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对面房子，是我和亲戚借的，现在人家回来了。我在北京就住两天，你说我去哪儿？我记得非常清楚，你对我说你一个人住，我觉得你这是一个暗示。行了，你的老姑娘不是没在这里吗？我后天就走，行了吧。”
说着，马兰花让我帮她把箱子打开，我看里边多是高档的衣物，她这一手又算是把我刚生出些警惕的脑瓜子给切晕了。我什么都没想，却非常俗气地觉得马兰花会给我带些礼物。我猜中了，她送给我一个鳄鱼大礼包，里面有一件T恤，一条皮带和一只钱包，很精致，都是货真价实的好玩艺，更让我感动的是，她居然还给文惠一瓶C·D香水和两支英国口红。我有点闹不明白：她们并不认识，即使是马兰花雍容大度，这样做也不合乎情理，更没有意义。
马兰花说：“你没必要瞪大眼睛，我这样是为了收买你。”
实话有时挺丑恶，可只要讲出来，就变得磊落起来。再强调其丑恶，倒显得小家子气。马兰花很懂得男人，她没费吹灰之力就让我来劲了。我来劲的时候仍然在想，其他男人在这种时刻是不是也像我这样没出息。我开玩笑说，我一直就梦想着和一位畅销书作家上床，看来，我的愿望实现了。她看了样书，倒没表示出过分的激动，反而有些不知所措。我和马兰花都承认《黑夜和诱惑》是本地道的色情小说，用她的话说是用真情实感写出来的放荡经历，我把欧阳文婷踢到一边，马不停蹄地把马兰花这“半截身子”展现给好色的读者，说起来，我们该是一路货色，所以我和她在我的大床上把自己的衣服脱光该是顺理成章的，可是脱到最后，却好像没有勇气了，尤其是马兰花，她对我说：“我是不是太过分了，现在想起来有点不舒服，我差不多是在卖身。”
马兰花这么一说，我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们把衣服又穿上了。说起来，连我都不信：我只能鼓励她，说这也没什么，很多作家不都这么干嘛。欧阳文婷的小说干净，谁认呀。当然，我不能提欧阳，她和马兰花是不能相提并论的。正说着，马兰花接了一个手机，然后对我说她要出去，有急事，并让我给她留着门，她回来住。她甚至根本就不征求我的意见，到洗手间忙乎一阵，匆匆出去了。她走后，我躺在床上好一阵胡思乱想，为了不让情欲再一次左右我，也不想再做对不起文惠的事，我悄悄自慰，很无聊。本来，我可能跟那个文学界的泰斗出去转转，然后用自己的笔强奸自己一番，把老泰斗掉得差不多的羽毛梳理梳理，混几个小钱，说不定够买几个进口避孕套的。可是马兰花一个电话就把我给留下了，这会儿又不和她做爱，却他妈的做践自己，好像我是个正派人。真是活见鬼了。
一阵电话铃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是马兰花在我家楼下打来的，说是请我吃晚饭，还说要送我一个惊喜。我才注意到，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在楼下，马兰花的惊喜让我做梦也想不到，她居然有一辆八成新的吉普车。她说这辆车才两年，跑了两万多公里，差不多就是一辆新车。谁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圈套。为了出本破书也不至于又搭人再饶上辆车吧。
我们很不合时宜地在楼下小饭馆里要了瓶红酒。她心里有事，这我能看出来。喝着喝着，她悄声告诉我她遇到麻烦了。不用说，我也能猜出来，马兰花的麻烦和全世界所有的麻烦都差不多，除了用钱能摆平好像别的都没用。我心里不快，闷头吃东西，至于吃的什么我都不知道，只是想把饭吃完把事情尽快了结。用不了多久，马兰花就可以从我们公司拿到一笔数目可观的版税，所以，我倒不是因为她跟我念秧儿缺钱让我腻歪，而是她的心计招人烦。比起我的傻文惠来，马兰花简直就像是从江浙蹿过来的刁钻师爷，而且还是女的，太让人不可思议了。
吃完饭，马兰花一进屋，把汽车钥匙、行车执照和发票等一样样摆在我的写字台上。她说：“全是你的了。”可能她看出我的疑惑和不解，又接着说，“你哪像个爷们儿，在床上也不像。瞧你在饭店那副尊容，就好像谁要和你借钱似的。你看看这是什么？”
马兰花把她的皮包往床上一倒，一沓沓整整齐齐的外币落入我的眼帘。“我是个缺钱的女人吗？”她让我说话。我立刻傻了。不管你见过多大世面，看到那么多属于别人的外币像小山一样就堆在你的眼皮底下，心肯定痛得不轻，会觉得这个世界有很多不公平，并乐此不疲地寻找这些钱背后的罪恶。当然，最后都能找到。我的气短了，还假模假式让马兰花赶快把这些外币收起来，她瞅着那些外币，有些鄙视的样子，她像也看出这些外币背后的罪恶。这样一来，我倒觉得这些不属于我的钱不似刚才那般可恶了，甚至还帮她把外币收进包里。她用鼻子哼了声，进我家简陋的卫生间冲澡去了。我想问题化解了，如果马兰花不和我借钱，我实在没有理由对她说三道四的。我有些小心眼儿地又瞅了瞅她皮包里的外币，料定马兰花是个好人，至少对我来说是个好人。虽然，我有些感谢马兰花给我这么点空隙，让我自己想想往下应该发生什么事，可是我实在也想不出来。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马兰花裹着我的大浴巾，老实说，因浴巾小，她也只是裹住了身子的“中段”，看上去挺不协调。她说只是冲冲身上的汗。“你的卫生间可真够味儿的，就跟狐狸窝似的。”她说着，跟到了自家一样，拉开了柜门。我以为她在找内衣，不想她拎出文惠的一个乳罩，冲我嘿嘿乐了。就因为她送我一辆背景不清的吉普车(因那行车执照不是她的名字)，我也就不吱声了。她向我要了杯红酒，放了几块冰，就跳上了我和文惠的那张大床。
