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被撕裂的记忆(2)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清晨6点，徐冰还昏昏沉沉地睡着，恼人的电话铃响起来，徐冰接了一个电话后，腾一下坐起来，顺手粗暴地把冬冬拽起来，顾不上冬冬的哇哇乱叫，一路狂奔到粤海风的厨房。
一进厨房门，徐冰就傻了，其他的厨师杵在那儿也都目瞪口呆。徐冰环顾四周后歇斯底里地喊：“报案！报案！还愣着干什么？”
所有的重要厨具，全没了。严格意义上说，除了灶台搬不走，厨房里能搬走的东西一样都不剩，这厨房里，从来没这么空空荡荡过。
“报过了，”素素低着头，“警察说得慢慢调查，要有证据。”
徐冰说：“慢慢调查，我今天的饭怎么做？”
值班经理大呼小叫地进来：“怎么办？今天开得了张吗？”
徐冰说：“挂牌子，停业整顿一天。”值班经理看看徐冰狰狞的脸色：“好吧，最多一天啊，再多了老板问起来我可不负责任。”等到值班经理出去，徐冰集中了五个男厨师，坐在桌边头碰头窃窃私语。
夜深时分，粤海风饭店的五个男厨师互相招呼着，靠近了金砂饭店，经过严密侦查后，一个托一个，从房顶上翻过去。
五个人鬼鬼祟祟的，进到空无一人的金砂饭店里，由刘小东做指挥，完全采用美军战术的手语，示意厨师分组前进。五个人一路摸进厨房，在中间聚首，还没来得及交流意见，灯光突然大亮。
时慧宝得意扬扬地坐在灶台上，盘着腿看他们。顾小磊带几个人把住门口，李大嘴坐在离他们不远的灶台上，手里拿了一把厨刀，在另一只手上拍得啪啪响，小滑头带着另外几个人，也学李大嘴，人手一刀。看这架势，粤海风被算计了，轻而易举地落入了金砂的圈套。
粤海风饭店后厨房里依然如故，到处空空荡荡，徐冰和素素一声不吭。徐冰两个大黑眼圈，显出她一夜没睡了。
素素提议去找找他们。徐冰愤怒地说：“不要去，一群笨蛋，这点事都办不下来。”
素素说：“他们要被抓去，要说这是你的主意怎么办？”
值班经理默然进来：“老板打电话问什么时候营业，今天还整顿啊？你去给他编个理由吧。”
徐冰没吭声。值班经理出去了。徐冰长出了一口气，拿着电话在犹豫。
值班经理惊喜地跑进来：“他们回来了，回来了！”徐冰和素素赶出去。徐冰和素素、值班经理赶到门口，三个人哭笑不得。以刘小东为首的五个男人，穿着内裤，浑身上下只有内裤，昂然通过过街天桥，走过来。
周围看到的人，没有不大惊小怪或者捂着嘴笑的，他们这五个人可能已经商量过了，个个面色深沉，一声不吭。李毛仔边走边对身后的人说：“攻守同盟啊，回去什么都不说。”
五个半裸汉子，从徐冰身边走过去。刘小东经过徐冰身边的时候低声说：“所有的厨具灶具，都在后院的垃圾箱里。”徐冰打开巨大的垃圾桶，果然都在里面。素素打开另外一个，从里面拎出一堆衣服来，就是被抓去的那五个厨师的衣服。素素一件一件往门里扔，五个厨师排队领。
徐冰走到一边打电话：“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可以找个时间谈一谈。”两人约到了海边的沙滩上，想要正式地、很有诚意地谈判。徐冰已经盘算好了招数，与其两家争得你死我活的大伤元气，不如以敌化友，开诚布公地解决争端。
海边的沙滩上，正是游客没有来的时候，只摆了一张一张的白色塑料桌椅。徐冰坐在一张椅子上，无聊地等。素素和其他厨师在另外一张桌子上喝饮料。
远处来了一辆客货两用的小车，时慧宝带着他的虾兵蟹将从车上下来。
徐冰把饮料喝得吱吱响，充满蔑视地看着他们。
时慧宝坐在对面，伸出手来，徐冰没理他，时慧宝把手又缩回去。
徐冰说：“你不想谈吗？谈吧。”
时慧宝觉得瞬间优势就失去了：“是你要谈。”
徐冰透过时慧宝的肩膀看时慧宝身后的几个人：“耍花招，我不行，搞饭店，你不行，我给你开个条件。”
