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迷魂之草 (1)
塌顶湖。
乌盾山有个山峰名谓将军帽，这塌顶湖就在这帽上。当然了，原本这将军帽上没有这湖的。
山下有个猎户，姓罗名日成。这天他做了个梦，梦见屋顶的上空，天色金黄金黄。他走出大门，听到天空传来几句话，宛如佛音禅唱，梵音悠远、空旷、绵长。
“罗家日成，明朝直去将军帽。可造福一方，积无限功德。”
没头没脑这么一句话，罗日成只觉莫名其妙。
第二天，鸡鸣便起床了，对晚上做的梦清晰异常。
狩猎为生的罗日成平日里体力消耗极大，从不做梦。不知为何，今晚做了这样一个梦，而且醒来后，还有完整的记忆。
对于这样一个实心眼的人来说，今天的梦，实在不简单，肯定有不同寻常的意义。
他赶紧叫起婆娘来给他做饭。
这里去将军帽有三四十里地，不到晌午，是到不了的。得备好干粮。
罗日成他婆娘很快就做好了饭团，用荷叶包好，再灌了一竹筒水，给他带上。
他拿起猎枪——一支三眼铳，踏着朝阳，朝将军帽走去。
正午时分到了将军帽山脚下，拨开竹筒上的软塞，喝了口水润润食道，吃了个饭团，然后将最后一点水喝光。
他到现在也不知道，梦里那个声音要他在将军帽干嘛？平时他就是打打野鸭野兔之类的小动物。但胆子倒也还算大，只是独自一人，来到这人烟稀少的将军帽，尽管有支三眼铳，但心里还是有点发怵。
怕的不是什么动物，而是未知。面对未知的东西，才是最让人感到恐怖。
休息好了，罗日成背上三眼铳继续上路，上到山顶估计要花半个时辰。
婆娘做的草鞋底快穿了，脚底好像磨起了个泡，痛。
眼看快到山顶了，心想着停会儿吧，这脚实在是钻心的痛。他找块大石头坐下，低着头扳过脚底板查看。
突然之间，天色就暗了下来，浓云滚滚。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听得头顶一记炸雷，震耳欲聋，罗日成吓得趴在地上。
只觉得地动山摇，旁边有碎石滑落，罗日成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过了一小会儿，突然安静了下来，原先鼓噪的蝉呜也消失了。周围死寂死寂，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
轰隆一声。
山顶一声巨响，又听得好似几声龙吟虎啸。狂风刮起，毡帽差点被吹飞，幸好手按得急时。
狂风刮起碎石，划过脸颊，痛，渗血。
罗日成眯着双眼，朝不远的山顶望去，吃了一惊，山顶已消失不见，再看，原来塌了，陷下去，成了一片湖。
再抬头，倒抽了一口凉气，天空中两条蛇形生物纠缠在一起相斗，两生物时而飞向天空，翻云弄雨；时而钻入湖里，兴风作浪。其中一条有角，一条无角。
天地为之变色，龙，没错，是龙。罗日成脑子里只有一个字，龙。
不对，为什么那条黑色的，没有角？
不是龙，是蛟，听老人说过，走蛟，会变龙，发大水。那湖应该就是走蛟时塌的。
那条苍翠鳞片的，有角，是龙。但，为什么会打起来？
再看，那带角的龙，眼眶里空洞洞的。
一龙一蛟缠斗在一起，两物之间，有两颗珠子飞来飞去。
难不成，那是龙的眼睛？
“开铳射。”
耳边响起了梦中的那个声音。
罗日成下意识地端起手铳就射击，丝毫没有犹豫连开三枪。
不可思议的是，小小一支猎铳，竟然把那头如此庞大的没有角的蛟射了下来，重重地摔进湖里。砸起一层巨浪，冲击波一样散开，劲风吹得罗日成的衣袂猎猎作响。
天空刹时一片晴朗。
那两只飞舞的珠子，也飞回了巨龙的眼眶里。只见巨龙悬在空中，头正对着罗日成。
巨龙对罗日成说着什么，声若佛音，悠远绵长。随后，飞出一本上面写满了字绢帛，漂到罗日成的手上。
若干年后，参将城附近，出了一位罗姓名医，一脉相承。而这个湖也从此就被后世称为了塌顶湖。
塌顶湖左侧山阴处有个庵堂。而这庵堂就是圆笃寺的前身。
为什么会变成寺?说来话长。
大概一百四十多年前，适逢战乱，一伙乱军流窜到这处。乱军在与主力失去联系的情况下，无人监督，走到一地，四下住户不多时，便屠村杀民污之为匪，然后再向朝廷冒领军功，这种事情，在古代屡有发生。
事情就要从明朝时说起了，陆县西北——参将城，建于明朝万历年间。
此处离海不过数十里，原就是不平之地，常有倭寇、海盗出没，更有赤毛番深入此地骚扰虏掠百姓，官府又横征暴敛，弄得是民不聊生。
百姓不胜其扰，民众之中，就有马、曾、叶三氏不服王法啸聚山林，占山为王，甚至杀官造反。
陆县又为偏远之地，山高皇帝远，想管也鞭长莫及，于是这伙人就成了此处的土皇帝，简直就是国中之国。
