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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陆军中尉

书籍名:《秘令:黑衣特警侦破密案纪实》    作者:梵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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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幢五六十年代的老楼,这种楼有个缺点,就是没有门厅。

  听见门铃响,吴越跑过来笑脸盈盈地把门打开了。

  吴国安紧跟在女儿身后,父女俩长得很相像,一样的圆圆脸,一样的额头,连那种真诚的微笑都几乎一模一样。

  周可心不由得在心里惊叹造化的神奇。

  吴国安亲自下厨去准备晚饭,按吴越的介绍,父亲这几年在家闲着没事儿干,除了研习书法,还练就了一手好厨艺。只要有客人来,他是绝对要显示一下自己的手艺的。

  周可心要吴越带自己去看看她父母旧时的照片,尤其是军旅生涯的那些记忆,周可心觉得自己在武警指挥学院虽然只待了短短的六七年,但军人的血液已经注入了自己的身体,恐怕今后的一生一世都会在自己的血管中奔流,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吴国安的卧室东墙上挂满了照片,吴越介绍说自己到对面的天意市场买回了好几个造型精致的画框,然后分门别类地把父亲的老照片装了进去。父亲对此特别满意,逢人就夸奖女儿把自己的这面墙弄得艺术气息十足,让自己在屋里待着觉得舒适、悦目。

  墙正中是吴国安和妻子林梅当年在野战医院的一张被放大的旧照。

  周可心一眼望去,便觉得有一股温暖而略带酸楚的潜流轻轻地淌过了心头。

  她被那张照片紧紧地抓住了。

  岁月沧桑,照片已经显得有些陈旧,它虽然失去了最初的光鲜和色泽,但那种淡淡的黄褐色却让人不知不觉地忆起了从前的往事。

  照片的背景是部队野战医院巨大的绿色帐篷,周围有许多影影绰绰的棕榈树,帐篷附近有人在走动,其中几个人似乎正在向这边张望。在照片正中,是两个身穿白大褂的男女军人,那个女军人紧紧依偎在男军人的怀里,脸上正露出灿烂的笑容,男军人一脸的幸福,在有些刺目的阳光下微微眯缝着眼睛,似乎正在享受着这战争中不易得来的平静,享受着身边女性的柔情,享受着空气、树木和青草的芳香。

  吴越在旁边轻轻解释说:“我爸和我妈虽然在一个野战医院,但相隔有三四公里远。部队纪律严,平时不准随便走动,这张照片也是抓机会拍的。你知道按当时的说法,他们的这种‘亲密行为’可是不折不扣的‘小资产阶级情调’,弄不好是要遭非议的,这是他们乘人不注意时抢拍的,直到后来政治氛围宽松下来我爸才敢挂在墙上。”

  周可心点点头没有说话,她一直在凝视着照片上那个妩媚但又英气勃勃的女医生。

  可是,她花一样的年华,花一样的生命,却在转瞬之间便枯萎了。

  周可心一脸的惆怅。

  大概是受了周可心的感染,吴越也觉得有些怅然,她几乎天天见到这照片,因为太熟悉了,所以慢慢变得有些淡漠,她没有料到这样一张老旧照片会让周可心如此感怀,想到自己心中渐生的淡漠,她隐隐有些自责起来。

  “你的眼神很像你妈妈。”周可心扭过头来说,“你知道吗?我在医院头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被你的眼神抓住了。”她一直沉浸在照片中,似乎没注意吴越的话。

  “是,大家都这么说,我爸也这么说。”

  “伯父为什么不再成个家?”

  “唉,谈何容易,我劝过他多少次,他总是充耳不闻,说多了就跟我拉脸子。”吴越摇摇头,“我觉得,我爸和我妈的婚姻其实一直没有中断,我妈不仅一直活在我爸心里,而且也一直活在他真实的生活当中,我爸说,他的婚姻是完整的,为什么非要莫名其妙地再找一个?”

  “所以为了你爸,你也不肯出嫁?”

