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愿你被这世界温柔相待(5)
徐冰说：“是，你确实也不能麻烦我，因为我不愿干。”
时慧宝愣了半天嚷嚷出来：“那我都帮你好几回了。”
徐冰说：“你还有脸说。就求你那一回，不停地给我甩脸子。跑过来告诉我，不行啊，我这是欺骗啊。爱找谁找谁去，别找我。”
“我求求你了。”时慧宝撒娇。
徐冰得意：“你也有求我的一天啊。”
时慧宝说：“是。只要把老头哄高兴了，哄走了，以后我就你的人了。你不都说了吗？咱们是哥们，不能见死不救。”
时慧宝拉着徐冰去他爹的房间，老时正在打电话，秘书在旁边伺候他。
老时一副官腔：“这一次局里的人事调整，一定要做到两慢一快。考察要慢，一定要详尽考察干部的婚姻，家庭，从政的履历；听取群众意见要慢，要获得真实的材料，不要翻翻文件，看看他自己写的工作报告就算完事；下定决心要快，你像我做局长的时候，在村里带团演出，在厅里火线提拔，那就是很有魄力的嘛。好好好，不说了，我还有事。”
时慧宝说：“爸，爸呀。”老时挂了电话。
时慧宝说：“爸。这是徐冰，我的总厨，也是我--媳妇。”
老时下意识地站起来，整整身上的衣服，责怪地对时慧宝说：“你看，你领人家上来也不告诉我一声，一点礼貌都没有。”
秘书说：“时局长，吴厅长说晚上你非得到场不可，当地的这些朋友把酒席都准备好了。”
老时训斥他：“你没看见儿子和儿媳妇都到了，我哪有时间跟他们去喝酒，让他们自己喝吧，我忙得很。”
时慧宝对老时说：“您这儿还有老朋友？都是唱二人转的？”
老时生气地说：“唱什么玩意儿唱？”
老时扭脸看徐冰，打量着她：“我是给他们做总指导的。”
徐冰含笑点头说：“您刚来，说要查封饭店，我们还紧张呢，不知道是一家人。”
老时说：“哎呀，文化部门嘛。操心操得多。现在重要的是打击淫秽色情表演，以防毒害下一代嘛。你们这儿有色情文化演出吗？”
徐冰差点没笑喷，被时慧宝一个眼神给堵回去了，时慧宝一个劲地摇头：“没有。”
老时满意地点点头。
徐冰把墙角老时的包提起来：“爸，回家吧。服务员，你把房间退了。”
徐冰大步流星地出去等电梯来，时慧宝扶着老时往外走。
老时说：“你媳妇利索，比你强。”
时慧宝说：“是是是。”
老时说：“她是主厨，你是什么？”
时慧宝说：“副的。”
老时说：“混到这个份儿上也不容易。”
老时在电梯口见了徐冰，巴结的冲她笑：“谢谢你照顾小宝。谢谢这么多年你能照顾他。”
徐冰客气地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徐冰礼貌地把老时同志请上车，开车去自己家。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老时同志兴致很高。到家后，徐冰提着箱子开门进来，老时跟在时慧宝后面，参观着徐冰家。
老时转悠了一圈：“地方太大。”
时慧宝说：“你休息休息，我给你弄点饭。”
老时四处看，纳闷地说：“你们的结婚照挂哪儿了？”
时慧宝和徐冰互相看看。徐冰脑子快：“当时没照。”
时慧宝说：“那时候穷。”
徐冰说：“领了证算完事儿了。我们不在乎那个形式。”
老时说：“那哪儿行啊，按照礼数，我得提着点心到你们家去提亲。你爹妈干啥的？我都没见着。不举行个仪式，等于什么都没做呢。我得让你爹妈骂死了吧？”
徐冰说：“我爸去世了。我妈是个小学老师，现在身体不好。让她参加仪式她也来不了。”
老时点着头：“那就没办法了。”
徐冰和时慧宝都松了一口气。徐冰在厨房里炒菜，她第一次在自家厨房里炒，多长了一只眼睛盯着外面。炒菜时，手机响了，是李同打来的，徐冰想了想把电话给挂掉了。
老时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不离他那个包。时慧宝坐在对面，看老时稍微不注意，过来提他的包，没想到老时手比他快，一倒手，包上另外一边去了。
