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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页

书籍名:《即墨修离》    作者:芳杜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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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我们不要错过。
  我的眼睛一刻也不曾离开过那个人,如果你看不到我,那么就让我走进你的视线里。
  我刚要站起来,后脑勺却传来一阵钝痛,眼前一黑,我便晕了过去。
  在闭上眼睛的前一刻,我看到身旁那个人愤恨的眼神。如果我记不得所有人的样子,那你又是谁?

  慕罹

  一切无常者,只是一虚影
  不可企及者,在此事已成
  不可名状者,在此已实有
  永恒之女性,领导我们走
  ……
  这是一首在索亚广泛流传的赞歌,我曾经无数次听那里的老人和孩子唱起。他们告诉我这是在歌颂竖立在广场上雕塑上的那个女子。
  索亚王妃——索亚最美丽的女人。
  我悠悠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在一辆正在前行的马车上。头下似乎枕着一个不硬不软的东西,我睁大眼睛向上看去,那个人正端坐着闭目养神,瘦削的下巴上冒出一些细小的胡茬,脸颊上不正常的苍白,以及因为闭着眼而更加浓密卷曲的睫毛,我曾经以为这张脸应该是始终带着明朗笑容的,而此刻,它却让我觉得如此压抑和难过。
  这就是沧海桑田么?
  我枕着的不硬不软的东西是他的大腿。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眼睑微微翕开一条缝。
  “醒了。”
  那种很清冷的声音,与我记忆中的不同,不过他愿意主动和我说话这倒是个稀罕事了。
  “我在哪里?”
  后脑勺还在隐隐作痛,我意识不清地问。
  “我见你那时候想要站起来,怕你被误伤就打晕了你。我们藏在这辆马车的下面才躲过一劫。”
  他淡淡地说,声音清冷而平稳。我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却突然想起什么。
  “那塞特大叔……”
  “除了我们,那些人都被宸军俘虏了。我们现在是要朝着渔阳的方向去。”
  “哦。”
  只发出一个单音,我没有力气再多说一句话,便又沉沉地睡过去了。
  意识朦胧的时候,我听到他说:“我叫慕罹。”
  这一带都是平坦的官道,马儿不用人驾驭便自己沿着道路跑起来。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这里似乎已经不是宸军的控制范围了。我们在一处小溪边停下补给清水,马车上有很多索亚人留下的干粮,所以不用担心温饱的问题。
  我在溪边的石头上坐下看慕罹用竹筒打水喝。下巴微微扬起,露出修长光洁的脖子,阳光穿过浓密的树叶,在流动的溪水上折射出点点光亮,再反射到他的脸上。这画面妖冶而魅惑。
  “渴了吧。”
  他将手中的竹筒递给我。我接过,移开他嘴唇碰触过的地方,浅抿了一口甘甜的溪水。
  “你见过我的包袱吗?” 在离开索亚之前,我将自己的军服和腰牌装在一个包袱里背在背上。
  我看见他的手指几不可见地抖动了一下,他没有说话,而是垂着眼睑。良久,他才慢慢地吐出一句话。
  “我替你收着了。”
  我淡淡地说:“其实你不该打晕我,因为我是宸国士兵。”
  他没想到我会说的如此直接,抬起头来看着我。
  “事已至此,那你还是和我去渔阳吧。”