  “不单单是这样,可心,其实事情没那么简单,我爸平时虽然也唠叨着让我早点儿嫁个人,可是他每当说这种话的时候,我看得出来他目光中隐藏着一种不舍。当女儿的,要是连这个都看不出来,那她就不配给人做女儿,我和我爸都知道彼此心里的所想,其实就一句话:相依为命!”吴越的眼圈儿红了。

  吴国安在厨房大声喊着女儿,让她去端已经炒好的菜。

  饭桌摆在了吴越的屋里,这里比吴国安的卧室宽敞许多,差不多能有二十五六平米,吴越边放碗筷边笑着介绍说,这是当父亲的照顾自己,他住小间,让女儿住大间,他说女儿是年轻人,肯定朋友多,自己老了,别无他求,有一间小些的就足够了。

  “其实我根本没什么能谈得来的朋友。”吴越又解释了一句。

  吴国安满脸笑意地端着另两盘炒好的菜进了屋,他一边摆放着桌上的饭菜一边说:“小周哇,其实吴越早就想让我给她解解馋了,你来作客,正好就借花献佛了。”

  吴越含笑瞥了老父亲一眼。

  吴国安坐下后又笑眯眯地对周可心说道:“吴越回家告诉我说她交了个朋友,人特别好,我当时就说,好哇,哪天把小伙子领家来让我看看,她说您琢磨什么哪?是个女生,和我一样的长头发,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说话总是大喘气?是不是看你爸老了,没事儿逗你爸玩呢!”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桌子上的几个菜都炒得很地道,看得出来吴国安的川菜功夫很到家,他变戏法似的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两瓶“露露”说:“你们两个女生喝饮料,我喝点酒吧,小周是贵客,我今天高兴,越越,帮爸到厨房柜子里把那瓶茅台拿来吧,对,上边那层。”

  父亲高兴,当女儿的自然心里也高兴,她把周可心请来,一则是一种礼尚往来,另外也是想让父亲从对母亲过深的思念中慢慢解脱出来。亡者早已经去了那不知所在的遥远的地方,而生者却还守着两个人共同生活时的温馨,但她又无法劝动父亲,她知道父亲灵魂中的那一半已经随着母亲去了,她尊重父亲,理解父亲,她对父亲的守望怀有无限的敬意。她不愿想象自己的将来,将来似乎与她现在无关,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想让父亲高兴,他高兴就好,父亲只要高兴,就是自己的一切。

  乘吴国安去厨房的间隙,吴越说:“可心,你一来,我爸心里可高兴了,他知道他女儿结识的朋友一定错不了,那天他还说,这下可好,我有两个女儿了,你知道吗?我听见这话后自己悄悄躲到外面哭了一场。我爸他当年那么铁铮铮的一条汉子,老了以后居然也会柔肠百转……”

  周可心眼圈也有点儿红了,她按一按吴越的手说:“快别说了,别忘了替我谢谢他老人家啊。”

  吴国安端来了一小盆酸菜鱼汤,那汤香味四溢,弥漫在屋子的角角落落。

  “我和我爸在外面吃的最后一顿饭里,也有酸菜鱼汤,不过那味道好像不如伯父做的香。”周可心颇动情感地盯着鱼汤说道。

  吴国安和女儿互视了一眼。

  “来,喝汤,”吴国安张罗着给两个女子舀汤,“你妈妈现在身体好吗?”他听吴越讲过周可心同父亲的感情,他知道父亲的早亡是她心里一处永远抹不掉的伤疤,所以他要换个话题。

  “好着呢,前几天我妈自己去医院检查的,医生特奇怪,问我妈是在哪个医院看好的,他们不相信肾病这么快就能基本康复。”周可心看着吴越说:“这全是吴越的功劳,不但有功,而且功不可没。”

  “原来我也不信,学西医的对中医都有一种成见。后来我眼见一个朋友用这种药治好了病,而且经他介绍去的人也基本上有了起色,我这才从心里信服。不过现在我听说有人说什么中医不科学,要取消中医,这也太偏激了。有些中医医生可能是有些问题,可这也不能全栽到中医头上,任何地方都有好坏和良莠之分,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心态?”吴越边说边无奈地摇头。

  一直在听着她们谈话的吴国安涨红了脸插话道:“什么心态?自己不慬,还不分青红皂白攻击别人,纯粹是一些无知到家的人。越越,等他们得了肾病,千万不要告诉这些人哪里能治他们的病,什么叫‘相信科学’?成功的病例摆在眼前还不承认,这不是迷信,不是假道学又是什么?朱熹天天喊着让大家存天理,灭人欲,他不是还偷偷摸摸娶了两个美貌的尼姑作老婆吗?这些家伙,把中华民族纯朴善良的东西全都搞乱了!”

