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好，对手(3)
时慧宝把菜倒进垃圾桶里：“把菜做成这样，主厨是不会让你给客人端上桌的。”小美反问：“我的时间都很精确！你懂什么！”时慧宝说：“扒牛舌，时间火候当然最重要，主厨有没有告诉你，做这道菜之前，锅要提前热？”小美突然之间恍然大悟，猛地一拍桌子把时慧宝吓了一跳：“说的对啊！一起努力，把他们挤垮吧！那是我的理想啊！”
这天早上8点的吉时，金砂饭店冲着街的大门敞开着，放着音乐，门口摆着花篮、重新开业的招牌，场面还挺热闹。饭店门口贴的最显眼的告示上写着“特级粤菜主厨时慧宝主理本店，试营业三天，只收成本价”。美食大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看见这显眼的开业招牌和诱惑力的价格开始心动，不少人在门前驻足。
徐冰一早来到粤海风饭店门口。准备停车，突然有人敲徐冰的玻璃，吓徐冰一跳，窗外是时慧宝的一张大脸。徐冰厌恶地开了车窗：“手不要这么欠，我最恨别人敲我车窗。”
时慧宝塞一张印刷品广告进来，赔着笑：“看看，刚开张，有时间请您照顾我们生意，你看你面熟啊。你是飞镖盘上那个粤海风的徐冰。”徐冰坐在车里仔细打量广告，不屑地笑笑：“认错了，我是城管--乱发小广告，你这下惨了！”时慧宝还想说话，徐冰把车开走了。
粤海风饭店后厨房里，离开工还有一会儿，一群厨师正嬉皮笑脸地聊天，往玻璃瓶子里放钱。赌博是这伙厨师们的一大乐趣，拿别人开涮，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是这帮厨师们最喜爱的一大游戏。
之前被扔出去的那个面点师傅刘小东抱着瓶子：“快点，一赔四。赌那个叫素素的干不了一礼拜。”另外一个红案厨子李毛仔刚掏出十块，又加了五十：“这个准赢，灭绝师太，只有咱们伺候得下来，那个小姑娘撑一天就算她英雄！”
有一个放风的厨师陈大路低声喊：“师太驾到！肃静！”厨师们手脚麻利，很严肃地坐好，笔直。
素素背着包进来坐在桌边冲他们打招呼，厨师们都很严肃地看她。素素刚坐下，听见高跟鞋的声音，几个人立即眼观鼻鼻观口，成了木乃伊。
徐冰进来脱了大衣，坐在桌边。刘小东开始汇报：“送去修的那个冰柜十点钟后厂家的人准时到。”李毛仔接着汇报：“今天买了六条新鲜的鲟鱼，刚刚放到水池里。”
徐冰从包里拿出时慧宝给她的小广告来念：“锅贴烤鸭丝，酱爆牛舌，八宝素菜，莲蓬豆腐，紫苏炒虾。”徐冰把单子合上，问周围的人，“你们有什么看法？”
陈大路说：“都是家常菜，没什么啊。”李毛仔讨好地说：“就是对面那个金砂饭店打出来的招牌菜嘛。不要脸，谁都敢称自己是粤菜特级厨师，拿这几个家常菜闯江湖。”
徐冰冷笑两声：“家常菜？你们拿家常菜闯江湖试试。没见识！”她这么一说，把大家全搞懵了。
而对面，金砂饭店里的人一下子坐满了，到处都在喊服务员，经理满头大汗地跑着来回递菜单，一边忙不迭地解释：“服务员没招上来，对不起，久等了。”
后厨房里收拾得整整齐齐，虽然只有五个人，看起来却格外兴旺。小美和时慧宝每个人负责几口灶，热火朝天。餐厅里，扬州炒饭，腊肉饭颇受欢迎，几乎每张桌子上都有这些主食。本来准备的炒饭都不够点了，时慧宝和小美赶紧重新准备材料，加足备货量。
王小瓜端过一大盘西红柿来，每一个西红柿上面的顶被薄薄的切下来，像盖子一样放在一边，里面已经完全被掏空了。时慧宝把炒好的虾仁很精细地拨进西红柿盖碗里。值班经理推着餐车出去，饱满、色泽强烈的炒饭旁边，都配着一个装满炒虾仁的西红柿小碗。时慧宝带着其他厨师趴在送菜通道的门口玻璃上往外看。值班经理给每一位客人端上去都特别地介绍。值班经理说：“这是我们饭店的主厨特别赠送大家的西红柿炒虾仁和扬州炒饭，请品尝。”有不少顾客把西红柿小碗的盖打开面带笑容，所有顾客都很满意地吃着。后厨房里一片欢腾，大家互相击掌致庆。
