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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电话错了(1)

书籍名:《一定要救我》    作者:郎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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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经睡了,电话却响了。我坚持不接,企图让自己留在睡眠的状态中。但听得出,拨电话的是一个顽固的家伙,每拨一次响六声,然后挂断重拨。夜深人静,我的电话铃声格外刺耳。

  拨上三六一十八次后,估计是拨累了,电话声停止。我开始仔细琢磨,在我的朋友中,有没有这样的执拗的家伙,如同愚公移山,不达目的死不罢休。就在我困顿不堪伴随思考就要重新睡去的时候,电话又响了。拿起电话,我听到的是的一个沙哑的女声:“喂?你是谁?”

  她的问话是如此不合逻辑,让我恼火。我反问:“你找谁?”

  “这个电话号码拨打过我的手机。”女人说,“是不是何先生?”

  “不是。这里没有何先生,也不会有人拨打你的手机。”这一天我一直坐在电话旁写东西,没有打过谁的电话,“您是不是打错了?”

  “不会,我肯定。”女人说,“其实你也不用装了,你跑不掉的。我会一直纠缠你,直到你死去。对你的怨恨会持续很久。你以为你躲到远处就没人能找到你吗?不会的。”

  “我真的不姓何。”我说,“这是私人住宅,只有我一个人住……”我试图解释着,女人打断我:“那你姓什么?”

  我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不告诉她。女人仿佛印证了什么,吃吃地笑了起来:“编不出来了吧?你姓过很多姓是吧?”

  我生气了,用力挂断电话。我想,那个何先生甩掉这个女人是正确的,因为她是如此地不由别人分说,蛮横而没有礼貌。我正犹豫着是不是把电话线拔掉,电话又响了起来。

  “没有人敢摔我的电话!”女人说,“你这样做是不解决问题的。我会找到你信不信?”

  这是威胁。我没有出声,想听她接下来说什么。她停了一会儿说:“拔掉电话线也是没有用的。我已经为你付出了太多,所有的一切都没了,因此,我不会放过你。你等着吧。我失去的,你也会失去。迟早的事情。”电话挂断了,我睡意全无,脑子里怪怪的,从刚才几句对话中猜想着什么厄运降临到女人的头上,还有什么厄运会降临到“何先生”头上。

  大约凌晨四点的时候,电话又响了。女人只说了一句话:“我知道你没睡,你下来!”

  我从窗子望下楼去,外面黑黢黢的,路灯站在角落,昏暗无力地照耀着周边一小块儿地方。没有女人站在路边,甚至没有人,只有流浪猫窜过马路。我想,这个蛮横的女人应该是在姓何的男人楼下。可我忍不住还是想下楼看看。我已经睡不着了,还有,那个何先生应该就住在同一个小区里。我们的电话号码是如此接近,愤怒的女人拨错了却毫不知情。

  我匆忙穿好外套,把钥匙揣在兜里,同时还揣了一把水果刀。让人好奇的事情总会蕴藏着危险,小心点儿没错。

  很快我就站到了马路边上。天很冷,没有星星月亮,肯定还是阴的。路边停了一溜汽车,我顺着车向前走,左顾右盼,生怕一个长发女人突然出现在树影下,那能把我吓死。我胆子真的不大。

  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所有的人都在死睡。这个钟点,鬼才醒着。我长出一口气,顿时觉得困意袭来。我应该去睡个回笼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我转回身,往单元门走去。就在这个时候,迎面一辆汽车的大灯突然打开,我的眼前一片花。

  我本能地用手遮住眼睛,刚要开口说话,灯灭了。我适应了一下,看见汽车里边开着小灯,映衬一张扭曲的女人的脸。女人是长发,小眼睛眯缝着,国字脸,脸上布满皱纹和阴影。她身穿白袍,面白如纸,浑身洋溢着怒气。我听到她在发动汽车,扭头就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汽车疯了似的向我冲来,我感到一股巨大的推力把我推向空中,接着狠狠地摔在地上。地面冰凉,我眼冒金星,脑袋嗡嗡轰鸣。

  我想我是死了,我最后的感觉,是无比委屈。

  她认错人了。她怎么能报复一个陌生人?

  2

  “你不要装傻了,自己做的事自己不敢承认。你以为死不认账就可以把事情掩盖过去吗,何先生?”国字脸女人站在我面前,声色俱厉地说。我动弹不得,我的双手被捆得牢牢的,椅子背硌得我后背生疼。

  “等等,你肯定是认错人了。”我辩解,“你能先说说你是谁吗?我真的不认识你,我也不姓何。你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把我绑架了,这样不对。”

  女人听了我的话,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她说:“何冰,我知道你装孙子装得像,可也没想到你装得这么像。事情才过去几个月啊?你干完了我就翻脸不认人了,你还要脸不要脸?”

