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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书籍名:《偷窥背后》    作者: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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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无意间抬眼看到路经理的老婆,她友善地冲我微笑,让我生出些愧疚。

  不久,王子和来电话劝我。

  这事他听路经理讲了。人家当老板的,不找茬就得了,让我先在那里忍着点儿吧。他也嗔着我干活时瞎说八道。其实我根本也没说什么。我从子和那里知道,因为点儿事,路经理的党籍是挂起来了,具体原因不清楚。他老觉得自己委屈,到哪儿都想把组织问题解决,就好像电影里那些打进敌人内部的特工,和党失去联系仍能以身作则。我向王子和表示,不会再给谁找麻烦。我精神上还不敢那么奢侈,他是老板,我是员工。王子和说我明白这些就好,“你这点特操蛋,剩下的话是不是将来又要争口气,出个风头,让他们丫都瞧瞧?希圣,该认真的地方你犯傻,不该认真的地方你一根筋。老弟,你的梦该醒醒了,别弄大发了。”

  去你大爷的。我把电话撂下后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我不做梦怎办?这人都好指点迷津,弄得我跟****似的。我清楚自己半斤八两,拆吧拆吧也属于没有什么精肉的主儿,哪里敢扛硬。好朋友想挽救我,我不给他这样的机会,不是我不想堕落,而是有一种追求所谓美好生活的惯性逼着我升华。

  在我家的楼道口,我看到那辆直漏油的老本田摩托车,知道月亮来了。我踢了一脚他的老破车,脚震得生疼。天色渐暗,一丝风也没有,楼道口还稍显凉爽些。田大妈正从楼上下来,见到我她扔掉牙签,迈下两个台阶,煞是神秘地凑到我的耳边,说我家进去一个带钢盔的男人。我劝大妈别忙着提高警惕,那带钢盔的主儿除了能吃能拉能喝之外就没有特长了,安全局谁也不会用这种饭桶,而且用只母狗就能把他智取。她差点儿跟我翻脸,嗔着我拿老太太开涮。我笑呵呵闪开她,跑上楼,怕月亮领来女人。先敲过门,屋里就月亮一人。他反客为主努嘴让我坐下,头也不抬继续专心致志画画。我坐在他旁边。二十分钟后,他丢开画笔,把画拿过来问我像不像。那画画得异常夸张,画中人撇着大嘴,叼个像生殖器似的玩艺皱着眉,狠叨叨的样子怪******吓人。我问他画的是谁?他让我再细瞅,的确有些眼熟,乍猛我抬手给了他一下子。这不是我吗!还别说真有点儿像。我端详着这幅未完成的作品说:“你还改改吗?其实你早就答应为我做幅画。只有我才这样抬举你,给你这样的机会。不过,你让我咬牙切齿叼个****干嘛?”

  “笨蛋,那是一管变形的铅笔,瞧都让你给咬折了。”他把画又拿过去。“看上去你就像是一个背运的家伙,象征你一生都是个倒霉蛋。这画只能卖给你,不能送。看在朋友的面上,你给八百块钱吧。”

  “哈哈,你穷急生疯了?那你扔在我屋这些画都作多少价?怎么啦,完全瓢底了?”

  “少点儿也成,快救斯民于水火之中。好了,我嗓子都快冒烟了,我今天要是看不到你,保证堕落。你屋里有什么,我敢卖什么。”

  “真得提防你这家伙。你是怎么进屋的?”

  “从啤酒箱底下拿的钥匙,光棍汉一般都不随身带钥匙。”

  “不过,下次我该吸取教训了。”

  我给了月亮六百块钱。他连谢都没说掉头就颠。我拉住他。“你怎么了,急三火四的,出事了吗?”