相比金砂的客满，徐冰头一次感到受到了威胁。看着头上的菜单只挂了几张，徐冰脸色阴沉，素素和其他厨师都看她。徐冰走到上菜通道的门口往外看，外面客人寥寥。徐冰走回来，空气沉默得快凝固了，值班经理推开门进来，神色慌张地说：“对面卖了个大满贯。”徐冰解下围裙扔在灶台上。
4.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徐冰心想：倒要看看金砂有什么鬼斧神工的通天本事，能把客源全抢跑了。她换了一身便装，带着素素进了饭店，也没人招呼她们，她们自己找了张桌子坐下了。
值班经理满头是汗地跑过来，递给她们一张机打的单子：“对不起，新菜单还没印出来，您可着这个点。”徐冰叫他推荐两道招牌菜。徐冰看着单子说：“一道清炒莴笋，五柳炸蛋，扒牛柳。今天的例汤。”值班经理赔着笑：“例汤还没炖出来，这样，送您一道西红柿炒虾仁和我们的扬州炒饭。”徐冰点点头。
值班经理不敢吭声，擦着汗快步走进后厨房。他把单子往台上一贴说：“对面粤海风的徐冰来了，小心对付。”小美和其他厨师都跑到窗口去看，时慧宝摘下单子研究了一下，拨开他们看了一眼。时慧宝说：“真是她哎，一个娘们儿把你们吓成这样，看我的！”小美更是干劲儿十足：“我来！”报复的时刻到了，小美浑身充满挑战的欲望。
前面餐厅里，徐冰正在皱着鼻子到处挑剔：“光源完全不对，亮得刺眼，餐桌的位置和客人的位置必须分开，灯光这么亮叫人怎么有食欲？单子还是手填的，简直像个茶餐厅。不，像大排档！”
徐冰突然不说话了，看见时慧宝站在她面前。时慧宝把几道菜布上，又特别放了一道。
时慧宝礼貌地介绍：“这道酱烧小羊排，特别奉送，这道扒牛舌，您也有这菜，多批评。”
徐冰冷笑着看他一眼，指一指示意素素吃。素素尝了一口：“还是上次做扒牛舌的那个人吧，火候太僵。”
徐冰吃了一小口，把筷子一放，很强悍地冲着时慧宝：“把小美给我叫出来！”时慧宝脸色一变，拖张椅子在对面坐下：“吃出来了？高手，兄弟我佩服！”徐冰说：“你告诉她，不要动我的招牌菜！”时慧宝说：“她还是个孩子。”
徐冰说：“厨师就是厨师，跟孩子没关系，你们再拿我的招牌菜欺骗顾客，我就不客气了。”时慧宝站起来，脸色不变：“用餐愉快，兄弟随时候教！”时慧宝走了，素素突然很没志气地仰天发出呜呜的叫声。
徐冰生气地说：“不要做怪样子！”素素用筷子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指着那个酱烧小羊排。
徐冰夹了一点吃：“没什么了不起，他是用紫苏包着羊排，先炸过再做的。还用了白酒，酱是自己调的。”
素素吃了一口虾仁，很惊喜地说：“这道菜很清香啊，做的也好玩。”徐冰打开西红柿盖看了一眼：“他是把热虾仁倒在生西红柿里，两边借味，小儿科的东西，哗众取宠。”
素素吃了一口扬州炒饭又呜呜地指着。徐冰轻轻地拍了一下桌子，恶狠狠地说：“你再做怪样子，我就把你扔出去，你到底哪边的？”素素不吭声了。没等素素全部吃完，徐冰嫌她丢人，拉着她回到了粤海风。
回去后徐冰气势汹汹地换上厨师行头，一个人在厨房里，炸羊排，她做出一盘来，扯着嗓子喊：“素素！”素素跑过来，用餐刀插了一块，搁在嘴里吃，摇摇头。徐冰把菜倒进垃圾箱里，又开始做。
就这样折腾了一个小时，素素已经昏昏欲睡了，趴在电脑边眼睛都睁不开。徐冰又端了一盘羊排过来，用命令的口气说：“张嘴！”素素倒也听话，闭着眼睛把嘴张开。徐冰夹了一块放在她嘴里，素素只嚼了两口眼睛就睁开了，高兴地点着头。徐冰笑了。
