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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痴痴伫立疑旧愿 盈盈一笑释前隙

书籍名:《魔剑风云录》    作者:薜白衣
    《魔剑风云录》章节:第二十三章 痴痴伫立疑旧愿 盈盈一笑释前隙,宠文网网友提供全文无弹窗免费在线阅读。!


        殷梨取了她手里的瓶子,说:“不要打开它,这里面有一个魔鬼。它若缠上你,你会迷失本性,万劫不复的。”秋雨痕骇然。殷梨还是淡淡地,“其实你也不必太害怕的。他既真心爱护你,又岂会用药来禁锢你的灵魂?”说着又幽幽而叹。

        秋雨痕见殷梨郁容深重,心绪一片纷杂,模糊想着:“阿梨的不快乐是因我之故的。当年她与南群成亲时,我是何其伤心欲绝,而今旧事重演,却是我令她伤心难过了。”所谓已所不为,勿施于人,这些道理浅白之极,以她的个性焉有不明白的。只是她与李南群相知相许,离离合合互经了几多生死,几多劫难,蹉跎尽了青春岁月,如今才得以聚到一起,这“分手”二字又岂能轻易出得了口。

        殷梨涩然说:“你快回去吧,‘意湄苑’里走失了女主人,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秋雨痕迟疑着又看石门,殷梨冷笑着掉头离去。秋雨痕忙扯住她,“我不认得路,你送我回去吧。我还有很多话要对你说。”殷梨甩落她手,“说话就不必了,你若不认得回‘意湄苑’的路就一直往那边走,路的尽头是‘红叶小筑’,你让红叶娘子送你回去。”

        秋雨痕怔立,月光清泠泠地照拂在她身上,萌生一种强烈的孤寂。她盯着石门,只盼那门能忽然开了,那她就可以什么都不顾悉的投入李南群的怀里,纵情大哭一场。可是石门始终紧闭,李南群显然没有感应到她的心声。秋雨痕满心苦涩,只得悄悄地去了。

        沿着曲曲折折的小径一直走下去,路的尽头露出半截红墙,想必就是“红叶小筑”了。秋雨痕想上前敲门,却听得有人往这边来,来人步履甚轻却很急促。忙向边上避过。来人已走了来,在秋雨痕方才停步的地方也停了一停,口中轻“噫”,声音十分熟悉。

        他走近园门,在门上轻叩一下,门立即开了,迎出来的正是秋雨痕刚才所见的那名红衣少妇。两人乍一见面,也互不言语,十分有默契的同入“红叶小筑”,园门又紧紧地闭上了。

        秋雨痕好奇,腾身跃上红墙,猫腰紧走两步,在瓦檐旮旯处蹲下,向院落里张望。见来人已除下蒙面的头罩,虽背对着秋雨痕,不辨其容,但仍可看出他是个男子。红叶娘子满脸堆笑,痴痴望着面前人,忽然扑倒在他怀里。

        秋雨痕忖想:“原来是男女偷情,怪不得如此鬼祟,倒是我多疑了。只是这种男女私隐的事本不该入第三人耳目,我既无意撞见,若再他们发现,双方岂不难堪,还是快快走开为是。”想以原法退出,谁知心慌意乱,地形不熟,未走出几步,足下一滑,虽马上立稳身形,但已将脚下一片瓦踏碎。碎瓦声在夜里听来显得格外清脆响亮,休说院里的那对男女,就连秋雨痕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红叶娘子如闻晴天霹雳,闭了眼睛不敢张开,只是颤声问:“是主公吗?”男子倒显镇静,回头望了一眼,黑夜背光处瞧不见秋雨痕的脸,只看到她风中微扬的发丝。他道:“只是个年青姑娘罢了。”秋雨痕却觑他真切,“啊”一下叫出声来。男子疑惑地又看她一眼,猝起出手。秋雨痕惊疑之下竟忘了闪避,一招下即被扣住脉门,失了先机。惊怒交加,刚要放声高叫,园外已是步履纷杂,不知有多少人拥向“红叶小筑”来。

        红叶娘子脸色霎白,显见惶恐之极,只是将求救的眼神投向秋雨痕及那男子。秋雨痕也恨恨地瞪着挟持她的人,他是凌锋傲。

        脚步声已停在园门口了。凌锋傲见无处可避,拉着秋雨痕退到屋里。房门还来不及掩好,红叶小筑外的人已迫不及待地破门而入了。

        抢先进来的人是江念奴,跟随在她身后的是紫竹娘子,一迎上江念奴冰冷的眼眸,红叶娘子就开始心里发毛。她强持镇定的迎上去,问:“夜深人静,圣女带人闯入红叶小筑,不知所为何来?”

        江念奴撇嘴,说:“夜深人静,才特意来瞧瞧红叶小筑里可有与娘子私语的贵客。”红叶娘子的脸一阵发青。紫竹娘子陪笑说:“主公闭关练功,红叶娘子身边哪有相私语的人?”使一眼色于红叶娘子,道:“有人闯入圣尊宫了,是往这边来的,你可看见?”红叶娘子道:“我一直在园里,并未见外人。”江念奴讥诮着悠悠道:“夜深人静,却花好月圆。红叶娘子深更半夜才新妆初理,不知何故?”红叶娘子也冷冷道:“春闺寂寞,夜半理妆只为自怜罢了。”

        外面的人言语针锋相对,屋内凌锋傲神情凝重。秋雨痕冷冷瞥着他,适逢他也正投目于她,想到昔日受他种种折辱,愤意顿起,张口咬住他掩在她口边的手指。凌锋傲皱眉忍痛不语,也不缩手。

        门外江念奴口气转厉,“我明明见那人往红叶小筑来的,娘子为何矢口否认?”红叶娘子辨道:“圣女既见有人潜入圣尊宫,何不早将他拿下。”江念奴嗤道:“家贼难防,我总要一并查出与外贼勾结的人,才好处置。”

