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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没有墓碑的爱情

书籍名:《秘令:黑衣特警侦破密案纪实》    作者:梵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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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隆冬时节,河北地区天寒地冻,周可心没想到他们这一去就是一个月,她经历了她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时光,更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起案子办完之后,她便永远离开了特警队。

  这伙绑匪原是一个团伙,后来因为分赃不均而分道扬镳,但为了自身利益他们彼此又互通情报,因此给抓捕带来一定难度。无奈之下,特警队分成三组,季枫带一组,曹铁带一组,章大为带一组,在冰天雪地中和绑匪周旋。

  经过十几天的奔波,季枫他们一组五个人在一个小镇上终于遭遇了一伙绑匪。当地的两个警员一直在暗中跟踪着这伙人,因人数太少,他们不敢贸然动手,直至这五个绑匪进了一家餐馆,他们才通知了北京特警。

  季枫一行五人到了餐馆附近后,两个当地警员神情紧张地介绍说,这五个绑匪是这伙人当中的骨干,其中有两个会武术,另三个也是身高力大,有一股蛮力,而且他们和这个餐馆有内外勾结的嫌疑。

  远远望去,那伙人正在里面大吃大喝,估计是又做案得了手,吃喝一顿以示庆贺。不多时那餐馆的卷帘门“哗啦”一声被放了下来,季枫看了一下表,中午一点,正应该是营业的时间,怎么可能关门歇业呢?

  “大哥,这里边有鬼,大中午的关门,肯定是在里面分赃!”王研对季枫说。

  “怎么办?季队长。”两个当地警员也问,如果在外边死等,万一里面的人分完钱之后从后边溜走,那这个责任他们绝对承担不起。

  “怎么办?发昏当不了死,你们两个人上去敲门,就说是送啤酒的,他们要是不开门,你们就把价格说低点儿,记住,死活也得把门敲开,要不后果难料!”

  没等上去敲门,那卷帘门又“哗哗”地被拉了上来。

  “不好,钱分完了,他们要溜,你们几个人赶紧跟我往里冲。”季枫说罢快步向那餐馆奔了过去。

  季枫这一组人可以说是几个组当中最强悍的,除了王研,刘四平以外,还有擅长用腿法的“李三脚”李寻,以及能把双节棍舞动得呼呼作响的周可心。自从和德国特警比武获胜以后,季枫便嘱咐她以后外出办案抓捕一定要随手带着那副双节棍,在有时不宜动枪的情况下,双节棍确实能发挥想象不到的作用。

  看见外边的五个人冲进餐厅,正在继续吃喝的几个绑匪先是一怔,接着便“呼”地站了起来。屋里还有三四个女服务员,见状吓得四处乱钻,其中有两个还躲在了绑匪身后,并不时发出尖叫声。

  “警察,把身子转过去!”几个人同时大喝一声。

  绑匪站着没动,脸色全都变得铁青。忽然其中一个人猛地一脚踢翻了桌子,接着发一声喊,向最前面的季枫猛扑过来。

  季枫他们不敢掏枪,屋里有几个女服务员,如果她们和绑匪没有案情上的关系,那么一旦伤及无辜,后果将难以预料。

  几个人徒手和绑匪撕打起来,屋子里除了女服务员发出的阵阵尖叫,还有啤酒瓶的破裂声,桌子椅子的翻倒声,人与人身体的碰撞声以及不时发出的野性的嗥叫。

  警察当中最先受伤的是王研。

  当那绑匪扑过来时,他怕季枫吃亏,便猛地一把推开季枫,迎向那个踢倒桌子的高大汉子,从那家伙敏捷的身手看,他一定练过功夫,他出拳、出腿的架势和门外汉有明显的区别。王研认定了只要制服了他,其余的人一定会锐气大减。可是他没想到这个绑匪竟然以死相拼,抓起身边的一个茶杯向他扔过来,王研猛一低头想闪过那个向自己飞来的东西,却没料到那东西速度太快,他躲闪不及仍被砸中左侧额头,王研顿觉头部一阵剧痛,他顺手用左手一摸,那手上已然沾了血迹。

  王研自习武以来,还从未吃过这种亏,他一股怒气直顶面门,接着便发出一声吼叫,跳过那张被绑匪踢翻的桌子,拳脚并用地扑了过去。那个绑匪动作异常敏捷,他乘弯腰躲闪的机会,抓起地上的一个空啤酒瓶顺势往地下一磕,便握着这只露着尖利断碴的瓶子向王研胸部用力戳过来,王研向右一闪,左脚抬起狠狠踹在对方的左肋,绑匪一声惨叫,“哇”地吐出一口血,身子晃了两下,便“轰”地倒在了杯盘狼藉的地上。