金砂饭店的值班经理仓皇地跑进后厨房，大声说：“你们看到没有？昨天我就提醒你们小心对付，今天那个娘们儿就把酱烧小羊排当招牌菜挂出来了！”
值班经理刚喊完就愣住，时慧宝，小美等人，站在那没说话，中间围着的桌子上放了一份酱烧小羊排装在饭盒里，原来徐冰早叫人送了一盒小羊排过来。
时慧宝用小勺搞了一块放在嘴里慢慢地嚼。时慧宝笑出声来：“真有两下子！真有两下子！我小看她了！”时慧宝身边的厨师都过去吃。
为了金砂饭店的荣誉，小美自告奋勇，准备把徐冰的几样拿手招牌菜都做给时慧宝瞧瞧看。时慧宝抱臂看着小美把菜一道一道地做出来，小美嘴里还在报菜名：“松子鱼，葱籽焖白鳝，蟹肉烩豆腐，鸡汁冬笋脯。”小美又打开一个包，指着给他看：“胡萝卜煮蘑菇。”时慧宝用柄很长的勺子，配一个小碗，每样尝了一小口，小美仰着头看他，其他厨师也看着时慧宝。时慧宝四个菜尝完，最后喝了一口汤，一言不发。小美心虚地解释：“这是徐冰的招牌菜，可不是我的。”时慧宝：“没什么，我可以帮你改进，这道胡萝卜炖蘑菇--”时慧宝扭头对李大嘴：“中午你派人到对面买一份，徐冰要是炖成这么难喝的玩意儿，就当不了招牌菜。”小美生气地自己过去盛汤喝了一口，喝完一口自己吐出来：“她是怎么炖的？每一样材料都是我亲眼看着放进去的，所有的材料我还捞出来称过了！”
时慧宝笑了：“所以她是总厨，你是二厨。把这几道菜，挂到咱们的牌子上去。”其他厨师脸上都露出笑容来。时慧宝招手把小滑头叫过来：“小滑头，到窗口盯着去。”时慧宝拍拍手：“干活干活！”
粤海风饭店的值班经理看见金砂居然把他们的招牌菜也大言不惭地挂了出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赶紧跑到后厨房里去给徐冰汇报。徐冰一听脸色大变，连围裙也没脱，扔了炒勺快步出去。徐冰跑到金砂门口站定，深吸一口气仰头看招牌，脸都扭曲了。值班经理忐忑不安地站在她身后。
招牌上写着：“饭店推出一元商务特餐，凡就餐者均可于其中选择一菜，仅付一元。”招牌下面，写了八道菜。值班经理不满地说：“他把你的招牌菜都弄成一元菜了。”徐冰脸色狰狞，一言不发。
金砂饭店里，隔着玻璃，时慧宝和众厨师看着徐冰那张苦瓜脸笑成一片。看着徐冰怒气冲冲地走了，值班经理小跑着跟在后面。时慧宝大声说：“过瘾，太过瘾了，看在她苦瓜脸的分儿上，今天晚上我请你们喝酒！”
素素站在粤海风饭店后厨房里一张空桌子边切菜。李毛仔溜进来。素素见到他高兴地喊：“毛仔哥！”李毛仔竖起中指：“嘘，老大最恨人哥哥妹妹地喊，你心里有就行了，别喊出来。要不然我也吃挂落。”素素点点头。
李毛仔看似关心地问她：“我看你怎么一点都不会啊？”素素点点头说：“我在学呢。”
李毛仔语重心长地说：“傻姑娘，你啊，你拿这儿当厨师学校了？老大这两天跟对面较劲呢，没来得及收拾你。有点闲工夫，你就完了。老大这人，没家庭，没感情，不讲道理，没人性。你啊，快逃吧！”素素奇怪：“我？我没做错什么啊？”李毛仔说：“听我的，快走！别说我说的。”
李毛仔刚走，刘小东溜进来神神秘秘地和素素说：“老大让我再找个二厨，你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她嫌你什么都不会。”素素急了：“那让她说开除我！”刘小东说：“她会说的，我有个朋友开厨师学校，你要真想干这行，去学学。找个小店练练，我有机会都想走，这儿跟旧社会似的，别说我说的。”
刘小东出去了换成陈大路进来，素素干脆不切了，扭头看他。素素心灰意冷：“老大让你开除我？”陈大路说：“他们都是坏人，你一定要坚持一礼拜啊！我买的你赢！我挣了钱请你喝茶！”素素还没来得及问，陈大路也溜了。