        紫竹娘子陪笑,“红叶娘子性情爽直,平日多有得罪圣女,以后改过就好,但这私通外人闯入圣尊宫的事未免不实。”江念奴横她一眼,“我早知道你们定不会承认。不如将红叶小筑彻底搜上一搜,才好去了她的嫌疑。若真有不实,我割了办事人的舌头给娘子赔罪。”示意身后的宫徒围上,道:“每一处都仔细搜了,这儿可是红叶娘子的香闺重地。”

        红叶娘子额头冷汗涔涔而下,手心里也汗浸浸的,背对着房门,连眼角也不敢去瞄上一眼,生怕会被江念奴看出端倪,心里当真是一会儿如置身冰窑,一会儿如心遭油煎。

        只见江念奴手一指,“那屋为何不查?”红叶娘子略一回头,见她所指的正是凌锋傲的藏身地,惶急下不顾一切地挡在门前,“这屋不能搜!”江念奴目光烁烁,“为什么?”紫竹娘子抢着圆场,“红叶娘子的卧室,任由下人出入搜查,未免有失敬重。”

        江念奴侧耳细听,察出屋中有细微的呼吸声,再看红叶娘子一脸的心虚惶恐,早已明了,假笑道:“既然如此,这屋子就……”话锋忽然一转,“由我来搜好了。”纤纤十指在红叶娘子伸开的手臂肘上一点,红叶娘子不备,一条手臂立时酸软无力。江念奴一闪飘然闪进屋去。

        红叶娘子大急,足下虚浮,人几欲晕去。紫竹娘子扶住她,见她双唇灰白,浑身哆嗦,业已明白。江念奴一个箭步窜入屋中,身子尚未站稳,口中却轻咦了一声。与此同时,屋中火光一闪,索性点起灯来。江念奴冷冷道:“原来是你,怎么你会在红叶小筑?”

        紫竹娘子心忖:“屋里的人忒也胆大了。”扶着红叶娘子也闯了进去,才跨进门不由一怔。秋雨痕手握一盏灯,立于里间,江念奴则站在外间,横眉怒目。紫竹娘子埋怨道:“原来是秋姑娘在这里,红叶娘子何不早说,害大家虚惊一场。”红叶娘子讷讷不知所言。秋雨痕淡淡,“我外出散步,觉风魔入侵,内息不宁,故借红叶娘子的住处调息养神。只是不知念奴为何冒冒失失问进来,还出手伤人。若非是我,常人早就命丧你手了。”

        江念奴双眉一挑,“嘿”了一声,道:“我怎知鬼鬼祟祟躲在房里的人是雨痕姐姐。你可真是好本事,打坐调息时还能分心旁用地接我一掌,难道你不怕走火入魔?”秋雨痕道:“菩提无树,明镜非台,我心澄如水,又怎会入魔。倒是你眉目间戾气日重,千万要及早回头,以免堕入魔障无翻身之日。”江念奴大怒,偏又奈何她不得,气恨恨夺门而出。

        红叶娘子低呼一声,觉冷汗已湿透重衣。紫竹娘子狐疑:“这屋里还有外人?”红叶娘子呻吟:“若无外人,我何需惧怕。”说着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秋姑娘活命之恩,红叶莫齿难忘。”秋雨痕说:“罢了,我只是看不惯念奴的骄横和咄咄逼人,但我也看不惯你们的偷偷摸摸。”头一扬,道:“凌锋傲,你下来吧。”红叶、紫竹一起抬头,只见凌锋傲双手攀住顶柱,如壁虎般紧栖其上,乍一见,还真难辩认。

        紫竹娘子叹道:“也算你命大,若非圣女见到秋姑娘心情激荡失于细察,否则以她的精细焉会看不出个中端倪。”凌锋傲手撑柱壁,人轻轻落下,身若轻鸿。紫竹娘子见状暗喝一声采,随隙又蹙眉,“他武功虽高,但圣尊宫是何许地方,只怕进得出不得。何况圣女狡诈多端,她既起疑心,必不肯善罢甘休,而且刚才又折辱于秋姑娘手。”

        秋雨痕忍不住道:“我哪里有折辱她了。只是见她出手阴狠,出言劝她几句罢了。”红叶娘子道:“圣女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你即使是好心,她也以为是歹意的。”凌锋傲见秋雨痕以手抚胸,连咳数声,问:“我见她才进门,便不分青红皂白的下杀手,你可是受伤了?”秋雨痕冷冷:“今日之秋雨痕非昔日之沈梦怜。”

        紫竹娘子拉着红叶娘子的手,问:“弃宫远逃是叛逆大罪,你可要思量清楚了。”红叶娘子凄然道:“主公自有圣女,与我姐妹已少夫妻情义。圣女执掌宫规严苛,大有要将我们斩尽杀绝之意,想银屏娘子乖巧柔顺,还不明不白地难产而死,何况我们平素与她多有争执,积怨已深,不知要落个怎样的下场了。不如及早逃走,纵使九死一生也胜永无天日的过日子。”转眸望定凌锋傲,“如今得锋哥相助,更多了几分把握了。但我不欲独往,唯妹意下。”紫竹娘子沉默良久,才道:“你我二人素来姐妹情深,小妹自然唯姐马首是瞻。”两人相拥而泣。

        凌锋傲看着秋雨痕,“沈……”又迟疑着改口,“秋姑娘,你意下如何?”紫竹娘子道:“秋姑娘很快就要和主公成亲了。”凌锋傲错愕,随隙又醒悟,“多年心愿得偿,恭喜你了。”秋雨痕淡然一笑,但眉间眼底却无丝毫喜色,凌锋傲怔然。

        秋雨痕向红叶、紫竹道:“你们不愿留在这里,也勿需冒险潜逃,我去相求南群,放你们远走就是。”凌锋傲目光闪烁,“你有十足把握?”秋雨痕语塞,若是多年前,有人如此相问,她定会付之讥诮一笑,然后毫不犹豫地做一个肯定的回答。可如今,细细思量竟发现对李南群已毫无了解了,不了解他做的每一件事的意思,更不了解他的所思所想。

        凌锋傲道:“你若无把握还请千万不要泄露此事。纵有千难万难,我也会尽力做到。其实,我潜入圣尊宫原是为救其他二人的。只是……”秋雨痕奇道:“你还要救谁?”凌锋傲道:“一个是我家的侍女江雨兰,另外就是受薜思过、林忆昔所托搭救他们的小妹妹。”

        秋雨痕乍惊又喜,“两位大哥他们可好?”凌锋傲摇头,“不好。他们两个都受伤不轻,薜思过大病了一场几乎死去,至今未愈。否则,收到雨兰的求救书信后岂会只有我一人独闯了来,他们两个只怕早飞似得来救你了。”秋雨痕潸然泪下,“两位大哥待我委实太好。只是薜大哥素来体健,怎会重病?”