时慧宝没说话，盯着她。
徐冰傲慢地看着他：“你开个价，我绝不还价，到粤海风来，当副总厨。”
时慧宝指着徐冰的鼻子：“不要以为用钱什么都买得到。”
徐冰不往后缩，反而迎上去：“你前面那拨人，已经被我挤走了。再考虑考虑？”
时慧宝说：“我的饭店有什么不好？”
徐冰说：“我讨厌你的饭店。”
时慧宝没吭声，掉头走了。徐冰看着时慧宝的背影，谈判失败。徐冰搞不懂，这个个子一般身材更一般的男人到底哪里优秀了？凭什么他一来就把粤海风搅得鸡犬不宁？徐冰心里恨得痒痒，要是个条件优秀的对手也就罢了，这样一个相貌平平道德败坏的对手，和他玩竞争，多掉价啊！
粤海风的厨房里，素素剪开了一个大可乐瓶子，在里面灌了水，插了几根开运竹。
徐冰带着厨师们换了衣服进来。徐冰看见竹子问：“这个能做菜吗？”
素素：“我养的。”徐冰抓起来，扔垃圾桶里，扭头对其他厨师拍拍掌：“下周饭店评级，今天谈完了，我们就不用操心他们来捣乱了。好好研究一下评级用的菜谱。”
三厨甲说：“今天什么都没有谈呀？”
徐冰说：“我要雇用他他不同意，跟我们在营业上做竞争，好啊，那就竞争嘛，我不会跟人谈判。干活吧！”
厨师们忙碌地各就各位，徐冰一仰头，鼻子差点气歪了，素素又把竹子从垃圾桶里捡回去，插进可乐瓶，把可乐瓶搬到离徐冰比较远的地方。
时慧宝也气不打一处来，说什么谈判，分明就是收购嘛！还是侮辱，对他时慧宝人格的侮辱。好端端的一个女人，长得又不难看，干吗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在男人为主导的厨房里呼风唤雨、叱咤风云。他时慧宝是谁？混过社会、砸过场子，什么样的大灾大难没经历过？还怕她一个大龄女青年？若要是败下阵来，他宝哥的威风何在？想到这里，时慧宝带着几个他的厨师，围着桌边。
时慧宝认真地说：“下周饭店评级，把菜单敲定一下，只要我们门口挂上五星级餐饮的铜牌子，就算坐稳了。”
李大嘴说：“对面粤海风的娘们儿完全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我看整得她还不够。”
时慧宝说：“还是想用收买的招，我有话说在前面，你们谁觉得工资高现在就过去，我不怪他，我要和这儿共存亡。我就不信了。”大家互相看了看，没人吭声。
时慧宝问小美：“评级的规矩是什么？”小美说：“餐饮协会的评委来吃饭，或者点菜，或者我们准备，各个饭店到这时候都要把王牌菜拿出来。”
海边鱼市上，一户一户的鱼市，到了中午时分，人已经不多了。搭着小铁皮棚子，挂着半截门帘。徐冰进了一户，地上泥泞不堪。徐冰带着素素进来，半露天的摊上，坐着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围着脏兮兮的围裙，在打盹。
徐冰拍拍男人的肩膀：“警察来了。”鱼贩子吓了一跳：“干吗？”
徐冰说：“下星期饭店评级，给我准备点东西。”
鱼贩子揉着眼睛：“我有好的鲟鱼。”
徐冰说：“要你的小姨子。越多越好。”
鱼贩子说：“那可难搞--”
徐冰从包里取了个信封扔过去，鱼贩子搓开看了一眼：“我有几个野生的情儿，要不要？”
徐冰说：“别糊弄我。”徐冰又掏了个信封扔过去：“今年饭店都在你这儿订鱼，东西要好。”
谈好了采购物资，徐冰坐在驾驶座上，看着后视镜里素素费劲地扛着两箱鱼，放在后车厢里，拼命搓手，想驱赶手上的腥气。
素素爬上来，上了车，徐冰一边开车，一边看她一眼：“沉不沉？”
素素说：“没事。”
徐冰说：“本来想带个男的来，怕他们嘴不严。注意保密。饭店评级，王牌菜必不可少，这是最高机密，那个什么宝，凑合着菜烧得还可以，评级嘛，就算了，我不会让他赢的。他们可能会派人打听我的王牌菜。”
素素费劲地说：“你要他的小姨子来？”
徐冰笑起来：“这是他们那群流氓编出来的，他们管河豚叫情儿，好吃，有毒；管长江边的野生刀鱼叫小姨子，肉质鲜嫩，刺格外多。我这次的王牌菜，要清蒸他们的小姨子。”