  我的心里顿时泛起一阵恶心。这女人长得鼻高脸阔,皮肤灰暗粗糙,我怎么会有兴趣和她上床?那个姓何的也太没有品味了。说句实话,平时我在大街上,见到这样难看的女人,都不可能有兴趣多看一眼,她就是脱光了送上门,我都不可能有欲望。

  “自己做错了事要敢于承担责任。”女人转过身去,倒了杯咖啡,继续说,“我要是认错人,怎么可能给你打电话?怎么可能知道你住在哪里?行了,我也不跟你废话了,你看看这张光碟吧,一共六个小时,希望你在六个小时内把问题想清楚。我要出去了,你最好放老实点儿。”

  女人把光碟塞进影碟机。我赶紧说:“你别走,你得把我放了。我今天还有重要的事情得办呢。你把我捆在这儿算什么事啊?”

  女人并没有理睬我,她只是把电视打开,然后就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门在她背后重重地关上。

  那杯咖啡还在散发着香味儿,可惜我够不着。我浑身像散了架似的,每个关节都在疼。屋子里没有暖气,很冷,而我饥肠辘辘。我大声喊着:“你个臭女人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没有回音。看来她是真狠心把我独自扔在这里了。

  光碟在机器里转着,屏幕上是一些模糊不清的画面,断断续续,一看就是用手机拍的,然后又刻录到光盘上。主角是一对男女,女的就是那个国字脸女人,男人的面孔却总是一闪而逝。我想找遥控器定格,可我动不了。画面在哪里拍的都有,有在海边嬉戏的,有逛商场的,还有在国外的。当然,中间也搀杂着一些室内床上戏。我一边看一边想,这对狗男女还真够有闲情逸致的,走到哪儿都不忘拍点儿什么。

  由于夜里没有睡好,加上光碟内容实在无聊,我看着看着就打起了瞌睡。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凄厉的女声尖叫把我从迷糊中拽了回来。电视里,正播放着那个女人在殴打男人,她使用的是一根木棍。那个男人试图用双手去制止她,可刚一接触到木棍,女人就尖叫起来。显然,男人不想把事情张扬出去,所以女人一叫他就缩回了手,嘴里不停地哀求着,蜷着身体退到角落里。女人不依不饶,棍子劈头盖脸地打下去,男人的脸上顷刻血流如注。他不停地嘟囔着,像一个孩子。

  问题来了。我这人最受不了暴力事件,一旦在电视画面里看到暴力镜头就想上厕所。现在,我就感到小肚子胀得不行。但是,我哪儿都去不了。我想起裤兜里应该有水果刀的,就动了动腿,想看看它还在不在。结果我大吃一惊,不仅水果刀不在,我的家门钥匙也不在了。

  我紧张起来,这意味着国字脸女人可以大摇大摆进入我家。我家唯一值钱的东西是电脑,那里面有我写的东西,是我的吃饭家伙,我已经用它写了几百万字,并且勾引上了七八个姑娘。那里面有大量不该为外人看见的图片与聊天记录,传出去会彻底搞臭我的名声。当然,家里还有现金、信用卡以及我的朋友的联系方式,有我的身份证件。一旦这个女人进入我的房子,我将像一条雨后的蚯蚓一样大白于天下。

  一阵寒意从心底涌上来。没有人能问心无愧地说自己没干过龌龊事,关键是不能让它暴露。一旦晾出来,我的处境就会比何冰还糟糕。实际上,我已经比他糟糕了。

  疼痛、饥饿、寒冷、便意、烟瘾和焦虑聚集起来,好像无数的蚂蚁爬上了身。我无心再观赏女人给我留下的影片,我开始研究这间屋子,看有什么能把我救出去。比如能报警的电话或者锐利的器物。但是这女人简直是家徒四壁,只有一个茶几,上面放着电视和影碟机,还有一张单人床在墙边,被子至少一个月没有叠过,我的水果刀就扔在那上面。

  最关键的是,我和绑我的椅子是在屋子的正中间,离最近的东西也有两三米。这女人捆绑的手法是如此娴熟,让我全身的任何部位都动弹不得。

  我开始喊:“有人吗?救命!有人吗?”

  没人搭理我。

  我试着挪动椅子,结果一头载倒在地上。倒栽葱的姿势让我的呼吸都变得艰难。

  大约在黄昏的时候,女人回来了。让我失望的是,她两手空空,没有拿任何食品、烟或者饮料。她穿上了高跟鞋,很响地走到我身边,用脚踹了踹我,问:“什么味儿?”