        凌锋傲叹道:“想当初雪舞寒梅傲矗武林,何其威风。而今却只剩他一人落拓江湖,再加之伤重不愈,焉有不病之理。”秋雨痕幽幽道:“说到底,事情皆由我而起。”想到诸事皆出自清风道长挑拨而起,心里已寒,又问:“你可寻见雨兰了?”凌锋傲道:“我与雨兰一直讯息不断,寻她自比寻你要易上百倍。与你一样,她也被软禁了,可守卫却比这里要松懈多了。”秋雨痕皱眉,觉得“软禁”二字实在刺耳,转念想想,又确实找不到其他更适合的词来说明她与江雨兰目前的处境。

        凌锋傲道:“你可愿随我们一起出去?”秋雨痕犹豫,“我是极惦念两位大哥的……”思前想后终难下决定。凌锋傲道:“也罢,如果此地真是你的天堂,你就留下好了,相信你的大哥是会祝福你的。只是雨兰是我凌家的人,她既向我求救,我就一定要救她出去。”秋雨痕急了,“求救,她为什么要求救?她是念奴的亲姐姐,难道她还会有危险不成?”

        红叶娘子说:“岂止危险,简直危机重重,若不赶快救她,今晚的秦双儿就是她的前车之鉴。”秋雨痕的心一阵紧缩,张口呛出口血来。凌锋傲道:“你真被那妖女伤了。”秋雨痕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她闯进来时我全无防备,只想好好规劝她一番,谁知……索性不过气血受伤,无大碍的。只是想到雨兰有些急了。雨兰比我年青,凡事却比我有主见的多,如我能见她一面,去留就由她定夺了。”

        凌锋傲振奋起来,“这有何难,我带你去见她。”红叶娘子劝说:“宫上机关林立,出入不易,何况圣女已对我生疑,必加强戒备。”秋雨痕道:“总要试一试的,谅念奴也不能奈我何。”凌锋傲豪气顿生,“纵有麻烦我也不惧。雨痕,你且随我来。”人随话动,飞掠出红叶小筑。秋雨痕尾随紧跟,几个起落已将红叶小筑远远抛至身后。

        凌锋傲领了秋雨痕或俯低穿梭于屋宇之间,或踏足飞跃于花木之上。秋雨痕偶一抬头,见碧空中一轮圆月,月色皎洁,玉宇无尘,身边鲜花锦簇,花香轻漫,若是与李南群把臂携手观花赏月,该是何等的惬意。可现在自己却随凌锋傲而去,无形间已对李南群做了否定,日后即使能在一起,只怕这裂痕也是无法消弥的。心绪一分,足下力道用实,一脚踩断脚下的树枝,人径往下落。

        秋雨痕大惊,要提气上跃,奈何刚才为江念奴所伤,真气已滞,显然力不从心。凌锋傲飞扑过来相救,百忙中抓住秋雨痕的一支手腕,但人也被秋雨痕的下坠之势所牵,身不由已地向树下落去。

        凌锋傲大骇,情急下双足一分一合,钩住树枝,叫道:“下面是毒花丛,下去不得的。”秋雨痕垂目而望,只见树下遍种之花正是日间所见的那种毒花。凌锋傲道:“不要慌,我拉你上来!”秋雨痕见他满目关怀溢于言表,面上一热,忙垂下眼睑,凝气丹田。手臂忽然一紧,知是凌锋傲助她,当下借他力道一提之势,人凌空向上翻去。与此同时,凌锋傲双足所夹的树枝已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喀”的脆响后竟然断了。凌锋傲直直向毒花丛落下。

        变故忽生,秋雨痕有心相帮也来不及。眼见凌锋傲顷刻要丧命毒花丛中,不知从何处抛来一方石头于花丛间,凌锋傲生死攸关应变极快,手在石上一撑,借力反弹向上窜起。秋雨痕大惊之下复而大喜,也无暇顾及那救命的大石从何而来,连有人欺近身畔都没察觉。只到那人射出金针才霍然警觉,但已欲阻不及。

        只见来人一袭白衣,玉颜如花,正是江念奴,她的金针疾射向凌锋傲双目。凌锋傲身在半空,身形无法象在平地一样灵活进退,一瞬间脑中百念纷杂,是被金针刺瞎双眼,还是落身于毒花丛里,生死只在一念间,他的身形霍得一滞,金针贴着他的头皮擦过,身子重又向下跌落。

        江念奴笑道:“横竖都是逃不过的。”秋雨痕又气又怒,揉身而上,食中二指一并刺向江念奴腕处脉门。江念奴发针的手只得缩回,身形暴退。秋雨痕如影随形跟上,以指做剑向她双目又刺。江念奴头向后仰,口中道:“雨痕姐姐,你对我出手也那么狠吗?”秋雨痕冷冷道:“你的手段不是更狠吗?”