新一轮的比试开始了，金砂饭店后厨房里，时慧宝把手里的菜炒完，把顾小磊拉到一边：“你有没有办法搞到大的野生甲鱼？”
顾小磊犹豫着：“那玩意儿咬人，偷起来不方便。”
时慧宝说：“谁让你偷了，怎么改不了贼的本性啊？我想了一道王牌菜，饭店能不能评上级全看你了，不管多贵，野生的，个儿要大，多少钱都买，不许偷。”
顾小磊还没来得及说话，后面传出一声小滑头的惨叫。两个人回头看，小滑头含着手指头冲着他俩干笑，忘记戴手套了。小滑头赶紧地把手套戴上，把烧烤架从火上拿下来。
时慧宝又叮嘱了顾小磊一句：“他们把白楠弄走了，我们面点上沾不了光，记住，好的野生甲鱼。”
顾小磊点点头，回去干活，时慧宝一扭头发现小美站在后面。小美说：“我觉得你不拿我当二厨。准备评级的菜为什么不告诉我？”
时慧宝说菜品还没想好。
小美说：“我可以去打听，徐冰准备了什么？或者想个办法，搞点破坏。”
时慧宝犹豫了一下：“我答应她不耍花招的。”
小滑头摘了手套，把烤好的肉片端上去。伸手又把烧烤架放回火上，他又忘了戴手套，再次惨叫。但这次厨房里已经习以为常，没人理他。
小滑头踮着脚尖搬东西，他站在凳子上，他觉得身后的门开了，斜着眼看见李大嘴提着刀进来。
灯灭了，小滑头一声尖叫从凳子上掉下来。小滑头不歇气地尖叫，像被乱刀剁死了一样，片刻，门开了，灯也亮了，小美探进一个头来，大吃一惊，小滑头抱着李大嘴的腰把他顶在墙上。
李大嘴被他摁得动弹不了，小滑头还在歇斯底里地叫。李大嘴拍拍小滑头脑袋一下，小滑头马上就不叫了。
小美过来拽住小滑头：“走吧。”小滑头一只胳膊擦着泪，像个盲人一样跟出去。小美已经换上便装，让小滑头摊着两只手，小美给他涂烫伤膏。小滑头一边抽泣，一边偷看小美的胸部。
小美说：“又不大，看什么看？”
小滑头不好意思地把脸扭一边去，吓得尖叫一声，李大嘴也在他身后背着手和小滑头面面相觑。
小美把烫伤膏递给小滑头：“你拿着吧，再不擦就过期了。”
小滑头注意力完全在李大嘴身上。
小美笑嘻嘻地冲着李大嘴：“晚上一个人回家挺没意思，你是不是要请我喝一杯啊？”
李大嘴愣了一下，等反应了过来，嘴都合不拢了，手在裤子上拼命擦：“哎！”
小美亲热地挎上李大嘴往外走，李大嘴走得有点踉跄，小滑头在后面：“谢谢你啊，小美姐。”
小美冲他挤挤眼，李大嘴只顾了看小美乐，差点摔倒。
小美说：“看路，不要看我的胸。”
李大嘴听话地点头哈腰：“哎。”
午夜的街头大排档，各色人等一起坐下，喝酒划拳的，吃面咬着烧烤串的男女比比皆是，热闹的排档隐藏着李大嘴和小美的身影。世俗生活的美好就在于此，男人们可以赤膊上阵地喝酒撒欢，女人们可以在男人的怀里尽情地撒娇，痛快地大快朵颐。
李大嘴抱了一堆烤串和两杯啤酒放在小美面前。李大嘴不好意思地说：“等这个月工资下来，我请你吃好的。”
小美说：“我爱吃这个。被油烟熏一天，早就没胃口了。”
李大嘴说：“哎。”
小美说：“你除了哎，不会说别的呀？”
李大嘴说：“会说。”
小美说：“说啊。”
李大嘴说：“哎。”
李大嘴苦恼地说：“我过去挺会说的，太突然。”
小美满不在乎：“你不让小滑头捎话，请我看电影吗？真没劲。你最怕什么呀？”
李大嘴不好意思地说：“我晕血。”
小美大惊小怪地说：“你晕血？你怎么会晕血？”
李大嘴说：“我也不知道。就是晕血。”
小美说：“你怎么进去的？是跟宝哥一样，打架进去的？”
李大嘴说：“我，别提了。莫名其妙，我原来那个饭店老板，让我们去要账，一车去了四个人，有一个喝多的兄弟，非要扣人家债主子手机，结果呢，七百块钱的破手机，三人以上构成团伙，定了个团伙入室抢劫！蹲了三年。我正跟儿子午睡呢，穿着裤衩就让人抓了。”
小美问他：“你儿子呢？”
李大嘴恶狠狠地说：“不知道。我不管他。”
小美说：“你媳妇呢？你出来了也不回去看看啊？”
