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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梦的尽头,爱的谜底(1)

书籍名:《梦的尽头,爱的谜底》    作者:安娜芳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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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后回想,我至少犯了两个错。

  在往成墨缘的水里投安眠药时,我曾纠结再三。两片的剂量足够让他沉睡一晚,但我担心他身子虚弱,心脏负荷不了会出意外,为求安全所以只放了一片。结果我刚一离开,成墨缘就短暂清醒过来,并立刻通知了宋乔西。

  同时,我在给自己下药的时候又太贪心。在旧家找到满满一瓶安眠药,还是当初景雪平因为纪春茂的失踪精神崩溃,去精神科就诊时拿回的药。他并没有吃几片就扔下了。那天我在洗手间的小药柜里找出来,带在身边去见成墨缘。我下了必死的决心,所以把一整瓶药都倒进自己的酒中。但偏偏没有顾及到,药性伴随酒精发挥得更快更猛,我离开会所后,只走出几百米,便一头栽倒在雪地上。结果,紧跟而来寻人的宋乔西很快就在街头发现了我。

  而最命中注定的是,会所里有成墨缘的随身医疗小队。他们对我实施了第一时间的紧急救治。我当然死不成了。

  我在医院里昏睡足足三天三夜。一切生理指标均已恢复正常,就是无法唤醒。

  这种现象也是存在的。我后来听说,当时经验丰富的主治医生向旁人解释,在某些病人、尤其是自杀者身上会出现此类潜意识主导的昏迷。因为病人不愿面对现实,即使寻死不成功,能暂时逃避一下也是好的。

  但我到底还是醒来了。除略感虚弱之外,身体已基本无恙。小轩扑上来,死死搂住我,好半天不肯放手。我亦热泪盈眶——可怜的孩子,吓坏了他。

  不过看到妈妈痊愈,小轩很快就又开心起来。赵宁年以我突发急病来搪塞孩子,并且三天来都把小轩留住在自己家中照顾,很好地安抚了小轩的情绪。

  沈秀雯告诉我,我刚一出事宋乔西就联系了她。恰好赵宁年的电话也打过来,两人一起赶到医院,匆匆商议后就做了分工。沈秀雯留在医院里盯我的情况,赵宁年则负责照顾小轩。小轩根本没见到我的“遗言”。因为赵老师和宋乔西一样,喜欢管着别人的手机。

  我打心底里感谢赵宁年。小轩简直离不开他了,言必称赵老师,把他的话当圣旨。我这个妈妈倒要靠边站了。

  不论赵宁年、宋乔西还是沈秀雯,都仿佛约好了似的,一致对我的自杀保持缄默。唯有沈秀雯在接我出院时暗示,朱燃你可别再想随便撇下小轩,那孩子经不起打击了。别担心,我坚定地向她表白。我是景小轩的妈妈,我会对他尽责到底。

  人就是这样奇怪,现在我真连半点求死的念头都没有了。或者说,我已死过一次。够了。

  我只是向沈秀雯提出,是否可以暂住她家。

  又要麻烦你了。我颇感无地自容。没事,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秀雯对我仍然一片赤诚,甚至比过去更加无私。她没有问我,为何不回自己的家;我也没有问她,三天来是否有机会见过成墨缘。再好的朋友也该有各自的秘密,我们曾经不懂的道理,如今总该学乖了。

  都这么把年纪了,再不成熟实谓可耻。

  在秀雯家住了几天,这日小轩放学回来说:“妈妈,多多今天没来上学。前几天他跟我说爸爸不见了,多多妈妈还报了警,天天在家里哭。同学们都在传,警察叔叔找到多多爸爸了,可他已经被人杀死了。”

  我愣了半晌,才想起来问:“赵老师怎么说?”

  “赵老师叫我们不要瞎议论。他说对朋友应该当面关心,而不是在背后议论。”

  我真心感慨小轩的运气。好老师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小轩问。

  “想家了?”

