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异兽

熊谏羽的这番分析有理有据，确实如他所说，谁没事往洞里扔这么多尸体啊，而且一路走来，遇到了不少活物，这些活物在这么一个封闭的空间里生存，肯定得有维持他们生命的相关生态系统，既然有生态系统，那就存在食物链，有食物链，就有处于食物链最顶端的生命。

“那我们赶紧离开这，别管那第四尊守护神在哪，说不定早就死了。”我催促熊谏羽和坦克赶紧离开这地方，走到之前的那个坑底，再做打算。

“等等!”熊谏羽紧张地盯着水面，似乎在等待什么东西出现。

看着熊谏羽神情严肃的样子，我也不敢再说话，整个空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就这么等了一分多钟，耳朵里忽然传来“呜呜呜”的声音，像风又像嚎叫，虚虚实实，似乎从地下传来，和我之前拔燧石刀时听到的声音差不多。

这声音忽然让我想到了燧石刀，当时拔刀的时候熊谏羽告诉我上面有冤魂，这会儿突然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不免让我有些坐立不安。

随着那呜呜声越来越近，原本平静的水面像被煮沸了一样翻起水花，之前还只是水面中间一点，接着，整个水面大部分都开始剧烈翻滚起来。水下似乎有个巨大的物体正在上浮。

“别等死了，赶紧走!”坦克挣扎着立起身子，想穿过拱门，估计他明白自己的身体再也经不起任何高强度对抗。

熊谏羽也意识到情况不妙，也想转身离开，可我们仨刚挪动步子，就听见背后的水池里“咚、咚”发出两声响，听声音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吓得我们三人又停下脚步扭头盯着水面。这时候是一种本能反应，人如果觉得身后有东西，一定会忍不住扭头看看。

我一扭头，盯着恶心的水面，发现除了不停翻腾的水泡，没见着什么东西出来。心里暗舒口气，问旁边同样紧张地盯着水面的熊谏羽道：“听见了吗？好像有东西从水里出来了，在哪？”

熊谏羽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来了句：“听见了，但没眼镜，我看不清!”

我忽然觉得没有眼镜的熊谏羽长得如此搞笑，眯着眼跟瞎子似的，问他也是白问。想问问坦克看到什么没有，谁知道坦克先开口了，语气还算镇定，但毫无掩饰地透露出恐惧的意味：“别找了，它们在这。”

听坦克说话，我心里大惊，一扭头，差点没把屎吓出来。就见拱门处凭空多出了两尊如铁塔般的人形黑影，身高超过两米，只比拱门稍低一点，此刻正一动不动地堵住拱门。我壮着胆子用灯光由下自上打量了一番其中一尊黑影，这一看，心里更恐惧了，因为这个东西我见过。确切地说，我见的是图，这两尊穿着黑袍的人影和我之前与古斯特一起在坑洞壁画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当时在壁画上看到的场景我至今还记忆犹新。一共有两幅壁画，其中一幅表现的是完全一边倒的屠杀场面，天空非常昏暗，战争的其中一方是裸露着上身的矮小人类，从打扮上看像原始人，但手里的武器我没见过，由于武器刻画得都比较虚，乍一看上去像是弩，但弩前有火光射出来。而战争的另一方全是穿着黑袍拖着尾巴身高超过两米的巨人，脸全都看不清，这些巨人没有拿武器，而是赤手空拳和矮小人类进行战斗，其中刻画了很多细节，明显看出这些巨人没有十指，他们在战斗过程中生生用拳头和尾巴把敌人给击碎，说明这黑袍巨人有巨大的破坏力，人类在他面前根本不堪一击。而带着尾巴的巨人，和目前站在我眼前的黑袍巨人几乎一模一样。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守护戒指呢？

一想到戒指，更头疼的事情来了。这会儿戒指跟抹了胶水似的粘在我手上，一会巨人发起攻击，我肯定是第一个被干掉的。我赶紧偷偷摸摸地又努力了几把，想把戒指给摘下来，一会实在不行就扔掉，还给他们就是了。但那戒指就跟长我手上似的，完全没有摘下来的可能。

好在那两个巨人一动不动，似乎只想阻止我们离开，并没有想伤害我们的意思。“现在怎么办？”我捏着嗓子小声问熊谏羽。

“没办法，只能等，跟他们开打，胜算为零。等等看他们想干什么吧!”熊谏羽小声回答我。

等待是漫长的，也是痛苦的，特别是无目的的等待，更熬人。这么对峙了几分钟后，坦克最先失去了耐心，他自言自语道：“估计这两个是假人，只是想吓唬我们。不管了，我走过去试试看。”说完，他开始往前挪动，试图挤开那两个黑袍人穿过去。