        江念奴“嗤”的笑出声来,身子一转,头发、飘带一起飞扬开来,风情曼妙令人目眩。她道:“你一向有容人之量,我几度咄咄相逼,你皆能隐忍下来,怎么现在却为了个男人和我拼起命来。我还一直以为你是如何的贞德娴淑,情深义重,心里只有主公,原来……哼哼!”秋雨痕听她说得不堪,扬手扇了她一记耳光,斥道:“口齿轻薄,心狠手毒,简直无可药救。”

        凌锋傲身形一滞,人复又落下,这一次去势更急,再无转缓余地,内心深知此次必死,顿起一股悲凉之意。这毒花花性甚毒,且似有灵,凌锋傲足才触及一枝半蔓,花堆中的枝蔓已卷了过来,蔓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小刺,一入肌肤已痛彻心肺。凌锋傲厉嘶,正在这时,两股丝帛飞卷了来,绕在他腰际上。凌锋傲死命抓住那条救命的丝帛,抬头看去,只见一蒙面女子手执帛带,正拼力要将他拉上树去,不料毒花花蔓甚为柔韧,用力一拉之下,固然将凌锋傲的人提高数尺,却拉不断缠在他足上的花蔓,不由低叫出声。

        叫声入耳,异常的熟悉,凌锋傲不必细辨已知这蒙面女子就是他妹子凌冰妆。他哑声道:“小心,千万稳住下盘。”手抓帛带,人奋力向一边荡去,欲图挣脱花蔓。身边又一道人影闪过,随隙寒芒一闪,花蔓尽断,凌锋傲顿觉足上一松,人借帛带一荡之力,落在边上的草地上。凌冰妆见凌锋傲脱脸,长长松了口气,那斩断花蔓的人已掠至她身侧,不由分说,拽紧她手,强拉了向另一边而去。

        江念奴见有二人出手相救凌锋傲,眼中寒光暴射,几次欲出手相阻均被秋雨痕挡了回去,恨然怒骂:“好哇,你是铁了心要和我作对了是不是。我拼着受主公责罚也要教训你。”秋雨痕晒然,“只怕你未必有这个本事。”江念奴更怒,扬手向她咽喉处抓落。秋雨痕侧面避开,发现江念奴十指暴长数寸,原来她在与秋雨痕言语针锋相对时已悄悄取了钢爪戴上。那钢爪长约数寸,爪尖又细又利,咽喉处若被抓实,哪还能保得命在。立时竖掌为刀,斫向她手腕。江念奴缩手,动作干脆利落。秋雨痕倒慨叹起来,“念奴自小无父,少有教养,有今天的成就已是不易,我若与她近身相博,树下又皆是毒花毒草,稍有闪失,岂非要令雨兰伤心。她亡父地下有灵也会难过的。”此念一起,手底力道无形下已减大半,见江念奴向已扑来时只是人一矮,从她肋下穿过,双方正好互换位置。

        秋雨痕故旧心一起,不愿与江念奴多作纠缠,足尖轻点,飞掠开丈许才停住。江念奴一怔,显然未料及,神情十分挫败。秋雨痕猝然回首,狠瞪她一眼,颤声道:“多年情谊,却换得今天处心积虑的加害。”

        江念奴冷冷:“你忒也命大了。”原来江念奴心思细密狠毒,深知自己一身武功远非秋雨痕对手,欲行加害只能暗箭伤人,故而足底暗暗用劲,将树枝震裂,随隙发掌时露出肋下空门,她料得秋雨痕避过她一掌后双方必互换位置,届时只需她一脚踏实,便会跌入树下的毒花丛中。

        谁知秋雨痕最后关头偏又动了仁爱之心,脚只微踩树枝,人就弹身而过,随隙树枝断裂。此番变故心念一转便已明了个中原由。

        凌锋傲哑声道:“此女性诈,休再做纠缠了。”秋雨痕一点头,掠至草地上,见凌锋傲一足上鲜血淋漓,半截花蔓尤缠绕在他足踝,忙挥剑割去,小声问:“你还走得动吗?”凌锋傲试着走了一步,只觉伤处痛不可抑,知是小刺留在肉里之故,抬头见江念奴依旧呆立原地,忙道:“扶住我,快走。”

        秋雨痕搀了凌锋傲,也不辨方向,见路即走,浑不知身在何地了,耳听凌锋傲气息粗重,知他有异,看他一眼,见他牙关紧咬,冷汗涔涔,心里有些歉疚,忖道:“若非他救我,如今辗转呻吟的人该是我了。可是,当年百般受他折磨,此情此景历历在目……”想到这里,神情不免异样。

        凌锋傲微微一笑,道:“你要报昔日的怨愤就尽管出手,死在你手里总强胜丧命毒花丛百倍。”秋雨痕不料仅一瞥眼间便被他看穿心事,疑道:“你以为我不敢?”凌锋傲又是一笑。秋雨痕见他身负重伤却能坦然而对自己生死,倒萌生钦配之念,道:“你是为救我才伤的,我若要报仇也要等你伤好。”她只顾说话,脚下被石子一绊,两人一起摔倒。凌锋傲伤口受外物碰及,锐痛难当,直挺挺晕厥过去。秋雨痕大惊失色,拼力相扶,抬头茫然四顾,见不远处露出屋宇一角,忙不迭架了凌锋傲过去。

        小楼外观十分熟悉,急切间也记不起何时来过,只想寻一处僻静的地方及时为凌锋傲包括伤口。昏厥中的凌锋傲呻吟不止,立刻惊动了楼内的人。门开处,跃出两名侍女来,一见秋雨痕,均有些错愕,防备之势顿消,转目又见满身血污的凌锋傲,才意识不对。这一次秋雨痕出手极快,疾点了二人周身诸穴,二女顿时僵直难动。

        秋雨痕架住凌锋傲跌跌撞撞闯入楼里。屋内黑暗兼又心慌意乱,凌锋傲僵直的伤腿受门槛一绊,重心不稳,人向屋内倒去。秋雨痕被他力道牵绊,也踉跄了几步。黑暗里只听得乒乒乓乓的声响不绝,想是撞倒了桌椅,桌上的杯盏摔了一地之故,黑暗里一道银光向她劈来。秋雨痕侧身避开。向她袭击的人虽躲在暗处出其不意地袭击,但功夫实在不高明,招式嫩拙,力道细微。