  这绑匪显然是个主将,见他倒地不起,其余的绑匪都有些慌了,几个人都用眼角的余光往门外溜来溜去,看样子是要伺机逃走。和季枫打斗的那个绑匪一个不留神被季枫一拳封在了右眼眶,接着小腹部重重地挨了一脚,他捂着肚子蹲了下来,嘴里喊着:“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认输了。”

  其余三个绑匪见状不妙都拼着命想往外冲,周可心把双节棍一横,拦住了一个绑匪大声喝道:“站住,往哪里跑?”那绑匪抡起一张椅子便砸了过来,周可心未等那椅子落下,低身用双节棍一个横扫,“噗”地重重击在对方的左脚踝上,那把椅子在半空中“啪啦”一声落了地,绑匪双手抱着脚踝鬼哭狼嚎地大叫起来。

  接下来的场面呈一边倒,五个特警围住两个仍不肯就范的绑匪拳脚并用,直到对方告饶,这场恶斗才告结束。

  除了王研外,李寻的右臂也受了伤,那是被一个绑匪用刀捅的,所幸伤势不重,周可心拿过两条餐馆的干净毛巾把伤口包扎上了。

  大概是因为心怀鬼胎,餐馆老板一声未吭,看着满地的杯盘和碎酒瓶子,他只伸了一下头就又缩了回去。

  当地警方来了两辆110,几个绑匪全铐着背铐被押上了车,其中一个态度凶顽,一路上骂个不停,终于把刘四平惹火了。

  “你有完没完?别给脸不要脸!”刘四平训斥说。

  那绑匪眼一横说:“没完,你能怎么着?不就是警察吗?要不你打死我?打不死我就接着骂,我自己的嘴!”

  “你再骂一句?”

  “我就骂了,我×你们八辈祖宗!”那绑匪张口就骂。

  刘四平双手抓住他的右臂,就见他用力往上一托,再往下一拽,绑匪马上住了嘴,接着便像鬼一样号叫起来。原来刘四平祖上是中医正骨大夫,他略一用力就把对方右臂“摘了环”,那“摘环”的滋味极为痛苦,非语言所能形容,这也怪不得那个绑匪虽然凶悍,但此时却连哭带叫地服了软。

  “还骂不骂了?”刘四平问。

  “祖宗,你是我祖宗,快给我安上,我再也不敢骂了。”绑匪眼泪鼻涕一齐淌了下来。

  “要不待五分钟再说?”刘四平绷着脸说。

  绑匪大声嚎哭起来,那表情显得痛苦难当。

  “四平,你就饶了他这一回吧!”李寻在旁边打圆场。

  “好,就饶你这一回,下不为例!”刘四平说罢,便又抓住绑匪那只胳膊摇晃了几下之后往上猛力一托,然后对那几乎疼昏过去的绑匪说了一句:“行了,下次嘴别那么欠,记住了没有?”

  绑匪连连点头称是,看样子刚才那彻骨的疼痛使他终生难忘,他的那几个同伙见到此情景,举止和表情也收敛了许多,变成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到了县公安局大门口,另两组人已经在那里等他们了。

  没几天就要过春节了,乡村的节日气氛来得更早,人们早早地就开始置办年货,市场上到处是熙熙攘攘购物的人。

  由于几伙绑匪在节前节后肯定会有活动,所以除了曹铁那一组人返回北京在队里备勤外,其余的人都留了下来。周可心掐指一算,自己来特警队已经一年了。在农村过春节,她这辈子还是头一次,乡间那种浓烈的节日气氛深深感染了她。

  “小周,第一次在外边过春节吧?”章大为问她,因为这几天无甚大事,他们几个人便相约着来到离县局不远的一处农副产品批发市场观景。

  “是头一次,从小到大都是和父母一块儿过,父亲走了以后就和母亲过。”周可心回答道。

  “想不想你母亲?”旁边的刘四平插了一句。

  周可心眼圈有点儿红了:“怎么不想?这几天我每天都给她打两个电话,不过好歹还有个妞妞陪着她,本来前一段我和吴越讲好了,她出国这些日子我要常去看看她父亲,这下可好,我一次没去成,这些天倒是麻烦她往我们家跑了两次!”