  “小艾跑了,把我席卷一空。她又哭又闹回南方老家去了。你别像个犹太人一样盯着我,这钱我加倍还你。以后再聊吧,晚上我有个约会。”他走到门口又转回来。“我这些画你随便处理,每笔交易你提取百分之十。”

  “二十。”

  “十五。”

  “二十。”

  “当冤大头!我认了。”

  我哈哈大笑说,别装了,好像你是毕加索。月亮冲我一本正经,嘿嘿地笑着跑了。

  我把门踢上,抄本书倒在床上,不知不觉地眯盹了一觉。

  当我醒来时,发现文惠坐在我身旁。我说难怪在睡梦中一个劲地冲动。她表示今天绝对不行。我装得像个规规矩矩的病人,请她审查通过,遂决定俩人过一个充满理性的仲夏之夜。我并没有太明显的欲望,生活问题使我不用较劲就能有效地控制住自己。文惠乐了。我弄不明白她是不是真心喜欢我这样,她仿佛在极力掩饰什么。傻呵呵的文惠瞒不过我,现在的处境让她厌倦也是顺理成章的。不过我们俩都是特别相信美好生活即将实现的梦幻者,缺乏深刻的清醒,虽然彼此在心底笃定起劲地相互诽谤,但最终的目的不过是让一个相信另一个的所谓的真理,没有恶意。我没有婚姻的体验,人要三十未成婚,只能唯唯诺诺活得像个标本,可不敢当人张罗出丝毫****。我和文惠名正言顺放荡时都不好意思点灯,说留点儿自爱给自己,还不如承认是假装出点儿尊严给刻板的日子找些平衡。我借着热乎劲,就着她给我的零食灌了两瓶啤酒,而后频频传递热辣辣的感情信息。她倒好,像个石女一样没有任何反应。我也只好做罢,矫正邪念,搜肠刮肚找点儿我们感兴趣的话题。此刻,我才生出莫大的悲哀,敢情该聊的好像都重复过,剩下全是忌讳的事,比如聊未来,那就要牵扯到婚姻。看着老文惠那份厌倦,我也惭愧呀。

  文惠满脸不悦,左右端详老月亮给我画的那幅油画,声称这幅作品并非抽象,看上去又肮脏又无耻。我不明白。她把画举给我看,也难怪,她将画拿倒了,看上去我那咬着铅笔簸箕似的大撇嘴很像女性的生殖器。敢情人的潜意识里都不怎么干净,她怎么就不把那沟沟坎坎当成咱中华民族的黄河长江,不把那圆柱体看成喜玛拉雅山主峰呐!老月亮要是知道有个异性从另一个角度对他的作品进行性意识剖析,不定牛成什么样儿。我并不觉得好笑,走过去把那画掉个个,问文惠像不像我?

  像个屁。她把画丢到一旁,妩媚得很矛盾。我有些痛苦,把她搂过来,却被她轻轻地几乎是不易察觉地推开。她要我坐好,然后低眉弄姿,显出些羞臊,说要跟我谈件事。我没太当真,一脑瓜子邪念,想到现在大街小巷公共场所那些二十郎当岁当众接吻,一个个死去活来的劲,很是羡慕,本能的冲动忽然就包含了某些社会色彩,此刻,对文惠的冲动就有点儿像报复。瞧瞧,无意间她倒成了牺牲品。我二十郎当岁正忙着当作家,急于生活却不知感受。我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欲望,甚至还向文惠解释了一下我刚才的想法。她没在意,也像是不愿弄懂我的意思。如果她用心,可能是她发现我真正的机会。我动物式的蠢念固然很是骇人听闻,我心安理得地裸露自己却未让我生出快感。文惠管诚实和直接叫作“不会来事”。她振振有辞,像是经历诸多生活的磨难。她说:“我并不认为你这样是傻。你愿意寻求与众不同,多没意思。现在没人看重这个。”

  “你要暗示什么?”我和文惠一严肃,显得有些假模假式。“我根本不追求什么,也不稀罕别人看重不看重。”

  “行了,求求你了行不行,别那么敏感成不成。”

  看着文惠又开始往外洇泪花,我有些焦躁。“我心里怎么想的不愿往外说,其实我对你很知足,别逼着我表白,日子够白了。我感到特没劲,不是我没有退路,而是我不愿意。你要是管这个叫寻求与众不同,真是大大的误解。”

  “你是够累的。我不会逼你。”

  “你有什么事吧?”

  “老张要和我好,他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却还是提出来了。”

  “那样好吗?”