奇怪的是，我没有反应，我要是想那样做好像也可以，但是我有顾虑，至于是什么顾虑，我看着马兰花从被子里往外一件件扔内衣，还是想不透这件事为什么发生，以后会是什么结果。我让她好好睡，自己拿本书躺在沙发上。差不多是半夜两点吧，电话响了，我激灵一下，就好像文惠闯了进来，我甚至是哆哆嗦嗦接的电话。是王主任打来的，他在电话里说，谢天谢地我在家，那辆车出事了，除了那个表情像鲁迅的老家伙，一个没剩。末了，他问我为什么没去。我脑子轰然大了，也没理他，撂下电话，我就给王子和家里拨，先是他老婆接的，我问子和是不是出去了。她老婆挺生气的，问我现在是几点了，后来总算告我子和因为赶一篇稿子，等到了那里，人家早就走了，现在他睡着了。我不想惊动王子和，便把电话挂上了。我有些庆幸地为自己又斟了杯酒，再回到沙发上坐定时，发现马兰花被吵醒了。
马兰花拥着被头，就露出半张脸，有些疑惑地瞅着我。我生理上开始冲动了……
马兰花实际上救了我一条命。
第二天一早，王子和就从新闻里知道了这件事。王子和是个大度的朋友，他说他差点儿为我搭了条命，问是谁把我救了。我已经出过冷汗，赤裸裸地和马兰花躺在床上，心里却很平静，我说以后见面再说吧。
在床上，马兰花和我摊牌了。话由是我引起的，我说我不想要她的车。她说没有关系，如果我不想接受这个礼物，可以借给她一些钱，这车作为抵押，我先用着。我就跟不认识一样瞅着马兰花，告诉她我实际是一个穷鬼，手里就五万块钱，是准备结婚用的，而且，这钱还有文惠几千。老半天，马兰花都没言声，我有些看不过去，说了句没用的废话，问她这件麻烦除了钱就没有别的办法解决了吗？
马兰花说：“说起来，也不能说是什么麻烦，因为能赚钱。这样吧，我把车抵在你这里，你的钱我用十天，给你一万块钱的利息怎么样？你怕什么，你是一个不值得我动脑筋的家伙，你不是看到我包里的东西了吗？”
“一万块钱的利息是不是太高了？”
“我给你打个借条。再说，我的小说还有版税呐，你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这真是色财两得呀。假如我为了给文惠挣一万块钱，和马兰花上床的内疚就会相应减少一些。我动心了。马兰花像条大鲵一样往我身上爬，弄得我一点儿都不开心，可是想到她是个持有两国护照的玩金融的婊子，除了应合，我也找不到理由拒绝，再说我们也已经达成协议了。当我和马兰花精疲力竭从床上滚下来时，就差不多到下午了。她告诉我，她要飞广州，并给我看了机票。这让我有点不快，我觉得一切更像个阴谋。看着她在我的桌上写借条，我动了会儿心思，有些后悔答应借钱给她，可是想到她的车和版税和那一万块钱，也就放心了。我看她把借条写成六万，便让她改成了五万。不管真的假的，她真有些泪汪汪的样子，说我是个好人，只是有点儿怪，但正因为这个，她才有点儿喜欢我。
本来，我们要下楼吃点儿东西，马兰花不同意，她很老道地翻出一个电话本，要了一个大比萨。四十分钟后，侍应生还真送来了，是她付的钱，好像是九十块吧。我不太习惯这玩艺儿，可是她吃得挺来劲，说起来真像是在国外熏过的娘们儿。看看我这肮脏的房间，再看看挺有档次的马兰花把比萨吃得津津有味，我居然还有些感动。吃过后，她开始化妆，用了很长时间，然后我们一同去银行取了五万块钱。我将钱如数给她，然后就分手了，甚至都没说再见。看她在我们小区口打车绝尘而去，我多多少少有些伤感。她说我怪，我倒觉得她也有些怪，否则，出版了一本书的她，怎么连点儿像样的反应都没有，人总是有些虚荣的，尤其是女人。
晚上，我坐在阳台上，生出一些怅然。对面那曾让我心潮澎湃心旌摇荡的房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我静心回想一番，好些发生的事显得特别荒诞，没有任何因果关系，本来都不应发生，然而却发生了，就因为它发生了，我好像捡了一条命。我感到无聊，下楼把那辆车发动了，我没有驾照，可是我以前玩过朋友的车，不熟，刚驶出我们小区，就惹了一档子事，虽然只是稍稍擦了一下皮，但还是让人骂了一顿，临了又敲了我二百块钱。
我老实了，赶快掉头，把车又开了回来，上楼看了会儿书，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