  “这年头,像吴越这种远离功利的人可不多啊,”章大为平时总听周可心念叨吴越,因此早已对她不陌生了,“不过,这种生活对我们干刑警、特警的人早就习惯了,慢慢的你也会适应,不是有一句话吗: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吃不了的苦,是不是?咱们这帮人,就是干这个的命。”他有些感慨。

  旁边摊位上的一个小伙子大声招呼着:“几位大哥,北京来的吧,带些大肉回去吧,这儿比你们北京便宜好几块钱呢。”

  章大为对着小伙子笑了笑:“过几天吧,过几天我们来找你,今天不成,没地方放。”

  小伙子殷勤地笑笑说:“好,到时候我再优惠你们,记住我的摊位啊,最东边一排倒数第四个。”

  大家全被他的爽直逗笑了。

  几个人正谈笑间,章大为的手机响了,他一看号码便离开了众人,压低声音和对方说着什么。女人到底心细,周可心发现通完话后的章大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她估计到了此事应该又和他的婚姻有关,人间的分分合合本来不足为怪,可她这一年来几乎是眼瞅着章大为在这件事情上精神承受了多大折磨,她为他感到愤愤不平,可是又无能为力。

  她又想起了病榻上的李同。

  县公安局终于从线人那里获悉,两天之后的大年三十晚上,十几个绑匪要在二十多公里外的肖村过大年。

  大家心里一下子绷紧了,节日的气息一扫而光。

  据可靠情报,这伙人几乎都是亡命之徒,而且有好几个人手里还有枪,北京特警一共11个人,而县局因为节前任务繁重,能抽调出来的也只有十三四个人。按抓捕案犯的一般规定,警察和案犯的人员对比应在三比一以上,这是为了确保警方的人员安全。

  在开会研究抓捕方案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季枫身上。

  “就这样吧,也没更好的办法,防弹衣和钢盔我们只带了十套,尽量紧着打头阵的队员使用,枪械没有问题,这个我们都带着呢,不管怎么说,反正我们这帮北京来的要冲在前边,不能让县局的弟兄们去顶雷。”

  县局的警员们沉默了几秒钟,有人叫了一声“好”,然后“噼噼啪啪”地鼓起掌来。

  天黑了,四周的鞭炮声愈响愈烈,各式各样的礼花和钻天炮不断在空中炸开,天空变得五颜六色,再过几个小时,大年三十就要到了。

  二十几个警察分乘几辆汽车悄悄开出了县公安局。

  章大为这次仍然开来了那辆“历史悠久”的切诺基,它虽然年头长了,但由于经常保养,性能仍然过得去,在农村开车行路,切诺基可以说是首选。

  车上一共坐了四个人,除章大为外,还有周可心、李寻和季枫。

  周可心刚在后排坐下,便觉得有个什么东西硌了自己一下,她用手掏出来一看,原来是个巴掌大的圆形不锈钢酒壶。由于藏在垫子下面,不注意时很难发现。

  “是同子的,临住院那天,我开这辆车送他上的医院,大概是落在这儿了,这也奇怪了,同子怎么能把它拉下呢?他记忆力一向不错啊,从来没丢三落四过。”章大为自语一般说道。

  季枫看了酒壶一眼:“也许是心理紧张的原因,他的病他自己不会不清楚,都说不怕死,可天底下谁不惜命?尤其是同子,至今还是个童男子,别说什么卿卿我我、风花雪月了,就连女孩子的手他都没拉过,唉,老天也有不公的时候哇!”他瞥了一眼周可心便住了嘴。

  周可心不知为什么竟下意识地把酒壶装在了羽绒服上衣的口袋里,当事后有人问及这事时,她也无法给出一个合乎情理的解答。此时她脑子里浮现出的是瘦骨嶙峋的李同躺在病床上,正听自己念诵杰克·伦敦的那一段《热爱生命》,从那天起,她脑子里便刻下了一个镜头,就是因虚弱过度昏睡过去的李同眼角溢出的泪水和嘴边挂着的浅浅的微笑。

  车上的人都不说话了,切诺基载着他们钻进了沉沉的夜幕。

  绑匪们过年的地方是在靠近一条小公路边的一座大院内,远远便能听见里面人声嘈杂,而且有男有女,分辨不清此时有多少人。

  汽车远远地停在公路附近,大家都下了车,慢慢弯着腰往前摸去。

  一条看院的大狗好像听见了动静,朝着这边汪汪地叫着,有个人从门里走出来,四下张望了一下,便又关上了门。

  二十几个人都趴在离大院不远的一条田埂下面,听着不远处的院子里传来的欢声笑语。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有几个人低声咒骂起来。周可心觉得羽绒服似乎变成了薄薄的一层,刺骨的寒气无情地钻进了身体里,她不由得哆嗦起来。