  “他条件比你强百倍。”

  我成心恶毒。“你怎样选择都不错,真要如此,我的确会伤心的,可我不会怪罪你。我都惯了,你也得承认,在我的黑暗生活中你不是太阳,充其量也就是只受伤的萤火虫。”

  “我不在乎。你别得意,我这样是没有退路了,你知道我没辙。老张从我这里知道你的情况。我告诉他我还是好好在这里做吧。他很是恼怒,说我小看他,表示还要帮你找工作。他是个好人,是咱们的朋友。”

  “是你的朋友。文惠,你让我说什么?我要是向你表示谢意,你会感动吗?我还是别说了吧,让事态任其发展,也许我们都会满意。”

  我说不出别的,只是别扭。我知道老张一准是个采花高手,他这种近似父爱的宽厚形象,在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卖酱菜的傻姑娘眼里笃定是灿烂辉煌。我懒得挑明,那样显得我不太厚道,同时也会衬出老张的高大和我的渺小。我动情地瞅了瞅文惠,她乐着凑过来,我们顺理成章扭到一块儿。她没坚持“今天绝对不成”。她是个务实型的女人,死心塌地跟我,而我此刻却有“得手”的感觉。

  事毕就是困,困极了,只想睡觉。不管文惠怎样求我送她回家,也睁不开眼。我不想说话,不愿想现在和将来令人糟心的勾当。她又哭了,烦死了,她说不愿伤妈妈的心。我醒了,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像以前那样丝毫不差把她送回家,自己又丝毫不差返回来。回来后,我把金月亮的画挂在墙上,怎么看怎么觉得他的油画技法不是一般的低劣。也许他真棒?我躺在床上想。

  几天来我恍恍惚惚,丢三拉四的。比如说我在一个胡同的女厕所撒了泡尿,等系好裤子出来,见到一位妇女急匆匆往里跑,周身才冒出冷汗。关键时走神可不是一回,一张十三块八的发票让我写成三十八,还郑重其事觉得这本书太贵。路经理不时用他的猪眼黑我,我也只能低下头忙碌,可我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你干嘛非得认输,你心里不愿输的,不想让任何一个家伙把你打败,不过一旦事到临头,你自然而然就低下了高傲的头颅,美其名曰为什么鸟责任,实际就是为自己求得暂时的安稳。一根筋的家伙都是真正的好汉,把事做绝。人是不该后悔的,有不尽满意的行为,超越或者被摧毁,你尽管修正自己,那么最后完蛋,你就是别后悔,人生来就是不该后悔的。

  我往外瞥了一眼,见下起了小雨,登时周身松懈下来,坐在书垛上再懒得动弹。凝视着浅茶色玻璃上潲满了细密的水珠,滑落下来时结成一片糖稀状,室内的光线暗下来。我在这种潮湿迷离的氛围里挺是滋润,思绪一下变得没了逻辑,瞅了瞅屁股底下这些花花绿绿的封面,全是刀光剑影肉色迷人的破小说。后来雨大了,并伴有隐隐雷声,我有些腻了。正打算出去喝两杯,听得前台有人嚷嚷,奔过去见两男一女三个书贩子正和大学生臭贫,好像是他们浑身的雨水弄脏了一包书还坚持要换。僵持之下又有一包书掉到地上。我没多想,捡起那包书插到他们中间。“你丫闲的?我让你捡了吗?”其中高个的弄了我一脸唾沫星子。

  我把大学生推到柜台内,伸手把那包书拨拉到地下。“****你妈!”高个指着我的鼻子。

  我绕出柜台,指着他们同来的那个女的说:“她就是我妈,你们随便操。”