  “也不是……”小轩转了转眼珠,“回家可以去看多多。”

  所以人只要活着,现实问题就永远像座山挡在路上,绕是绕不过去的。

  次日我送小轩上学后,便返回江景小区的家中。坐在客厅里,江笛隐约可闻,一切如昨,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除了我之外,没人知道卢天敏的存在。他就像一个美丽的气泡,永远消失在我的梦境中,只留下残破的记忆。我心里清楚,即使这些零碎的记忆也保持不了多久。毕竟,我不恨他。爱或恨都属于强烈的情感,卢天敏对我则像踏雪飞鸿,有惆怅,有遗憾,无懊悔,无爱恨。

  说穿了,卢天敏是我借来圆梦的,只不过代价太大了些。他唯一令我怀念的,便是那副酷似当年阿历克斯的背影。他还未开口,我已心动。事情就是如此简单。

  所以我不恨他。

  我开始收拾物品。在心中已策划过许多次,哪些东西带走、哪些东西处理掉、哪些东西干脆丢弃。我一人动手,有条不紊地干着,倒也平静。离开是必然的,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如今我烦恼的是——去哪里?

  因为没有答案,所以就先不去想。自古至今,人类就是凭着这般得过且过的乐观精神,度过无数劫难而绵延。

  天无绝人之路。我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兴致勃勃地干活。

  门铃响。

  竟然是两个警察。一老一少。来得真够巧的。

  进门后,两人很自然地落座。年长者眼神犀利如电,不停歇地扫视屋内每个角落。满地纸盒、物品、箱笼,肯定无一遗漏。年轻者态度谦和,负责盘问我。

  他们是为倪双霞的死而来的。年轻警察向我表示,他们对倪双霞与我的关系已了如指掌。倪双霞死前在等待孙子上门团聚,而我是竭力反对他们祖孙见面的。所以年轻警察问我,那天下午是否到过佳园小区。

  不,我没有去过。

  当时你在哪里?我的孩子被保姆带走,我在到处找孩子。找了一下午?是,我当时几乎急疯了,生怕孩子出意外,去了许多地方找。有人证明吗?没有,我一个人找的。找到了吗?最后是孩子的班主任找到的。你去接孩子了?不。为什么?因为我有个重要的约会。难道你连孩子都不管了?孩子没事,我也就放心了。我把他托付给孩子的班主任照管,很安全。

  年轻警察追问:“你的重要约会是什么?”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是隐私,恕我无可奉告。”

  年长者竖起眉毛:“你有责任配合调查。”

  “约会发生在你们所说的倪双霞死亡之后,与调查无关。”

  两人默默交换了下眼神。

  还是换年轻人开口:“朱女士,那天你为什么没有去佳园小区找孩子?那里毕竟是你的家。按常理推断,你那么多地方都去找了,不该遗漏佳园小区。”

  “佳园小区只是我过去的家。”我冷淡地说,“你们既然做了详尽的调查,就应该知道我与前夫离婚时,夫妻共有财产包括那套房子都归了我前夫景雪平。景雪平一年多前因病去世,我想他肯定把房子遗赠给了倪双霞,所以倪双霞才能住在里面。我不仅自己从不踏足那里,也绝对禁止小轩去。何况我的保姆从未去过佳园小区,所以我根本不认为景小轩会去那里。”

  年轻警察皱了皱眉:“朱女士,你不知道景雪平把佳园小区的房子遗赠给你?”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在死前做了公证,把佳园小区的房产转赠给你。还有他名下的所有存款、现金、有价证券。他把一切都留给了你。”

  我真的万万没有想到。

  怎么会这样?离婚时景雪平把我逼得走投无路,只好同意他拿走所有财产。可到头来,他竟又原封不动地还给我?他留一部分给小轩我还能理解,但是给我……我们毕竟已恩断义绝。更蹊跷的是,他做这些还瞒着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茫然地抬起眼睛:“我的确一点儿都没听说过。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老者不耐烦了:“朱女士,我们办事是讲证据的。所以你讲话最好也实事求是,千万别耍花招,或者抱有侥幸心理。”

  我别转头。

  年轻警察说:“朱女士,我们有证据证明,那天下午你的确去过佳园小区,为了房产或孩子的事与倪双霞产生纠纷,并导致她的死亡。”

  他的话太有策略了。我的内心只要有一丝恐慌或者犹豫,都会被牢牢抓住。

  “不。”我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从离婚搬出后就再没有回过佳园小区,更没有和倪双霞发生过什么纠纷。你们要是有凭实据,完全可以逮捕我、起诉我。否则,就请立刻离开我的家,我还有很多事要忙。”

