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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书籍名:《偷窥背后》    作者: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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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让警察给截了,司机三孙子似的连跑带颠往警察身上凑。瞪着牛眼的警察,看着蛮不讲理而实际肯定是在讲理地比画。路经理在车上骂司机笨得像头猪。等司机回来俩人伙同一起把警察骂个底掉。人都这份德性,着实让我大惑不解。因为杀出一名警察,路经理和司机开始抱怨各自职业的不易,最后发展到谩骂社会。我听着挺好玩。他似乎是读过几本书的,满口全是世态炎凉或活着没劲的感慨。路经理看着怀里的小病鸡缓过来,情绪显得好些,和司机一前一后乱搭讪。

  那司机摇头晃脑说:“操,这年头全是假的,就那么回事。你甭认真,我每月弄三四千,全造了丫的。不过有些事我还是想不开,要是论牢骚,我满肚子都快长虫子了,可说给谁听去?这世界一阵阵子公平,一阵阵子又不公平,讲不出理来。我以前也特较个真儿,现在去******,没良心。你看那警察训我跟训孙子似的,我在他面前连王八蛋都不如,可我低声下气没让他罚我,关上车门又是爷爷,也挺不错的。我说那电视剧叫什么来的,有个资本家说有钱就是进步。这话没假,你说呢?”

  不知司机对我还是对路经理,反正我挺腻歪,不爱搭理他。

  没大工夫,路经理说话了:“嘿,我说你这话有点儿过,我看金钱不是万能的。你这话听起来不大对头。这么说吧,你旁边这小伙子一早晨起来就给我儿子排队挂号,这事能用金钱衡量吗?假如我一分钱没有,想请你帮我把儿子送到医院急救,你能袖手旁观?”

  司机一乐说:“让你给说着了,我还真不管。我没到那份儿上,到那份儿上我也不装孙子说漂亮话。”然后,他对我笑了笑。“你说是不是哥们儿?”

  我不该吃里扒外,现在可还是吃着路经理的饭,可他的话听着刺耳。我苦笑着说:“这年头装孙子也挺过瘾的,都养成习惯了,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司机说我的话他爱听,人就得实在,至少对自己得实在。他爱听路经理肯定就不爱听。这个三青子也是没立场,刚才和路经理还一唱一和,想必是哪句话刺着他了。这会儿司机对我说:“你看不出吧,我就是混入党内的一员。别不信,下海后和组织失去联系,一段时间真像没娘的孩子,见天哭天抹泪,可后来当孤儿当惯了,也就不哭着喊着找了,反正咱党还坐着江山嘛。”

  路经理在后座说:“你太不严肃了,别挣几个钱就不得了,你要真是党员入党动机也不纯。世风日下,往往是一个能影响一片。”

  “别逗了,我听你们一块儿的叫你经理。你要真是经理,不管我怎么操蛋,也准比你干净。”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从来不偷税,倒不是我纳税意识强,是没法偷。当经理可就保不齐了。”

  “行行行,好好开你的车吧。”

  “你丫少跟我犯三青子。”

  “犯怎么样,你小子思想有问题。”

  司机给了脚刹车,把车靠到路旁,铁青着脸。我怕滋事,抹了几句稀泥。路经理并不领情,拨开他老婆,颇有些叫嚣:“你少说话,原则上的事我不能让步,他能把我怎么着。这是共产党的天下,甭跟我抖机灵,我见过。你开车,不然我投诉你。”他的京腔并不地道,却成心弄得挺尖。

  “哎哟,****……”司机把门打开。“我不能把你怎么着,你丫给我下车。说老实话我还真没见过像你丫这么事儿逼的主儿。”

  车走远了,他才想起记车号,问我记下没有。我说没有,我就是记下了,也不会给他。他路经理来了劲,骂了一通,还追了几步,嚷嚷说那个的哥才是真正的****。我知道他是指省下来的几十块钱出租费。我想那的哥笃定也是个窝里横的,要不是路经理说他讲反动话,非要报警,那家伙也不会跑的。好在离家不到半站,他们两口子相互照看着孩子回家,打发我先回书店。路上我寻思那贫了巴唧的司机是不是党员,觉着没劲,便想到有些形式上的东西本是无关紧要的,对我这闲得发慌的“思考者”来说,只有像不像的问题。我有点儿饿了,在路边小吃店买了俩牛肉烧饼,又灌了瓶啤酒,才慢吞吞往书店走。我尽量想突然阴得有些倒霉的天气,看着熙来攘往的行人,特别疲倦,更因为满目都是四处奔食儿众生相。到了书店,我努力笑了笑。小白脸正指手划脚,告诉我路经理打来电话,让我腾出两个书架准备上新书。我请大学生帮忙,她小声对我说:“你看小白脸有多美,肚子都快起来了,好像这个书店是她们家的。”我故作惊讶,成心犯贫,说是真的吗?大学生赶忙低下头,狠狠瞪了我一眼。

  过了会儿,大学生说活着真没劲。她说她特烦。“希圣,你说世界上真有爱情这东西吗?我就是一直弄不懂,我看准是文人瞎编的,要是有,也一准是让人烦心的勾当。”

  我特爱接这类话口,放下活儿。“你是怎么了?平时乍乍乎乎,一下变得柔情似水。我劝你亮亮荡气回肠的大嗓门,一吼全好了。我常这么干。”

  她凑过来说:“你看我脸上有什么变化?”

