笔写的,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的。这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出自我祖母临终之口。我相信不会有假,但其中必定另有原故。”秋雨痕呻吟。

        凌冰妆说:“忆昔还不知道这件事,我们一定要尽快赶上去,还要尽快通知薜夫人,薜思过,好歹先避过这阵风头再从长计议。”秋雨痕从床上跳起来,“那我们还等什么?事不宜迟。”凌冰妆问:“你还撑得住吗?”秋雨痕忍住疼痛,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家的药真灵,我的伤已大好了。”凌冰妆道:“我给你上的是药,可不是什么仙丹。”一边说,一边用发夹将秋雨痕散在额前的头发别起,口中叹:“多好的头发,你还真舍得一刀就将它斩断了。”秋雨痕道:“生死关头,哪还能计较这把头发。”凌冰妆道:“其实这些伤应由我来受才是。今天若非是你,我是不能全身而退了。”

        秋雨痕双手连摆,“凌姑娘,你可千万不能受伤的。你是林少侠心里的精神支柱,你若出事,林少侠必心神大乱,那谁还能保护薜大侠。”凌冰妆忍不住一笑,“你抬举我了。”秋雨痕道:“人之在世总有得失,希望凌姑娘能谅解别人的隐痛,毕竟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薜大侠的安危。”凌冰妆敛了笑,“我明白的,我会保守我们间的秘密的。”她扶正秋雨痕,“如果你的身子撑得住,我们马上赶路。忆昔带着薜大侠应该走不快的,明天正午前一定可以赶上。”

        才是上午,天上的日头便已毒烈的不得了。林忆昔赶了一夜的路,早已累得精疲力竭。他回首望望车里的薜楚白。他的神志介于清醒与昏迷之间,双目大睁着,嘴唇干裂着。林忆昔下意识得舔舔唇,喉咙口已干燥得快要冒烟了。摇一摇身边蓄水的葫芦,已然食水用尽。

        林忆昔四顾左右无人,将马车停在一处树萌下,道:“薜大侠,我去那边河里取些水,你在此少待,若有事就大声叫我。”薜楚白略略清醒了些,喉头咕哝了一句算是回答了。林忆昔小心的掩好车帘,拎了葫芦撒腿往河边跑。

        林忆昔刚一走开,路边的树丛中便走出一个人来,快步走到马车边,毫不迟疑的掀开车帘。强烈的阳光照射进去,薜楚白微扬起头,问:“谁?”来人居然一笑,“楚白兄,这么快就忘了贫道了?”薜楚白一惊,努力撑起发软的身子,盯着来人,“你……清风道长?”那人真是清风道长,清风道长居然还是一副俗家打扮。

        清风道长打量着薜楚白,叹气道:“怎落得如此地步?”薜楚白一阵气怒攻心,险些气晕过去,他吞下一口带腥的唾沫,冷冷道:“你我几十年的交情,连你都要加害我,难道我薜某一世为人就失败到如此田地吗?”清风道长道:“你数次遇险,数次都能死里逃生,皆因有人冒死相救之故,可见你平素为人侠义,极受人尊敬。”薜楚白想问:“那你为什么要害我?”但清风道长已抢先说了出来,“我害你也是为你好。”薜楚白“哈——”得惨笑。

        清风道长道:“你我几十年的交情,难道你以为我会无缘无故的害你?唉,当时我给你吃得是一种慢性的毒药,是要你在不知不觉中气血亏尽而死。如果当时你死了,你到死都是受人尊敬的大侠,你的妻儿固然伤心,但仍可平安生活。而如今,你要连累得他们也死无葬身之地了。你甚至已掀起了江湖大乱,中原武林人皆想诛杀你们一家。也许百年之后,还会有人口诛笔伐你们呢。”

        薜楚白道:“我薜楚白一世为人顶天立地,我做错了什么,要引来全江湖人诛杀我薜氏一门。”清风道长道:“你当然做错了事,虽是无心之过,但错得实在离谱,任何人都不能为你转缓此事。你们一家除了选择死没有第二条路可供选择。”薜楚白道:“到底什么事。若我真做下了什么人神共愤的罪恶,项上人头任凭道长摘去就是。”

        清风道长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放在薜楚白眼前,“我实难启齿,你自己看吧。”薜楚白满心狐疑的看去,纸条上寥寥几句话,向他说了一个天底下最残酷、最难以置信的一个事实。

        薜楚白只觉浑身的血液一下全部涌入头顶,脸一下子涨得徘红,双目尽赤。他震怒的狂嘶,吼道:“这是假的,是骗局,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清风道长厉声道:“这是事实。你的命是药郎君所救,难道他会有意加害你吗?这张药郎君亲书的便条难道还不足以证明这个事实吗?”薜楚白唯觉天旋地转,神志恍惚间仿佛看到浣夫人文雅的举止,听到浣夫人轻柔的话语。她当时给自己的感觉是什么?是慈母。原来她真得是……他痛楚的呻吟,真恨不得自己能化作飞烟,散入空气里。

