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八路军打下了吴村镇
很快，中共山东分局又于1942年5月作出了在所有抗日根据地内“减租减息”的指示，山东掀起了双减运动的高潮。为此，尚未离鲁的刘少奇亲自下到临沭县夏庄镇东盘村指导工作。
鲁中、鲁南两个区委由黎玉同志亲自领导，工作也开展得轰轰烈烈。
“双减”运动使广大穷苦农民得到了实惠，人们纷纷心向共产党，广大青壮年奋勇当八路。很快，八路军的队伍日渐壮大。
但这项工作在吴村镇却遇到一个小插曲。以我姥爷金贵为首的几个老佃户老是想不通：佃种纳租，天经地义，代代如此，哪能说减就减呢，何况吴四爷平日对大家不薄呀。于是，某一天的夜里，我姥爷等几个老佃户又偷偷地把租粮送回了吴四爷家。但吴四爷坚决不收，并且吓黄了脸：大伙的心意我领了，但租粮绝不能退。大伙要是真为我好呢？就赶快把租粮再拿回去，谢了，谢了……大伙见吴四爷如此坚决，只好又拿了回来。
……
……
那时，各级领导都下去蹲点。我大姨夫也下去了。他的大嗓门很受战士和老乡们的欢迎，他不但讲减租减息，还跟大家讲打败鬼子后，建设美好的共产主义。他舞动着双手说：
“什么是共产主义呢？共产主义就是没有剥削，没有压迫，没有差别，对了，就是没有当官的与不当官的差别……”
“那领导吃小灶呢？”一个战士小声问了一句。
“当然没有了，都吃一样的。还没有钱呢？取消了货币，按需分配，商店里的东西随便拿。”
“啊，现大洋也不要了……”有群众在台下议论起来。
“当然不要了，那玩艺一律回炉做成炒菜的锅。到时候大伙一律住洋房、开洋车、用洋电灯，一拉就亮，现在的苏联已经快共产主义了，我们也要紧紧跟上去。”
“共产主义吃么呢？”一个小猪倌问了句。“能一天吃一顿猪头肉吗？我喂了好几年的猪了，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顿猪头肉。”
我大姨夫把大手往下一劈：“我保证你一天吃一顿猪头肉。”
“啊啊，太好了，太好了……”
“一天可以吃一顿？哈哈。太好了。”战士们高兴起来。
突然，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兵站了起来：“报告首长，共产主义的时候能娶到老婆吗，那时候娶老婆还讲级别吗？”
“对对对，这是个问题……”
“想老婆的味难受啊……”
“比打仗负伤还难受。”
战士们一起起哄起来。那时的战士及团以下干部是不允许结婚的，战士们捣蛋，就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改了歌词唱：“革命军人个个缺老婆，请求上级一人发一个，第一白天有人给做饭，第二晚上有人暖被窝……”
不料，大姨夫的回答却让大伙吃惊不小：“你们都错了。到了共产主义就没有家庭了。我们的老祖宗马克思（实际是恩格斯）说了，家庭是私有制最顽固的堡垒，要实现共产主义就必须消灭私有制，消灭私有制就必然要消灭家庭，连家都没有，还要老婆干什么？”
“啊，不要老婆怎么睡觉啊？”
“怎么生小孩啊？”
我大姨夫紧皱眉头：“我学习的还不够，这……这问题不好问答，让我们大家继续探讨吧……”
那个老战士像是悟出了什么：“知道了，就是说大家随便，看上谁了就跟谁睡，哈哈……”
“真要这样倒不孬，挺好。”
“哈哈，那可过大瘾了……”
“还是共产主义好啊！”
会场上的情绪顿时高涨起来。但是，也有人提出了个问题：
“注意，注意，乱睡倒挺恣，问题是生了孩子怎么办？谁来养？”
“这倒是个麻烦事……”人们的情绪又低落下来。
这时我大姨夫又说了，他的笑容里充满了自信：“这个我倒知道了，苏联老大哥已在尝试着这么做了，叫做‘妇女公有化’，一旦生了孩子，一律由国家来养。”
