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女王的春天(2)
夜里，徐冰头枕着满屋星光，听着手机里的音乐不知不觉睡着了。半夜，一阵粗暴的砸门声惊醒了她。徐冰凑着猫眼看半天，困惑地把门打开，两个警察押着时慧宝在门口。
警察甲说：“这是你家的房客吗？”
徐冰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警察甲说：“身份证，身份证拿来登记一下。”
徐冰冷笑一下地说：“他干什么事儿了？”
警察乙不耐烦地说：“他翻高速公路护栏！”
徐冰看时慧宝狼狈不堪的样子，转身拿出身份证来，警察做记录，让徐冰签字，这才把时慧宝放了。
警察甲说：“记住啊，高速路，不允许翻越、毁坏，这一次给你记录在案，下一次就不会那么客气了。”
时慧宝说：“谢谢政府，给我这个自新的机会，我以后重新做人。”
两个警察走了，徐冰和时慧宝面面相觑。
徐冰挑起眉问：“你要不要洗把脸，你看你跟熊猫似的？”时慧宝识相地进了门。
徐冰站在客厅里，听见卫生间的水哗啦哗啦响，已经有了主意，等着时慧宝出来，徐冰坏笑着跟他打招呼：“今天晚上辛苦啊。”
时慧宝说：“啥也别说了，我认倒霉，困死了。”
徐冰把租房合同拿出来：“我答应租你一间房，合同上没说是哪间吧？”
“没说啊！”时慧宝老实回答。
徐冰说：“我兑现承诺，住不住在你，哪一间呢？”
徐冰过去，直接把卫生间门打开。
时慧宝目瞪口呆地说：“卫生间啊？”
徐冰一瞪眼：“住不住？少废话啊。不想住就赶紧走。”
时慧宝一咬牙：“住！不住是王八蛋！”
徐冰一翘大拇指：“好汉子，请！”
时慧宝夹着铺盖卷，进了卫生间。
徐冰得意扬扬地说：“不能说我没照顾你啊，你看，你可以在这里上厕所，很方便，还有水龙头，可以洗脸，渴急了喝一口也行。装修也不错。”
时慧宝已经把铺盖卷放好躺下去，平静地说：“出去，我得睡觉了。”
徐冰想发火也发不出来，冷笑两声：“好，好。”
徐冰一出去，就在外面把门锁上了，时慧宝急了，坐起来，拉两下门：“你什么意思？限制我人身自由啊？”
徐冰得意扬扬地说：“最后一条规矩，为了防止你乱说乱动乱跑，在夜间要锁门。”
时慧宝说：“你要有条件就加电网算了。”
徐冰说：“不是不能考虑。”
时慧宝没吭声，躺倒了。徐冰在外面气得直咬牙。没一会儿就听见时慧宝的鼾声，徐冰更气了。她走过去把收音机调到最大，拿着手机，引机待发。
收音机里的主持人说：“现在我们进入有奖问答节目时间，我们的第一道题：请问中国最古老的拱桥赵州桥，建于哪个朝代？移动用户发送到--”
徐冰琢磨着：“赵州桥？赵州桥？”
主持人说：“好时间到，第一个发来答案的手机尾号为1705的用户回答正确，按照我们的节目规定，连续答对三道以上的，可以赢得为家人和朋友点歌的机会。连续赢得五道以上的，可以获得我们节目组特别准备的小礼物一份。现在出第二个题目：《罗马假日》是由哪一位女明星主演的？”
徐冰说：“这个我知道--”拇指一摁，把短信发出去。
主持人说：“时间到了，哇，仍然是手机号为1705的朋友赢得了这个问题。”
徐冰哼哼地甩了一下手。
主持人说：“标准答案是奥黛丽·赫本。第三个问题是，请你以最快的速度回忆起电影《卡萨布兰卡》中的一句台词。”
徐冰一边发一边叨咕：“能能能--”
徐冰一摁，发出去，正扬扬自得。
收音机主持人又说：“时间到，我不得不赞扬这位手机尾号为1705的朋友，他第一次参加我们的节目，竟然有如此意外的好成绩。”
徐冰说：“切！肯定是骗人的，内部亲戚吧！”
主持人说：“他一下发来四句，简直是个拇指王啊，这四句台词是--”
徐冰和主持人一起说：“昨天呢？对不起，我从不想那么久远的事情。那么明天呢？对不起，我从不想那么远的未来。”