  他们走了。我仰面倒在沙发上。心跳好久才平缓下来。

  不,我并非老奸巨猾的惯犯。我能打赢这一回合,是有人事先关照过我了。

  就在小轩带回多多停学消息的前一天,我接到宋乔西的电话。他约我喝咖啡,有些话不便在电话里谈。

  宋乔西带给我顾风华的最新消息。简琳报案后,警方很快就核实,在市郊一条河道中发现的无名尸块正是顾风华。现已将梁宏志锁定为重大嫌疑人,展开全国追捕。不出意外的话,梁宏志很快就会落网。到时候,梁宏志、纪春茂和顾风华之间的纠葛必将水落石出。但顾臣集团是垮定了。

  这些天好多员工和供应商在闹事,要求支付薪水和清偿欠款。高管们都成了泥菩萨,根本无人出头主持局面。也有不少人见势不妙,偷偷各自开溜。

  我想起白璐。自我从昏迷中醒来,就再没听任何人提起她。她在干什么?难道也离开了?

  宋乔西倒是对顾风华案件的调查过程如数家珍。我揶揄他,你们到底是投资人还是侦探所?嘴里开着玩笑,心里控制不住地思念——那个人。

  宋乔西笑,“我瞎起劲罢了。只不过在公安系统里有些熟人,能打听到些消息。”

  “对了朱小姐,我还听说件事。那天下午在佳园小区,有个叫倪双霞的老太在楼道里跌死了。她和你有些关系吧?”

  “她是我前夫的母亲。”我的心抽紧了,“怎么了?”

  宋乔西很轻松地说,公安局里有人怀疑这事不是单纯的意外,但又找不到突破口。因为出事那段时间楼里恰好没什么人出入,所以找不到目击者。更凑巧的是,从那个时段到晚上的小区监控录像全部失灵,什么都没录下来。现场又被看热闹的邻居破坏了。指纹脚印乱作一团,警方连一点有效的证据都采集不到,都快愁死了……直到分手宋乔西还在感叹,现在的侦探多没用,离开技术手段就一筹莫展。人类越来越依赖科技,今后的神探大概都换成机器人了。

  会面始终,宋乔西没有提过成墨缘。但已充分转达信息——有人在保护我。所以警察的突然袭击不可能奏效。我的坚定信心,缘自我对保护人的全盘信任。二十年了,我终于可以把命交托在他手中。当然不会有半点犹豫。

  我沉浸在幻梦成真的喜悦中,根本没有想一想,倪双霞之死唯一的目击者是白璐。宋乔西以及他背后的成墨缘,只可能从白璐那里得到确切的消息。

  是我已经放弃了自主。之前所有的斟酌、计较、盘算和策划都以失败告终。我还是听天由命比较好。人强不过命,女人强不过男人。

  目前我只操心一件事——为小轩和我自己找一处新家。其实答案就在眼前,但……我犹豫着。

  可是时间不等人,一个月很快就要过去,再不做决定我与小轩便只能露宿街头。这个月中再无警察来找麻烦,看来倪双霞的事情已无需担心。

  我决定与景小轩摊牌。

  可巧,这天放学回家,小轩主动和我谈起:“妈妈,多多转学了。”

  “转学?他要去哪里?”

  “赵老师说,多多妈妈要把家搬到外地去,所以多多不能再在我们学校里了。”

  其实这些天我也有耳闻,顾风华死后,顾臣集团的帐务遭到各方清查,公司破产已成定局。不知简琳能保住多少私人财产。但显然,江景豪宅是住不下去了。我很感慨,财富如过眼云烟,在我们身上真实演出。这种沉浮,也只能算咎由自取了。

  我冲口而出:“小轩,我们也搬家吧?”

  小轩急道:“我不要去澳大利亚。”小脸涨得通红。

  “不是澳大利亚。”我连忙解释,“小轩,我们回家去住,好不好?”

  “回家?”孩子的眼睛黑白分明,直直地盯在我脸上。

  我才意识到自己的用词,是啊——“回家。”

  小轩思索片刻,:“妈妈,你愿意回家吗?”

