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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博斯科姆比溪谷秘案(2)

书籍名:《绿玉皇冠案》    作者:柯南·道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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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们路过风景如画的斯特劳德溪谷,渡过河面宽阔、波光粼粼的塞文河后,终于来到了罗斯这个风景秀丽的小镇。一个细高个、类似侦探、诡秘而略显狡诈的男子正在站台上为我们接站。虽然他遵照了附近乡镇的习惯,穿上了浅棕色的风衣并打上了皮绑腿,我依然一眼就看出他是苏格兰场的雷斯垂德。我们与他共乘马车来到赫里福德阿姆斯旅馆,他在那里已经帮我们预订了房间。

  当我们喝茶时,雷斯垂德说:“我已经租了一辆马车。我清楚你的个性,你恨不得能立即前往案发现场去。”

  福尔摩斯回答说:“你实在太尽心了。去不去完全取决于晴雨表是多少度。”

  雷斯垂德听了这话为之愕然。他说:“我没听懂你这话的意思。”

  “晴雨表上显示多少度?我看大约为二十九度。无风,万里无云。我这里已经准备了满满一盒香烟,而这儿的沙发比多数农村旅馆那些讨厌的陈设要好很多。我想今晚我大概不需要马车了吧。”

  雷斯垂德哈哈大笑起来。他说:“你显然已经依据报纸上的相关报道下定了结论。本案的案情是非常清晰的,你越是深入了解就越是清楚。当然,我们也的确不好拒绝这样一位女士的请求。她久闻你的大名,她希望能够征求你的意见,尽管我多次告诉她,只要是我都办不成的事,你也同样办不到。啊,上帝呀!她的马车已经到这儿了。”

  他刚说完,一位我此生所见过的最具魅力的年轻女士急匆匆走进了这房间。她蓝色的双眼晶莹明亮,双唇微张,两颊略显红晕,她当时显得异常激动而又忧心忡忡,连女性的矜持也顾不上了。

  她叫了一声:“噢,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同时开始不断打量我们二人,最后终于凭借女性的直觉判断出了真正的福尔摩斯,“你的到来让我备感荣幸,我来这里是为了向你说明,我清楚詹姆斯绝非凶手。我希望你在侦查的伊始就清楚这一点,不要存有怀疑。我们从小就彼此了解,我对其缺点也再清楚不过,他这人心肠非常软,连只苍蝇都不愿意伤害。所有真正了解他的人都坚信这种控告实在是荒谬至极。”

  福尔摩斯说:“我希望能够为他澄清冤屈。请相信我,我必定会尽力而为。”

  “你已经看过证词了吧。你已经有结论了?你是否看出其中存在漏洞与毛病?难道你自己不觉得他是无辜的吗?”

  “我想他确实很有可能是无辜的。”

  她把头向后仰,用轻蔑的目光望着雷斯垂德大声说道:“好啊!你注意听着!他已经给了我希望。”

  雷斯垂德耸了耸肩膀。他说:“我看他的结论下得太草率了吧。”

  “但他必然是正确的。噢!我清楚他是正确的。詹姆斯绝不会干出这种事。而他与他父亲发生争吵的原因,我绝对肯定,他不愿对验尸官说明是因为这其中牵涉到我。”

  福尔摩斯问:“那是怎样的事,为何牵涉到你呢?”

  “时间已不允许我有任何隐瞒了。詹姆斯与他父亲因为我出现了相当大的分歧。麦卡锡先生迫切希望我们可以结婚。我与詹姆斯从小青梅竹马,感情深挚。当然,他现在还年轻,缺乏生活经验,并且……并且……唔,他还不想现在就立即结婚,所以他们发生了争吵。我确定这是他们吵架的主要原因之一。”

  福尔摩斯问道:“那你父亲呢?他赞同这门婚事吗?”