这个举动在我看来愚蠢之极，跟自杀差不多。用后脚跟都能想明白，之前他们从水里出来后能毫无声息地越过我们头顶堵住门口，绝对不是吃素的。现在要是这么硬闯，肯定没好果子吃。

我想劝，但又不知道从何劝起。坦克这人性情暴躁，决定的事情就不容易改变。熊谏羽眯着眼睛，嘴唇动了动，也没发出声音，估计他也觉得再这么耗下去对咱们不利，坦克要试就让他试试。

坦克很快就趔趄地走到黑袍人面前不到半米距离，他抬头看了看，发现黑袍人还是纹丝不动。我见坦克的背影稍微犹豫了一会，然后大踏步向前走去。坦克离这么近都没事，我心说还真被这家伙蒙对了，原来这两个东西是用来吓唬人的。

坦克回头朝我们笑了笑，似乎对他的正确判断很得意，然后又扭过头去，大踏步靠近两个黑袍人。但正当坦克准备穿过两个黑袍人中间的缝隙时，其中一个黑袍人忽然发力，猛地伸出拳头，一拳打在坦克胸口。坦克这个超过两百斤的大汉，居然被这一拳生生给打飞了起来，口中像开花了似的喷出鲜红的血雾，整个人朝斜后方飞了三四米，重重摔到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我和熊谏羽都被镇住了，呆立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而那两个黑袍人影把坦克打飞后又保持了静止的姿势，并没有对坦克进行追杀。

他们这是干吗？要杀要剐来个痛快的呀！这么不疼不痒地站那吓人算怎么回事？我有点恼火，甚至烦躁，但看看躺在一旁不成人形的坦克，迫于对方的淫威，不敢有过激举动。

好在这种对峙没有保持太久，很快我就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了。随着身后水泡爆裂声越来越大，漂浮在水面的残肢断臂被搅动得上下翻滚，一个巨大的黑影缓缓升出水面，从轮廓上看去有一辆卡车那么大。

渐渐地，那东西的后背浮上了水面，在应急灯的照射下呈绿色，椭圆形的后背上长着台球杆粗的黑刺，黑刺上扎着不少人体残骸和尸骨。脑袋还没有出水，也看不出是什么动物。我的脚已经止不住地颤抖。看了眼旁边的熊谏羽，他也被吓得够呛，脸色惨白。相信不管是谁，如此巨大的生物出现在你眼前，我认为，只要没尿裤子的都能算英雄。

我和熊谏羽俩英雄站在原地发抖，等待它的庐山真面目。忽然地底传来一声闷响，有点像马打响鼻的声音，接着，怪物所在的池塘里涌起一阵大浪，腥臭的池水铺天盖地朝我打来。

那股巨大的冲击力可比我在海滩边冲浪的力量大多了。巨浪夹杂着尸体块劈头盖脸直接朝我冲过来，我脚步一滑，直接被拍得趴在了地上。

等我缓过神来，摇摇脑袋，用手胡乱抹掉脸上的脏水，一睁眼，突然发现面前有个东西，确切说是个洞，离我的脸也就二三十厘米。隔得太近，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我正纳闷这哪多出来一堵带洞的墙，那个洞突然收缩了一下，发出像炸弹爆炸一样的巨大声响，把我脑袋震得一麻。

然后那个洞越抬越高，离我越来越远，在这个洞的旁边又多出了另一个洞，这回我可看清了，两个洞下边还有一张巨嘴，像小竹笋一样的利齿布满了整个口腔，滴着口水。篮球那么大的一双泛着黄光的眼睛正毫无表情地瞪着我。

见到这一幕，我已经怕得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了，身体僵硬，完全不受控制，甚至连手指头都无法控制，脑袋里就跟被灌进了水泥似的又蒙又沉。面前这个巨怪浑身皮肤像经历了几千年风霜似的，布满了褶皱，脑袋像马，身体像蜥蜴，背上还长着刺，四脚着地爬行，身体两侧不合时宜地伸出一对小翅膀，和它那庞大的身躯相比，完全是多余的。

“大维，我终于知道黑袍人为什么堵住我们了，是为了给这怪物吃活的。”熊谏羽说完，居然跟疯了似的笑起来。

听熊谏羽说这个，那巨怪又是一声怒吼，似乎对熊谏羽的这番话表示赞成，然后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心里那叫一个苦啊，你要说后边那俩黑袍人兴许能斗上一斗，可面前这庞然大物怎么斗？我无力地坐在地上，摇了摇头，准备等死。