  “我?”真没想到孩子会这么问

  “你和爸爸总在家里吵架。我不喜欢看到你哭。”啊他全记得。离婚时小轩才七岁,他竟然把我和景雪平的决裂记得这样清楚。

  我努力地挤出笑容:“小轩,家里没有人和妈妈吵架了。”

  小轩又思索片刻,眉间像成人般皱出川字。最后做出结论:“那我们就回家去。”

  我闭起眼睛,把小轩紧紧搂在怀里。

  当夜,小轩钻入我的被窝。这孩子已满十岁,今后母子相拥的机会越来越少。他终将长大,我必然老去。我和景雪平是最不称职的父母,给孩子带来太多不应有的烦恼。我们罪不可恕。

  ……那时,景雪平死活不肯再参与顾风华的生意。而我却像鬼迷了心窍一般,满脑子只有股份、佣金,江景房和小轩的贵族学校。我和景雪平自成夫妻以来,所有的暗流涌动到那时终成水火之态。但我们还未彻底吵翻,因为景雪平不和我吵。不管我怎么找碴,他只是忍受。

  但他悄悄做了一件事:去找顾风华辞了职。听到消息时,我清楚地感到盘踞心头已久的小魔鬼迅速膨胀。强大到连我自己也无法控制它了。

  我也没有同景雪平吵架,我只是告诉他一件往事——

  我对景雪平谈起大二时参加的一次勤工俭学。我告诉他,那是我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真正爱上一个人。但是那个人不爱我。何尝不爱,他甚至没有认真留意过我。我在单相思中尝遍仰慕、自卑、嫉妒和不甘的种种滋味,执念却越种越深。当我终于鼓起勇气,主动乞求对方的眷顾时,他却轻飘飘地抛下一句话,让我在足够成熟后再去找他。

  怎样才算足够成熟?那年方二十岁的我想不通,也猜不透。可是解不开这个谜,我就不能再去见他。思念折磨得我快发疯了,我实在忍耐不住,只能找最好的朋友商量。沈秀雯倒愿意帮忙。可我坚决不肯将心事和盘托出。我说得半遮半掩,她听得云里雾里。唯有一样——何谓女人的成熟?沈秀雯从她倒背如流的那些西方爱情小说找到了答案。带着羞涩和惶恐,她将嘴唇凑在我耳边说出来,满面通红。

  我的心沉下去,又提起来。呵二十岁的女人,到底也不是那么青涩无知。单看看他身边的女人们,那许多妖艳多姿,一举一动的媚态绝非无中生有。要与她们竞争,除非能把自己的短板拔长?

  我就是容易走火入魔。女人嘛,早晚总有这一天。那时节我轻易就说服了自己。只需要找个合适的人,事后能保守秘密,也不至于挟以自重。未来见面势必尴尬,要想避就避得开才好。

  还能有谁呢?景雪平——总是他。只有他。

  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但我并未如愿发生重大改变,最可笑的是,此后我再没见到我所爱慕的人。听说他去欧美开展业务了。

  沈秀雯从此觉得对不起我。这些年来,她无怨无悔地陪在我身边,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件事。这个漆黑的秘密,成为我与沈秀雯之间的毒瘤。

  我保有自尊的唯一方法,就是从此避开那个被我选中的人。

  我没有算到,我有一天会和他结婚。我更没有算到,这件事使我在他面前抬不起头,因为他始终坚信我对他有爱,却不知道我从第一天起就利用了他——

  我的话音未落,景雪平就动了手。那是他第一次打我,也是最后一次。他一边吼叫,一边落泪,一边殴打。

  朱燃你这个蠢货、蠢货!你为什么这样傻!

  景雪平两眼血红,像头发疯的野兽。我逃出家门,再没有回去过。

  景雪平从那时起就脱了人形,我们很快办完离婚手续。他要走一切,我没有和他争。

  怎会想到还有今天?

  为谨慎起见,我再去房产登记处核实。佳园小区确在我名下。银行里也有属于我的十几万存款。我与小轩的生活算得上绝处逢生。

  不过庆幸之余,我又想起个问题。警方怀疑倪双霞的死与房产归属有关,假使我现在就搬回佳园小区,不是间接佐证了他们的怀疑吗?

  我连忙给宋乔西去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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