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愿你被这世界温柔相待(7)
她还想排队，有人就先给她盛了一碗。素素受宠若惊，托着碗笑道：“谢谢啊。”
外面又跑进一个服务员来：“素素，客人点餐，我跟他说后面休息了，他也不走，让我过来问问。”
素素说：“闭嘴！以为我们这儿是麦当劳啊？没看大家伙正吃饭呢吗？”服务员面如土色地扭头出去。其他厨师给素素鼓掌，素素倒没什么高兴的，跑出去探头：“回来。”
素素扭头冲屋里其他人：“你们先吃，我做吧，丢个生意也要被徐老大骂。”
等着素素走了，屋里人都笑起来。
李大嘴拿筷子点着小美说：“坏，真他妈坏。”
小美说：“我怎么了？”
李大嘴说：“你就往坑里推她吧，一上午她就把服务员都得罪了，后边有她受的。”
晚上，厨房里正在忙活，服务员冲他们喊：“客人见主厨！”
素素还忙着给人端盘子，完全没意识，小美一路把她揪出来：“镜子伺候。”素素美滋滋地换上徐冰专门见客人的厨服，戴上大高帽，扎上领巾，在镜子前面被几个人转来转去地收拾。
说着说着，报应就来了。素素得意扬扬地跟在服务员后面，迎面过来一个服务员，推着一小车残羹剩饭。
两个人使了个眼色，小车突然加速，斜着撞到素素前面，素素被溅了一身一脸。
素素说：“啊？干什么？”
推小车的服务员诚惶诚恐：“对不起啊，对不起！”
素素甩甩身上的汁儿：“这样还怎么见客人？”
一开始叫素素的服务员：“不行，客人等不及了。”服务员把包间门一开，把素素推进去：“这就是我们的主厨。”
素素已经狼狈透了，也把屋子里的人吓了一跳。素素鼻子上沾着韭菜花，耳朵上还挂了片鱿鱼，浑身都是酱汁，屋里的客人笑成一片。素素挤出点笑容来：“谢谢，谢谢你们，谢谢。”包间客人食欲全没了。
素素一路往前走，迎面看她的厨师都冲她笑，她看看自己身上没问题，也就报以微笑。
李大嘴在后面：“素素。”
素素一回头，李大嘴很尴尬，打个小招呼：“没事，打个招呼。”素素怎么都觉得不对，一气儿走到更衣室，一照镜子才吓一跳，她气死了，她的厨师帽上被人用碳素笔写着：“闭嘴，滚蛋。”四个大字。
李小嘴吹着口哨，溜溜达达进来，正碰上素素拿着帽子看，素素抬头看他，李小嘴尴尬地说：“我明白了，我这就走。”
素素把李小嘴拽到了后院，气呼呼地说：“我看明白了，这帮人没安什么好心，你得帮我。”
李小嘴说：“我给你出个主意，前面的人没见过我，我去当个新来的服务员，我质疑你的命令，你把我炒了，杀鸡给猴看，这样他们就不敢轻视你了。”
素素说：“真的行吗？”
李小嘴说：“听我的，我在道上混过，有经验。另外我那封情书你收到没有？”素素把帽子冲着李小嘴比画了一下，李小嘴干活去了。李小嘴穿着马甲，打扮得人模狗样的。
素素把看起来最阴险的服务员叫过来：“告诉你啊，这是咱们新来的服务员，你好好教教他。”
服务员点点头，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
李小嘴冲着素素挤挤眼，示意让她放心。素素拍拍手，服务员和厨师拥过来。
素素说：“我刚开始做这件事，我也没经验，要是说话得罪大家伙，你们不要怪罪，我其实真的没有把自己当成主厨。”
服务员里不知道谁说了句怪话：“我们也没拿你当主厨。”其他人哄堂大笑，素素只好尴尬地赔着笑。
素素不示弱：“好啊，我知道。“这是咱们的主菜，还是时令菜，宝哥和徐老大的招牌菜暂时收了，明白了吗？”
大家乱七八糟地答应一下，还在继续哄笑刚才的话：“哈哈，挺好笑的。”
餐厅里，服务员领班带着李小嘴摆台。靠窗边的一排桌子都摆上牌子。
李小嘴高兴地说：“都订出去了呀？”
领班看他一眼，诡秘地笑笑：“你跟后厨的人认识吗？”
李小嘴摇摇头：“不认识，你要介绍我啊？”
领班说：“那就好。好好跟着看吧。”
李小嘴说：“我看你们都笑话她。”
领班说：“主厨是那么好当的呀？戴上高帽子就拿自己当领导？”