时慧宝没辙了：“爸。咱把那个收起来，我帮你收起来。”
老时说：“为啥？”
时慧宝说：“不是丢人，吓人！手里老提这么个玩意儿，人家不知道，让你给吓着。”
老时说：“吓也吓不着，你妈活着的时候我都不怕，现在有啥可怕的？我提前给你讲清楚，我不白吃你的，你妈她想吃也吃不了。”
时慧宝没招儿了：“您净说这没劲的话！”
徐冰把菜端上来：“叔叔，吃饭了。”
老时说：“闺女，你喊叔，是跟我不熟，咱们头回见，照说，你该喊爸。我不怪你，理儿亏在我身上。他妈死得早，你们结婚的时候，我在外面唱戏，礼数没尽到。”
老时伸手从包里掏出一个纸盒递给徐冰说：“一点儿见面礼。”
徐冰打开，惊叹了一声：“这么好的翡翠！”里面有一枚翡翠戒指，像一汪春水一样绿莹莹的。
老时说：“我带着徒弟，下去给人唱白事，也就是丧事，寒冬腊月搭个野棚子唱了七天。冻得死过去好几回，主人家心里感动，就弄这么个东西。”
时慧宝看了一眼，冲徐冰用口型说：“假的。”
老时说：“真的。我耳朵可好。”时慧宝不吭声了。
徐冰说：“叔叔，这太贵重了，这我不敢要。”
老时：“贵重啥呀？死了我还能带走啊？我们这些觉悟高的领导，都是坚定不移的历史唯物主义者，留着。自己去做个好戒指，带上，将来看见还能想想我。”
徐冰说：“谢谢爸。”时慧宝惊着了，伸手去拿，徐冰让开他，放在自己身后。好不容易，一切过关，老时显然对徐冰的手艺很满意，吃饱了心满意足地眯上盹儿了。
6.这戏还得演下去
第二天一早，徐冰做了很正式的早饭，老时和时慧宝在吃。老时好像把事情想清楚了，推开面前的碗筷：“昨晚上我和你妈商量过了。”
时慧宝急了：“你和我妈商量什么了？”老时瞪他一眼，时慧宝不敢说话了。
老时说：“我就这么说，你也见着儿子了，见着媳妇了，死了也闭眼了，可有一样，咱们让人家挑礼了，俩孩子不容易，流着汗在厨房里干活，结婚连个仪式都没办。你妈说，对啊老时，你要掏俩钱把这事儿给补上，要不然死了都不能闭眼睛。”
时慧宝一听就急了：“爸，你这就不对了。孩子都这么大了，搞什么仪式啊？农村里那套东西就收起来吧。你没看我们忙成什么样了？”
老时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见。”
时慧宝急了：“这就是你一个人的意见！你别老拿我妈说事儿。她活着的时候你对她好点不比什么都强？你现在不是过来折腾人吗？”
老时不理他，转向徐冰说：“这事儿我用不着听你的。闺女，你说办不办？”
时慧宝看看徐冰，徐冰一直低头在吃没吭声，既然问到她了，擦擦嘴，点头道：“办。您喜欢，咱们就办。”
老时感动地说：“我替他妈谢谢你。”
这天天气好，三人一商量，决定运动运动去。老时提议去打网球，把时慧宝吓了一跳，老时诡异地笑了笑，时慧宝真心惊叹于他翻天覆地的变化。到了球场，老时换了衣服，拿着球拍，狠狠地在空中抽了一下。
时慧宝惊讶：“你真会打呀？”
老时说：“打个球嘛，我们这些领导就爱打球，锻炼好身体，将来发挥余热，进个县人大什么的。”
时慧宝越来越不敢信任他了：“怎么我不知道啊。”
老时说：“你那时候在美国呢，你能知道个啥？你怎么不要个孩子啊？”
时慧宝说：“主要是忙着赚钱，想不了这么远。”
老时说：“那可不行。这么大房子，没个孩子多冷清啊。你看我的朋友吴厅长--”
时慧宝打岔：“打吧打吧。”
老时说：“你发球。”
时慧宝说：“我不会啊。”
老时说：“让你发就发，哪有让领导先发球的？快！”
时慧宝说：“你的秘书现在住哪儿啊？”
老时说：“他广州有亲戚，我让他回亲戚家。打你的球。”
两人打球，不是时慧宝发不出去，就是时慧宝接不着，两个人还互相埋怨。
老时说：“有这么跟领导打球的吗？一点礼貌都没有。”
时慧宝说：“你倒是接着一个呀？我看你也不会打。”