  “不,他也持反对意见。赞成这件事的仅有麦卡锡先生一人。”

  当福尔摩斯以怀疑的目光看她时,她那美丽的脸忽然红了。

  他说:“感谢你向我提供了这个情况。假如我明天去你家登门拜访,我能否见见你父亲?”

  “我恐怕医生不会赞同你与他见面的。”

  “医生?”

  “对,你没听说吗?我父亲身体欠佳已经有很多年了,而他现在身体已经垮了。他不得不常年卧病在床,威罗医生认为他的健康已经极度糟糕,神经系统严重衰弱。麦卡锡先生是当年在维多利亚唯一认识我父亲的人。”

  “哈!在维多利亚!这非常重要。”

  “是的,在那里的矿场。”

  “这就对啦,是在金矿场。据我所知,特纳先生就是在那里发家的。”

  “对,确实如此。”

  “谢谢你,特纳小姐。你给我带来了非常重要的信息。”

  “假如你明天有任何消息的话,请立即告诉我。你一定会去监狱探视詹姆斯的。噢,假如你去了,福尔摩斯先生,请一定告诉他,我清楚他是无辜的。”

  “我一定会的,特纳小姐。”

  “我现在必须回去了,因为我爸爸病情非常严重,而且我离开他时,他总是很不安。再见,上帝保佑你们万事顺利。”她离开时,也与进来时一样激动而又匆忙。我们随后听见她乘坐的马车在街上疾驰而去的声音。

  雷斯垂德在沉默了一会儿后,严肃地说:“福尔摩斯,你真让我感到羞愧。你为什么要让那位女士对毫无指望的事一直抱有希望呢?我并非心肠软的人,但是我觉得你这样做未免有些太残忍了。”

  福尔摩斯说:“我认为自己有办法为詹姆斯·麦卡锡平反昭雪。你是否得到了准许到监狱里去探视他的命令?”

  “有,但仅有你我二人能去。”

  “那我要重新考虑是否要外出了。我们今晚还有时间乘火车前往赫里福德去探视他吗?”

  “时间很充裕。”

  “那么我们就这样办吧。华生,我怕你会认为事情进展过于缓慢,但我这次外出只需一两个小时就足够了。”

  我与他们一起走到火车站,随后在这个小城镇的街头闲逛了一阵,最后返回旅馆。我躺到旅馆的沙发上,拿起一本黄色封面的廉价小说,希望可以从中找点乐趣,消磨时间。但是那种无聊的小说情节与我们正在调查的案件相比,实在太肤浅而了无新意。因此我的注意力始终不能集中到小说上,最后我将那本小说扔到一边,开始集中精力思考今天的案件。假设那位不幸的年轻人所说的都是事实,那么从他与父亲分别,到听见父亲的惨叫而匆忙赶回到那个林间空地的短暂时间里,究竟出现了什么怪事,发生了怎样异乎寻常的灾难呢?这是一个极度骇人听闻的案件。但是这会是怎样的一个事故呢?难道我无法凭借我身为医生的直觉从死者身上的伤痕中看出些问题吗?我拉铃叫人送来当地出版的周报。周报上刊载有完整的审讯记录。在法医的验尸报告中提及:死者脑后的第三左顶骨与枕骨的左侧因受到沉重钝器猛击而出现破裂。我在自己的头部模拟了打击的状况,显然死者是被来自背后的击打杀害的。这一情况应该说对被告是有利的,因为有人看到他是与父亲面对面争执的。但这一点并不能证明他就是无辜的,因为死者也可能是被他绕到身后打死的。无论如何,提醒福尔摩斯注意这个或许是有价值的。另外,死者弥留之际喊了一声“拉特”,这是什么意思呢?这不大可能是昏迷中说出的呓语。一般而言,受到突然一击而即将死去的人是不会说呓语的,那么这话就有可能是在暗示凶手。但它到底说明了什么呢?为了想出合理的解释,我费尽了心思。此外还有小麦卡锡发现灰色衣服的事,倘若确有其事,那么凶手必然是在逃跑时,身上穿的衣服掉落下来,或许是他的大衣,而且他居然胆子大到在小麦卡锡跪下的瞬间,在距离他背后只有十几步的地方把衣服拿走!这个案件实在是太复杂、太不可思议了!对于雷斯垂德的观点,我并不感到奇怪。但因为我对福尔摩斯的推理与调查能力有着绝对的信心,所以只要他能够不断找出支持小麦卡锡是无辜的事实,那么我相信为其平反并非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福尔摩斯回来时已经很晚了。因为雷斯垂德在城里住下了,所以他是独自一人回来的。