        秋雨痕五指一弯,抓向他的手腕。那人喝道:“何人大胆?”声音又细又脆,竟是童音。秋雨痕愕然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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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疑惑间,火光亮起。凌锋傲受门槛一绊,头撞在桌子上,剧痛之下人反而醒转,听得有呼叱声,唯恐秋雨痕暗处吃亏,所幸身边带着火折子,急忙剔亮,又从地上拾起蜡烛点着,顿时屋中一片亮堂。他受伤不轻,又失血过多,一连串的动作幅度过大,又是一阵晕眩,额上冷汗涔涔,若非强自苦撑,只怕又要晕死过去。

        秋雨痕讶然看着偷袭她的人,他只是个小男孩,手里紧握一柄小剑,面目间尚奶味十足。只是骨胳健壮,脸上神情也是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老成。秋雨痕先前听其声音虽已料对方不过是个孩子,却不想竟是如此稚龄的幼童。按理象他这般年纪,即使生在贫家,也还要躲在母亲怀里撒娇了。

        小童把剑往前一递,喝道:“你是谁?要干什么?”口气老气横秋,秋雨痕啼笑皆非。见布幔后慢慢探出一颗小小的头颅来,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外面的一切。小童见秋雨痕盯着探头出来的小女孩看,惶急起来,赶紧往小女孩跟前一挡,大声说:“你要杀就杀我好了,可不许伤小宫主。”秋雨痕见小童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义性,再看他胸脯一挺,一副慷慨大义的模样,身子却在不由自主的打颤,可见他心里还是害怕得很,不由微微一笑。凌锋傲击掌称赞:“好男儿,好汉子!”

        秋雨痕白他一眼,柔声问小童,“你是谁家的孩子?”小童呆了一呆,似乎不大明白,道:“我不是谁家的孩子,我是阿兰最好最好的朋友。”秋雨痕暗想:“怪不得我觉小楼熟悉,原来是日间来过的南群女儿的住所。”向兰儿招招手,道:“兰儿,你不认得我了吗?”兰儿歪着头打量着她,忽然欢声道:“阿姨。”扑出来投入秋雨痕怀里。小童有些汕汕地放下手里如玩具无异的小剑,讷讷说:“我还以为是坏人。”兰儿娇声道:“阿姨不是坏人,秦哥哥却是阿兰最好最好的朋友。”

        凌锋傲抚掌而笑,“好极,好极,小小年纪已情深义重,将来……将来……”注意到二小服饰各异,知他二人身份乃一主一仆,口中的话已有些接不下去了。秋雨痕低头沉思片刻,问那小童,“你是姓秦的?”小童摇头,“我不知道。”兰儿说:“娘说他是秦哥哥呀。”秋雨痕叹了口气,已经明白了。凌锋傲见她神色有异,低声询问。秋雨痕道:“他是姓秦的,你看看他长相似谁?”

        凌锋傲脱口道:“秦远山!他是秦远山的儿子?”秋雨痕道:“看来他对自己的身世是丝毫不知的。小小年纪充作仆役,真是可怜。”凌锋傲道:“我看他们两小无猜,感情很好,倒也是乐在其中的。”秋雨痕眉目间忧情隐现,“小小年纪就如此多情,那还了得。”凌锋傲又笑,但足上伤处剧痛,反而闷哼出声。

        秋雨痕立时醒悟,见地上已汇了一大滩血,忙问,“你身上可带了金创药了?”凌锋傲道:“要金创药何用,花刺断折在肉里,要用小刀把皮肉割开,把刺起出来才行。”他说话神情自若,仿佛在说别人的事,秋雨痕却迟迟不敢动手。凌锋傲正色道:“你若要救我,就一定要帮我割肉取刺,否则我以后不但会废一条腿,还要日日受这花毒刺的针刺之苦。”

        秋雨痕见他说话时身子颤抖不已,知他强抑痛苦,不敢再迟疑,道:“那你就忍一忍痛吧。”从贴身处拔出一柄短剑来。凌锋傲问:“这就是魔剑?”秋雨痕五指握紧剑柄,点点头。凌锋傲叹道:“我为此物费尽心机,不择手段,依然得它不到,想不到今天还要蒙它治伤救命。人世机缘真是始料不及。”秋雨痕听他话语苦涩,另含他意,面颊一红,正色道:“以前的事就休要再提了。今日帮你的人是秋雨痕,可与沈梦怜不相干。”回头又吩咐小童,“把兰儿领到房里去,这血淋淋地伤口可没什么好看的。”

        小童答应了,牵着兰儿的手去内室休息。秋雨痕调稳心绪,道:“我下刀了。”举剑在凌锋傲足上划开一道口子,果见一枚刺陷于肉里,忙轻震手腕将花刺挑出来。凌锋傲早已痛得四肢抽搐,两眼发黑,但仍强持镇定,强笑道:“很好。手法,力道收放自如,以你的天赋,若拜我祖父为师,不出十年,江湖上就该有个女华佗了。”秋雨痕只觉手心里汗浸浸地,听凌锋傲还谈笑自若,暗暗钦佩他定性深厚,坦然将自己的性命交托于一个曾与自己有过节的人。举剑再割一刀,伤处已鲜血淋漓,不知刺在何处,旁边伸过一块布来,替凌锋傲拭血。

        秋雨痕见是那姓秦的小童去而复返,不由脸一沉,嗔道:“你怎么又出来了,快回去,这可不是好玩的。”小童挨斥,却毫不在意,笑嘻嘻竖起一指,在嘴边轻“嘘”,“你放心好了,阿兰已经睡了。阿姨,我来帮你。”秋雨痕瞪他一眼,“你会什么?”小童道:“什么都会。这里的人犯了错,主公、圣女就会责罚他们,流血受伤都是我帮他们包扎的。”嘴里说着话,手底已不停地为凌锋傲清洁伤口。

