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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书籍名:《中国骑兵》    作者:王外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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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火了,“舍生取义才是正经命令!”他指着街口工事里的日军尸体,“看看日本小鬼子,个个死在阵地上。那些龟孙能做到,你们为啥就做不到?”

战士们被骂傻了。孔庆忠惨笑着说:“骂得好,今天不死在这里说不过去了。”

惩戒队的三个战士愿意和孔指导员共赴死难。王占奎说:“老人家,明天请记着给我们收尸。”

老头回答:“这事跟我说不着,有人收尸就埋在一块,没人管就拉倒。”

于是,孔庆忠就带领三个战士和一个倔老头,守着磨房打了两个小时,最后,他们被葬在了一起。

对于孔庆忠、王占奎等人的阵亡,有人觉得值得学习,有人却认为是不服从纪律的表现。况玉纯政委说:“好战士要忍得住委屈,受得了磨难,要咬紧牙关坚持住。”

刘春雷心想:咬牙坚持,到啥时候才是个头?自古艰难唯一死,不如和鬼子拼了,敢牺牲就是大丈夫!

八路军接连攻击了几个大集镇,效果不明显。而鬼子却在加紧搞“蚕食”,把炮楼都建到根据地了。

8月底,一股伪军越过卫河,进驻了一分区旁边的孙甘店,加上先前被鬼子占领的南李庄、龙王庙和甘露镇,日伪军在元城以南的据点就连成了线。

在当时,冀中抗日根据地已经丢失,冀南和太行山的主要通道已经中断,如果再让日伪军占领元城一带,冀南军区不仅要丢掉目前最大的根据地(也是一分区唯一的根据地),而且会被敌人将冀南、鲁西和冀鲁豫军区割裂开来,这是八路军绝对不能容忍的。曾玉良团长感觉到事态严重。作为军区唯一的拳头部队,骑兵团必须趁敌人立足未稳,迅速进攻孙甘店。

有消息说,孙甘店的敌人是伪军一个营三百多人,还有鬼子的一个“教育班”,由一个日军少尉见习官指挥。

这个情报是否准确,当时并没有认真核实。因为,一听说这股敌人是“东亚同盟自治军”,曾团长就认为把他们赶出孙甘店没有问题;以往,这帮家伙属于见到八路军就跑的角色,战斗力差得很,所以骑兵们也没把他们太当回事。

这时候,骑兵团的总人数不到四百人,经过连续的奔波作战,战士们都很疲劳。但团领导一声令下,大家还是斗志昂扬地出发了。

刘春雷正发着高烧,由于受伤期间没有休养好,他的身体一直比较弱,动不动就感冒生病,骑在马上直打晃。可他一声没吭,咬牙坚持着。他知道,战友们都看着他这个新上任的政治班长呢!

在军队当班长、当排长,兵头将尾,最忌讳两条毛病:一是娘娘腔,让别人觉得你是“二尾子”;二是打仗之前装病,让伙伴们以为你是胆小鬼。犯了这两条,没有人愿意跟着你冲锋陷阵。所以,在战场跟前,即使真病了也得硬扛着。

骑兵们接近了孙甘店,由于是夜晚,又是在平原的开阔地上,看护战马的力量必须加强,团长派三连和四连“守马桩”,命令一连负责主攻,二连尾随,从南向北进攻村子。这么一来,骑兵团实际投入战斗的兵力就只有两个连。

敌人进驻孙甘店不久,寨墙还没有修好,炮楼也只建了一半。战斗打响,骑兵一连就迅速攻占了南边的两座大房子,二连也顺势向纵深进攻。敌人抵抗了一下就往村子北面跑,八路军于是紧追过去。

那天晚上没月亮,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大刘本来就发烧头晕,这下子就更迷糊了。他先是带着几个战士顺着墙根跑,没留神前面蹲着个人,被绊了一跟头。起初还以为是敌人,他揪住就要打,再仔细一瞧:“嘿嘿,指导员!”

指导员张存有埋怨说:“你们瞎跑什么呢,注意敌人有埋伏!”大家趴在墙脚探头张望,果然,前面拐弯处黑糊糊的蹲着一大片人影子。于是开枪打,可打了几枪,敌人一动不动,不还击也不逃跑。大伙奇怪了,分头包抄上去,到跟前一摸才知道,哪里是什么敌人啊,是一些修据点用的石碌子。

大家松了一口气,指导员也乐了,手一挥,接着冲。刘春雷跑在最前面,猛然听见身后的战友喊“小心”,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咕咚”一声掉到井里去了。

这口井挺奇怪的,没有井沿。大刘稀里糊涂栽下去,顿时成了落汤鸡。好不容易被人拉上来,才发现帽子、马刀和步枪都掉到井里了。当时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他想:等天亮以后再来捞东西吧。

把刘班长拉上来的战士是“好孩儿”。他本名郝二孩,原先是献县县委的通信员,从冀中突围出来以后被骑兵团收容了。刚参军的时候,“好孩儿”白天笑嘻嘻,晚上做噩梦,半夜醒来大哭大叫,搞得全班战友都睡不着,陪着他掉眼泪。