这时有客人来了，和远处的服务员在争执，客人想要靠窗边的桌，服务员告诉他订出去了。
服务员领班赶紧赶过去。
领班说：“威叔啊，您过来怎么不跟我打招呼啊？行了，我来想办法，您请。”李小嘴看着领班一路把客人领到窗边，顺手把六号桌的牌拿走，跟客人握了一下手，更让李小嘴惊讶的是，握手之间他明明白白看见一百块钱叠成方块，从客人手里到领班手里。
李小嘴一路跟着领班，领班生气地说：“干吗？”
李小嘴说：“客人为什么给你钱啊？”
领班把李小嘴拉到走廊，一把把他衣服前襟拉住：“再问揍你！”
李小嘴举着手，装成很害怕的样子：“不问了不问了。”
领班仔细地看了看：“小子！想不想弄点好处啊？”
李小嘴说：“想啊！”
领班说：“那你得是我的人。”
李小嘴说：“我就是你的人。”
领班说：“真的吗？”
李小嘴赔着笑点头。
领班凑近了他低声说：“靠窗边那一排位置，是最好的位置。有没有客人，我们都放上订座的牌。赶到人少，就把牌拿了，最近人多，谈个恋爱啊，全家聚个餐啊，想环境好一点，有钱的客人不在乎这个，咱们给他引个座，他也喜欢给小费，我干吗不收呢？”
李小嘴如梦方醒：“明白了，明白了。”
领班说：“我看你这孩子倒也聪明，你要成了我的人，这点好处，我也不能独享。以后再弄着小费，咱俩三七开。”
李小嘴拼命点头：“好啊好啊。”
后厨房里，厨师们在收拾材料，准备晚餐，素素有意无意地走到李大嘴耳边，在他耳边嘀咕一阵，李大嘴笑起来，看看小美，笑了一声：“随你便吧，你们俩我谁也不帮。”小美不放心地看着他。素素拍拍手，服务员和厨师拥过来。
素素总结：“这两天座上得不好，请大家共同努力，不能有懈怠，徐老大在的时候什么样，你们还得什么样。最近是旅游旺季，外地客人很多，尤其是向客人推荐菜的时候不要一上来就奔着海参鲍鱼指，好像是我们要宰人一刀，这样不好。”
领班阴阳怪气地说：“一群老帽，你给他指块豆腐他觉得你瞧不起他。”服务员们哄笑起来，另一个服务员：“有个客人要了象拔蚌，全家人要一个，以为那么大，可以吃饱呢，结果上来一小盘，大声说，怎么小了？怎么没了？是不是你们偷吃了？”服务员学外地口音学得像，笑成一片，没人认真听素素说话。
素素气坏了：“你们谁还有不同意见？”
李小嘴正准备说话，旁边的领班捅他一下，塞给他五百块钱：“这是今天的座位钱，分你五百。”
李小嘴一惊，没想到有这么多。素素就等着李小嘴跳出来，等半天，也没信。
素素恶狠狠地盯着李小嘴说：“你有意见吗？”
李小嘴支支吾吾地说：“我这个--这个这个。”
素素迫切地说：“有意见就说，说出来啊，大声说出来啊。”
李小嘴舔着嘴唇，摸着手里的钱：“我没意见。”
素素眼睛都圆了：“什么叫没意见？你怎么会没意见？你为什么会没意见？”
李小嘴说：“我真的没意见，我服从领导安排。”
素素说：“谁是你领导？你说！”
领班骄傲地说：“人家有名字，叫李小嘴，现在是我的人。”
在大家的笑声中，素素没辙了。
回头，素素捏着李小嘴的脖子一路出来，拉到后院，素素一松手，李小嘴跑到一边去。
素素说：“你怎么回事啊？你有毛病啊？不是商量好了吗？”
李小嘴说：“我知道啊，可是我，有了五百块钱。”
素素说：“什么五百块钱？”
李小嘴说：“我们把靠窗户的桌子卖了五百块钱！我还没拿过五百块钱呢，什么都不做就有了五百块钱！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此时，小美正躲在门后偷听。
素素说：“你还听他说什么了？”
李小嘴献宝一样：“对对对，他说了，别以为戴上高帽子就把自己当主厨。”
素素瞪了他一眼：“还有呢？”
“没有了。再有我不是人。”李小嘴保证。素素心灰意冷：“你回去吧回去吧，真没用。”
后厨里，领班带着几个服务员，拿着单子和素素核对。其他的厨师还在忙。
领班说：“这两桌客人的菜都要退，一个客人血糖高，咱们这个甜品他一口都吃不了。”
素素低头看看盘子里的蛋糕：“吃不了还都戳烂了。”