  话音未落,稍胖的同伙瞅冷子抡过几个王八拳,其中一拳正擂在我耳根子上,打得我直犯晕。两个人一前一后截住我,我没有选择,只能对付迎面来的高个。我先是一脚踹在他的关节上,跟着一记重拳,本是想封住他的左眼,不料他一闪,正中鼻梁。他捂着脸吭哧。没等我回头,后面那个家伙将我拦腰抱起,重重掼在地上。这下他们可是得了势,骑在我身上一通抡圆了捶,鼻梁骨挨我一下的高个也缓过神,四处找家什。大学生叫来路经理,但他也只能在旁边喊叫,根本控制不了局面。我被压到底下,感到很虚脱,伺机反扑,直到让高个子狠狠踹了一脚,明白很难有机会赢了。路经理嚷嚷着,紧紧抱住高个子,我见这小子满脸是血。此时我还被稍胖的家伙压着,怎么也起不来身,费了很大劲腾出一只手,薅住他的那玩艺儿。他嗷嗷叫着从我身上滚下来。我说:“让你的朋友老实点儿。”他带着哭腔叫他的伙伴住手。我也从地上爬起来。两男一女退到书店门口没有要走的意思,牛逼哄哄要摘我脑袋,砸了这家店。我懒得听这些杀气腾腾的大话,正要抽身回屋洗洗,却见路经理上前给这俩痞子上烟,下三滥劲大了。我心想你也太操蛋了,我胳膊让玻璃划破他像是没看见。他说了多少好话我不清楚,最后那包书也给三个混蛋换了。三个家伙不依不饶,其中高个的,非要三百块钱,不然没完。

  路经理忽然回过头对我说:“我是让你干活来的,不是让你打架砸我牌子来的。”

  “路经理,你是不是也太没人性了。你怕这几个小痞子,我可不怕。”

  我要上前,不想被他重重搡了一把。

  路经理好像还低声骂了我一句,并迅速从钱夹掏出三张大票子递过去,满脸堆笑说,这钱从我下月奖金里扣。他让含泪的大学生端过一盆清水给那小痞子洗脸,等水端过来,让我一脚踢翻了。我看他强忍怒火心里非常痛快。三个家伙得了便宜走了,路经理也进了屋。雨没停,我伫在门口。不知过了多久,路经理又出来了。说今儿天气不好,大家提前回家吧。我像是没听到。他叫了我几声,说要请我喝一杯,我说没有兴趣也懒得动弹,呆会儿雨小些就回家了。他沉默片刻,递给我两千块钱,样子很动人。我知道日子到头了。他请我理解,说那些人是这一带有名的书贩子,很浑的,他不想因为我开罪他们。道理也很简单,他得开店,做生意口。如果今天的事没化解,怕惹出什么事来……我没让他再讲下去,反正我也有点儿烦了。我们俩对坐着,也没点灯。小雨仍是刷刷不停地下着,街面积成一泓泓镜子似的水洼,在路灯的反照下,很亮很亮的。我生出一种凄楚,默默从两千块钱中拿出六张扔在柜台上,站起身走出书店。我只要我应该要的。

  我想路经理可能在后面喊了我。一切就这样无声无息过去了。

  我总是有意无意生出比较没劲的感受,像黯然神伤萎靡不振丢魂落魄似的,心沉沉的在雨中漫步,难受全是生理性的,思想却是一片空白。雨愈加恣肆,我将手插进裤兜里望天,约莫十来分钟,只好花二十块钱从小贩手里买了一把号称最新式的手动都费劲的自动折叠伞,开始打西往东走。长安街华灯初上,雨线像无数根小银针,将各式各样的路灯装饰出炫目的光芒。穿梭不息的车轮碾过湿漉漉的长街,发出滋滋怪叫。我打着伞,困在路边,感到无聊,登上公车奔了北京站,本打算再转乘车回自己的窝儿,见到一家临街的小饭店,便进去了,反正回家也是空房冷灶。我满以为从玻璃窗往外看,能觅到几分情调,也算是给我今儿的倒霉生活添点彩儿,糊糊涂涂一气胡灌,后来是怎么回的家都不知道,印象特深是淋一透湿,那把全自动的折叠伞也丢了。不过,离开书店也不能完全算作不好的事,我又有时间好好休整休整了。我想不踏实,可生活逼着你踏踏实实在家里忍着。

  头疼的是无法向文惠讲明这一切,再说还得和王子和说,怎么讲呢?说和人打架被经理辞退,讲起来也不可能理直气壮啊。

  算了,根本就甭想,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呗,先弄一舒坦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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