  旁边的章大为看了看她,悄声说:“够冷的吧?要不把我这件登山服给你披上?我里边有防弹衣,能抗一些冷。”他知道季枫担心周可心头一次面临这种危险性极大的场面,所以把她安排在后面,和县局那些警员在一起做第二拨攻击。

  周可心摇了摇头,都是血肉之躯,她不能接受这份善意的帮助。

  “怎么不去车里待着,非要在外边挨冻?”她问章大为。

  “不行啊,人有哈气,在车里待一会儿玻璃上就全是雾,有经验的一看就知道车里有人,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章哥,你冷不冷?”

  “怎么不冷?都是爹妈养的,也难为你了,一个女孩子跟着一帮大老爷们儿受这么大苦,以后别出外勤了,太苦了,是不是?”

  周可心依然摇摇头。

  但是她觉得自己真的快扛不住了,那寒气渗进了五脏六腑,她这才真正弄明白什么叫冻透了。

  院子里的喧嚣声渐渐低了下去,季枫看看表,23点40分,估计那些人折腾够了,他挥挥手,一群人慢慢站起身,压低着身子向那座院子走去。

  那狗又开始低吠,刘四平扔过几个肉包子,那是他一直在怀里揣着预备着给狗吃的。他怕冻硬了耽误事。狗低头看了看包子,但没有吃,它看着黑压压逼上来的人影,竟一反常态地慢慢缩到了一个角落,然后趴下不动了。

  刘四平和王研翻墙进院,悄悄打开了大门。

  一群人正在灯火通明的大厅吃喝谈笑,电视机里正播放着“春晚”的节目,里里外外笑声一片。

  穿着防弹衣的那几个人大吼一声破门而入,屋里的人都呆住了,有两个歹徒出手极快,稍一愣神便把枪拔了出来,然后抬手便射,随着子弹打在防弹衣上发出的几声闷响,歹徒们乘乱各自四散奔逃。他们不想恋战,汽车就停在院外,有一个歹徒已经蹿出院子,直奔汽车跑去,却被一枪击中腿部,卧在了地上。

  剩下的歹徒被堵在屋里,和冲进屋的警察以命相搏,屋里还有六七个妇女和孩子,大概是他们的家属,正缩在一个屋角瑟瑟发抖,并时不时伴有几声尖叫。

  绑匪们利用警察怕伤及妇幼不敢开枪的顾忌,拼命想冲出屋子逃命。有两个身长力大的绑匪从窗户夺路而逃,见门口已有警察把守,便转身向东侧的外墙奔去。这两个人刚刚攀上墙头,便被扑上前去的章大为和阎伟抓住双腿拽了下来。

  “我让你跑!”阎伟骂了一声拽出手铐。

  阎伟正欲将身下的绑匪铐住,另一个被拽下墙后仍在与章大为撕打的绑匪趁他一分神的机会,一脚将他踹了个趔趄然后拔枪射向阎伟,他是想救他的同伙。

  猛一抬头的阎伟见到绑匪黑洞洞的枪口正指向自己,竟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胸口。章大为一声狂叫飞身砸向已扣动扳机的绑匪,那绑匪被砸得身子一偏,枪口随即喷出一道火光,将阎伟身后的水泥墙撞出一道沟槽,绑匪转身举枪又向章大为指来,章大为未等他扣动扳机,便飞起右脚狠狠踹在他的面门上,绑匪捧着头部“啊啊”地怪叫了几声然后“扑通”一声向后跌了过去。

  几番打斗过后,绑匪们都被按在了地下,有的还被铐上了手铐。

  忽然,有个绑匪趁人不备,猛然挣开正在准备用手铐铐住自己的警察向门外跑去。这家伙腿脚极快,一眨眼功夫便蹿出了十多米,前方不远就是一片树林和灌木丛,在黑夜中说不清它们有多大多深,绑匪熟悉地形地貌,如果让他钻了进去,今夜便会很难抓捕。

  有几个人拔脚便追。

  周可心第一个追了出去,虽说她只是一介女子,但步伐却相当敏捷,那正在狂奔的绑匪听见后面越追越近的脚步声,转身回手就是一枪,后面跟着一同追赶的人就听见“当”一声脆响,接着便看见周可心捂着腹部慢慢蹲了下来。