那巨怪倒是个急性子，见我不准备抵抗，忽然一个俯冲，血盆大口直奔我的面门而来，我甚至能闻到那股因为常年吃腐烂尸体而发出的腥臭味。我下意识一扭头，抬起左手往脸上一挡……

“嘘……”一声尖锐的哨响传来，我闭着眼，没感到任何疼痛。又等了几秒，只能听到粗重的喘息声从巨怪方向传来。我壮着胆子睁开眼，发现巨怪的脑袋又缩了回去，这会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我，但眼中凶光四射，流露出不甘，似乎有什么东西阻止了它啃咬我。

再看巨怪的后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个人影，从轮廓上能看出来就是之前打开机关把尸体吸进坑里的那个黑袍人。这会他的形象模模糊糊的，似乎像投影，又像是海市蜃楼，轮廓还有毛边。

这不真实的一幕又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挣扎着站起身，揉揉眼睛，看了眼一旁的熊谏羽。结果我看到了更怪异的场景，就见熊谏羽这会像被冻住了一样，张嘴保持着傻笑的姿势，整个人一动不动，跟蜡像似的。而周边的其他东西也似乎在一瞬间被凝固。一种从未有过的怪异感觉环绕着我。

“人类，伸出你的左手。”一句清晰的话语在我脑中响起，但我竟然无法分辨他说的是哪种语言，英语？中文？似乎都不是!

我甚至无法启动脑子分辨他所使用的语言。这句话就这样不知道以什么方式传进了我的脑子里，但我肯定声音没通过我的耳朵，而这句话的意义就那么凭空出现在我的思维里，被我理解。

我大着胆子张嘴用中文问道：“你是谁？玛雅人？”

“我再说最后一遍，伸出你的左手!”那个声音再次在我脑子里响起，而且带着巨大的威压，不容许我有任何反驳。

这个要求肯定和戒指有关，我有些害怕，但只能畏畏缩缩地伸出左手。我把手背朝下，期望对方眼神不好，尽量让他看到戒指的几率小一些。虽然我知道这是徒劳，有点捂着鼻子骗眼睛的感觉。

见我伸出左手，那个怪物忽然毫无预兆地一伸脖子，大嘴直接把我的左手，连同整个手臂一起包裹在嘴里。在那一刹那，我感觉自己似乎有点小便失禁。没想到自己的左手就这么没了，我可从来没想过变成杨过大哥那样后，该怎么生活。

但断臂的疼痛并没传来，那怪物的满嘴利齿也没有使劲咬，我感觉像有一条滚烫的、湿乎乎的大舌头紧紧地裹住了我的手臂，而且似乎舌头上分泌出了一些类似麻药的液体。几秒钟工夫，我的手臂就变得麻木，接着，我能感到有一根尖利的东西扎到了我的手腕上，没有疼痛感，但我知道有东西扎进了肉里，然后又迅速拔了出来。

那怪物嘴一松，又退回了原地，眼神变得柔和起来，我的左手又渐渐恢复了知觉，抬手一看，见手腕上多出了一个小红点，跟打针扎的针孔差不多大小。

“族人，我敬佩你的勇气，但你阻止不了人类灭亡的命运!末日终究到来，新纪元将重新开启!”那个声音突然从我脑子里响起。

族人？什么族人，这人是对我说话吗？我忽然被搞得有点糊涂。见怪物刚才并没有伤害我，问道：“你是对我说话吗？你到底是什么人？是玛雅人吗？”

“我是一个守护者，用人类的说法，我是卡坦人，在此守护神留给我们的财富，等待新纪元的开始。玛雅人只是我们曾经的奴仆。”

“你们为什么要毁灭人类？这不公平。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但任何一个种族都有生存的权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大义凛然地拿出人权和公平那套说辞来。也许此时此刻，我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在代表人类和另外一个种族谈话，应该为了人类的生存而据理力争进行反抗。

“族人，人类在宇宙中微不足道，他们的出现和繁衍也只是偶然，只是一个错误而已。他们狡诈、邪恶，我们不毁灭他们，终有一天，他们也会毁灭自己。人类没有存在的必要与价值。”

“等等，你说什么族人？你的意思是我是你的族人？”我感觉这人说话立场有点混乱。我明明是个普通人，什么时候变成和这些黑袍人一个种族了？

“只有我们族人才能戴上守护戒指，我让鸤鸠测试了你的血液，你体内流着卡坦人的鲜血。”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我一普通中国人，怎么会流着卡坦人的鲜血？你这玩笑开大了吧，怎么看我也不像带翅膀长蹼的呀!