        凌锋傲笑骂:“人小鬼大,倒真小觑你不得。”小童又是嘻嘻一笑,手脚麻利地将一块白布剪成一条条的作包扎之用。凌锋傲笑向秋雨痕道:“随他去吧,看来也是个行家。”秋雨痕不语,一鼓作气,手下动作加快,连剔了好几枚花刺,吩咐小童,“去取金创药来。”凌锋傲伸手在伤处一抚摩,面露痛楚之色,道:“不成,还有一枚刺未起出,你再在这儿割一刀。疼痛直入心肺,只怕刺入肉极深,已钉在骨上了。”秋雨痕问:“你可还忍得住?”凌锋傲:“下刀前点我哑穴。”

        秋雨痕想不到他伤重如此还保持得了缜密心思,唯恐痛极失声会引来外敌,而让自己点他哑穴。小童见凌锋傲强忍疼痛而谈笑自若,一张小脸上满是钦佩。

        秋雨痕牙关紧咬,再举剑时,手已微微而抖。剑尖在凌锋傲所指部位割开一道口子,果见血肉深处有一枚黑色的花刺,她不敢用剑尖去剔,唯恐伤及筋脉,并起二指去夹。谁知她又紧张又劳累,浑身上下汗涔涔地,手心里更是一手的汗,二指去夹花刺,竟然滑脱。凌锋傲口不能言,眼珠微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沁出。秋雨痕心一横,二度伸指夹拔出花刺,挥手解开他的穴道。

        凌锋傲噎出长长地粗气,张口吐出一口血沫,他刚才疼痛难忍,拼命咬紧牙关,连舌头都咬破了。秋雨痕见花刺起出,精神一泻,足底虚软,坐在地上,只觉浑身痉挛使不出一丝力气。小童十分机伶,以整包的金创药向伤口中合去。伤口鲜血迸流,药粉很快被血冲走,连用了几包药粉,才勉强止住血,再用白布包扎妥当。

        凌锋傲与秋雨痕对视,心里均想:“想不到我们最后倒是受了一个小童的恩惠。”凌锋傲轻声说:“有人来了。”秋雨痕侧耳细听,果然听出落叶中有几下轻微的步履声。小童有些局促地缩缩脚。秋雨痕柔声道:“有人来了,你去里面避一避吧,免得连累你。你是个好孩子,叔叔阿姨很感激你的。”小童一昂头,“叔叔很英雄,我也不是胆小鬼。”凌锋傲说:“你当然不是胆小鬼,只是你的兰儿妹妹却会害怕,你这个小哥哥可得护好她。”

        小童向内室张望,秋雨痕推他一把,“还不去。”小童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叮嘱:“若是圣女来了,你们就赶快逃吧。”秋雨痕凛然,“一个稚龄童子都如此惧怕念奴,可见她平时的作为了。”

        脚步声渐近,停在小楼门口,秋雨痕一阵紧张,门外的人说道:“梦姐姐,我是阿梨。”门其实并未关紧,伸手一推便开了。门口立着的正是殷梨,还有一个是凌冰妆。

        凌冰妆的目光落在地上的一大滩血迹上,悚然问:“大哥,你……”凌锋傲道:“无妨的,毒刺已经取出,这条腿算是保住了,至多日后行走会有些跛。”秋雨痕问:“毒刺已然取出,怎还会跛脚?”凌冰妆道:“花刺入骨,毒素入髓,若非及早清除,休说废一条腿,只怕连性命也将不保。如今残存于髓的毒素虽说微忽其微,但遇阴雨仍会腿骨酸痛,平日走路也会跛脚,但对武功倒是无碍的。”

        秋雨痕道:“凌姑娘,你家医药传家,难道也帮不了他?”凌冰妆黯然:“纵然医药传家,也只能治病,治不得命的。”殷梨一直沉默,此时也喟叹:“可惜了。”凌冰妆冷冷道:“君家所赐。”秋雨痕心想:“归根到底他受伤是因我之故,而今落得残疾,我于心何安。”凌冰妆知她心里所想,道:“这是大哥欠你的,你不必耿耿于怀。”凌锋傲问:“圣尊宫里危机重重,你一个女儿家怎么也闯了来。”凌冰妆嚅嗫:“我不放心你单身涉险。”凌锋傲不悦:“林忆昔素来仔细,怎么就让你一个人来了。”

        殷梨瞥着秋雨痕,“只为你一人,却有那么多人涉险,惹来风波,你真有翻天覆地的本事。”内室里一阵悉率,兰儿睡眼惺松跑出来,嘟哝着:“娘,你说话好大声,兰儿睡不着了。”殷梨的声音立即柔缓下来,歉然道:“是娘不是,吵醒兰儿了。”兰儿四下张望,招招手,小童立即跑到她身边。殷梨道:“你陪着兰儿,可不要让她再随便跑出来了。”小童牵着兰儿的手,两人走开几步,兰儿忽然又回过头来冲大家一笑,招手要殷梨、秋雨痕俯下身来,搂着她们的脖子各亲了一口。

        殷梨怔怔,“兰儿居然和你很投缘,好象我身边的人都和你很投缘。”秋雨痕无言以对。殷梨继续道:“这也许也是兰儿的造化,日后你纵不念旧谊,也会顾及一个‘缘’字而对她多加照顾了。”秋雨痕为她口气中的绝望而悚然。殷梨又撇过话题,向凌锋傲道:“我不为难你,你快快走吧,能否活着出去,就看你的造化了。”凌冰妆霎时变了脸色,手不自觉得捏成拳。凌锋傲却释然而笑,“多谢关照。”

        殷梨道:“天快亮了,梦姐姐你也该回去了。”秋雨痕迟疑不应。凌锋傲道:“你再好好想想,若要出来,我救了雨兰后再来接你。”秋雨痕幽幽道:“拳拳关护,不胜感激,我……我不恨你了。他日若相逢定要一叙友情。”殷梨不由分说强拉了她出门。