  后边的季枫一声怪叫,抬枪射向仍在狂奔的绑匪,两声枪响过后,绑匪抱着自己的左脚惨叫着在地上翻滚起来。

  此时,屋内的那台大彩电里欢呼声已然响成一片,伴随着报春的那口大钟“嗡嗡”的鸣响,黑色的夜空被礼花映照得五彩缤纷,铺天盖地的鞭炮声也在刹那间一齐炸响,一时间节日的气氛达到了顶峰……

  章大为和季枫开着切诺基风风火火地把周可心送到了县医院急救室。

  没几分钟工夫,急救室的女医生绷着脸拿着那酒壶走了出来。

  “谁是季枫?”她问正在急救室门口来回踱步的两个男人。

  “我是。”季枫忙不迭地回答,他觉得自己一下子跌进了冰水里,他盯着那酒壶,心猛地狂跳起来。

  章大为脸色发白,愣在那里一言不发。他心里已经预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这种冲冲杀杀的事,你们这些大男人就非缺一个小女子吗?”女医生的脸依旧绷着。

  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她话中是何用意。

  “子弹穿透了这个酒壶,打进肉里一公分,明白了吧?”女医生脸上的肌肉放松了下来。

  两人长出一口气,要不是李同把酒壶落在车上,周可心肯定凶多吉少。

  “先留院观察两天,没事儿的话就通知你们。”女医生说完,把那个已经破损的酒壶往他们手里一塞,然后转身走了。

  大年初一早上,李同悄悄地离开了这个令他无限留恋的世界。

  听李同的姐姐说,他临走时一直攥着那本《热爱生命》,当有人要把书从他手上拿下来时,他反而把书攥得更紧了。

  季枫没敢把这个消息告诉周可心,怕她受不了这个刺激。

  他悄悄地问章大为:“李同大年三十晚上就开始肝昏迷,那时候咱们正在奔绑匪的老窝,他那酒壶怎么就恰好放在切诺基后座上?小周怎么就莫名其妙把这个没什么用的水壶装进上衣兜儿里?那颗子弹怎么就偏偏打中了这个水壶,让小周捡回一条命,这事儿,太他妈巧了,真让人琢磨不透。”

  章大为慢慢打开抽屉,把那只被子弹洞穿的酒壶轻轻放了进去。

  “真应了同子那句话,搁我这儿留个念想吧。”他黯然说道。

  回到北京以后,章大为破天荒地提出要请周可心吃顿饭,除了价格贼贵的顺峰以外,他让周可心随便点地方。

  周可心选的还是后海南沿的那个古色古香的川味饭馆。

  饭馆的老板很精明,由于这里经常有外国人光顾,他便在屋里的摆设上加了些欧美情调的饰品,播放的音乐也多西方乐曲。

  两个人进到屋里的时候,里面正回响着轻柔的《重归苏莲托》和《爱的罗漫史》等曲子。

  “李同走了,你知道吗?”两个人坐下之后,章大为避开周可心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

  周可心没讲话,这个结果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

  “哪天走的?”她低声问道。

  “大年初一早上。”

  章大为抬头看着周可心,发现她的眼睛已经溢满了泪水。

  周可心抬头望着天花板,吟道:“远送从此别,青山空复情。几时杯重把,昨夜月同行。”

  吟完后她又对章大为笑笑说:“我有预感,自从那个绑匪把酒壶用枪击穿以后,我心里就一直不踏实。我总觉得,是李同在临走的时候用他最后一口气在一路护着咱们呢,你说是不是?”

  她那笑显得分外凄凉。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饭馆老板又换了张盘,是朴树的《白桦林》: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

  阴霾的天空下鸽子在飞翔,

  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

  他们发誓相爱用尽一生。

  ……

  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

  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

  雪依然在下那村庄依然安详,

  年轻的人们消失在白桦林。……

  周可心问章大为:“我喜欢这首歌,章哥你会唱吗?”

  章大为点点头说:“会,我在大学的时候就是乐队的吉他手,要不怎么能创作一首《野花》呢?”

  “那,有一天我要是离开了特警队,你能用这首《白桦林》给我送行吗?”

  章大为心里一惊,这小女子,又有什么预感?

  他没说话,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周可心知道,章大为约自己出来一定有话要说,是表露情感?还是有事相求?她觉得都不大像,她心里有些忐忑。

  章大为终于开口了:“小周,有件事我瞒了你好久,我想今天该讲出来了。”

  周可心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感到自己心里万分紧张。

  “李同心里一直喜欢你,你知道吗?”