        清风道长道:“我朝重礼教,重人伦,岂容你家败坏纲常。现在江湖上已分作两派,一派切齿痛恨你,誓要铲除混乱人伦纲常的薜氏一门,另一派则是受过你家恩惠的人,不管事实怎样,决计要维护你到底的。薜楚白,你一世讲求侠义,难道忍心看这两派人为你家的丑事而血拼吗?”薜楚白的手指紧紧握着剑柄,道:“你要我怎样?”清风道长道:“你应该记得沈梦怜,记得她为维护她要爱护的人所做的惊天动地的举动。她一介弱女子能做的事,你应该也能做到。”薜楚白不认识的盯着清风道长,心紧缩成一团,“这就是一个有着几十年交情的老友为我指点的归路?”清风道长冷冷道:“如果当天你死在我的毒药下,你至死都生活在‘大侠’这个绚目的光环下。而如今你只能在屈辱中狗一样的死去。我想曾经辉煌过的你一定不会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再死在他人的乱刀中。”

        薜楚白盯着自己握剑的手,“不错,这是我最好的归路。”清风道长道:“做为朋友,我仁至义尽!”薜楚白厌恶的别开头,如不小心吞吃了一只苍蝇般难受。清风道长在车外一张望,“有人来了,我也要走了,你好自为之吧。”言罢跳下车扬长而去。薜楚白痛苦绝望之极,仰天长啸。

        路上烟尘滚滚,四匹快马飞奔而至。

        秋雨痕奇怪的指着前面已渐消失的人影,,“那不是……清风道长吗?他到底是不是清风道长,怎么老是遇到他。”林忆昔捧着水葫芦,三步并做两步赶了过来,“薜大侠,出了什么事了?”

        薜楚白象虚脱一样,双目呆滞的望着林忆昔。秋雨痕想到刚才那个一见他们就远远躲开的人影,问:“薜大侠,刚才有人来过?”薜楚白蠕了蠕嘴唇,吃力的说:“什么人也没有来过,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凌冰妆见他神情古怪,强笑着将身后的人推到薜楚白跟随前,“薜大侠,我们在半路上遇到两个人,你一定非常想见的两个人。”

        薜楚白吃力的抬起头,只见来人一下跪倒在他跟前,用带浓浓哭腔的声音喊道:“爹。”薜楚白全身一震,呆滞的双目霎时放出了光芒,“思过!”薜思过俯在薜楚白身上,泪滚滚而下,“爹,孩儿找的你好苦。”薜楚白的手指抚过薜思过的脸庞,缓缓说:“黑了,瘦了,憔悴了。”

        林忆昔看到秋雨痕苍白的几乎青紫的脸,问:“你受伤了?”秋雨痕说:“些许小伤,不碍的。林少侠,我与凌姑娘已打听清楚这件事了,一路赶来就是想和你商量对策的。半路上遇到薜少侠与花姑娘,这件事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启齿。”花倚绿问:“什么事这样严重?”

        凌冰妆下意识的又看了薜楚白父子一眼。薜家父子正沉浸在劫后重逢的喜悦里。薜思过说:“只要能找到爹,孩儿吃再多的苦也甘愿。”薜楚白快慰的笑了笑,“好孩子。”凌冰妆略安,“他们父子总算相聚了。”她背过身向林忆昔、花倚绿道:“事情是这样的……”一句话都没说完,身后薜思过忽然惊叫。四人不约而同的一起回头看去,眼前的情景,几乎令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薜楚白的双手死死扼住薜思过的喉咙,正死命的收力。若非他已武功全失,薜思过只怕早被他捏断喉骨了。而薜思过在极度的震惊下,丝毫不知道反抗躲避,他的脸因呼吸不畅而涨得徘红。谁也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前一刻,父子二人还沉浸在劫后重逢的喜悦里,怎么下一刻,薜楚白就要置唯一的爱子于死地。林忆昔根本来不及细想,随手一抓一推,薜楚白是个武功全失的人,哪经得住这么重的力道,身子坐立不稳,向一旁跌倒,头撞在车壁上,顿时头破血流。鲜血淌下额头,使他原本已消瘦的只剩皮包骨头,又十分苍白憔悴的脸看起来如同鬼魅一般。

        林忆昔错愕,倒不料自己随手的举动竟用了那么大力。薜思过怒视于他,叱道:“你干吗伤我爹。”口气咄咄。林忆昔与薜思过结交多年,双方一向相互友爱,相互敬重,从未见过他以这种语气呵斥自己,心里未免委屈,乃见薜思过目中泪光莹然,心头又是一软。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见薜思过心里的痛苦更远甚自己十倍。只是林忆昔万分不解,何以劫后余生的父亲要杀才相聚的爱子。

        薜思过扶起薜楚白,哽咽道:“爹。”在他心目中,父亲怎会杀自己的孩子,多半是伤势太重,以至于连神志也糊涂了。薜楚白的手搭在薜思过的手上,巍颤颤的样子,形同一风烛残年的老者,看得周围的人心酸酸的。

        秋雨痕看着薜楚白,她同样惊讶于薜楚白刚才的举动。她看见薜楚白的右手一直背在身后,心里一阵无来由的紧缩,什么也来不及想的脱口叫道:“薜大哥,小心。”薜思过、林忆昔一震,齐齐向她看过来。与此同时,一柄剑如毒蛇般刺入了薜思过的胸膛,血怒射而出。薜思过瞪着眼,不相信的瞪着眼前的一切,那个刺他一剑的人,他的父亲薜楚白。秋雨痕和凌冰妆的心狂跳着,似乎明白了什么,偏偏又什么都不明白。

        薜楚白双目尽赤,头发散乱,脸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死死盯着血泊中的薜思过,口中喃喃道:“好孩子,好孩子。”凌冰妆尖叫,但她的叫声阻止不了薜楚白的下一个举动。他举起剑,朝自己的胸膛刺下,由于用力过猛,剑甚至刺穿了他的整个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