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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书籍名:《中国骑兵》    作者:王外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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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从禁闭室里出来,刘春雷又惹祸了。

当骑兵的当然要练马刀,但新兵练刀不能骑马也不能使真刀,否则挥起刀来,朝前撩了马耳朵,朝后劈了马屁股,弄不好还能把自己的脚剁下来。所以一般是先拿一条长板凳,前端竖捆着一根扫帚,大家举着木棍左右比画,什么时候狂挥乱舞都不会打到板凳、扫帚了,什么时候才能上马。

战士们都明白这门技术关系重大,练得十分认真。可是,人人都想多练习,到哪里找那么多长板凳去?

刘春雷四下张望计上心来,“噌”的一下跃上老乡家的院墙。这地方好,高大宽敞,而且骑着墙头比坐在矮板凳上潇洒多了。于是伙伴们纷纷效仿,爬上院墙,“嘿嘿——哈哈”地左刺右砍。

正玩得高兴,房东老头出来了:“你们干啥呢?骑兵不骑马,骑我家墙头?”

“大叔,稀罕吧,我们这是在练刀法!”

“倒霉孩子,这哪是练刀,你们这是拆墙吧!……”

话没说完,“轰隆”一声,院墙真的垮了。营长气急败坏地跑来赔礼道歉,灰头土脸的刘春雷只好又回到禁闭室里去了。

当骑兵,光练刀可不行。新兵训练的第一课是照顾战马,要学会刷马,给马洗脸,检查口腔,绑护腿,还要学习喂马。营长和教官守着大家铡马草,要求细碎均匀、草不过寸,草料里一丁点的杂物都要清理出来。把马匹伺候好了就交给班长,调教战马是老兵的事。

在骑兵的眼里,老百姓的马养得再好也只是牲口,要使它养成守“纪律”的习惯。马槽以外的东西不许吃,还要改掉乱啃东西、踢厩、咬人的毛病,让战马习惯套笼头,上嚼子,挂装具。驾过车拉过犁的马都带着毛病,先得“骝”、“压”、“吊”。老兵们每天骑着马慢走,把马匹弓马背的习惯压下去,再上鞍子练跑。等马一歇下来,赶紧把马缰绳拴在高处,让马头抬起来。

除了喂料饮马的时候,战马连睡觉都必须是抬着头的,这样的马反应快,爆发力也强。爱低头的马不敏感,也不容易兴奋,而且奔跑起来经常“走边”(跑着跑着就偏向一侧了),一旦把马脑袋吊起来,它就不低头了。还有,遇到惊吓就向后退,这是马匹的本能。现在把马头固定住了,它一退,缰绳就拉住嚼子,痛啊。以后再遇到情况,它要么纹丝不动,要么后腿撑住、前蹄抬起,这就像是战马的模样了。

老兵训练战马,新兵就踩高跷。高跷是自制的,一米五高,把它踩稳了,骑马没问题。

踩高跷这玩意儿好像需要些天分,有的人可以边走边吹牛,有的人就得始终盯着脚下。有一次,几个战士一起走,侯教官在后面喊了一声,刘春雷立刻就转过身来,可旁边的那位却摔了一个跟头。新兵营里有些人就因此被转到步兵部队去了,按说他们原本也是会骑马的,可领导说不行。这样的兵骑在马上,人家一碰就掉下来,再练也是白搭。

新兵在分配战马之前,先学习乘骑、卧倒射击、马后上鞍(这马后上鞍就和跳木马的动作差不多)。等有了自己的战马,再练习马上射击、马上劈刀、马上投弹(向后投)以及乘马越障、马上救护等等。这些技术是在战斗中逐渐掌握的,有许多战士还没等技术学全就牺牲了。

1938年5月,正在训练的骑兵们突然听到一个噩耗:“六离会”杀了我们的干部战士,抢走了八路军的电台!

事情是这样的:

共产党来到南宫县以后,原“维持会长”李耀庭就联合“六离会”各大头目,公然提出“只救民不救国”的口号,反对抗日救亡运动。他们禁止“六离会”门徒参加抗日组织,还扬言要“打进南宫城,赶走八路军”。当时,八路军的政策是“统一战线高于一切”,因此处处忍让,竭力避免和当地武装组织发生冲突,这使得“会道门”教徒的气焰越来越嚣张。

5月11日,津浦支队政委王育民和通信参谋黄立祥(又名黄萍,1964年被授予少将军衔)从南宫到山东去。津浦支队是新组建的队伍,当时在鲁西北一带活动。王育民这次是到东进纵队设在南宫县城的总部领取电台设备的,随行的只有技术人员,骑兵团于是派了一个排沿途护送。

电台设备装在箱子里,外面还搭着毛毯,看上去有点像是什么财宝。一行人马走到小屯村、张马村附近,就被“六离会”的人拦住了。王政委命令战士们不得动武,自己上去说道理。结果七说八说,从四面八方跑来的教徒越来越多,把四十多个八路军团团围住。这时候有战士提出突围,可王育民政委又担心误伤了群众,始终没同意。“六离会”的“师傅”宋殿元、高大奎突然吆喝一声,数百名暴徒蜂拥而上,当场打死王育民和二十四位战士,黄立祥等人被俘,电台设备也被抢走了。