老时说：“赶我走是吧？赶我走现在就说话。”
时慧宝哪里敢点头：“不是这意思。你再住两天，或者想去哪儿玩玩，找个车，我拉着你怎么都行。咱不折腾人了好吗？都这把年纪了，带着孩子举行仪式，你不是让人笑话吗？”
老时气哼哼地说：“谁笑话？我来的时候，收了三万多彩礼，都是份子钱，你不办个仪式我回去咋交代啊？”
时慧宝目瞪口呆：“啊--？你拿我这事儿赚钱啊？”
老时说：“这不是赚钱，我要把它全花进去。行了！回去！”
时慧宝疲惫不堪地跟在老时后面。
时慧宝说：“不行，不行，肯定不行。”
老时也火了，举手想抽他，时慧宝竟然躲都没躲。
“为什么不行？”
时慧宝说：“不为什么。我妈迁坟我回去，该磕头磕头，我也养你的老。你就别让我再闹笑话了。仪式的事儿就算了吧。”
老时也生气了：“这话，跟你妈去说！走了，不打了！”
上班时，时慧宝闷着头，一个人擦灶台，徐冰背着包换了衣服从休息室出来，看见徐冰，时慧宝一肚子委屈发不出，他怎么也想不通，徐冰怎么就那么听老时的话，连补办婚礼这种事都能答应。
时慧宝把抹布扔回水桶里，忍不住责怪起了徐冰说：“你就说你不愿意办仪式，不愿闹笑话，你不愿干这个事儿，不就完了吗？本来就是个对付，现在倒好，要弄成真的了。”
徐冰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啊？你爸说得对啊，他可能这辈子就来一回，他想办一下。可以理解。”
时慧宝摇着头：“这不是帮忙的事儿。”
下班后，两人回家，发现饭菜都在桌上，老时没了，两人面面相觑了半天，时慧宝想到了火车站，决定去找老时。
赶到火车站时，已经8点了。时慧宝跑进火车站大厅，只剩下等夜班火车的很少的旅客，他仰头，看火车的列车时刻表，又跑出去。
老时倚在路灯下面，骨灰盒放在他旁边。老时对着骨灰盒说：“终于无家可归了。”
时慧宝从远处跑过来，远远地看见路灯下孤苦伶仃的老时，他一步步走进，蹲下确定看见的是老时，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时慧宝说：“你是不是要回家啊？怎么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老时说：“你妈说，她不愿再看见你了。连自己孩子都信不住，还能信谁呢？”
时慧宝无奈地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别再说我妈了！走吧，跟我回去吧！”
老时说：“嫌我烦我不来就是了。”
时慧宝哄着他：“回吧回吧，我刚才进去了，晚上没有火车了。先回去，别的事都好商量。”
时慧宝把老时扶起来，老时踉跄了一下。
时慧宝担心地说：“爸。”
老时说：“我最近晚上睡觉，半边身子老是麻的。我来之前，送到医院急救，在车上难受得要死，我觉得我吐口气就走了。这口气就是吐不出来。我迷迷糊糊地听你妈跟我说话，说你得去看看小宝。你不能就这么走。”
时慧宝差点儿没疯。
好不容易把老时拉回家，徐冰已经做好了一桌子饭菜。三个人又一起其乐融融地吃晚餐了，老时第一个吃完，老时推开盘子站起来：“今天我来洗。”
徐冰连忙接过来：“不用不用，我来吧爸。”
老时说：“今天我来，你照顾他这么多年，我和他妈都谢谢你，今天我来。”
徐冰和时慧宝站在老时背后心惊胆战地看他洗盘子。老时一边洗盘子一边说：“这个仪式不要办得太大，我想想，还是不请那些当官的朋友了，一来是大家生分，二来，官场那一套你们也受不了，他们给我送那么多礼金，我拿了算啥？不成了贪污受贿了吗？”
徐冰说：“是。您这是廉洁自律，我看我们小范围地找几个朋友吃吃饭算了。”
老时说：“你听我说完。这个仪式也不能太小，我带了几万块钱，不够的话我这儿朋友多，我再想办法。”
“我们早就想好了，爸，人家咋办就咋办，小宝说了，只要您高兴，怎么着都行，他嘴上不说，那是怕你，这颗孝心还是有的。”徐冰说话的样子还真像是个好儿媳妇。
