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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书籍名:《》    作者:酒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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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人将如何议论朝廷?还不都以为那些谋反之言句句在理”?

“儿臣知道错了”朱允文心疼父亲的身体,不敢辩驳,连连向父亲道歉。

朱标摇摇头,用参汤压住咽喉处传来的奇痒,喘息着安慰:“你不是错了,而是对了。只可惜对的不是时候。为君之道,诛心而不诛人。若是子澄他们不胡乱揣测朕的心思,朕也不会主动去招惹这个麻烦。杀了这个人,于朝廷有什么好处?可既然抓了,就必须借此向天下读书人表明态度,堵了那些妄图限制皇家权力的心思。杀一伯辰,胜于杀千万酸儒。朕将这平等之妄言烧了,免得养虎为患。你若是觉得伯辰冤枉,等你将来自己当了皇帝的时候,可再给伯辰平反,纠正为父之过。但平等之言切切不可让其传播,否则,天下必不复为我朱家所有”!

冰冷的皇宫内,此刻御书房内难得地温馨,太子允文似懂非懂地点头应承。“父皇,儿臣明白了。儿臣还要向父皇学习很多,请父皇保重龙体,不要再为这等小人物劳神。”

朱标爱怜地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前额,笑着摇头。“你不用学太久了,为父也教不了你太多。等今年秋天一过,为父就和大臣们商议一下,及早让你接位。为父也学学你祖父,偷偷懒,躲到后宫养养天年”。

“儿臣不敢,儿臣还有许多东西没学会,请父皇万万莫生此意”!朱允文愈发惶恐,离座跪倒“父皇不过偶染小痒,不日便好,父皇不必多虑”。他父亲和祖父的关系有一段时间很僵,作为皇子,他曾经亲眼看到祖父在寝宫中黯然泪下。虽然几年后朱元璋和朱标和好如初,但安泰皇帝亲朝头几年发生的事,在朱允文心头留下了很沉重的阴影。以至他不知道最近父亲常常说的托政之语,是不满于自己平日所为出言试探,还是真心所想。这种事情在皇家可有掉脑袋的风险,半点马虎不得。

朱标显然看到了儿子眼中的疑虑,叹了口气,扶他起身,幽幽地说道:“你以为这当皇帝是件很有意思的事么。朕何必与自己的儿子耍权谋。若不是眼前国家面临这难关,为父早就想退位了。等你坐上了这个位置你就明白,这个活不比庄户人家田间种地轻闲。他种累了可以躺在地头歇一歇,朕当皇帝连歇歇的功夫都没有”!

“可是,可是儿臣尚不堪此任”朱允文紧张地拒绝。这并不完全是瞎话。他是一个多才多艺的年青人,书画在大明朝堪称一绝。但对政务的确不甚通晓,几个老师想尽办法都没能让他在治理国家方面提起多少精神。

“谁天生就会当皇帝?”,朱标笑着安慰,“为父的身子骨儿撑不住了,否则也不会如此难为你。若是为父还有当年初次临政时的一半精力,他们这些臣子敢在为父面前耍花招吗?国库也不至于空虚若此。为君之道,重在用人。你的老师教过你这些吧”!

“方老师教过儿臣,说要亲贤臣,远小人,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负责讲经义的方孝儒要求严格,书本上的东西,朱允文背得很熟。

“这句话就是大错”!朱标打断儿子的话,“你方师父是个君子,不愧姓方。可说话做事根本不知道变通,这就是朕要他给你讲经史,而让子澄给你讲权谋之故”。

“黄老师也是这么说的,亲贤臣,远小人”,太子朱允文满脸茫然,紧张地搔着脑袋。

“要是这么说,你黄师父第一个该被赶走,他算哪门子贤臣”!朱标话语中充满无奈。“朕留着他们几个,就是因为他们不是贤臣。作为人君,要懂得恩威并施,用人之长,弃人之短。而不是君子小人那一套。就像朝廷中,齐泰有远见,却不通权谋。黄子澄通晓权谋,却没远见,做事畏首畏尾。方孝儒刚正,周崇文阴狠,尚炯圆滑,这些人你必须用他们的优点,做不同的事用不同的人。”

“这……”,好深澳啊,一下子接触这么多东西,朱允文有些吃不消。瞪起迷茫的大眼睛看着父亲,好像在抗议:“这太复杂了吧,人有那么多面吗”?

朱标指着御书案上关于伯辰案的一堆奏折,举例分析:“就像这个案子,表面上好像是应天府偶然所为,实际上背后参与的人不计其数。伯文渊骂我朝官官皆商,卖权谋利,将满朝文武都得罪遍了,自然有人要对付他。可如果他不来京城弄什么论战,得罪了江南儒林,未必惹得人下此狠手。这件事,为父不看也知道,肯定是子澄主谋,尚炯这个老狐狸授意,周崇文出的鬼点子。换了方孝儒,对伯文渊再不满,他也不屑干这种勾当。”!

随着父亲的讲解,朱允文对如何用人若有所悟。原来说话一向义正词严的黄师父是这样一个人,真奇怪父亲怎么会了解这么透。一边点头,一边问道:“父皇,那儿臣将来倚重何人”?