  “说得好,伯父,我敬您一杯。”周可心伸手从酒瓶里倒了一小杯茅台,朝吴国安高高举起酒杯。

  父女俩都愣住了,她们没想到周可心会喝白酒。

  “我其实能喝酒,大概是遗传吧,今天我心里特高兴,伯父,您是个令人敬重的长辈,您这样的人,才是我们民族思想的脊梁,我爸要是活着,他和您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现在一些人,习惯了‘台上马列主义,’‘台下纸醉金迷’的那一套,我很少听到像今天您这样酣畅淋漓的话了,我觉得,有您这样的人在,咱们的民族就永远垮不了!”

  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因为第二天下午还要去昌平抓捕陆军中尉,晚上九点钟,周可心向吴氏父女告辞。

  吴越坚持要把周可心送到车站。

  阜外大街早就亮起了万家灯火,高高低低的楼宇和各式建筑彰显着城市的繁华和现代气息。

  “今天这顿饭吃得高兴吗?可心?”吴越问,她很得意今天的这次小小聚会让三个人都心满意足。

  “高兴,太高兴了,我真没想到老人家的思维还那么敏捷,以后有时间我一定常来你家坐客。”

  “可心,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说吧。”周可心没有抬头,她似乎有些猜到吴越要问她什么。

  “今天是不是想起你父亲了?”吴越盯着她的脸问。

  “是,我们父女俩感情太深了。”周可心依然低着头。

  “我和我爸提过你爸的事,他听完后半天没说话,过了好几分钟才跟我说,他其实特了解你爸这种人,年轻时因为糊涂不懂事,被人牵着鼻子走,搞得失去了理性。我爸还给我讲了一件事,说他当时正在上医科大学,学校因为要闹革命,所以不上课,有一次他去火车站找一个同学,一进车站他就傻了,站台上跪着一大片人,从几岁的孩子到八十多岁的老人都有,很多人身上都是血迹斑斑,后来才知道这些人都是所谓的出身不好的‘黑五类’,被人押送回原籍的。我爸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就看见有几个戴红袖标、穿军装的年轻人抡着带铜扣的军用皮带往这些人身上抽打,那些人越是惨叫,他们抽打得愈欢,有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受不了抽打,一边大声哭叫一边往他妈妈的怀里钻,结果那已经沾了血的皮带就全抽在那个年轻母亲的身上了……”

  “你往下说吧,我想听听。”周可心的声音几乎令人不易察觉。她以前也偶而听父亲讲过那个年代发生过的人性几乎完全泯灭的往事,但父亲不愿多讲,那对他来讲是一种深深刻在心里的隐痛和耻辱,从他的良知回归的那一刻开始,他便背上了沉重的十字架,直到他解脱的一天。

  “我爸说他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个年轻人的脸,那是一张充满幼稚、野性、狂热、疯狂的面孔,他当时特别想朝这张已经没有人性光芒的脸搧上一个大嘴巴,可是车站上的那种阵势又使他不能下手,因为那个年轻人还有许多同样毫无人性的同伙。”

  “要是伯父现在碰到那个拿皮带打人的家伙,他还会有揍他的冲动吗?”周可心问。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我爸。”吴越双目望天,似乎在夜空中搜寻着那张现在已经步入衰老但却曾经年轻过的脸,“你猜我爸怎么说的?可心。”

  周可心用期待的眼神望着心情激动的吴越。

  “他当时毫不犹豫地说,他要是能认出那家伙来,第一反应仍然是狠狠搧他一个耳光,而且是竭尽全力。”

  “可心,我想问你,你怪你爸吗?”吴越似乎犹豫了一下。

  “不会怪,因为他已经用自己的一条命做了补偿,这就足够了。”

  “如果当年的那些家伙现在又做了违背社会公义的事,而且让你碰上了,你会怎么对待他们?”