领班说：“人家生气了。--还有这一桌，高血压，说咱们的菜做咸了。”
素素说：“六道菜都咸了呀！”领班沉重地点点头。
素素火冒三丈：“那你让我怎么做？放糖客人退菜，放盐客人退菜，他们还不骂死我？”
那领班不阴不阳地说：“你让我们怎么说？见了客人，您好，您有没有糖尿病？有没有高血压？有没有--”
旁边的服务员接口笑道：“高血脂。”
领班说：“对，那非打起来不可。”
李小嘴闷着头，推着菜车进来：“退菜。”
素素悲愤地说：“又怎么了？”
李小嘴说：“客人说他吃虾过敏。”
素素急了：“吃虾过敏他还点虾啊？脑子有毛病，诚心的吧？”
领班对其他的服务员说：“你们记住了啊，下次要问客人吃啥过敏。”服务员笑起来。
李小嘴解释道：“客人说他没来过，让我们给他上推荐的菜，谁知道他吃虾过敏全退了。”
素素快哭出来了：“你们浪费那么大，都不替我想想，等到徐老大回来我怎么交差啊？”
众人听了也不吭声。
领班怪里怪气地说了一句“你是运气不好。”其他人又笑起来。
素素承受不了了，一下哭出来：“你们难为我，我不干了。”
李小嘴实在忍不住了，大声说：“我有意见。”
素素说：“你有什么意见？”
厨房里其他人看她。
李小嘴说：“不要以为你戴这么高的帽子就像主厨，对，我就是对你有意见！”
素素手一挥说：“有意见就滚蛋吧！不要做服务员了，去后院收拾垃圾去！”
领班有点儿惊讶：“你没权利解雇他！”
素素说：“我为什么没权利？我是代理主厨，你们都鼓过掌的！现在就去，快！”
李小嘴无奈地说：“好吧。”
李小嘴脱了马甲，大声说：“悲剧啊！真是悲剧啊！早知道就不反抗老大了，弟兄们，要引以为戒啊！我这就收拾垃圾去了。”
素素再看他们，领班已经有畏惧之色了。素素心里发笑，一甩头走了。
小美冷笑着过来，看着领班：“害怕了啊？”
领班嘟囔着：“还挺厉害。我惹不起就算了，菜怎么办，都退了？”
小美说：“我知道你们拿着靠窗户的几个座位挣钱，我要帮你这回，你是不是也给我分成啊？”
领班看她一眼，赔着笑：“三七。”
小美说：“五五！”
领班说：“成交。”
小美聪明地指挥：“你把这咸的菜给那血糖高的，把那甜的菜，给那吃虾过敏的，不就完了吗？”领班犹豫了一下，果然一点错没有，很郁闷地出去了。
李小嘴把素素拽出去，两个人躲在后院的垃圾箱后面看。小美站在门口吹口哨，一会儿工夫领班出来，很不情愿地从兜里掏钱点了一沓儿给小美。小美笑嘻嘻地数了数，装在兜里。李小嘴悲愤地：“那钱本来是我的。”
8.再一次的沦陷
周二的早上，广州城有了个好天气。空气能见度极高，天高云淡的广州，仿佛每一栋摩天大楼都变得熠熠生辉了。
久不见人影的李同终于出现在了金砂，小郭和其他几个厨师换了衣服进来，大家都愣了一下。李同坐在电脑边翻看这些天的流水单。冬冬坐在台面上，两只脚垂在空中，穿得很严整。李同也没有换厨服，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显得有点疲惫不堪，厨师们跟他打招呼，他也只是淡淡地点头回应。
冬冬喊：“郭叔叔--”
李同没留意厨师们的反应，快速地看完了，站起来：“这几天流水不错呀。”厨师们没人答应他。
李同说：“来。”
李同从灶台上把冬冬抱起来往外走，他发现厨师们堆在门口，没有一个让道的。李同有点儿纳闷儿，其他厨师回避着他的眼光，但是没一个走的。
李同说：“还有事？”
小郭犹豫了半天：“老大，大家伙想跟你谈谈。”
李同看看这个阵势，没吭声，把冬冬放下，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递给一个厨师：“你先把冬冬送到我车上。等到冬冬走了，李同坐回去，看着其他人：“什么事，说吧。”
一个厨师憋急了说了一句：“你还干不干了？”
李同被他惊了一下：“什么话？我这几天不来，流水也不错呀。什么叫我干不干了？”