  他坐下说:“晴雨表的水银柱依然很高,希望在我们勘察现场以前千万别下雨,此事关系重大。同时我们进行这种细致的勘察工作必须要精神饱满、保持敏锐的洞察力才行。我们不希望在因为长途跋涉而感到极为疲惫时去进行勘察工作。我已经与小麦卡锡见过面了。”

  “你从他那儿弄清楚了哪些事情?”

  “没能了解到什么事情。”

  “他无法提供有用的线索吗?”

  “他提供不了任何线索。我曾经认为他其实是清楚凶手是谁的,而他由于某种特殊原因而故意为他或她进行掩饰。但是到了现在,我已经确信,他与其他人一样,都对本案感到困惑不解。他并不是一个机敏的人,虽然相貌很英俊,不过我看出他的心地还算忠诚可靠。”

  我说:“如果他真的不情愿与特纳小姐这样富有魅力的姑娘结婚的话,那我觉得他实在是太没眼力了。”

  “噢,这里面其实还有一个很让人痛苦的事情呢。其实这个年轻人在心里已经爱特纳小姐爱到发狂了。但是约在两年前,当他还只是个少年时,也就是他对她的感情还不够深挚时,她曾经前往一所寄宿学校读书,历时五年。而在此期间,小麦卡锡在布里斯托尔受到一个酒吧女郎的勾引,居然与这个女郎登记结婚了,你看他多傻。不过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件事,而你可以想见他在干了傻事后有多着急,这件事如果宣扬开来,又会带来怎样的恶劣影响呢?他害怕接受因此可能带来的后果。当他父亲在临去世前与他谈话时,竭力要求他立即向特纳小姐求婚,他就是因为干了那件傻事而焦躁不已,以至于与父亲发生了争吵。而且他现在没有独立的经济能力,全靠父亲接济,而他父亲非常刻薄,倘若他知道了这件事,必然会完全抛弃他,那他就完了。前三天他去了布里斯托尔,与他的那位做酒吧女郎的妻子待在一起。当时他父亲并不知道他在哪儿,和谁在一起。请对这一点特别留心,这非常重要。但坏事反而成了好事。那位酒吧女郎得知他被关起来,还涉嫌弑父,可能被处死后,直接就把他抛弃了。她还写信告诉他,她本来就是有夫之妇,丈夫在百慕大的码头上工作,所以他们两人并不是合法的夫妻关系。我想这个消息对于最近受尽苦难的小麦卡锡来说算是一种安慰。”

  “但是假如他是清白的,那又是谁杀的人呢?”

  “哦!关于凶手的真面目,我提醒你尤其要注意两个问题:第一,死者与某人相约在池塘见面,而那人不会是他儿子,因为他儿子正在外地,他不清楚他何时才能回来;第二,被害人在知道他儿子回来之前,曾大喊‘库伊’!这两点将是破解本案的关键。现在,假如你愿意的话,让我们来谈论一下乔治·梅瑞秋斯(英国文学家)吧。其他的次要问题等到明天再说吧。”

  正像福尔摩斯所预言的,当天并没下雨,一清早就阳光灿烂。上午九点,雷斯垂德坐马车来接我们。我们随后动身前往哈瑟利农场与博斯科姆比池塘。

  雷斯垂德说:“今晨有重大新闻。据说是庄园里的特纳先生病情十分危重,已经处于弥留之际。”