  “用鲁迅的一句话说,就是绝不宽恕!”周可心迟疑了一下,但讲得斩钉截铁。

  陆军中尉提前40多分钟从河北开车到了昌平。

  以前他总是提前10分钟把车开到离约好的地点二三百米的地方,再把桑塔纳找个位置停好,然后才慢慢地踱过去。这样做,一来可以避免万一出事时人赃俱获,二是能够让收货的下家不至于看到自己的汽车牌号,从而了解自己来自何方。这是他在部队干特种兵的时候积累下的经验,用他的话讲就是“狡兔三窟”。

  最近这段日子风声紧了,他所在的法院就接连宣判了好几个非法贩卖枪支的贩子,不过那都是小打小闹的马仔一类的人,他对这些人根本就看不上眼:这些人也配玩儿枪?就凭他们的智商,还不是让警察一抓一个准儿?

  陆军中尉有一种独特的自豪感,在干特种兵的时候,徒手搏斗项目他几乎每次都是前三,转业后院里的那些法警差不多都向他请教过,他常在心里自语说:“想抓我?等我五十多岁以后再打这个主意吧!”

  季枫他们也差不多同时到了昌平。

  几辆汽车分散着停到了邮局四周,戴着手铐的于光全双目四顾地坐在季枫的车上,他今天要做的事就是替特警们指认陆军中尉,他不知道一会儿会出现什么样的场面,因此显得颇为紧张。

  当初的抓捕方案是,等于光全指认完陆军中尉后,由季枫发令,猫在四周汽车里的特警们下车向他隐蔽接近,然后扑上去实施抓捕。这是抓捕一般刑事案犯的老套路,但后来考虑此方案欠妥,因为陆军中尉决非等闲之辈,而且,如果他身上真的藏有爆炸物,那么他很可能会在发现警察向自己扑过来的同时将其引爆,这个后果的严重性不用想也能猜得到,那就是四个字:血肉横飞。

  这个方案遭到了季枫的坚决否定,因为它风险太大。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陆军中尉登上了一辆公共汽车。

  这趟车贯通东西,正好经过昌平邮局,他的想法是,退一万步,如果真的有警察在这里等着他,那么此刻他们的人应该已经猫在了各自的位置上了,辨认警察的最好方法就是瞧他们的眼神和看人时的目光,警察毕竟是警察,那种职业性的眼神藏也藏不住,再说他在当法官之前本身就是个法警,常和社会上的警察打交道,警察看人的目光中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怀疑和探究,盯在人身上像锥子一样。如果有警察混杂在人群中,他陆军中尉会很容易将他们识别出来。

  他坐着公共汽车已经兜了两个来回,每次他都会用略微眯缝和似乎漫不经心的眼神在邮局门前扫来扫去。他知道,这种场合,警察的人数起码得十个以上,邮局是个繁华区,一旦出现情况,五六个警察是根本控制不住局面的。

  陆军中尉正盯住邮局右侧路边的一个可疑年轻人的脸仔细研究,忽然觉得自己右边的上衣口袋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他没有作声,也没有回头,照旧盯住那个年轻人的脸琢磨着。他用不着回头查看有什么事发生,他肢体的感觉可以清楚地告诉他身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当兵的时候他就知道:肢体是人的第三只眼睛,在某些时候甚至比眼睛还要敏感,但这要经过一种长期的磨炼。

  有一只手正在慢慢伸进他的口袋里,像蛇一样,悄无声息地滑动着,一点一点在他的口袋里摸索。

  汽车上挤得很,没有人会注意暗中发生的事情。

  就在那两根蛇一样的手指夹住了猎物,正要轻轻缩回去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用右肘猛地往后一撞,接着他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虽然轻微但却充满痛苦的呻吟。

  陆军中尉猛地扭过头,他看到了一张被疼痛折磨得有些变形的年轻的面孔。

  他俯下身耳语般对那个年轻人说:“小子,偷到我头上来了?赶紧下车回家吧!”