“谋国之长远,多问齐泰。平衡朝中诸臣,多问子澄。”朱标郑重地叮嘱,“若是起草个诏书,檄文什么的,就交给方孝儒。若是嫌哪个大臣权力太大,想找他麻烦,就让周崇文来对付他。但切切记住不可让周崇文做大事,这个人策划些见不得光的事非常拿手,具体做事,一定会砸”。

“那尚大人呢,儿臣将来如何用他”,几个阁老中,尚炯最会拍朱允文马屁,东宫中一些绝世字画都是尚炯所赠。见父皇并没提及此人,朱允文不由得心生好奇。

“尚炯文雅之士,在众臣中威望甚高”,朱标身体一顿,看了看四周,吩咐几个太监退下,然后对叹息着对儿子说道:“你觉得尚炯热心肠是不是,可惜,你没看到他送你那些文雅之物从何而来。我儿,你记住了为父今天说的话,此人乃是为父留给你立威所用。他跟着为父这么多年,贪婪无耻,可惜为父发现得太迟。你继位之后,第一件要干的事情就是将姓尚的家给抄了,那里的金银细软所值绝对不下千万。然后你将跟着尚炯那一系列人马拿下,抄得的赃款足够国库维持三年。你祖父一统天下,所以百姓服之。为父当年扫平东夷,所以世人敬之。你是个太平皇帝,临朝之后总得有些新气象。尚炯、周崇文、李济他们三人,你一个一个慢慢收拾,每端掉一人,可得一份民心。每抄一伙,可以稳定朝廷三年”。

一番话将太子朱允文惊得目瞪口呆,只觉得身体外一片冰冷。原来平日父亲面前的宠臣尚炯,竟然是留给自己立威之用。他忽然想起太监所说的北方农家养猪,平日吃好喝好,就等它长到最肥,然后一刀杀了,全家吃上一个冬天好肉。眼前浮现尚炯每次遇到自己必恭必敬的脸,想起二人品茶聊天指点书画的轻松惬意,再想想被抄家之后那些大臣的凄惨光景,心中一阵不忍。

安泰皇帝朱标又叹了口气,儿子允文居然和年少时的自己一样菩萨心肠。轻轻拍拍儿子肩膀安慰道:“我儿,当年我也觉得你祖父心狠。等自己当了皇帝,才知道这个位置上容不得情。君之道,用得霹雳手段,才显得菩萨心肠。朕治国这么多年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立法不杀官员。若如你祖父一般将贪官皆剥皮食草,也不至于将一个如此空虚的国库交给你。你临朝后,手段需狠些,这样咱祖孙三人一严一宽,再一宽一严,天下百姓也有个养生之机。那个伯辰说‘对贪官之仁,乃对百姓最大不仁’,其实并没说错”。

“父亲别介意这书生之见”,朱允文见父亲神色黯然,连忙安慰父亲:“黄老师说他的错在于妄言平等,乱了天下秩序”。

朱标点点头,肯定了太子的说法。继续说道:“其实开始妄言平等的始作俑者,并非此人。只是有些人却是杀不得”。

“谁”?朱允文好奇地追问,如果真的如父亲所言,平等言论危及朱家江山,那何不将那个始作俑者拔掉,杀了这个伯辰,哪里如杀那个始作俑者来得干净。

安泰皇帝朱标又长叹了口气,成也安国,败也安国。当年黄子澄已经这么总结过。国家由此人而兴旺,朱家江山却因此人的出现面临着古往今来历朝历代都没遇到过的威胁。可是偏偏此人杀不得。杀了他,谁会如此尽心尽力为百姓办事,杀了他,军中那些部将,哪个还会为国卖命。杀了他,七军之中多少人会揭竿而起,大明江山撑不撑得住?

“父亲切勿烦恼,儿臣将来一定替父亲找出此人,千刀万剐”。朱允文见父亲叹气,以为是个躲藏甚深的权臣,气愤地说道。

傻儿子,朱标爱惜地看了太子一眼,这儿子真是长不大。今晚父子之间谈得愉快,所以一些平时顾不得说的话也一一说了。提起笔,朱标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推给儿子。“小家伙,你当皇帝之后自然有你的主张,为父不干涉你。但有两件事千万不要去做”。

“哪两件事”,朱允文接过父亲递来的纸,默念上边写的人名。

“第一,千万不要削番。你师父黄子澄总是怂恿为父做这件事,等你临朝,他一定借自己曾为你老师的身份罗嗦不停。我儿到时候千万不要答应,这事若是能做为父早就做了,哪里轮得到你。那个书呆子伯辰说得好,咱朝廷是官官皆商,卖权谋利。你四叔那是商商皆官,以钱谋权。眼下朝庭和北六省各自有各自的难处,所以谁也动不得谁。你只要和你四叔耗着,看谁先走出这个迷局来,谁先出来谁获胜”。

“噢”,朱允文答应一声,不知听没听得入耳。

安泰皇帝朱标没注意到儿子的表情,他今晚有把朝政一口气交待清楚的冲动,对家族的责任驱使他这样辛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