好，这个问题解决了。大伙的情绪又高涨起来。恨不能今晚就迈进共产主义。
这时，有个战士开起了玩笑：
“首长，你什么时候结婚呀，看俺刘大脚主任那个俊劲，你不急呀？”
“是呀，快点结吧，你再不结，一旦实现了共产主义，你想结也结不成了……”
“到那时就不定是谁的了……哈哈”
这时，站在最前排的我大姨刷地下站了起来，那时，她已是妇救会主任了：
“别扯远了，共产主义好是好，但要等打跑了鬼子再说……行了，大伙回去后要好好讨论，如何为实现共产主义而英勇奋斗，直至献出生命。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解放我们的家乡吴村镇，要把他们从顽军的手中解放出来。”
噢，原来是为打仗作动员。
（以后大了，我曾多次问过我姥姥，那时候对共产主义的解释是这样的吗？我姥姥说，就是就是，上上下下都这么讲，连刚入伍的战士都知道共产主义多么美好。但姥姥又压低了声音告诉我：“所以，国民政府的张县长就骂共产党共产共妻……”）
……
……
八路军很快完成了对吴村镇的包围。光主力就调来了两个营。外加铁道游击队、滕峄沛支队等。吴村镇的国民党守军也不甘示弱，也从国民党51军军长兼国民山东省政府主席牟中衍那里调来了一个主力营。这位在以后的济南战役中被共产党俘虏的国民党中将，发誓与共产主义势不两立。
在八路军总攻前，还有段小插曲。李仲文以峄县抗日民主义政府县长的身份找到我姥姥说：
“咱八路军是仁义之师，想尽量劝降他们，你不是同张涉远很熟吗？你进到镇子里说说，让他们放下武器。”
我姥姥说：“这个主意忒好喽，都是中国人，怎么自己打自己呢？听桂花说，上次反扫荡人家还救过咱们哪。”她倒没忘了。
我姥姥就十分自信地进了围子。在工事坚固的东城门，我姥姥见到了国民政府的县长张涉远，他正在带领县保安团的弟兄们加固原来鬼子据守的炮楼，累得满头大汗：
“大脚嫂子，谢谢你的好意。不过哩，我们与共产党本来就是两条道上跑的车，迟早要公开分手的。你也看到了，这是他们来打我们，不是我们去打他。”
这一说，姥姥无话可讲了。仔细想想，觉得张县长说得有道理，就说，那我现在就回去，去说说李县长，让他们撤兵。
就这么着，姥姥又回来了，还没等她去找李县长，我大姨把她截了回来：
“你糊涂了是吧？你怎么替国民党说话？我们同他们不是一个阶级，他们是我们的阶级敌人，必须要消灭！”
“人家还救过你哪……”
“那是老黄历了，干革命是不讲情面的。”
我姥姥还是不明白，嘟哝道：“咱这样自己捣自己的眼窝，小鬼子可高兴了。真是的……”
最后，姥姥甚至想去找吴四爷，觉得他威望高，说不定能让两边罢兵。但不等她把这说法说出来，八路军已经开始攻城了。
战斗打得异常激烈。双方部队杀红了眼，几进几出，难分胜负。就在这时，又有人想起“万人嫌”和“煮不烂”等几个小痞子，便马上派人进去联络，让他们半夜里在防守最薄弱的西北角……
事成之后，一人20块大洋，20块大洋？比上次的多了一倍，哈哈，几个小痞子当即答应下来。半夜他们果然放下了一个大筐，将我们的5个战士和三筐手榴弹提上了围子。八路军一顿猛砸，围子打开了！八路军终于胜利了。张涉远县长和那位东北军的营长均战死。他们的弟兄们不是战死就是做了俘虏。
八路军还是很有人情味的，委托吴四爷将张涉远的尸首交给了国民党方面。抗战一胜利，国民峄县政府就为张涉远立了一块碑，上题八个大字：抗日英雄，反共义士。48年一解放，碑当然就被砸了……
从此，吴村镇这一带就成了八路军的解放区。其后，尽管还有鬼子的扫荡及国民党军的反击，但这一局面大致没有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