        不得凌锋傲喃喃道:“她不恨我了,她终于不恨我了。”凌冰妆道:“你受伤涉险只为她这一句答复,大哥你太傻了。”凌锋傲见她目中含泪,表情关切,叹道:“我的傻妹子,你不也一样吗,明知林忆昔所思所念,只为他能宽慰便只身涉险来了。”凌冰妆一呆,心里诸感纷呈,她对林忆昔的一番真挚情感,林忆昔心底深处对沈梦怜的情有独衷,以致于她在神志迷乱时误中圣尊宫圈套,最后薜大侠死而引来林忆昔对她的猜忌,冷落,只觉既伤心又委屈,身心俱乏,靠在凌锋傲肩头失声而哭。

        凌锋傲只道她为自己担心,道:“我的脚虽伤了,所幸未损及功夫,凭我兄妹二人之力岂会出不了圣尊宫。”凌冰妆喃喃道:“你是爹娘的期望,你不能出事的。”凌锋傲道:“你是我唯一的妹妹,你也不可以出事的。”

        东方已升起了启明星,晨雾萦绕。秋雨痕被殷梨拖住疾走,等回过神来,人已站在了“意湄苑”门口。望着周围熟悉的景致,昨晚的一切遭遇仿佛成了一个不真实的纷杂的梦,殷梨说:“昨晚的事我只当什么都不知道,是走是留你好自为之,毕竟南群已今非昔比了。”秋雨痕听她这样评价李南群,道:“那你……”殷梨截口:“我与你不同,我与他已是夫妻,自然共同进退。我视他为天,他若有事,我唯死耳!”她神情淡漠,口气却斩钉截铁。

        秋雨痕脑海里浮现出薜楚白死后韩君怡决绝的神情来,心一狠,道:“罢了,就凭你对南群的这份情义,我不及你。我绝不会介入你们的生活,南群若负你,是他瞎了眼。”殷梨问:“你不恨我?”秋雨痕道:“要恨也是恨他,若非他持情不定,你我间的关系处境也不会这样难堪微妙。既然我们中注定要有人痛苦,这个角色就由我来充当好了,你已为人母,无辜的孩子不该卷入大人的是非中。你放心,我会向南群交代清一切,尽快离开这里的。“她语气固然强硬,心中却阵阵锥心刺痛,说完这些已是热泪满面,急以袖掩面奔入意湄苑中。

        迎面撞上一人,那人扶住秋雨痕,叫道:“谢天谢地,秋姑娘你总算回来了,主公已等你好久了。”秋雨痕见银蝶一脸惊慌,奇怪:“你很怕我吗?”银蝶抖瑟着:“圣女也在,她说再找不回姑娘,就把我们一干人统统杀光。”秋雨痕大怒,“念奴真是太狠毒了,昨天晚上我险遭毒手均拜她所赐,看来她真是良善泯灭。”念及与凌锋傲互帮互持,虽各自坦坦荡荡,但落入江念奴眼里,总带几分暖昧,只怕传入李南群耳中就更面目全非了。

        李南群听得动静快步迎出来。秋雨痕见他一脸焦灼,直到拉实自己的手才松了口气。江念奴也凑了过来,冷笑说:“雨痕姐姐,你失踪了一夜,无恙归来,真是可喜可贺。”秋雨痕双眉一挑,刚要说话,李南群已喝止江念奴,向她道:“你一夜未眠,一定疲倦,回房休息吧。”秋雨痕心乱如麻,道:“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李南群一挥手,“昨晚的事谁都不要再提了。”秋雨痕横目瞪着江念奴,大声道:“我却一定要说个明白。”江念奴截口:“主公担心雨痕姐姐,强行冲关已伤元气,也请雨痕姐姐能体谅一二。”

        秋雨痕见李南群左手抚胸,眉头轻蹙,眼里全是血丝,显得十分疲乏,到底忍不住关切之情,问:“你怎样了?”李南群道:“你回来我就没事了。”秋雨痕有心解释,李南群根本不听,“你勿庸多言了。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其他的事我都不想知道。”秋雨痕愠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即使你不想知道,我也是要说的。我昨晚见到凌锋傲,他是受我两位义兄所托来接我回去的。我们原本想去见雨兰,可途中出了意外,他为救我受了伤,希望你能放过他。”

        李南群半眯着眼,脸色阴沉,半晌才道:“我以为你和凌锋傲不会有什么交情的。”秋雨痕道:“以前没有,现在有了。所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就是这个道理。何况他是应我义兄所托才来的。”李南群哼道:“我更以为薜思过、林忆昔已绝了对你的非分之想。”秋雨痕气白了脸,转身要走,李南群森然道:“站住。凌锋傲不就是以江雨兰为诱饵引你跟他走的。你要见江雨兰为何不直接对我讲,偏去领别人的情。”秋雨痕气结。李南群口气微缓,又道:“你的心愿我何尝违拗了,你想见江雨兰,见上一面又何妨。”吩咐江念奴,“把你姐姐带来,让她们见上一面。唔,以盏茶为限。”

        秋雨痕道:“雨兰是我好友,你为何要软禁她?”李南群冷笑,“区区一个江雨兰本来对我无甚用处,只是此番你留在我身边一直心思活络,若再让你和外人在一起,保不定旁生事端,倒不如让你投鼠忌器一些,或者我更应该把你心心念念记挂着的两位义兄也一并请来才好。”秋雨痕厉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李南群冷笑不止。

        江雨兰被江念奴领了来,在门口已高声叫唤。秋雨痕撇了李南群迎去。许久未见,江雨兰的容色多见憔悴,只是面上的笑意依旧,拉着秋雨痕细细端详,拍手而笑:“果然天生丽质,往日却尽掩于面具后,实在是辜负了。”秋雨痕叹道:“若非如此,哪有这几年的安生日子。只是我却辜负了你爹的临终嘱托,没有教好念奴。”

        江雨兰也目色一暗,自言道:“我真但愿没有见到她,这样我还能满心期待,如今她变成这样,我却无力拉她出深渊,他日九泉下也无颜见爹了。”秋雨痕回眸偷望李南群一眼,见他正痴痴看着自己,心里一阵慌乱,还夹杂着些许甜蜜和辛酸,忖想:“南群、念奴暴戾成性,以我之力还能劝得了他们回头吗?”