  那年轻人满面羞愧和惊恐地捂着腹部,挤下了公共汽车。

  陆军中尉知道他不能声张,那样他将会作为当事人被请到派出所,做完笔录后才能脱身,那样的话,几万块钱的生意弄不好就泡汤了。

  他心里充满了自豪和骄傲的感觉,他自信抓他的人还没有出生。

  差三分钟两点的时候,他在距离邮局只有七八十米的车站下了车。

  于光全紧张得头上直冒汗,就在他用戴着手铐的双手拿纸抹去额头的汗水时,他发现陆军中尉正在慢慢从远处走过来。

  “看准了吗?”季枫问他。

  “看准了,没错儿。”于光全声音有些微微颤抖,他心里清楚陆军中尉手里肯定有枪,而且肯定是一把子弹上膛的枪。

  这帮特警不用说也都带着枪,它们也不是吃素的家伙,而“化隆造”虽说是土制枪支,但它的穿透力却在枪贩子中间有口皆碑。

  一想到这些,于光全便抑制不住地哆嗦起来。

  “别哆嗦!害怕啦!早干什么去了?”同车的冯禹有些好笑。

  季枫用眼色制止了冯禹,然后对依然掩饰不住紧张的于光全说:“行了,放松点儿,又不是让你去抓人。”他从口袋里掏出于光全的手机:“照刚才咱们说的,再跟他通一次话。”

  手机通了,对方在那边一声不吭,季枫远远看见陆军中尉正警觉地四处张望,似乎并不十分着急回答。

  季枫冲于光全扬了一下头,示意他说话。

  “大哥,真对不住,我现在正往邮局赶,估计用不了五分钟就到了,抱歉啊!有几个兄弟也委托我从你这儿拿点货,钱都给我了,你耐心等几分钟啊!”

  季枫用望远镜看见陆军中尉脸上掠过一丝喜色。

  这还是曹铁在路上出的主意,让于光全吊一下陆军中尉的胃口,分散他的注意力,因为两个枪贩事先讲好了此次交易三支“化隆造”,每支价格7000元,而陆军中尉是3000多元从化隆当地进的货,其中的差价是3000到4000,如果再多卖出几支,那陆军中尉此行便能净赚两万多元人民币。

  金钱的诱惑力太大了,陆军中尉站在路边一棵高高的白杨树下边,两眼殷切地盯着前面,再也不左顾右盼地四下张望了。

  几辆汽车里的特警接到季枫的通知后都悄悄下了车,不动声色地慢慢向目标靠了过去。

  周可心已经把摄像机的镜头瞄准了白杨树下的陆军中尉,她把焦距拉近,对准了那个人的脸。

  那是一张极为普通的中原地区人的面孔,唯独那双眼睛,时不时闪出一丝冷冷的光芒,显得十分孤傲。

  陆军中尉开始显得有些不耐烦,他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支烟点着吸了起来。

  周可心把镜头略略一挪,她看见季枫和冯禹正并排从行人便道上快步走向陆军中尉,两个人边走边说笑,似乎正在探讨着一件有趣的事情。

  她拉开车门举着摄像机从后面向那棵白杨树大步走过去,差不多与此同时,走到陆军中尉身后的季枫一个急速左转身,双手抱住陆军中尉的腰部,猛然发力把他抱了起来,然后上肢向下一弯,将他重重摔到地上。

  拿着摄像机的周可心飞跑过去,刚才这个镜头太精彩了,她听人说过季枫抓人时有几手绝活,“抱摔”就是其中一项,她一直想亲眼目睹一下,没想到今天居然让她碰上了。

  就在周可心离目标还有五六米的时候,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响了,接着她便看见地上的几个人扭作了一团。

  一股刺鼻的硝烟味直冲她的鼻端。

  陆军中尉果然不是吃素的,他被季枫猛力抱起时虽然瞬间丧失了抵抗能力,但他毕竟是受过训练的人,刚一与地面接触,他本能的反应便是用右手拼命掏出藏在左腋下的“化隆造”,那是他从无数支枪里精挑细选出来的上品,穿透力强,击穿人的颅骨毫无问题。

  枪贩脸朝下倒地之后季枫和冯禹按事先的演练分别按住了他的左右臂膀,紧跟着扑上来的两名昌平刑警则按住了枪贩的左右腿,形成“四臂合龙”的架势。

  不远处的特警们正飞速冲过来。

  但这时却出现了纰漏。

  后面的两位警员也许是缺乏经验,竟拼命地往上抬枪贩的双腿,这一举动使他本来仆倒在地的身体出现了与地面的真空,分散了前边季枫两个人的合力,身强力壮的“陆军中尉”低低地怪吼一声,一个爆发力硬是从左腋下抽出了枪支,然后右手向上一抬,猛力扣动了扳机。