从井里爬出来,连队都已经冲过去了,刘春雷赶紧向前跑。看见他湿淋淋的狼狈模样,大伙都哈哈笑。二连长张起旺递过来一把“三八”枪,叫他和郝二孩先把俘虏押下去看管起来,并叮嘱道:“找个屋子把衣服弄干,你还正生病呢,别再受凉了。”

这时候,大半个孙甘店已经被八路军占领,敌人被逼到了北边的半截炮楼和几处简易掩体里。凭这样的工事,敌人肯定守不住。刘春雷和郝二孩把十几个伪军带进街边上的一户人家,“好孩儿”坐在桌子上拿枪看着俘虏;大刘脱得赤条条的,躲在门背后拧衣服。

屋子里的事情还没有整清楚,外面的枪声却突然激烈起来。刚开始,大刘还开导郝二孩:“这是敌人想突围,垂死挣扎!”可后来发觉不对劲了,枪声越来越猛烈,并且逐渐蔓延到村子南边去了。两人赶紧跑到院子里从大门缝往外看,发现街上跑来跑去的都是伪军,敌人反击了。

大刘心里说:“打了几年仗,从来没听说过伪军晚上敢搞反冲锋,真是想不到!”

不仅刘春雷想不到,骑兵团的干部战士也都没想到。原来,进驻孙甘店的敌人不是一个营而是一个团,有八百多人。这股敌人的指挥官也不是什么日军见习少尉,而是“东亚同盟自治军”第三旅的参谋长程兴华。这个程兴华原先是一二九师三八六旅十八团的副团长,曾经也算是个敢拼能打的人物,可惜思想品质不过关,最终堕落为汉奸。程兴华毕竟要比其他伪军更了解八路军的战术,很快就发现我军的兵力不多,立即组织两路反突击。在黑夜里被打慌了神的敌人也重新嚣张起来,疯狂地进行反扑。在经验上先入为主的骑兵团对伪军的这个“非常规举动”准备不足,顿时被冲乱了,双方陷入了混战。

院子里的大刘感觉情况不妙,正琢磨着该怎么办,屋子里的俘虏们突然“咣”地把房门给拴上了。十几个家伙在屋子里面大叫:“弟兄们快来啊,这里有八路!”被关在门外的刘春雷和郝二孩气坏了,掏出手榴弹就想往窗子里扔。可这时候,躲在柴房里的房东跑了出来,一家老小抱住他俩哭喊:“大爷啊,可不能炸我们的房子啊!”两个八路没办法,只好跳院墙跑了。

由于敌人正在修据点,孙甘店里到处都是砖堆土沟,刘春雷借着各种障碍物的掩护七转八转,好不容易带着郝二孩找到了连队。伪军人多地形熟,八路夜战经验丰富,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打到拂晓,附近南李庄和大名县城的日伪援军快要赶到了,曾玉良团长只得下令撤出战斗。

这一仗打得不好。虽然也消灭了百把个伪军,缴获了几十支枪,但搞夜袭的祖宗反被伪军打了夜袭,大家的心里都堵得慌。刘春雷更郁闷,他的宝贝马刀还在那口井里面呢,这可真是吃了大亏。“好刀啊,养伤的时候,部队给我保存得好好的,结果丢了在井里头,可惜了。”

三连和四连“守马桩”,没捞着仗打。四连长“韩猛子”很不甘愿地说:“下回打仗,让四连上前头冲。你们一连只会赶鸭子……”

一连长万怀臣闷头不吭声。这是他从管理参谋调任连长后的第一仗,本想露个脸,却吃了锅夹生饭,气得说不出话来。

孙甘店没能打下来,但由于撤出战场及时,部队损失并不大。回到驻地,骑兵团照例进行讨论总结,大家认为攻击不成功的原因在于思想上和组织上的准备不充分,没有预料到伪军的顽固态度。同时,也有很多人觉得是兵力不够,以骑兵团目前的力量最多只能是“赶鸭子”,要歼灭敌人实在很吃力。

况玉纯政委评价说,夜袭孙甘店应该算是一次胜利的战斗,沉重地打击了日伪军的嚣张气焰。第二天,陈再道司令和一分区的桂干生司令员(1945年牺牲)也来了。首长们说,骑兵团这次打孙甘店是“摸了个底”,成绩是相当不错的。

经过这么一表扬,战士们重又兴奋起来。

099①元城:今河北大名县卫河以东。

孙甘店战斗后,陈再道司令员召集骑兵团、一分区独立团以及冀鲁豫军区三分区(鲁西分区)基干团的领导召开军事会议,讨论如何反击日伪军对元城地区的蚕食进攻。

形势是严峻的:大“扫荡”之后,冀南军区东面与山东军区的交通被切断了;西面,与太行根据地的通道也中断了,目前只能和南面的冀鲁豫边区依靠在一起。现在,日伪军又把元城以南的据点连成一线,企图再把冀南、冀鲁豫分割开来,这将直接威胁这两个抗日根据地的生存,是八路军绝对不能容忍的。所以,军区领导决心把盘踞在孙甘店、南李庄、龙王庙和甘露镇的敌人清除出去。

面前的日伪军有五个团、三个守备队近六千人。陈再道司令说:“现在我手里只有三个团两千人,要拔四个据点,你们看,怎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