李大嘴说：“她，能不说这个吗？”
小美拍着李大嘴的手：“多可怜呐。是不是你媳妇说你不要儿子了，我也不要你了？你儿子说，爸，你真丢人，以后别来找我了。你就变成谁都不要的东西了。”
李大嘴愣了半天，捂着脸像个娘们一样哭起来：“你怎么知道啊。”
4.点痛了谁的软穴
这个夜晚，时慧宝没有和这帮弟兄们厮混，他一个人悄悄地坐上汽车，来到了市里一所高档小区里。在一栋花园小区楼前，时慧宝站定，好久不来的地方了，熟悉又陌生，亲切却又让人心里难受。
时慧宝像一只大狸猫一样，跳墙窜进花园里，他在门边，隔着玻璃往里看了一下，黑漆漆的，他每扇窗户都试一试，有一扇窗户能开，他费了半天劲，把纱窗拨开爬进去。
时慧宝穿过厨房，手里提着自己的鞋，他连踩脏地板都不敢，他推开一个屋的屋门，里面空空荡荡，墙角堆了不少乱七八糟的杂志，屋中间放一张床，他推开另外一扇门，里面明显是一间女孩的卧室，桌子上放了一堆照片，时慧宝一张接一张地看，终于看到有自己的那张，是他没离婚前全家的合影，其他照片，都是女儿过度修饰过的演艺照。时慧宝坐下来，翻看仔仔细细，一样也不漏过。
而这照片里的女孩儿，深夜此刻，却还在摄影棚里正在拍一个靴子的广告。
被过度浓妆艳抹的七八岁小女孩，戴着大帽子，穿着男孩一样的半截运动裤，穿一双大靴子，眼神又无力又疲惫。小女孩做各种古怪的动作，闪光灯在她身上亮成一片。摄影师招呼那个女孩。
摄影师说：“帽子摘下来，我们是要拍靴子的广告。”时慧宝的前妻，气势汹汹地从后面走过来说：“琳达在任何情况下出现，都必须戴‘帕蒂’的帽子，这是在合约里签的。”
摄影师无奈地说：“靴子的厂家不同意。”
前妻说：“这跟我没关系，我们跟经纪公司是有合约的，你看，琳达戴着这个帽子多么可爱！”
摄影师懒得跟她争辩，把机器关上：“那就这么交上去。”
前妻夸张地冲着女孩跑过去，从随身的包里取了小镜子：“等等，补下妆。”
瞬间，拍广告的灯全灭了。等到灯光再亮起来的时候，是普通的照明灯，女孩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疲惫。
女孩说：“妈，我困了。”
前妻捂住琳达的嘴：“别让他们听到。要扮可爱。”说话间母女俩都对经过的人露出可爱的笑容。
拍摄完毕也是深夜，琳达妆都没卸，就和她妈一起急匆匆地回了家。
时慧宝在厨房里做菜，门开了，时慧宝也没有逃。穿着围裙出来，母女俩见了他，嘴一块儿张成圆形。时慧宝转身回去把厨房里炒好的菜端出来，母女俩还保持原样没动。
时慧宝说：“闺女，真漂亮，来，让爸爸抱一个。”
时慧宝抱了一下琳达，琳达像个死人一样由他抱，眼睛看着前妻。
前妻终于开腔了：“出来啦。”
时慧宝说：“出来好长时间了。我的工作已经很稳定了。”
前妻声音虽然不高，充满了怨毒：“溜门撬锁进来的？”
时慧宝说：“我--咱们一块儿吃个饭？”
前妻把手里的东西递给琳达，用无上权威的口气：“拿着，到里屋等我，不叫你不许出来。”琳达偷眼看看他俩，几步进了屋，把门关上。
时慧宝讨好地坐在餐桌边：“先吃。厨房里什么都没有，你们的日子过得也怪不容易的。我出去买的菜。”
前妻说：“我跟琳达吃过了。”
时慧宝说：“什么琳达？”
前妻说：“她的艺名，毛琳达。”
时慧宝嗤之以鼻，立即醒悟过来：“你连姓都改了？”
前妻说：“我记得我们离婚两年了，孩子的抚养权是判给我的呀。”
时慧宝说：“我已经出来了，我有正式工作了，我为什么有了正式工作才来找你？是我想养活你们，我进屋，我提着鞋，我都不敢踩脏地板！”
前妻尖酸地说：“琳达这几年，她的工作都是我负责的，广告代言，采访，选秀，她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你离她越远越能保护她，最好不要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