  人在疯狂的时候力量往往是惊人的,冯禹见枪贩猛然挣脱了右臂,心中刚刚暗叫一声“不好”,便觉得自己的右胳膊被一股巨大的外力猛地一击,然后无力地垂了下来。

  没等陆军中尉开第二枪,扑过来的特警们一拥而上,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动弹不得的陆军中尉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丝绝望,他知道自己完了。

  马路上留下了两小摊血,一摊是陆军中尉脸部被磕破时洒在地上的,另一摊是冯禹右臂伤处留下的滴滴鲜血。

  两分钟后,这场令当地人久久谈论的“警匪大战”已经结束,警车载着特警和枪贩呼啸而去。

  空中一丝风也没有,硝烟的味道好长时间才慢慢散去。

  在汽车上季枫接过李同从陆军中尉身上搜出的工作证,封皮是法院的徽标,他打开证件,见上面赫然写着:李恕文,36岁,刑事审判庭副庭长。

  他不由自主地扭头看了枪贩一眼。

  陆军中尉和他的目光碰击了一下,便迅即低下了头。

  李恕文双目紧闭,似乎再也不想睁眼理睬外面这个世界,他知道一切全完了,从前的一切到此为止。

  “李恕文,你自己估计这次能判几年?”季枫边看工作证边问他,法官和警察可以说是半个同行,警匪搏杀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事情结束后心情复归平静,季枫看着工作证上曾经英姿勃发的陆军中尉,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惋惜。

  沉吟了一分多钟后李恕文低声答道:“非法贩运枪支弹药,故意杀人,两项罪名加起来,至少是无期徒刑或者二十年。”他仍然紧闭着眼睛,话语中透着浓重的河北沧州口音。

  “沧州人氏?”季枫问。

  李恕文点了下头,他觉得每讲一句话对自己来说都分外沉重,沧州是自古以来的武术之乡,他从小也倍受熏染。可没想到今天栽在了这里。

  “如果不开枪,你估计能判几年?”季枫又问。

  “五到十年吧。”李恕文睁眼看了看对方。

  说完这句话李恕文忽然感到一阵揪心的懊恼,他很清楚,因为那一枪,他几乎要在大牢里度过残生了。

  “为什么开枪?开了枪就能跑出去吗?”季枫搞不懂一个差不多天天和刑事犯罪嫌疑人打交道的审判员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

  李恕文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觉得自己的角色转换得太快了。

  几个小时前从河北来京的路上,在一处十字路口他遇到了警察的例行盘查,他把车慢慢停到路边,看着反光镜中那两个一身武装的警员正向自己走过来。他摇下汽车玻璃,一言不发地把工作证递给了他们。

  看完证件后两个警察一句话也没有讲,便打手势请他“开路”。他经常碰到这种情况,虽然早已见怪不怪了,但当时他心里仍然涌起一阵自豪感:法官,多么令人敬畏的职业,人类道德和社会律法的最后一道关口和底线,无论是公安局,还是检察院,所有的刑事犯罪卷宗最后都要汇集到他的桌案前,在开庭审判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在关键时刻都会集中在他的身上,那种威仪,那种尊严,是人间任何职业也不具备的,每当那个时刻,他都会从心中升起无比的自豪与得意。

  看着那两个“例行公事”的警察慢慢走远,他脑子忽然一转,想到自己汽车后备箱里还藏着十支“化隆造”,他知道他此时的身份已经不是法官了,而是一个正在实施犯罪的枪贩。不过他觉得这个念头太晦气了,便摇下车窗向外边连连啐了好几口,以求避邪。

  自从干上贩枪这一行以后,李恕文觉得自己的心态便悄然出现了变化,罪犯和法官的感觉经常随着环境的不同交错出现,刚才往那棵白杨树下一站,他便已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罪犯了,他的思维,他的心灵,都已经和法官无关,警察和他已然是势不两立,他能在被按倒后依然要做垂死一搏,只是不考虑后果的一个罪犯困兽犹斗的必然反应。