  我自嘲地笑了笑,难道还有我选择的余地吗?
  离渔阳越近,气氛就越不对。路上开始出现三三两两的难民,离渔阳越近,难民的数量就越多,而慕罹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遭遇宸军伏击的地方本就离渔阳不远,大概过了四五天的样子,我们便到了渔阳城下,可是却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在渔阳城下平坦的广场上,密密麻麻地坐着无数衣衫褴褛的人,他们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柔弱的妇孺和小孩。烈日当空,让这一片土地显得更加焦躁不安。在城楼上赫然挺立着的是天狼最精良的部队,而在他们的铁蹄之下的是亟待救助的同胞。
  也有几个尚存着力气和希望的人,他们在城楼之下捶打、叫嚣。
  “为什么不给我们开门?我们也是天狼的子民呐!”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求求你们开开门吧,我的孩子生了重病,需要马上看大夫呀!”
  那是一个妇人的声音。
  ……
  诸如此类。
  但大多数人都只是麻木地静坐在自己身下那方炽热的土地上,静静地盯着城门的方向。他们应是早就到了这里的人,怕是早就绝望了,却又不得不守着那点希望。
  我们的出现显得很突兀,周围的人都抬起头来盯着我们。那种空洞的眼神,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慕罹走在前面,俨然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可是他拢在袖子下颤抖的手泄露了他的情绪。
  他在城下顿住脚步,抬头仰望城楼之上,在那里飘扬的旌旗上赫然写着一个“澹”字。没想到在这个局势不稳的危急时刻,尹文澹还这样张扬跋扈,不顾军心。
  我一直不明白,如果他要称帝,只要不理浩歌生死就好了,既然救了人又为什么要独揽大权呢?难道他只是想要有个人在旁边看他如何的耀武扬威?
  “我们上去吧。”
  我只听到这么淡淡的一句,腰被人握住,身体一轻便处于半空之中了。我听到惊呼声,有来自下面的也有来自上面的。慕罹在城墙壁上一蹬,呈下落趋势的我们又高高向上跃起,直至落到城楼之上。
  周围的士兵一阵惊慌,立刻将我们包围在中间。为首的那人刚要上前来抓住我们,却在看清慕罹的脸时顿住了脚步。周围的士兵也看清了他的脸,犹疑着都不敢上前来。
  就在他们愣神犹豫之际,慕罹轻轻一笑便抱着我飞身离开,只留下一众望尘莫及的驻守士兵。
  他一直抱着我在屋顶上跳跃,我没有挣扎,很顺从地偎在他怀里。我很担心这样长时间的“运动”,他会体力不支,失手将我丢下去。
  直至一处很僻静的巷子,他才落地放开我。似乎怕有人跟踪,他很谨慎地左右看了看。
  “我们走吧。”
  “去哪?”
  “在前面我有一处院子,我们可以去那里安身。”
  “好。”
  在这里我早没了选择的余地。
  虽说是前面,可是我们在巷子里穿来穿去走了相近半个多时辰。就在我快要忍不住问他还有多久到的时候,却听到一句:“我们到了。”
  入目是一间与周围无异的院门,上面甚至连一个匾额也没有。慕罹上前去扣了扣木门上的圆环,我留心了一下似乎是一种很有规律的敲门声。良久以后,我听到开门的声音,一个和塞特大叔年龄相近的老伯从门缝里探出个头来。
  他看到慕罹的时候显然激动了一下,但看到旁边的我时,立刻掩去了脸上激动的神色。
  “公子,回来了。”
  老伯开了门,将我们让进去。慕罹转身看着我说:“进来吧。”
  进门的地方有一堵白色的墙挡住了视线,但绕过那堵墙便会发现这里原来别有洞天。
  而我直到踏进这里才发现自己的包袱还落在城外的马车上。