电台主持人说：“好的，谢谢，谢谢1705的朋友，刚才他给节目组打来电话，要为他的同事和朋友徐冰女士献上一首歌。”
徐冰一惊：“嗯？”
电台主持人说：“他的留言非常特别，非常幽默，他说我虽然是你的同事，看见你纠结的样子我也很心疼，我想告诉你，请你放开心胸，面向未来，告别老处女，走进新时代，为她特别送上一首歌，《走进新时代》。”一个豪迈的女中音开始唱，徐冰站在收音机边彻底傻了。
卫生间里，时慧宝把自己裹在被子里面，笑得浑身发抖。他的笑声一停下来，他把被子掀开，仰头一看，浑身吓了一哆嗦。徐冰冷冷地站在门口：“笑啊，接着笑啊，我一猜就知道是你。”
时慧宝说：“开个玩笑嘛。”徐冰把门关上，落锁的声音：“明天就给你装电网，让你得意。”
时慧宝说：“就是开个玩笑！”徐冰在外面更大声地说：“你毁了我最爱听的节目！”
早上，时慧宝还搭了徐冰的顺风车来了粤海风，时慧宝一路给徐冰说了30分钟的笑话，徐冰一个也没笑。到了厨房，徐冰换好厨服，和时慧宝一前一后地进来，屋里的人竟然不像平时那样肃然起敬，各自嬉皮笑脸，徐冰更加恼火，深刻地感受到威信降低了。
徐冰颐指气使地说：“你们去干活去！我跟宝哥有话说。”其他人出去，徐冰过去把门关上。
徐冰抱臂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时慧宝说：“卫生间住得舒服吗？”
时慧宝点头：“还行。跟我在拘留所住的时候差不多，旁边就是小便池。”
徐冰说：“玩笑开够了吧？”
时慧宝说：“够了吗？”
徐冰诚恳地说：“好了，我服你了行吗？我为我之前所做的事情感到抱歉，我错了行吗？我喜欢一个人的生活，我喜欢安安静静，我喜欢不被打扰，求求你，放我一马，你去跟他们说，你不想住了，真要我赔二十八万，我也认。”
时慧宝笑了：“我不相信你。”
徐冰说：“你不相信我是什么意思？”
时慧宝说：“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宁可工资里扣钱也要继续这个赌约吗？”
徐冰咬牙切齿地说：“他们想看我的笑话。”
时慧宝说：“因为你不尊重他们，他们是在你手底下混饭吃，你也用不着那么嚣张吧？至于吗？尤其是我和我的兄弟们已经来了很久，你平时还要说你的人我的人，你让我怎么想？你以为我愿意住在那吗？我是替我的兄弟们争口气。”
徐冰说：“我对他们和对我的人没有区别。”
时慧宝说：“你还是这种想法。”
“我没有。”
“别否认，要我一一举例说明吗？”时慧宝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
徐冰气短地说：“不用了，我相信，怎么了？我不接受你的说法。”
时慧宝说：“好啊，你什么时候接受我什么时候搬走。”
时慧宝站起来走了，徐冰恨得直咬牙。
3.坑爹的名厨
金砂饭店李同的人手已经配齐了，大家换好了服装站在台子前面。李同给大家做介绍：“今天金砂饭店正式开灶，后厨是一支团队，这个饭店能开多久我们就一起战斗多久。肉案小庄，菜案阿黄，面点阿勤，帮厨与清洁的负责人小志，学徒素素。各案的帮手，就不用我介绍了，对面的粤海风饭店两个主厨都非常强，我希望你们既和他们交朋友，又把他们视作竞争对象。开始吧。”
厨师们很有仪式感地凑到一个汤锅前，往锅里倒进水，李同把已经准备好的猪骨头、猪关节，很神圣地放到水里去。他扣上锅盖，高声宣布：“这是我们的第一锅高汤！”
大家鼓一鼓掌，开始回到岗位上去。大家各忙各的，只有素素四面八方地看，好像没给她安排活儿。素素走到李同跟前，李同正从筐里把葡萄柚拿出来。
素素说：“我干什么呀？”李同冲她摆摆手，熟练的几刀把葡萄柚的皮削下来。素素要去抓那些葡萄柚：“需要我榨果汁吗？”素素话音刚落，一个快手快脚的小伙子早就把葡萄柚拿走，三下五除二，扔到榨汁机里，开始榨了。