  他想明白了。

  但他不想回答身边这个警察提出的问题,他只是摇了摇头,便又把头低了下去。

  看着缚住自己双手的那副手铐,他知道从现在起他的后半生已经属于监狱了,他今后的日子将和那些形形色色的罪犯,甚至包括那些曾经被他审判过的罪犯,紧紧地连到一起了。他闭着眼睛回想那棵高大的白杨树,他似乎还能嗅到树干特有的气味,他心里一阵痛楚:别了,自由;别了,妻儿老小;别了,从前那属于自己的一切。

  李恕文顾不得身旁的警察,低一声高一声地长叹起来……

  冯禹伤势严重,“化隆造”将他的右肘击成了粉碎性骨折。

  季枫赶到医院的时候,曹铁和章大为、李同等几个人已经一脸焦虑地等在手术室门口了。

  “怎么样了?”他问,此时他最担心的就是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还不知道呢。”大为仍然盯着手术室的大门。

  手术室外的一排椅子上坐满了神情紧张、忐忑不安的病人家属,手术室在他们心目中就像鬼门关,但他们都希望自己的亲人能顺利闯过去。

  “老大,你先回去吧,案犯还没审呢,这么大的案子备不住连公安部都惊动了呢!这块儿有我们几个盯着,放心吧!”曹铁边说边往外推着季枫。

  李恕文还算配合,除了交代出内地几个下家之外,还交代了化隆当地那两个固定供货给他的贩子,事已至此,他明白“铁嘴钢牙”是行不通的。

  曹铁终于从医院来了电话,说情况还算乐观,不致于落下残疾,但医生说可能要恢复较长一段时间。

  “老大,我们几个在医院分析了半天,那颗子弹飞出去的时候离冯禹的脑袋只有大约不到三公分。”曹铁在电话里说。

  季枫竟觉得有一层冷汗从脑门悄悄地渗了出来,他知道“化隆造”射出的子弹击碎人的头颅应当不成问题。

  冯禹是个独生子,家里几次想让他调换工作,这下可好,家长的工作又有得做了。

  给家长一个交代,他无论如何也得过这一关。

  他不由自主地看着一直沮丧不已的李恕文:“算你走运,我们这位兄弟要真是有个好歹,那你就死定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哪!”

  季枫看见李恕文的脸在慢慢变颜变色,他脸上羞愧中夹杂着恐惧,肾上线分泌出的激素使他的面部逐渐变白、变灰,当法官时的威严已经荡然无存了。

  “对不起!”李恕文低低地但很清晰地吐出了三个字。

  还有几天就到清明节了。人们一到这个节气时心情就会变得复杂起来。

  到处是暖暖的春天的气息,树枝绿了,青草也从地下钻了出来,人们没有了秋天的那种伤感和严冬时躲在屋里的萎缩,一切都显示着生机,昭示着生命的欢乐。

  可是许多人在这个时候也会思念起自己故去的亲人和朋友,思念过去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光,春天的欣欣向荣和对亲人的思念交织在一起,于是在春日中人们又会平添出或多或少的愁绪和忧伤。

  周可心又要去墓园祭奠父亲了。

  父亲的那个永久的家在海淀温泉,这个地址还是母亲选中的,她说父亲年轻时总喜欢和同学们骑车来这边玩,三五个,七八个,一路上说说笑笑的。母亲那时候和父亲是同年级的同学,有时也参加进来,颐和园、青龙桥、洪山口、温泉、鹫峰……这些地方充满他们年青时代的回忆和乐趣。

  听母亲说父亲年轻时是无忧无虑的,他性格上的变化大概是在四十岁以后,他对母亲说他夜里常常做梦,那梦扰得他的灵魂和良知开始阵阵不安起来。其实他本可以和那些参与过“革命行动”的人一样,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装作自己是清白无辜的,甚至还可以在众人面前大谈什么追求、理想、信仰,而不必在自己心里把旧时的那些事一件件晾晒出来,更不必向大家坦承那时候的作为,让自己的良心在太阳光下曝光示众。