老时想放盘子的时候，还是没控制住，摔碎了一个。徐冰和时慧宝赶紧上去把他架住，老时很生气地甩着自己的手。
晚上，看着老时上床睡觉，时慧宝来到徐冰的房间打铺盖。他把铺盖卷在地上打开，躺在上面，能听见隔壁轻微的呼噜声。
时慧宝说：“我不知道他还要办什么仪式，你看这事儿怎么弄？“
徐冰说：“这是你爸，我哪儿知道？我听你的。”
时慧宝说：“他现在张嘴闭嘴就说我妈，弄得我没脾气。不过说真话，我结婚的时候穷，也真的没办仪式。要是我妈还活着，他要这么说我一句，我也受不了。我们哄着老头开心，花多少钱，我欠他的。”
“这点钱倒没什么。在哪儿干，怎么干。请什么人来，要给厨房里的人开个会，要定菜单，这一套活儿，哪样也不能少。你专心陪你爸吧，剩下的我来做。”徐冰说的话句句在理。
时慧宝说：“我都快还不起了。”
徐冰说：“咱们接过多少婚礼了，想想给自己办一回还挺好玩的，办吧，哄着老头高兴，怎么都行。”
两个人沉默了半天。
徐冰说：“其实我也是从家里跑出来的，我姐考上大学以后，家里只能供一个孩子读书，爹妈就开始给我操办婚事，我才十九岁，我想我这辈子不能就这么完了，看见报纸上有厨师学校招生的广告，我就闹着要去。我妈不同意，她特别厉害，我怕死她了。我爸偷偷给我的钱，那是他的酒钱。可惜他没活到我赚钱那天。”
时慧宝说：“我妈也没活到我赚钱那天。”两人抒情完毕，各自睡去。
早上，厨师们陆陆续续地到达粤海风。厨师休息室里，李大嘴、顾小磊、白楠、小滑头、陈大路、李毛仔、刘小东都扎堆挤在屋里。
李大嘴说：“小滑头，把门给我守住。”
小滑头说：“你不叫我也开会吗？”
李大嘴说：“你的任务是守门。”
小滑头把门守好。
李大嘴看看周围的厨师：“咱们两拨兄弟在一块合作也一年了，最近，老大发疯，几个老大一块疯，什么情况，大家心知肚明。我是真替宝哥冤得慌。对徐老大那份好，我要是娘们我都感动，天底下还真有焐不热的心，你们替宝哥抱不平的，举个手。”大家都举手。
李大嘴点点头，很有领袖风范地说：“那就什么也别说了。眼看着再发展下去，宝哥这人，仗义，讲究，今天的婚礼不但得成，还得让他成真的，来，你们几个过来。”
李大嘴抱着一帮人的脑袋，集中说话，有板有眼地商量起婚礼的策划。
很快，婚礼的时间就要到了，晚上，厨师们都换了便装，围坐在桌边。素素和小美格外紧张，两个人不停地看表。白楠临时充当司仪，跑得一头是汗，神经过敏一样，每句话要重复好几遍。
白楠对素素和小美说：“等一会儿宝哥把他爹接来，我去迎，宝哥和徐老大换装，徐老大的装已经换完了，宝哥速度快，一分钟搞定，音乐起，你们陪着徐老大出来，小嘴和大嘴陪着宝哥出来。”
小美不耐烦地说：“行了！”
白楠说：“然后，请宝哥的爹讲话。宝哥和徐老大讲话。大吃一通，全部结束。明白吗？”
外面有人窃窃私语，白楠的电话响了，白楠跑出去。
更衣室里，化妆师给徐冰穿婚纱，盘头，化妆。漂亮的蕾丝婚纱，穿在徐冰的好身材上，真的是熠熠生辉。
徐冰第一次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新娘造型，有点惊讶，微笑着。李同事先得知了这次结婚表演，也哭笑不得地来凑热闹。更衣室的门打开，李同出现在镜子里。徐冰扭头看他。
李同对着徐冰看呆了，心里惊叹地想真美，过了两秒说出来三个字：“很漂亮。”
徐冰笑笑：“是吗？”
李同说：“是。”
徐冰说：“我第一次当新娘。是个假的，我大概运气不好。”
李同不接他的话：“我把冬冬领来了，提前嘱咐过了。这孩子最近几天心事很重，哄了半天才答应。”
徐冰说：“我也觉得他对我不好，他可能根本就不希望有人替代他妈妈。”
李同说：“别瞎想了。帮宝哥的忙，我们不是商量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