  “我看看……一点儿不憔悴,而且特妩媚,皮肤很有光泽,比我那位细腻多了。不过你可别认真,我说的是反话,你八成失恋了吧?”她流着泪问我是怎么看出来的?“没看出来,是瞎猜的,本来是个玩笑。是常找你来的那个没屁股的男孩吗?多可怜呀,他连屁股都没有,你还为他伤心。咱们歇会儿,我特爱传授类似的经验,实际上我也失恋过。你想听听?故事不精彩,但很动人。”

  “我不听,你只会瞎逗。可你比我大,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你说我还应该找他谈谈吗?他又找了个姑娘,我也认识的。我想把事情挑明,我们俩都那个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哪个了?噢,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那个了……”她点点头,我接着说。“算了吧,和我以前一样,让别人给插了一杠子。我劝你自吞苦果,睁大眼睛找个屁股大点儿的男孩。你千万别去找他,你没理可讲,要是糖衣炮弹你能讲明利害关系,可他怀里那可是个实实在在的大活人。你没道理可讲。”

  “没救了?”

  看着大学生,我心里忽然很难受。我点了点头,继而想起我那活泼奔放身材极是地道的敏,一双月牙眼和努力往前的小嘴似乎充满了对异性的渴望。除了满嘴芝麻牙外,在姑娘堆里还算是说得过去的女孩。当我美滋滋表示一定要和比我小十一岁的敏结婚时,王子和特预感地摸我饱满的天灵盖,碰巧我吃了好些拌蚶子,有点儿低烧。他义正辞严地劝我拿敏败败火,万不可动真的。他断定我们成不了。事情发生后我问王子和怎么看的那么准。他回答是敏刚上大学,胯骨完全劈开了,眼圈又那么黑,意味着什么?我觉得他瞎侃,他强调****旺盛的女人大都是享乐主义者。这差点儿让我急,拿出敏给我的“泣血”情书当佐证。王子和更是笑,说三张多的人躲进被窝里五迷三道读个小姑娘的呓语,本身就是不成熟,以为对方为了爱能放弃一切其他因素,首先就是不负责任的冲动,那种原始的爱最终导致悲剧。当时我并不知道有个清华大学的硕士生插进来。敏那天坐在我的床上悄悄啜泣,伤心之极,抬起头,不禁吓我一跳,她流出的眼泪全带着颜色,我还真以为她伤心到了双目泣血,细细瞅过全是靛蓝,方知是这个小混蛋涂的眼影。我递给她一面镜子,她竟还能嫣然一笑。我把这个“典故”讲给痛苦中的大学生,事情过去好久我也不在乎了,尽其绘声绘色,最后端出我和文惠现在是多么理智多么和谐。

  “你太笨了,可我咽不下这口气。不抓烂那个****才怪呐。我做了两次人流不能白做,反正我和他也抓破脸了,过两天我就搬他们家去住,谁也甭想说服我,把医院的诊断书让他家老爷子看看。想白玩我,世界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大学生的这番话让我傻了半天。

  热得透不过气来时,我手脚逐渐放慢了干活的速度,抬眼瞅着澳洲风光的挂历,顿生好些联想,我本来是有机会去澳洲的。我这样说时心里就觉得凉快些,大学生说我吹牛,我说我从来不牛,没去成是因为我当时拿不出几万块钱。况且,人凡事要都悟透了,住哪儿哪儿就是天堂。我过了那种认可在美国太阳底下暴晒而放弃大陆装有空调房间的年龄。我只是想寻点儿实惠,在哪儿对我这类人都是味儿事,得靠自己救自己。眼前我是个真正的自由人。我问大学生自由是什么?她傻张着嘴愣呵呵望着我,她的表情像是说我在犯傻,哪有自由啊。我们不是都得努力干活儿,讨好老板,其实,别人如果真不理睬,还真受不了,怪了,处处想惹别人注意,否则就会感到委屈。

  我问:“你觉得我是这样吗?我想我现在足够自在的。”

  “瞎找感觉,你以为没有工作就是自己的本钱了。你根本就没察觉,你和经理说话时的那股劲,真是说不出来。让我怎么说呢,反正也有讨好之嫌。”

  “你是瞎说。”

  “当然还不是百分之百的讨好,表情里还有种暗示,好像你是虎落平阳,不得不这样。说真的,你要自由干嘛?我也问问你,什么是自由?”