在这次“小屯村、张马村事件”中,只有七个骑兵侥幸突围,跑回县城报信。战友们得知这一消息,气愤万分,都憋着劲想报仇。

徐向前副师长当时就在南宫县城,他对事件的处理意见是“一分军事、九分政治”,以东进纵队的名义给“六离会”写信,提出:释放我被俘人员(黄立祥是电台队长,知道密码,万一被弄到鬼子那里去可就不得了),包赔我军损失,交出肇事凶手。

要求洽谈的信函送出去好几天,没人理睬。徐师长急了,改为“三分军事、七分政治”,派部队追回电台,解救被俘战士,还向罪魁祸首发出最后通牒。这下子,“六离会”的高大奎说话了,要共产党赔偿他的名誉(因为八路军骂他是土匪),否则,血战到底!

5月16日一大早,陈再道司令带领骑兵团移营开进,路过一个叫孙庄的地方。这个村子北边的道路不大好走,马匹都堵上了,部队也停顿下来。这时候,陈司令发现附近的村子里烟雾缭绕,锣鼓喧天,就派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侦察员回来报告说:“‘六离会’的好几百人,正在拜祖师爷呢!”

陈司令一听,怒了,命令骑兵团摆开队形,先在村外朝天放了几枪,然后呐喊着冲进村里。

刘春雷这时候没马也没枪,还是个空手兵。等他进了孙庄,“六离会”的门徒早跑光了,村子里空荡荡的,香案翻倒在地,神旗、头巾丢得到处都是。院子里有几辆自行车,车架上还绑着梭镖大刀。

老兵们搜查房屋,营长叫新兵清理院子。刘春雷偷懒不干活,弄了架自行车骑着兜圈子。这玩意儿他早几年就学会了,玩得溜熟。当了半个月的八路,没捞到战马骑,骑自行车也勉强能算是个“骑兵”吧。

他在村口骑车,伙伴们围着看。正玩得开心,迎面来了一群人,领头的是个挂望远镜的瘦高个,看见一帮骑兵小伙子在土坡上耍车技,勒住马呵呵地笑。新兵蛋子们知道是领导来了,赶紧纷纷溜掉。过了一会儿有人告诉他们:那位瘦高个是八路军一二九师的副师长徐向前。

徐向前是从县城赶过来的。他让骑兵部队退到孙庄的后面,把七六九团(缺一营)布置在村口;刘春雷他们这些没马没枪的空手兵就和师长一起守在村子里。徐师长知道新兵们大都是本地人,就询问说:“你们家里有人参加‘六离会’么?”

有点头的,也有摇头的。

徐师长又说:“六离会中的坏人只是少数,大多数是受骗上当的群众。要揭露敌人的阴谋,瓦解敌人……”

过了一个多小时,远处尘土飞扬,人声鼎沸,一个个红点连成一片越来越近。那是一万多“六离会”门徒,头扎红巾,身穿红肚兜,手拿梭镖大刀,又吼又叫,又蹦又跳。

老红军悄悄问新兵:“那些人都在嚷些啥?”

新兵里有懂行的回答:“法师念的是‘周公祖,风火神,紧护身,无影踪’,门徒喊的是‘发光、明光、神灵光’。”

老红军听后都哈哈大笑。

老兵们笑,新兵却有点儿笑不起来。崔秉志一个劲地念叨:“赶紧去找些黑狗血来吧,要破了他们的法术才好办。”

刘春雷没说话,可心里也直打鼓。他亲眼见过“六离会”的法术,子弹打到肚兜上就变成了沙土,真是“化弹为泥”,天知道八路军的机枪对付他们管不管用。

守在村前的八路军七六九团指战员不停地向“六离会”的门徒喊话劝说,即使他们靠近了也只是放空枪。可是,这样的鸣枪示警,反而使会徒们更以为是喝了符念了咒,可以刀枪不入。他们大叫着冲上来,疯狂地挑死了几个八路军战士。

徐向前师长大怒,下令开打。

立刻,房顶上的机枪一阵扫射。狂徒们发现神符不管用,八路军的子弹也能打死人,刚才那股杀气腾腾的嚣张气焰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发光、明光、神灵光”也不会喊了,“光……光光……”地乱叫着四下溃逃。骑兵们在陈再道司令的指挥下,从侧翼冲过去,砍了守护神坛的神汉、法师,缴了会旗和法器——红僧衣、铜头箍,还有海螺号角和一个拴着铜片的大铁圈。

杀了领头的,徐师长就命令吹号收兵,不追了。

过了两天,八路军召开大会,宣布取缔“六离会”,并且公审枪毙了李耀庭、宋殿元和高大奎。政治部的刘志坚副主任也指导干部战士们开展政治攻势,贴布告发传单,动员受骗群众退出道会组织。

当时,南宫县“六离会”的成员有十多万,八路军总共只杀了一百多个就消灭了这个反动团体。徐向前副师长说得好:“对付‘六离会’,非打不可,你不打他,他要打你。但是打又不能太狠,他们的亲戚朋友一大串,打死一个,得罪一家,伤害一片,不利于发展抗日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