素素只能干瞪眼，她扭头看李同。李同正快速地把葡萄柚的皮切掉白质部分，只留下淡黄色的一层薄膜，透明如脂。
李同说：“把烤箱里的盘子拿过来，温度设到七十度。”
素素把烤箱的盘子拿过来，李同在盘子上布了一层葡萄柚的黄皮，把白质部分扔掉。
李同说：“瞪着我干什么？烤去！”
素素忍气吞声地把盘子推进烤箱。李同打开烤箱，把刚才放进去的葡萄柚皮拿出来，已经全干了，卷起来好像叶子一样。李同取过中医粉碎药品的一个磨槽：“把所有烤干的果皮粉碎，要碎成可以用细眼的筛子筛过，两勺匈牙利辣椒粉，一勺盐。”李同拿过一个大调料盘，快速地把盐和辣椒粉拌好，素素推着磨槽开始磨。
素素说：“盐也要准备吗？”
“一个好厨房，不会使用任何一种现成的调料，所有的调料必须按菜品特色重新加工，单盐就有二十几种，像你磨的柚皮辣椒盐，抹在熏鸡、烤鹅上，利用水果皮里独有的芳香素，中和掉食物油腻的口感。”李同说话时一点也没耽误干活。
素素的柚皮干散发出强烈的果香气，她用筛子细细地筛，橘红色的粉末飘下来，白色晶莹如青烟一样的盐撒进去，鲜红的辣椒粉铺在上面。一小会儿工夫，烤箱里又连续拿出四盘果皮，素素满脸是汗，她找了一个凳子，两只脚踩着磨槽，机械地滑动，汗水流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水蒸气静静地弥漫着，这个紧张有序的厨艺世界，如同梦幻一样正在悄然逐渐地成形。
素素端了一盆柚皮辣椒盐，给小郭，小郭从油腻腻的鸭油中，用漏勺把鸭子捞出来。伸手抓着椒盐往上擦，他用的时候毫不吝惜，连用带撒，两只鸭子就全用完了。
素素生气地说：“你不会省着点用吗？我弄了一上午，连胳膊带腿都酸死了！”
小郭边干活边说：“你以为学徒是干什么的？”
素素发出一声悲叹：“我以为最多学厨艺从怎么放盐开始，没想到从怎么做盐开始，累死我了！”
越挫越勇似的，素素哼着歌，往烧鹅上抹柚皮辣椒盐，她觉得后面有人盯她，她一扭头，看见李同一脸凶相，叉着腰站在她身后。
素素愣了一下，李同在她耳边用她从没有听到过的大音量：“你在干什么？”
素素完全傻了，倒退两步看他，其他厨师也愣了一下，接着低下头各干各的活。
李同说：“我给你安排的什么工作？”
“做盐。”
李同说：“什么工作？”
素素更低声地说：“做盐，可是很烦啊，很单调。”
李同气坏了：“这就是做学徒明白吗？你要熟悉各种调味料的制作方式，熟悉食物的品性才能谈得上做厨师，谁让你来做这个东西的？干这么点小事都觉得烦，能成什么大事？”
素素说：“我--”
李同从她手里把烧鹅接过来：“往上擦盐是刚捞出来，趁着皮上的热度，让盐自然沁到肉里，像你这样描眉绣花，盐会结成疙瘩的。”
李同一松手，烧鹅掉到垃圾桶里：“回去干你的活，这只鹅从你工资里扣。”
素素委屈地说：“我就是--”
李同说：“厨房要各负其责，才能管理，再犯一次错误你就自己走人。”
素素含着泪回去，发狠地接着做她的柚皮辣椒盐。厨房里的人都不敢说话，一会儿工夫，小郭进来了，觉得气氛诡异，他斜眼看看素素和李同，跟旁边的厨师嘀咕了几句，走到李同身后。
小郭说：“对不起老大，我刚才给家里打电话，是我让她帮忙擦的，真是我让她帮忙的，对不起，以后不会再犯错了。”
李同愣了一下，看看素素，素素斜着眼，看见厨房里进来一个新人，李同过去和他热情地握手：“一直在等你啊。”
那个人打开身上的包，拿出一个精致的罐子放在灶台上：“这就是你要的鱼子酱吧？”
李同拧开盖对着灯光看了一下，闻一闻：“对，太好了，什么价格？”
那个人回答道：“最好的一克，五十多美金吧。这是俄罗斯的远洋船在南极附近捕到的，格外贵一点。”
李同点点头：“好啊。有需要我给你打电话。”
那人把包收拾好：“这一罐是我送你的，还有什么其他高级食材，需要的话开单子吧。”