初时，三人只是为百姓申张，杀倭寇杀海盗杀贪官，后来就变质了，无寇无盗无官，他们到成了寇盗官三位一体。
百姓生活，陷入更上一层的水深火热之中。
此举终于激怒了朝廷，决定在此处驻兵镇守，围剿三姓山匪。最后移另一州之参将符云科到此地主持，建营房，筑城墙，终成一参将城，设有东西南北四门，平日只开东、西、南三门，而北门长期关闭。传之防虎、防贼。参城外，设有校场、跑马、射击等训练场地。
符参将剿匪，稳扎稳打，围山不攻，只断匪粮草，又派细作上山说服马、叶两氏，一个里应外合，尽剿山匪。
只有匪头曾氏从小路得脱，一路往南逃。
符参将班师途中，途经一村，名为拱门村，村中有一名医，叫罗大德，罗大德有一女罗依一，生得婷婷娉娉，身如柳，貌如花，水灵灵的大姑娘，都说是十里八乡第一美人。
那天，罗依一代父出诊，正好让那符参将瞧见，符参将睹色起意，一路跟着罗姑娘回家。见是罗氏杏林堂的人家。
便直接上门求亲。这位丘八爷哪是真心喜欢人家姑娘，就是想纳为妾好尝个鲜。
罗大德做为出名的医生，平时只有人求他，哪有他求人，说话从来是直来直去，也不怕得罪人？哪家没有个病痛的，到头来，还不得求他罗大德？
罗大德也并不是恃技而骄的人，只是天性使然，有本事的人，大多不擅言谈，也不喜巧言令色。
罗大德一听符参将求亲，哪会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小九九？当下就与符参将冲撞起来。
符参将，做为此地的头头，哪能受罗大德的鸟气，一怒之下，当场把罗大德砍翻在地。
符参将杀得兴起，直入后院，把罗依一给奸淫了，这还不算，又让手下亲兵玩了一圈。杀红了眼的符参将，索性把这一村子的人全屠了，说成是山匪，也好领上一功。
罗大德家人当时知不可逃，妻小弟子便将罗大德的大儿子围在中间引颈受戮。妻小、弟子被杀后，罗大德大儿子护着怀中的东西死命伏地，直到被砍死翻过身来，符参将在死透了的罗大德大儿子怀中找到了一块绢帛。
这本医书封皮让血洇了，隐约只见一个模糊的海字，符云科觉得这么死死护着的，指不定是什么宝贝，便撕了封皮揣进自个儿怀里。
许多年后参将署撤废，参将城归平民居住，此地又出了一世代相传的符姓名医，便是那符参将的后人。
事隔多年，谁也不知道符家后人是怎么成了当地的名医，可当时符云科剿匪时，走脱的那个曾氏匪头却记住这个仇，隐忍多年，自己无法报仇，却把这个遗愿让自己曾家后人去完成。
这真是君子报仇，十年太早，当然了，曾氏未必是君子，可这个仇还真让他后人给报了。
曾氏后人，加入当时一个白莲教的变种——将相派。
有道天道好轮回，善恶到头终有报，一报还一报呐，这曾氏后人，伙同了将相派里的一众凶残教众，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扮成夜行人，洗劫了符家。符家祖人洗劫了罗家，这回曾家洗劫了符家，真是报应不爽。
虽说符家祖上做得绝，但是报在子孙上，还是有那些不该。
这曾家后人，做完这事后，突然觉得良心不安，加上曾家一直没有男丁出世，觉得是当初洗劫符家，是造孽。虽然符家祖上狠，后人却是造福一方的大夫，也算是符家在积阴德。自己杀了他们，便是把他们符家的当年做的孽转到自己家上，这才没有子嗣。想想，觉得应该也要积些阴德，便借将相派的影响力，在参将城东的二十里处，盖了一处庵堂，这庵堂就叫圆笃庵，他让自己的其中一个女儿出家当尼姑，好积些阴德，同时，也用从符家夺过来的医书造福一方。
曾家女儿，开始从庵堂给人看病，以妇科为主，多看不孕，方圆百里，人称送子观音。庵堂师徒相传，也有些年头。
不久，有拜上帝教的人过蛊惑人心，不知怎的，过了一段时间，庵堂里的人就消失了。
庵堂让拜上帝的人占了，后来，又打仗了，拜上帝的人被杀的杀，赶的赶。这庵堂就荒废了。起先那罗家的医书，被符家抢了，符家又被曾家抢了，曾家又被拜上帝的人抢了。一部绢帛写成的医书，就这样流传。
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说，全国到处的长发匪被灭了。突然又有人进驻到圆笃庵来，把庵改成寺，有和尚看了几年病，遇上解放，被砸了。再次荒废。
这个掌故流传在参城附近，可是主人公却是很模糊，有人说是姓罗，有人说是姓曾。也有人说，那是长发匪编的故事，各种版本不一而足。
但是却有人清楚，这个掌故的真实来源。
那便是将相派的人。
当初罗家人，很可能为了令村民信服，编了神龙传人的故事。久而久之，这故事的真相已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