  我不想让她看见我已经尿了,但她还是看见了。她轻蔑地“切”了一声,对我说:“何冰,你也就是这点儿出息。多大人了你还尿裤子里?”

  我的脸红了。幸好天色昏暗,她看不见。但是自卑已经不可遏止地蔓延开来。我低声说:“我很饿,也很疼。你放了我吧。你要我做什么才能放了我?”

  “你不牛了?不嘴硬了?”女人把早晨剩下的凉咖啡喝了,坐在床上。

  “你说我是何冰我就是何冰。”我说,“你人道一点儿,把我扶起来行吗?我这样很难受。”我吃力地说,感觉就要窒息。

  “你也知道难受?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女人没有起来的意思,她大概打算训斥我,“你让我投入了那么多感情和精力,你让我爱上了你,我把所有的积蓄都花在你身上。现在你玩腻了,想消失,门儿都没有。我告诉你,我付出的一切都是有代价的。你现在后悔了吗?你该在想,当时的确不该轻易上这个女人的床吧?”

  我看了光碟,听了女人的话,大致明白了。这个何冰可挺缺德的,大概把这个女人骗得很惨。也许不是骗,就是想甩了她。不管怎么说,他把这个奇丑无比的女人惹急了。而现在,一个无辜的人正在为此付出代价。

  我挣扎着喊:“我不是何冰,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女人猛地跳起来,冲到我的面前,照着我身上就踢。高跟鞋狠狠地招呼在我的头上和身上,没有章法但力道十足。钻心的疼痛让我惨叫起来。我说:“我是何冰。你别踢了。”

  女人停了下来,她问:“你是谁?”

  “我是何冰。”我喊道,“你还要我做什么才能放了我?”

  出乎我的意料,女人突然跪了下来,捧起我的脑袋,放声大哭:“何冰,我终于找到你了。你看看我呀,我是小雯啊。”她摇晃着,我的脖子都要断了。

  “你答应我吗?你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她问。

  我努力点点头表示同意,强忍下恶心。

  “那我放开你,给你做好吃的。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离开你我根本活不下去。为了找你,我把这个城市都跑遍了。”女人一边解绳子一边啜泣,眼泪鼻涕都往我身上抹。绳子解开了,我明显感到凝滞的血液开始流动。我松了口气,然后就晕了过去。

  这是我第二次昏厥了。

  3

  睡过去,再醒来。女人把我的头放在她怀里,喂我吃藕粉。这东西我还是小时候吃过,那时候没牛奶,就用这玩意儿代替,美其名为“代乳粉”。没想到现在又吃上了。

  我不能不吃,不吃这个就得饿着。不仅如此,我还得表现得相当顺从,否则就是一顿暴打。我虽然已经躺到了床上,但双手仍然被捆着。其实就是不捆,就凭我这一身伤,也打不过这个女人。我知道自己的斤两,想逃走,先得顺从,养精蓄锐,寻找机会。

  女人除了喂饭,就是不停地絮叨,说着一些肉麻的话。我大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何冰是一个年轻小白脸,也就是光碟里的男主角,是这个女人的男朋友。女人曾经很有钱,但却是单身,四十岁了还没嫁出去。也难怪,她的长相是困难点儿。后来就遇到了何冰。估计两个人刚开始的时候也是逢场作戏,可几个月过去了,女人爱上了何冰,为他大量花钱,生意也无心打理。很快,女人就像傻子一样变穷了,而何冰似乎也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将无法脱身,于是在一次温存之后,神奇地人间蒸发了。

  这是一个老掉牙的套路。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女人并不打算就此放弃。她想了很多办法,包括在报纸上刊登寻人启事、雇请私人侦探等等。她唯一没有卖掉的值钱物件就是撞我的那辆汽车,为的就是在街上找人。她是如此执著,刚开始还是为了把男朋友找回身边,但后来,竟然把痛苦演变成怨怒,而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找到了我。我不知道我和那个何冰有哪些相像,我只知道,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比我再倒霉的人了。

  我就像猪一样被困在丑女人的床上。她不让我起来,仿佛我一动就会立刻消失。她甚至还把我的脏裤子扒下来洗,像照顾一个瘫痪病人那样为我端屎端尿。有时候我想,要是闭上眼睛,这个小雯还是不错的。但可惜,她真的太丑了,我只要看到她,就想呕吐,真不知道那个姓何的是怎么想的。

  我最担心的事情是她向我求欢。她也的确有过一两次尝试。每当此时,我都得非常夸张地做出惊恐万状的表情来,浑身要哆嗦,装成一个受惊的精神病人。这时候丑女人就会立即收手,把我抱在她怀里,说:“不怕不怕,我不动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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