说完，两人握手告别，素素抑制不住好奇，斜着眼看鱼子酱，发现李同回来赶紧把眼睛转开。李同把鱼子酱罐头打开，取了一片米糕，把鱼子酱敷上去，台子上还撒了几粒。他走到一边，把熟鸡蛋黄用筷子捣碎，和鱼子酱拌，尝它的味道。
素素看着别人不注意，用指甲沾了一颗掉到灶台上的鱼子放到嘴里。她觉得格外香美，实在忍不住又沾了一颗，正好被李同看见。素素把手指头窝到手心里，僵在那。
李同走过来：“手给我！”
素素郁闷地说：“就一粒。”
李同说：“手给我，伸过来。”
素素胆怯地把手摊开，伸过去，手指上沾了一颗黑鱼子。李同盛了一大勺倒在她手心里，素素惊讶地看着他。
李同说：“对不起啊。”
素素笑了：“我还以为只有变态的人才能当主厨呢。”
金砂已开业，粤海风也拿出了真架势，粤海风饭店门口挂着红色的大条幅：世界名厨布鲁诺主持本店厨房。应粤海风的邀请，名厨布鲁诺大驾光临了。
徐冰和时慧宝着装整齐，立在饭店门口等，后面厨师们排成一溜。徐冰和时慧宝怀里都夹着一摞书，厨师们手里也有，上面是一个清瘦的中国厨师，很冷漠的表情，旁边写着书名：《厨魔食谱》。
徐冰兴奋地和时慧宝说：“你相信吗？相信吗？布鲁诺要来了。”
时慧宝翻着书，嘀咕着：“我落伍了，布什么玩意儿，真的这么神奇啊。”
徐冰流利地说：“他是上海人，在香港学习的厨艺，后来出国在法国得到了米其林一星厨师的荣耀，我只在电视上见过他。”
时慧宝指指对面的金砂餐厅：“那边也不是个好惹的主。我听说光准备就一周。”
徐冰充满信心地说：“我们一定能赢！”
时慧宝和徐冰像两棵芹菜一样，晒蔫了，他们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台阶下面，有人走下来。时慧宝突然发现旁边有两只脚，迎着光看，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留着络腮胡子清瘦的男人，穿着简洁，一看就价值昂贵。再看后面，不太高兴的老板赶紧捅了一下徐冰，两个人一块儿站起来。
老板说：“你俩在这儿干吗？”
时慧宝赶紧解释：“说是早晨八点到嘛，我们带着所有厨师在门口迎接，眼看到了午餐时间，不敢等了，就剩下我们俩了。”
徐冰崇拜地看着布鲁诺：“布大师您好，我是这儿的主厨徐冰。”
时慧宝说：“行政副主厨，时慧宝。”
布鲁诺浅浅地点点头，徐冰突然想起书来，狠狠地擦了擦递过去：“对不起啊。”
老板从怀里掏出笔递给布鲁诺：“对不起啊，请签个名。”
布鲁诺傲慢地没理他们，从怀里掏出自己的笔，龙飞凤舞地签名：“我在全世界各地，主持五星级厨房，到机场来接我的，都是酒店从模特公司雇佣的美女，今天变成你这样一个胖老头，这让我很不爽。”
布鲁诺说完往里径直走了，一脸尴尬的老板看着徐冰和时慧宝说：“是说我吗？我胖吗？”徐冰顾不上理他，追进去。
厨房里，正是午餐前最忙碌的准备时间，厨师们都在各司其职疯狂地干活，徐冰和时慧宝拥着布鲁诺进来。
徐冰拍拍掌：“大家过来一下，这就是我们尊敬的布鲁诺布大师，应酒店的特别邀请来主持三天厨房。从现在开始，大家都降一级，我和时慧宝做二厨，这个学习机会请大家不要错过，鼓掌欢迎。”
鼓掌声中，徐冰捅了捅时慧宝说：“你说。”
时慧宝愣了一下：“对对对，我们要说布大师经常说的那句格言。”
显然时慧宝已经忘了，其他人也忘了，瞪着时慧宝。
时慧宝严肃地振臂高呼：“布大师永垂不朽！”
厨房里所有人都傻了。
时慧宝后悔得都想抽自己：“不是这句，不是这句，对不起啊。”
小美赶紧提醒他：“做美食。”
时慧宝说：“对对对，一起说！”
大家鸡齐鸭不齐地一起喊：“做美食，得永生！”
布大师冷静地说：“这是我在法国主持米其林餐厅的时候常用的一句格言，原文是法文，翻译过来是做美食的人死后会去见上帝。”
徐冰愣了一下：“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