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好，对手(4)
白楠困惑地说：“我在哪儿，你们谁啊？”徐冰说：“你在粤海风饭店的后厨房里，你偷自己饭店的东西，被我们抓到了。”白楠说：“一元菜不是我的主意啊，你们不要找到我头上来。”
徐冰微笑着说：“不是问你一元菜的事情，是想请教你一点面点上的问题。”
白楠看了他们半天，底气慢慢地足了：“哈！你们绑架啊？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也是胳膊上跑马、吐唾沫砸坑的人，老子也是在江湖上混过、大牢里待过的！”
徐冰不理他，笑眯眯地听他讲。白楠更来劲了：“有公用电话没有，借我用用，拨110，一屋子的绑架犯呐！”徐冰端出一盘面点来问他：“你的面是怎么和出来的？”白楠立着眼睛：“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徐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录音笔，快进，放，把刚才白楠的话简略地放了一遍。白楠目瞪口呆。
徐冰说：“你那个前妻要是听到你这么说，恐怕一天都不让你见孩子了，不过我呢，是个好人，不爱管你这些破事。”白楠说：“你们绑架我！你们这叫犯罪！”徐冰笑笑，看着后面的厨师们：“你们绑架他了吗？”李毛仔接口道：“没有。我们都是见义勇为好市民，抓了个贼。”
徐冰冲着白楠点头：“做给我看。”白楠站起来说：“做完了，把那录音笔给我。”
白楠说：“60粉给我拿过来。”刘小东搬了一袋子面过来。
白楠拿了一根筷子拨了一下：“59粉，富强粉，好的莲子粉，红枣粉，52粉，安徽产的发酵粉。”他动动嘴倒是痛快，累坏了这帮厨师，一袋子一袋子的往这儿扛。徐冰面无表情地抱臂在旁边看。刘小东擦着额头的汗，实在受不了了：“有完没完？不就做个饼嘛，你开粮店啊！”
白楠懒洋洋地找了一个盆，一只长勺子，手快得像闪电一样，有的面粉袋里舀四勺，有的舀两勺，有的只用一点点。白楠把调好的面粉递给刘小东。刘小东接过来，有点愣：“这不成了杂货铺子了吗？”徐冰满脸笑容地泡了一杯茶端来给他喝。
白楠傲慢地接过茶来喝了一口：“60粉，是黄河以北的小麦，有韧劲，不黏，安徽的发酵粉，是两季稻之间补种的小麦，在江南江北之间，地里的营养被水稻吃完了，甜度不够，黏度是一流的，59粉，是甘肃天水一带的小麦，常年干旱，面质硬，有咬口全要靠它，还有富强粉，你们不要瞧不起，有粮食的原香味儿，口感松软。”
这边的刘小东已经揉完面上蒸笼了，大家都在闻散发出来的香气。
白楠说：“你们看面，是一个样，我看呢，就是一个一个的人，脾气秉性都不一样。各有长短，用一种面做面点，好吃不了。”徐冰见缝插针地问：“松糕的窍门在哪？”
白楠说：“首先是大米，南方的大米长得快，口感糙，要用东北米，越冷的地方粮食长得越匀实，打成浆，发酵的时间要看着黄历，一立夏就要八个小时，惊蛰之后，白露之后，要十二个小时，立冬之后，一天就够。”
徐冰和其他厨师互相看看。徐冰说：“一本面经啊，这番学问不小。”蒸出来的面饼好了，刘小东拿出来分给大家吃，徐冰咬了一口，笑着点头。
徐冰说：“你还会什么？”白楠说：“告诉你吧，广州菜，潮州菜，东江菜，九百三十二道面点，没有我不精通的，一天一道，一年花样不翻头。”
徐冰笑嘻嘻地问：“时慧宝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白楠意志坚定：“我这人不在乎钱，一千五。”徐冰伸出3个手指成“OK”状。
白楠很受侮辱：“你拿我当什么了？我白楠，为了兄弟两肋插刀，时慧宝那是我兄弟，我们的兄弟情谊……”