  隐瞒丑恶甚至恶行,已经在有些人心里形成了一种固定的思路。

  周可心觉得自己的思绪有些纷乱,她和母亲打了个招呼,便牵着小狗妞妞慢慢走向了夜色朦胧的后海。

  空中飘起了极细的小雨,望着不知从何方飘过来的雨丝。她想起了在病榻上辗转反侧了半年才悄悄离开这个世界的父亲。

  她一直记得父亲临终时的表情。

  当时他已经有些暗淡的目光紧紧盯着女儿和妻子,她看得出来父亲的目光中有一种无法割舍的对亲人的眷恋,即使后来他已经气若游丝,那目光中的眷恋也一直没有熄灭,但到父亲与人间永诀的一刹那,她却分明感到父亲竟如释重负般地长出了一口气,然后面色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周可心看着面色平静的父亲,她心里明白他其实是扛不住良心受到的煎熬,他无法抵御良知的谴责,命运让他选择了这样一条归宿,也许只有这样,只有在病痛中受一些折磨,他才可以弥补在那个年代由于无知而犯下的过失。

  周可心和母亲当时都没有哭,她们的泪水早在心里淌干了。

  其实母女俩已经心照不宣,父亲是被自己过去因为无知而造下的那份孽压垮的,他无可选择,这是他唯一的一条可以走的路,他用自己的生命和灵魂做了一次彻彻底底的忏悔。

  雨渐渐下得有些大了,周可心牵着妞妞回了家,妞妞刚用嘴巴拱开房门,母亲就告诉她刚才她的手机响了好几次,并埋怨她出去为什么不带?

  周可心一惊,她猜想队里可能有任务,自己光顾着去遛妞妞,竟一时忘记了带上放在桌子上的手机。

  她忐忑地打开来电显示,那是一个外省市的号码,她松了一口气后又疑疑惑惑地拨通了对方的电话,她不由得一愣。

  给她打电话的那个人竟然是周丹。

  周丹声音平静,她先是礼貌性地向对方问了声好,接着便说自己本来昨天就想给周可心来电话,但临近清明节,家里人让她别忘了回去给爷爷奶奶扫墓。这是中国人的老习惯,因为这除了对亲人的缅怀和思念,还意味着后辈人对长辈的孝敬,尤其在中原地区,这种扫墓的习俗是非常受人重视的。

  周可心觉得周丹那平静的声音里似乎预示着什么。

  五分钟后周可心给季枫挂了个电话。

  “大哥,几分钟之前我接到一个电话,你猜是谁?”她冲着电话那边说。

  “谁?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那边问。

  “是周丹。”

  季枫“啊”了一声,显然他也大感意外。

  “她说她过了清明节要来北京找我,我问她有什么事,她说见了面再告诉我,你说这事怪不怪?”

  季枫没说话,能有什么事儿呢?是为了徐虎?还是想求周可心帮忙?她不是那种开口求人的人。

  “大哥,我心里有着个疑问,一直没好意思说,就是徐虎有没有给周丹留下一笔钱?”沉吟了几秒钟后周可心又说。

  季枫心里动了一下,这也是他搁在心里的一个疑虑,虽然他从来没对任何人讲过。

  此事查无实据,但按逻辑推理来分析却极有可能发生。

  “查无实据啊!”他幽幽地说了一句。

  这种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徐虎要是不开口,此事死无对证。

  人的良知要是坍塌了,那人间的律法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维持法律的正常运转全在于一个人心存的天良和道德。没有了后者,前者便形同虚设。

  在周可心的内心深处,这事永远是个谜,周丹此行来京是来解开这个谜的吗?

  不知为什么她凭直觉觉得可能性极小。

  那周丹要来干什么呢?

  周可心不断地提出设想,又不断地推翻,恍恍惚惚中她的手机又响了,她一把抓起它,她觉得一定是周丹。

  电话是章大为打来的,让她火速来队里,说是海淀区第九中学一个初二的女孩在放学回来的路上失踪,家长四处寻找没有结果,刚才有人给家里去了个电话,说孩子现在在他们手里,让家长准备80万赎金,两天的期限,否则到期撕票。那女孩的家长在慌乱中报了警。

  周可心赶到队里的时候,人差不多已经齐了。

  曹铁是最后一个进会议室的,他和阎伟、小赵三个人已经买好了明天早上到西宁的机票,青海省厅那边催得很急,再说也是早就跟人家说好了,现在陆军中尉抓住了,再往后推延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曹铁刚一坐定,章大为就冲他说了一句:“曹哥,又让您这张乌鸦嘴给说着了,小女孩被人绑架,80万的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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