  遇险

  这座院子有些类似于北京的四合院,正对着进来那座墙的那间大屋子应该是堂屋,在堂屋的左右两边各有几间房子。堂屋前面的廊下摆着一排被人精心伺弄的花草,微风扬起它们姹紫嫣红的裙摆,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花香。在廊下的花草旁还放置着一张精巧的藤椅。院子的左手边是厨房和放杂物的地方,右手边有一口爬满青苔和蕨类植物的老井。
  如果院子里那棵槐树再大一些,我差点会以为这里是凤栖而不是渔阳。
  慕罹指了指堂屋左边的房间对我说:“那里是你的屋子,去看看吧。”
  我轻轻推开房门,果然连这里也如出一辙的相似,简单古朴的木床,朝着院子敞开的窗子,以及那张放在床对面的卧榻。
  “喜欢吗?” 他轻轻地问。
  我朝他淡淡地笑。
  “我没有什么特殊嗜好,所以谈不上喜不喜欢。”
  他的眸子里有一闪而过的失落。我转过头去看窗外,在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见院子里的那棵槐树,花期已过,树上只零星地挂着几串发黄枯萎的花束儿。
  这个院子里除了开门的老伯,还有一个长相清秀的丫鬟在伺候,当然长相清秀并不能说明她就是一个简单的人。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除了我,走路都是没有声音的,即便是这个瘦小的丫鬟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提起一大桶水,而当年的青岚是要我帮忙才可以做到的。
  用过晚饭以后,我畅快地洗了一个澡。奔波了这么久,我早就疲惫不堪了,那些烦心的事等睡醒了再说吧。
  刚躺下不久,我便听到敲门的声音。我假装没听见继续睡,当然门是被我从里面给栓上的。敲门声停了下来,我以为他已经走了,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却在下一秒听到一阵“簌簌”的响声,一个人影便落在我的床前。
  呃,关门了,但是没关窗。
  “小雅没来得及再收拾一间屋子,今晚我们就挤一个房间睡吧。”
  原来那个丫鬟叫小雅,和本质差很远的名字。睁开眼睛,借着月光,我能够看清那个人的大概轮廓。
  “你去旁边的卧榻上睡吧。”
  他停了几秒才说:“卧榻太硬了,比睡地上还难受。”
  “那你就睡地上吧。”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慕罹已经离开了。那个叫小雅的丫头端着洗漱用具进来。
  “我们家公子有事要出去几天,临走的时候,他吩咐小雅要好好伺候公子。”
  她的声音很甜,脸上有淡淡的笑容。可我却生不出一点好感来。
  用完早饭以后,我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虽然别致,却终究是小了一点。我看了看那堵白色的墙,在墙的一边隔着另一个世界。我朝着院门的方向走去,正在井边劈柴的老伯突然闪身来到我的眼前拦住我。
  “最近时局紧张,公子还是呆在院子里为好。等局势好转以后,老奴可以陪着公子出去好好逛逛渔阳城。”
  只是眨眼功夫他便从井边闪身来到我的眼前,真是一点也不掩饰自己身怀绝技的事实啊,是想要我知难而退么?不过他所谓的“局势好转”是指什么呢?虽然两国交恶,但还不至于渔阳城内也危机四伏吧。所谓的“局势好转”是指那个人夺回权利么?
  “老伯多心了,我只是随便走走,并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我退了回来,坐在廊下的藤椅上。望了望头顶狭窄的天空,这就是所谓的软禁么?我自嘲地笑了笑。
  再次见到慕罹的时候是三天过后了,那时候天还没亮。我是被马蹄声和开门声惊醒的,我总是很浅眠,一点轻微的响动也能把我吵醒,或者在这个地方我是不可能熟睡的。
  他依旧是从窗子上跳进来的,我总是习惯性地栓着门又开着窗,我不想让自己处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那样我会喘不过气来。
  他站在我的窗前,我坐起身来看着他。眉宇间全然是掩饰不住的疲惫,眼下有深深的眼袋,脸色也有些难看,应是整夜没睡吧。
  “我只是回来看看你,你接着睡吧。”
  他在对面的卧榻上坐定。我躺下面朝里继续睡,事实上是怎么也睡不着的,脑海里总是回荡着他那一句“我只是回来看看你”。
  天亮的时候,他又策马离开了,就像没有出现过一样。
  我是一个懦弱的人,害怕面对很多事,所以就假装不知道。但我却忘了假装不知道的那些事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有一天慕罹回来,难得的是在下午的时候。那时候我正在廊下的藤椅上小憩,晚上我总是睡不着,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有些许睡意。我是被一种柔软的触感惊醒的,睁开眼睛便看到慕罹那张瘦削的脸,他的手指停留在我的脸颊上。
  他说,他这辈子做过最痛苦的事就是亲手杀死了他最爱的人。即使被囚禁多年,被折磨多年,也比不上那一刻的心痛。
  他说,嫉妒是一件很可怕的事,爱而不得的恨让他已经万劫不复。
  他说,为了那个人他可以放弃一切,到最后他才明白,要想留住他,就要将权利握在自己手中。
  ……
  他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话,手始终握着我的手。直至天快黑的时候,他才起身离去。我看着他的寥落的背影,总觉得他今天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
  慕罹后面回来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每次回来都只是匆匆和我说几句话便又走了。他从没跟我说过他在忙些什么,我当然也不会问。时间就这样有一下没一下地过着,直到有一天,院子里来了一群穿着黑色劲装的男子。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小雅和老伯使出武功来,果然如我所料都是个中高手。不过对方似乎早就猜到他们的存在,所以派来的人都不弱,而且人数众多。刚开始还占上风的他们,时间一长就处于劣势了,更何况还要护着我这个毫无武功的人。
  当我被人打晕扛上肩膀的时候,小雅和老伯也被击伤在地,不过他们的目的只是要带走我,所以不会伤害他们。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光线昏暗的屋子里,周围很空旷,依稀能看见在风中飘荡的白色帘子。
  我从地上坐起来,身体并没有什么不适,除了后脑勺有些钝痛。最近似乎总是被人击打后脑勺,这样下去非变白痴不可。
  外面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门被打开,先进来的是两个提着宫灯的侍婢。接着便有一个身着铠甲的男人进来。他绕过我径直朝门对面的主位走去,我从地上站起来,与他对视。
  其实不用看,我也知道现在能抓我来的人除了尹文澹没有别人。他坐在主位上,呷了一口侍婢为他奉上的茶。八年不见他一如当初的刚毅和威严,只是脸上多了几分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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