徐冰打断他：“三千五。”
白楠愣了一下，再说底气就没这么足了：“就算我想来帮你，我的人格是无价的，我的人格……”
徐冰说：“四千。”
白楠毫不犹豫地说：“好，成交。”徐冰一伸手，有人把合同递过来，徐冰拍了一万块放在桌子上，又给了他一支签字笔。徐冰说：“四千块钱一个月，我们先签三年，签完拿两个半月工资走。”
白楠忙提起笔把字签了。徐冰抽走合同，连着录音笔递给李毛仔：“搁我保险箱里。”
白楠说：“你那录音笔得给我。”徐冰笑笑对他说：“我替你留着，你不反悔，我也不反悔，永远锁着。”
白楠说：“你还不相信我的人格吗？既然签了合同，拿了钱，咱们就是朋友，我的人格，我讲究兄弟情谊啊！”徐冰不耐烦地站起来：“闭嘴！”白楠被她吓了一跳。徐冰说：“以后别跟我废话，你的兄弟情谊五百块，人格五百块，已经卖给我了，咱不聊这个。”白楠目瞪口呆。
徐冰穿上外套，背上包。她拍着白楠肩膀：“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准时上班，迟到要扣工资的。”徐冰大步走了，白楠站起来，看看钱，看看他身边的厨师，好像做了一场噩梦一样。白楠心想：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怎么短短一会儿就换了个东家？
徐冰走出粤海风饭店，来到停车场，上了车，把车门关上。刘小东一路追出来喊她。徐冰把的车窗放下来。
刘小东问她：“我怎么办啊？那个姓白的，以后就在这儿待着了？他算哪根葱啊？我辛辛苦苦，我忠心耿耿，是不是？以后白案上谁说了算啊？”徐冰说：“他。”
刘小东说：“我是有自尊心的人，你这样我不能接受。我--”刘小东说不下去，徐冰替他说：“要辞职？”
刘小东说：“我没这么说。我也想跟他学，不过，我这个--自尊心很受不了，其实您给我加点工资，把我自尊心买走，我就比较平衡了。”徐冰说：“你有一天把本事学到了，我可以考虑花钱买，现在你的自尊心一文不值。”说完徐冰头也不回地车开走了。
为了饭店的菜品、自己的好名声，徐冰才不会讲什么人情，生活如此疲惫，工作已经够她烦的了，一个女人掌控着整个后厨，何故还要拿这些人情琐事来劳烦她？就算大家背地里评价她冷若冰霜、不通情理，她也无暇顾及。就说那广州街上的女人们，一个月逛几次街？一个月要理几次发，做几次指甲？这些为自己增光添彩的事情徐冰几乎不做。一年最多逛3次街，换季的时候把这一季需要的东西一站式买齐，她才不会在商场里流连，就算买了那么多衣服，穿给谁看啊？家里没有男人可以欣赏，厨房里又都是些歪瓜劣枣，一天16小时穿工作服，就是买了高档货也是放在家里蛀虫。女主厨的生活似乎注定了悲凉，只有在食客见主厨的那一霎才那能够闪现出她的光辉，可是即便如此，34岁的美丽光环，又能绽放给谁看呢？这些浅显而无奈的道理徐冰心知肚明，却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开始老了。
第二天一早，粤海风饭店门还没开，时慧宝怒气冲冲地敲门。前面不通，他冲着后门而去。刘小东正巴结着给白楠敬烟，白楠突然大叫一声，扔了烟头，跑进屋里去。刘小东还蒙头蒙脑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时慧宝怒冲冲地从他身边过去，伸手去拉后门，门在里面锁着。
时慧宝生气地砸门：“白楠！你个叛徒，给我开门！”时慧宝连砸了几下，他再伸手砸的时候门开了，徐冰站在门口看他。徐冰还没来得及说话，时慧宝拨开她走进去。