  福尔摩斯说:“我想他应该是个老头儿吧。”

  “六十岁左右,他旅居国外时身体就已经垮掉了,他身体不佳已经有些年月。现在这件事更是让他大受打击。他与麦卡锡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此外他可以说还是麦卡锡的大恩人,因为我听说他将哈瑟利农场租给麦卡锡,是不收租金的。”

  福尔摩斯说:“真的!这确实很有趣。”

  “噢,确实如此!他总是想尽各种方法去帮助他,这附近的人们都称赞他的仁慈。”

  “确实如此?麦卡锡先生看起来原本是一无所有的,他接受了特纳如此多的恩惠,居然还强烈要求自己儿子与特纳的独生女结婚,而且特纳小姐将来肯定是其全部财产的继承人,而且其态度又如此骄横,好像这不只是一项计划,而是只要提出来,其他人都必须遵循的命令一样。你们难道不对此感到怀疑吗?特别是我们清楚特纳本人对这门亲事是持反对态度的,这不就更加奇怪了吗?这些可都是特纳小姐告诉我们的。你没有从这些情况之中推断出什么吗?”

  雷斯垂德边对我使眼色边说:“我们已经利用演绎法推理过了。福尔摩斯,我认为,不要轻率发表空洞的议论与想当然的猜测,光是专心调查案情就已经很有难度了。”

  福尔摩斯很幽默地说:“你说得很对,你确实感觉核实案情很困难。”

  雷斯垂德略显激动地说:“无论如何,我已经掌握了一个你看起来很难知晓的事实。”

  “那是……”

  “那便是麦卡锡确实死在他儿子手里,与此矛盾的一切说法都是错的。”

  福尔摩斯笑着说:“唔,月光总要比迷雾明亮(英文中“月光”一词兼有空话、蠢话的意思,这里是一语双关)。那边不就是哈瑟利农场吗,你们看是吗?”

  “是的,就是那里。”

  这是一所面积相当大、建筑样式非常华美、让人感到舒适的双层石板瓦顶楼房,灰色墙壁上长有大片黄色的苔藓。但是现在窗帘低垂,烟囱没有烟,一派颇为凄凉的景象,仿佛本案的恐怖气氛依然沉重地笼罩着这里。我们叫门,在福尔摩斯的请求下,女仆给我们看了她主人去世时所穿的靴子,也查看了他儿子穿的靴子,尽管不是事发时穿的那双。福尔摩斯在对这两双靴子的七八个不同位置进行了仔细检查后,请女仆把我们带到院子里,我们在院子里沿一条弯曲小道步行到博斯科姆比池塘。

  当福尔摩斯开始热切地探究细节与线索时,他就会与本来判若两人。只见过贝克街的那位沉默的思想家与逻辑学家的人,此时将很难认出他。他的脸色时而涨红,时而阴沉得发黑。他双眉紧锁,变成了两道很粗的黑线,眉毛下方的双眼放射出刚毅的光芒。他低下头,两肩向前躬起,嘴唇紧闭,他那细长的颈部,青筋暴起,好像鞭绳一样。他鼻孔大张,简直就像是渴望捉住猎物的野兽一般。他完全心无旁骛,全心全意地进行侦查,此时无论谁和他说话,他都会毫不理睬,顶多会有一个急促而不耐烦的粗暴回应。他安静地迅速横穿草地的那条小路前进,然后穿过树林走到了博斯科姆比池塘。那里有块沼泽地,地面很潮湿,而且整个地区都是这种环境,地面上遍布脚印,小路与路边两侧长有短草的地面上也有脚印。福尔摩斯时而匆忙往前走动,时而停下不动。有一次他略微绕了一圈走到了草地里。雷斯垂德与我跟在后面,这位官方的侦探始终抱有冷漠而又蔑视的态度,而我则很有兴致地注视着福尔摩斯的每个举动,因为我坚信他的每个举动都是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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