        江雨兰道:“我在凌家虽时日不多,但幸好学会了他家人的通讯之法,一陷入圣尊宫就立刻飞鸽传书凌锋傲。他业已潜入圣尊宫,相信薜林二人也会不日赶到,那时候,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险恶的地方了。”秋雨痕蹙眉道:“凌锋傲受伤不轻,只怕自身难保。”江雨兰惊跳:“他受伤?以他的本事怎会受伤?”秋雨痕见她激动,略有所悟地说:“你放心好了,他因我而伤,我无论如何也会帮他脱困的。”江雨兰脸一红,“有你们在,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到时候你一定要跟我们一起离开这里才好。”秋雨痕道:“死后重生,真不知该以何面目面对大哥。”心里又想:“两位大哥正是顾悉与自己的情义才对南群十分维护,可南群反而戏弄利用他们,其中还牵涉到薜叔叔的死因,一边是义兄,一边是爱人,自己如何分辨身边的亲疏利害。”

        江雨兰见她兀自犹豫,正容道:“雨痕,你要想清楚,你身后的人可不是你能托附终身的良人,他既负你一次,焉知不会再负你第二次,你真以为他早知你身份才带你入宫的吗。”秋雨痕不解她话里意思,想问个明白,却见江雨兰背后不远处的树后露出半截衣带,情知有人偷听,暗暗愠怒,随手折下一截花枝,弹指射出。树后一声尖叫,银仙跌跌撞撞摔出来,手捂着肩胛,衣上已沁出血来。

        秋雨痕嗔眉叱道:“鬼鬼祟祟地干什么?”江念奴也冷冷道:“若无见不得人的事,就不怕被人听。”李南群道:“时间已到。圣女,把你姐姐带走。”秋雨痕道:“你要带她去哪里?”李南群道:“你不必管的。她们姐妹相聚,我们夫妻团圆,两家人何必要掺和在一块儿。”秋雨痕听他对已轻薄,愤愤地扭头不理。江念奴抓了江雨兰的手,“姐姐,我们走吧。”江雨兰甩开她手,江念奴面上笑容不减,五指呈爪形,牢牢扣在她腕上,江雨兰力甩之下也甩她不脱,反而手腕炙痛,如上铁铐,一条手臂全然无力,软软耷拉下来,一任江念奴拖她出去。

        江雨兰受亲妹摆布,又气又急,又羞又愤,只是苦于脉门受制,半点不由自主,只是频频回首望秋雨痕。秋雨痕捺不住,冲前去挡住江念奴的去路,斥道:“她是你亲姐姐,你怎这样待她。”江念奴冷冷道:“既入圣尊宫,身体发肤皆属主公,忠于主公的人自然是我的兄弟姐妹,如若不然,兵刃相见又何妨。”江雨兰使眼色止住秋雨痕,道:“她是我的克星,家门的劫难,夫复何言。”

        秋雨痕还想阻拦,腰间忽被人牢牢抱住。秋雨痕铁青着脸,用力挣开。李南群松了手,面上隐有笑意,显然江念奴刚才的话令他十分满意。秋雨痕气恨交加,根本不想与他再做口舌之辨,径自去追江雨兰,但还是慢了一步,江雨兰已不见踪影,只有江念奴好整以暇地在门口等着她,好似料准她一定会追来一样,说:“你夺了我心爱的人,我也不让你见到我姐姐。我恨死你了,从今以后也决计不会让你快乐。”秋雨痕扯住她的衣袖,说:“你恨我又何必牵累上你姐姐。”江念奴寒着脸,掌缘如刀截断衣袖,道:“我与你割袖断义,从今以后休再提什么姐妹情义了。”

        秋雨痕木然僵立,悲痛之极,慢慢回过身去,李南群仍在原地遥望着她。儿时的青梅竹马,少时的生离死别,一切的一切如电光石火般重在眼前历现。朝思暮想的人正在前面,可彼此心的距离已相隔太远。

        李南群依旧站在原地不动,笃定秋雨痕会向他走来。果然,她走了过来,一步一步,仿佛步履千钧。李南群笑意更浓,但秋雨痕却在离他仅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与他四目相对,过了良久才道:“我想过了,这里不是我呆的地方,我还是走了。”李南群笑容僵住,“走?你能去哪里?”秋雨痕道:“天宇广阔,田园无限,世上无沈梦怜的容身处,总有秋雨痕的立足地吧。”李南群牵牵嘴角,“你一个人能去得了哪里?”秋雨痕道:“我有朋友,有两位大哥,有凌家兄妹。”李南群森然:“凌锋傲中了花毒,他还出得去吗?”秋雨痕道:“凌家兄妹是受我义兄所托来的圣尊宫,你心里若还有一丝一毫对我的情义,就请不要为难他们。”

        李南群冷笑:“你当我这圣尊宫是什么地方,可任人来去自由。何况凌冰妆本来就是圣尊宫的人。”秋雨痕脱口道:“胡说。凌姑娘是何其高傲的人。”李南群道:“信不信由你,她是我安排在林忆昔身边的眼线及绊索。”秋雨痕倒抽一口冷气,“天哪,林大哥待凌姑娘何其真心……原来她一直心怀叵测。”李南群道:“人心本就叵测。”秋雨痕慢慢重复“人心叵测”的话,泪如雨下,道:“你我感情素来很好,若非魔剑风波也不至蹉跎至今。薜林二位大哥一直在为我察访害我的人,你若知道此人是谁,会怎样?”李南群忡然色变,喝道:“你从哪里听来闲话,阿梨告诉你什么了?”秋雨痕一脸激愤,“人心叵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