小郭说：“老大，你不来流水也不错，你不觉得有点问题吗？我们都是你找来的，大家跟着你，是想把饭店开好，后厨房有个主心骨，指挥调度也方便，你这些天--”
李同打断他：“我这些天有我自己的事情。”
小郭激怒了，把围裙摘下来扔在台子上：“那这儿也是你自己的事情。大家都要谈恋爱结婚生孩子，工作是另外一回事，你要十六七岁，我们也不说什么，天天看着你泡在别人厨房里，你说兄弟们怎么想？”
李同一口气顶到脑门上，又强忍下去，半天不吭声：“我知道了。”
小郭说：“这不是你知不知道的问题，我们是一个团队，每个人都负每个人的责任，可能你觉得很容易，心情不好把饭店干垮了算了，那兄弟们跟着你图什么呢？大家都合作熟了，再出门找个饭店？再投胎一次，你根本就不知道。”
李同的气焰也消了，站起来，有点歉意地说：“你们说得也对，我考虑欠周到，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回事。我今天还要出去一趟，给冬冬的妈妈扫墓，就算我跟这个团队请个假，好不好？”
厨师们把路给他让开，李同往外走，不知道哪个厨师在他背后嘀咕了一句：“再拐着一个。”
李同这回火了，回头指着那个嘀咕的厨师的鼻子：“你说什么？拐着谁啊？你说什么？你把话说清楚。”
那厨师被他吓坏了，拼命往人后边躲。李同也觉得自己有点凶，僵在那。
小郭拍拍手：“好了，回去干活，别闹了。”李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小郭拉了他一把，两个人出去。
李同火大了，前边大步走，小郭在后面追他。
小郭说：“得了老大，得了！你听我说两句。”
李同怒冲冲地说：“还说什么呀？我对他们都很好，他们在背后这么嘀咕我。我看你做主厨挺合适。”
小郭说：“老大，你要是不让我待了你就明着说，我答应给你做帮手的，你让我怎么办？你自己老房子着火一样--”
李同说：“我不都说了吗？扫完墓就回来。”
小郭说：“你就带冬冬去吗？”
李同纳闷地说：“我带谁去要问你的意见？”
小郭说：“大家伙觉得你不应该和粤海风的徐老大在一起。”
李同真被他吓到了，说话都直结巴：“用得着你管！”
小郭说：“我们就是冲着你来的，想做最高档的粤菜饭店，不是来混日子的，要是混日子哪儿都能混！你来了以后这两家饭店经常合作，大家相处得好，一块赚了不少钱，现在好了，我们去人家那边，搔眉搭眼的，就是因为你当贼。”
“我当贼？你这话真难听。”
“别人都是这么说的嘛。你把人家老大偷走了，大家伙也都知道宝哥对徐老大那点意思，弄得生意也做不下去，我劝你一句。”
李同也恶狠狠地说：“不用你劝我！少操这份闲心！我愿意跟谁在一起，不愿意跟谁在一起，征求意见轮不上你！”
李同几步上了车，摔上车门开车走了。
早上，时慧宝低头吃早饭，其他的厨师陆陆续续地进来，大家再也不肯谈笑风生了，闷嘴葫芦一样坐在一旁，谁也不换衣服。
时慧宝把面吃完，擦擦嘴：“换衣服去啊？”
众人看了看，素素接口道：“老大在更衣室里--”
时慧宝说：“在干吗？”
今天，徐冰穿得新潮多了，墨绿色的短外套款式很洋气，带点小斗篷的洋服把她衬托得活泼了起来。她自己还嫌衣服短，前边拽了后边拽，对着镜子涂口红。
镜子里素素鬼头鬼脑地往里看。
徐冰头也不回地问：“干吗？”
素素胆怯地说：“大家伙要换衣服，老大。”徐冰看看手表，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背上包推开素素出去。
徐冰一边往外走，一边拨电话。李同的车停在粤海风饭店门口。李同看了一眼，电话不停地响，他也在犹豫。徐冰又拨了一遍。李同把车开走了。徐冰终于把电话拨通了。
徐冰说：“去哪儿了不接电话？今天要去哪儿？”李同说：“今天去给冬冬的妈妈扫墓。我也得回饭店忙啊。老这么不去，大家意见都很大。你那边也是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