“你一定搞错了，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我摇摇头，这番话此时比站在我面前的巨怪还震撼。

那个声音不急不缓地道：“人类自不量力，我们曾多次告诫他们，给他们引导，但他们不知悔改，反而对我们发起攻击，妄想获得我们的力量，取代我们，所以我们发动了战争。人类应该感谢玛雅人，他们得到了我们的科技和文化传承，具备了对抗我们的实力。本来我们早就想毁灭人类，但玛雅人的反抗给了我们重创，我们正等待神恢复力量，再次毁灭人类。”

黑袍人顿了顿，继续道：“玛雅人的反抗让我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神的躯体暂时被毁灭。我们的族人一部分潜入地下，另一部分则融入了人群，经过上千年和人类通婚繁衍，少量人体内会流淌着我们卡坦人的鲜血。等我们的神再次拥有实体，进入神殿，从太阳里获取力量的那天，热血会被唤醒，你们将是我们最伟大的战士，将帮助我们毁灭人类。”

这番话让我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

第一，说我祖上也不知道哪辈是卡坦人，我身上也留着卡坦人的血，这也就算了，毕竟祖辈是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可说将来有一天我会帮卡坦人毁灭人类，这根本不可能。从我内心来说，自己就是人类，怎么可能干出那种事，于情于理都不可能。

第二，基督城地震发现的卷轴上并没说一定要毁灭人类，而是会给人类一些机会赎罪，虽然现在不知道如何操作，但我已经在水墓里拿到了戒指和另一个卷轴，也许上边会有新的线索。

第三，他刚才谈到的“神”听起来也并不是坚不可摧的。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既然以前被打败过，那现在一定还会被打败。只是卡坦神的实体在哪？如何打败呢？

这些问题像一团乱麻，搅得我头疼。也不知道从哪问起比较好，只得挑了一个逻辑上看起来有问题的问道：“既然卡坦人要消灭所有的人类，为什么要留下关于解决末日问题的卷轴和地点启示，让我们这些人跟着启示找到这呢？”我指了指旁边一动不动的熊谏羽。这个问题在我看起来和卡坦人要消灭人类是矛盾的，他们的神躲在一旁慢慢地恢复力量，最后再来个致命一击不就好了吗？

“这是玛雅祭司留给后人的。他们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人类找到戒指和卷轴，进入天墓神殿，就能阻止末日的到来。你知道天墓里有什么吗？”那个声音忽然大笑起来。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那个声音自信地道：“当人类看到天墓里的情景，除了蹲在地上颤抖，他们别无选择。人类灭亡的命运不可逆转。”

我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好。黑袍人也停了停，似乎在思考什么，又继续道：“族人，你现在可以离开这个地方，接下来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等待神的召唤，在末日那天加入神的军队，毁灭人类；二是根据你身上的新卷轴，找到地墓和另一枚戒指，打开天墓神殿的大门，加速人类的灭亡。现在走吧，我的鸤鸠要进食了，新鲜的人类!”说完，那个巨怪似乎接受了什么命令，扭头盯着熊谏羽，目露凶光。

我见他要对熊谏羽下手，来不及想别的，赶紧大喊道：“不要吃他，他还有用，他会帮我找到天墓，加速人类的灭亡。”情急之下，我只能顺着黑袍人的话往下说，希望能给熊谏羽和坦克留一线生机。

似乎我的话起了作用，那巨怪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下嘴，忽然转身朝后边的水池里走去。一句话同时在我脑海里轻声响起：“看到了吧，这就是卡坦人的品质，卡坦人永远比人类更善良，人类只会自相残杀，他们根本不懂怜悯为何物。”

我目送着巨怪和黑袍人慢慢地走进水池，心里回味着他的话：如果说人类不懂怜悯，那卡坦人要毁灭人类，杀害这么多生命，又怎么配谈怜悯呢？和人类又有何不同呢？

我脑子里不断回想着黑袍人的话，意识不知为何逐渐模糊，眼皮发沉，身子发软。我挣扎着想保持清醒，但眼皮还是不听使唤地沉沉闭了起来。

迷糊中，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感觉有人拍我的脸，脸被拍得火辣辣的疼。我一个激灵睁开眼，看到一脸兴奋的熊谏羽和坦克，而且看上去坦克跟没事人一样。

“你终于醒了，从那么高掉到水里被摔晕了，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还能走吗？这里有出口，赶紧走。”

我坐起身，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看了眼完好无损的坦克，心说：“摔晕了？莫非刚才都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