素素无语了，敢情这厨房还真是江湖，为了一时痛快，同志们拿她当赌注了，什么坑蒙拐骗都上，瞧这戏演的，比国家话剧院还专业呢。
正愣着神儿，对面饭店的小美提着两塑料兜饭盒进来，放在桌子上。小美对素素说：“告诉你们徐老大，这几道菜是我们老大白送的。”
素素默然地点点头。小美说：“跟着灭绝师太混，怎么样啊？像生活在地狱里吧？”素素摇摇头没说话。
小美接着说：“她留下你只是找一个发泄对象而已，一旦烦了，她就把你一脚踢开。”素素说：“她一直都在教我，不是你说的那样。”小美说：“她不会教你什么的，你还真想当个厨师？我猜你已经熬不住了。你趁早想办法改行吧。我跟着她学了五年，知道她为什么开除我吗？她嫉妒我。你看着吧，我一定会把你们挤垮的，我们所有人。”
一会儿，徐冰外出采购回来，看见金砂送来的菜，冷笑了一下把它们逐一打开，用汤勺子托着小碗一道一道的品尝，每吃一口都吐掉：“茄汁是罐头货，图省事，这道焖白鳝食材不对，鳝鱼超过筷子粗就不能要！失败！简直失败！”徐冰评论完了，对其他厨师说：“你们也来尝。”
素素过来每样尝了几口，其他厨师也尝了，大家都没吭声。徐冰发现袋子里还有一个饭盒，用小勺挑开，里面是粤菜蒸的面点。徐冰顺手夹起一块来咬了一口，眼神突然变了。徐冰认真地，一样一样地把盒子里的面食拿出来，有一块姜薯鲤鱼，做成鱼的形状，身上刻着花纹，抹了红豆沙，还有几块小面饼，一块松糕，徐冰一样切一点，吃下去。
徐冰对素素说：“他们的白案是谁？去打听一下。还有把其他的面食都买回来。”
等着素素出去了，徐冰对其他人说：“今天晚上加个班。有奖金！”大家围在一起，听徐冰的安排。
5.这招儿太损
晚上12点，忙碌了一天的金砂饭店厨师们收拾利落准备下班。
时慧宝、小美、李大嘴、王小瓜、顾小磊，已经换上便装往外走。时慧宝伸头到饭店里喊白案师傅白楠快点跟上。
等前面五个人先走了，白楠慢腾腾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大包，贼眉鼠眼地最后锁门。这一切都被对面粤海风的望远镜收进视野之中。
午夜的街道上，白楠在前面走，一辆面包车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白楠回头，面包车刹住，他再往前走，面包车还是在后面跟着，连大灯也不开。白楠感到有点害怕，走得很快，街道拐角的地方，李毛仔从他前面突然出来，白楠掉头往回跑，后面也出来刘小东，两个人把白楠一夹，面包车正好开过来，打开车门，两个人把白楠一推，跟过去，拉上车门。粤海风饭店的陈大路把车开走了，好像什么事没发生过。
面包车里，白楠被戴上一个眼罩，惊惶四顾。白楠试探性地问：“咱别开玩笑，别开玩笑，宝哥，是宝哥不是？别逗了，我没干什么，我家里不是有个孩子嘛，我是想给他做点豌豆蓉糕和七彩蛋卷，从厨房偷了点儿奶油鸡蛋，我真不是故意的，里面那两块猪肉是我想拿回去给他做蒸麦的，不就是拿了点东西吗？你从我工资里扣！”没人理他，白楠更慌了。
一刻钟后，面包车停在粤海风饭店门口，一伙人将白楠带进后厨房，白楠被李毛仔和刘小东摁到椅子上。白楠十分紧张。白楠挖尽心思冥思苦想：“是丽丽吗？我错了别打我，离婚分家的时候我是藏了六千块钱，卡在我兜里，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出来找工作不容易，我每周只能见孩子一天，手里没钱，出手不大方他就不跟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