白楠推开准备干活的人群，张皇四顾，打开储藏室的门躲进去。时慧宝怒冲冲地进来，徐冰紧跟在后面。时慧宝看了一圈：“白楠呢？你们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徐冰心里一乐：“哪个白楠？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时慧宝上下打量着徐冰：“你花多少钱雇的他？”徐冰：“商业机密。”
时慧宝看到储藏室的门过去拉了一下，没拉开，砸着门：“姓白的！你要还顾一点兄弟情谊，就给我滚出来！”储藏室里发出“咚”的一声，然后就没声音了。
时慧宝说：“我不为难你，她给你钱多，你在这儿干，可你是不是得告诉我一声啊？让我有个思想准备？简直一点人格都没有！”里面有发出“咚”的一声，还是没人开门。时慧宝叹口气。
徐冰在他身后笑道：“他的兄弟情谊和人格都卖给我了，你就死了这份心吧。”时慧宝气哼哼地指着徐冰鼻子：“卑鄙，太卑鄙了。”徐冰回击：“你先做的一元菜。”
时慧宝生气：“你先抄袭我的菜。”徐冰等着他：“你挖走我的二厨。”
时慧宝更生气了：“那不是你开除的吗？”徐冰语塞，犹豫了半天说：“我愿意！”
白楠探头探脑地出来，满身满脸都是面粉，只有两只眼睛是黑的。见周围人看他，赔着笑解释：“摔一跟头，扎面袋子里了。”时慧宝气得扭头走了，恶狠狠地说：“打到门上来了，开战吧！”
6.好戏开始了
金砂饭店后厨房，时慧宝闷着头做菜。白楠一走，时慧宝现在更累了，自己兼着白案，走进走出。小滑头被众人呵斥来呵斥去，一会儿鱼刮鳞，一会儿扛60粉，跑得不亦乐乎。
时慧宝把刚蒸好的两屉米糕抬出去，累得一头是汗，看看头顶的锅架上，已经没单子了，这才交代小美：“你盯一会儿，我出去松快松快。”小美忙得连头都顾不得抬，哼了一声。时慧宝一出去，小滑头溜到顾小磊旁边，好像有很多苦恼。小滑头问顾小磊：“你教我点技术怎么样？我看了，厨房里就你是好人。你看我这么让人喊来喊去的，跟使唤丫头似的，一点正经活也干不了。”
顾小磊放下手里的活，饶有兴致地看他：“想学厨师啊？”小滑头看着周边没人，趴在顾小磊耳边：“白楠让对面挖走了，听说工资就四千，你教我点手艺，将来我挣了钱，不会忘了你。”顾小磊一脸坏笑，打量着小滑头：“那你得当自己人才行。”
小滑头充满向往地说：“好啊，怎么才能当自己人呢？”顾小磊狠狠地在从他面前经过的一个配菜厨师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干得不错，兄弟！”
配菜师傅愣了一下，看看他，没吭声走了。顾小磊搂着小滑头的脖子：“这是我们内部打招呼的习惯，我把它教给你。去，给李大嘴打个招呼！以后我就拿你当自己人看。”
小滑头扭头看了一眼李大嘴，李大嘴背冲着他们，光着上身，穿一件吊带工装裤，满身都是毛，大秃头大胡子，高大威武。有一只胳膊上全是刺青，令人望而生畏。
小滑头老老实实地摇头说不敢。顾小磊在他屁股上狠拍一下：“真没出息。这是个考验，懂吗？过不了这一关，你接着干杂活去！”小滑头怯生生地说：“那我成了自己人以后呢？”“成了自己人，你就先来帮我做烧烤，别人找你干活，你就告诉他，我做菜呢！多威风啊！”顾小磊蛊惑他。小滑头咬咬牙，拿不定主意。他在心里默念：就一下就一下，打完就跑，没关系的。思考完毕，小滑头张着大手，冲着李大嘴过去。
顾小磊赶紧拍其他厨师，大家都在看。李大嘴正在很精心的切肉，小滑头在他身后冲着屁股狠狠拍了他一巴掌。李大嘴的刀突然停下来，半天，缓缓回过头，眼光极为冷酷。小滑头已经吓筛糠了，干笑着，嘴里不停地说：“自己人，自己人。”其他厨师都把头低下来偷笑，装作忙手里的活，幸好顾小磊及时赶过来：“小滑头过来，交给你个任务！”小滑头应声跑过去，李大嘴恨恨地又扭回头切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