  我模棱两可侃几句套话后,开始找词儿,找不到也是我意料中的。我们常常喊在嘴边所谓的“自由”肯定是逮谁跟谁上床,不是无政府主义,更不会是像我这般无固定职业漫游社会的倒霉蛋的形象,笃定是个很自在的境界。世界上有很多貌似简单的问题,实际上是很深奥的。究其本质,才知我们根本什么都不懂。

  “我想真正的自由该是在妈妈肚子里睡觉的时刻。”

  “唉,好好聊着,怎么说着说着就下道。够流氓的。”

  “流氓?”我从很浑沌的境界中醒来。不禁生出不知对谁的怜惜,假如从她裤角下掉出个婴儿,光看她的表情我也不会吃惊。我不过是提了一个叫“肚子”的名词,怎么就跟捅了她的******一样。我笑着问:“流氓该是什么样?”

  “就像你这样。”

  她说着还嗔着脸像是套近乎一样搡了我一把。我知道她这是无意的举动,就跟月亮的妹妹阳阳差不多。在成年人面前试探自己的魅力,是愚蠢姑娘最明显的标志。她喜欢这样,我也只好犯傻。“说正经的,我也喜欢平时正正经经的,可能身上的杂质太多,要是那样你可千万别见怪。咱们接着聊刚才的话茬……我说自由大概说是我们常常渴望的那种不着边际的幸福,反正不会是摸不准的东西。只要我们一认真,自由就会逃得老远老远。是这样吗?”

  大学生没弄懂我的意思。“你说的是什么呀?好些事我特奇怪,怎么一认真就完蛋?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可不过平时好像也真是这样。不去想时,稀里糊涂得过且过,要是细一琢磨,真是没劲。我要是不这么认真,像以前在学校交朋友玩,也没这么多烦心事,等真要踏下心来就跟一个吧,新鲜劲就没了。就我那个男朋友,你别以为我怎么着似的,拿他当个宝儿,我只是窝不下这口气。”

  转来转去又转到男欢女爱上。我知道大学生是把我的意思搁浅了,人生不就这档子俗乐。我就着话茬往深了侃,逗不起兴奋,末了连我也弄不大明白自由究竟是什么,只要感官舒服,所谓自由的标准该是没什么是非曲直的。我说我的一个哥们儿堪称你我的代表,人是不大喜欢标准的,不论在地球的哪块大陆,你一生都将渴望挣脱道德和非道德的束缚。我提到这些仿佛很抽象的玩艺,就想起了老月亮。这家伙时常在我脑海中,就同一个飘忽不定的影子,有时又同一个恒久的概念。我有点儿怵,做不来他那一套,为此我又常常着迷。“最好抛开七情六欲,至少别在欲望中挣扎,该落水的一定落水,坠落也是挺惬意的速度,怎么想都好,就是别往政治上连,能做到这点起码就抓到一半自由了。”我把这些连自己都模糊的思想一个劲往这个小雏耳朵里灌。人的本性都有点儿好为人师,蹚过不管什么泥泞小河沟就都以为闯过了大风大浪。我压根儿不知道路经理什么时候跑到我身后包书。

  他说:“我说希圣,你的思想很有问题,我这书店可有原则,你大讲那些什么自由不自由的,招人不爱听。”

  我说:“你干嘛那么敏感?自由跟政治有什么关系?”

  “你讲话还是留点儿神,你要聊些乌七八糟的外面聊去。”

  我忽然控制不住自己,打着哈哈说:“嘿,我就纳闷了,要是瞅冷子让逃犯给你打死了,你这几百万是不是当党费全部交给组织?我刚来就看你不俗,满脸党务工作者的表情。”

  “你给我滚!”

  “我不是开玩笑嘛,你发那么大火!真是的,把账先给我结了。北京城那么大,我哪儿不能混饭吃。说实话,我挺瞧不起你的,你让我走,是帮我下了个决心,不是因为别的,是看你口是心非,为国家捐款你掏几块钱还跟那帮老太太贫半天,至于嘛。要是那样,以后就别挂羊头卖狗肉……”

  我没动气,可他气得说不出话,油腻腻的肥脸只是在抖,铆足劲又送给我一个“滚”字。我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又结束了。我满以为路经理看着王子和的面,怎么也能舍下脸请我留下别走。他没言声,倒是他的老婆从里屋跑出来拉住我。他不耐烦进了里屋,不一会儿又出来,说自己脾气急了些,过去的事就算了。没等我吱声,匆匆骑车出去了。如果这算是一个坑坑洼洼的台阶,好歹我厚着脸皮走下来了。我绷着脸,拿着劲,心里却长长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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