  天塌地陷一般,周可心脑子一片空白,她呆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白桦林》的曲子依然在响着:

  噩耗声传来在那个午后,

  心上人战死在远方沙场,

  她默默来到那片白桦林,

  望眼欲穿地每天守在那里。

  ……

  长长的路啊就要到尽头,

  那姑娘已是白发苍苍,

  她时常听他在枕边呼唤,

  来吧亲爱的来这片白桦林。

  ……

  她忘了什么时候离开的饭馆,也记不起何时与章大为分的手。

  她喝醉了。那一夜,她在后海岸边漫无目的地徘徊到了三更天。

  周可心接连发了三天高烧,在高烧中她脑子里不断变幻出各种奇奇怪怪的景象,一会儿是漫天的大雪,一会儿是天边绛红色的晚霞,一会儿,远远的白桦林中又出现了一个人的背影,有些像李同,那个人慢慢转过身缓缓向她走来,待快走近她的时候,那人却化成一团雾气,升腾到了空中,然后一点一点消散了……

  她从梦中哭醒了。瞪着圆圆眼睛的妞妞正在轻轻地用舌头舔她脸上的泪水。

  过了春节没几天,检察院有两个人到特警队来找她,告诉她那位李局把她给告了,理由是“故意伤害”,李局被周可心那一巴掌扇得耳膜破裂,有导致失聪的可能。

  “没办法,人家有证据,医院检查也证明所告属实。”检察院的人摇摇头说。

  俗话说法不容情,周可心被宣布先禁闭三天,然后调离特警队。

  周可心走的那天,全队除了个别出外勤的人,都集中在大会议室来和她道别。

  周可心换了便装,她坐在大桌子的一角,无限依恋地环顾着四周曾经和她生死相依的队友。

  众人相顾无言。

  “大为,把你那把吉他拿来,唱一首曲子送送小周吧!”季枫眼圈儿有些发红。

  章大为把吉他调好音后问道:“唱哪首?拣我会唱的吧,很长时间没弹我都生疏了。”

  周可心声音低低地说:“就唱那首《白桦林》吧,咱们不是说好了吗?”

  章大为沉寂了一下,调了调音,然后便轻轻地拨动了琴弦: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

  阴霾的天空下鸽子在飞翔,

  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

  他们发誓相爱用尽一生。

  有一天战火烧到了家乡,

  小伙子拿起枪奔向边疆,

  心上人你不要为我担心,

  等我回来在那片白桦林。

  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

  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

  雪依然在下那村庄依然安详,

  年轻的人们消失在白桦林。

  ……

  当一曲结束的时候,周可心声音有些哽咽地说:“行了,谢谢大伙儿,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走了,你们都坐着别动。”

  所有人都明白,她是怕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老段在偷偷地擦眼睛。

  周可心站起身来慢慢往门口走去,她走得很慢,在快出门的时候,她一下子转过身来向大家敬了个礼。

  灯光照着她的脸,她的两腮上已经挂满了泪水。

  十多分钟后周可心收到一条短信:“可心,我已经买好了火车票,后天你和我去香格里拉,那是一个可以洗净人们灵魂的真正的天堂。”后面的署名是吴越。

  周可心回了一条短信:“好吧,我愿随你去。”

  在火车上,吴越向一直默然无语的周可心低问:“可心,在特警队这一年多,你有什么体悟和感触?”

  周可心慢慢闭上眼睛,答道:“人生苦短,恍如昨日。”

  “还有哪,我觉得你心里还有话要说,比如经历了那么多生死场面,你是怎么看待人生和生命的?我真是想听听。”

  周可心凝视着车窗外,窗外是无尽的土地。

  半晌,她吐出了几个字:“生命的内涵,其实只有四个字:出生入死。”

  吴越心里一颤,说:“可心,你太消沉了吧?我是不是不该和你谈这些?”

  “没有,我一点儿没消沉,我就觉得,人只要降临到这个世界上,就要面临着和死亡打交道,这就是‘出生’就是‘入死’的真实含义。但是,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应该是引导我们这一生如何做人,如何学会善良,因为你临走时什么也带不走。”

  吴越无语,好一会儿才幽幽问道:“那,假如真有来生,你最想做什么?”

  周可心长叹一声:“别无他求,只想用全部生命去爱一个值得我爱的人,直到生命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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