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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书籍名:《尖叫》    作者:李西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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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蓉对兰芳说过,如果哪天她不幸身亡,那一定是死于兰芳一手造成的车祸。习惯了兰芳的飞速,安蓉好像不存在什么害怕不害怕的问题了。如果兰芳的车开得像在飞,安容会干脆闭上双眼,听着音乐,什么也不去想,这样反而安全些。尽管如此,安蓉每次看到汽车或者别的交通工具,她内心就会起着变化,她会有一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因为和兰芳亲密,她坐在兰芳车里的不安全感会平息许多。现代人的出行几乎离不开现代的交通工具,安蓉内心还是渴望远离它们,有时,她会傻傻地想,回到古代会有多好,用双足行走在路上心情是多么的爽朗,可这只是她的幻想,她是怎么也回不到古代,怎么也无法远离现代的交通工具的了。

  车子还没开到香樟路,兰芳的手机就叫起来了,兰芳的手机里响起的是牛叫的声音,牛一叫,安蓉就知道是兰芳的男朋友张洪来的电话,张洪是个属牛的警官。

  兰芳的手机就放在车上,牛叫时,手机的挂坠还一闪一闪地亮。兰芳对安蓉说:安蓉,你替我听吧,看这头牛又怎么啦!

  安蓉拿起了手机。

  她听着听着脸上就变了颜色。那一刹那,她似乎看到车窗玻璃上有一道绿光倏地划过,像一道无声的闪电。

  她来不及想什么,就急促地对兰芳说:不好,你那头牛受伤了,快掉头到人民医院。

  安蓉,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张洪受伤了,现在在人民医院急诊,让我们快赶过去!

  靠!他受伤得真是个时候。

  兰芳的小夏利车飞也似的朝赤板市人民医院赶去。

  车子在街上呼啸而过,一路上响起了许多尖锐的喇叭声和急刹车时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

  安蓉没料到正好那天是王子洋值班。

  她和兰芳赶到人民医院急诊室时,王子洋正在治疗室给张洪的伤口缝针。王子洋戴着口罩,安蓉一看他那双女人般的丹凤眼就知道是他。张洪伤及的地方是头顶,伤得不重,破了一层皮,也就是十来针的事。但张洪面如土色,手不停地颤抖,他吓坏了。张洪是安蓉见到过的胆子最小的警察,坐兰芳的车他就会经常发出尖叫。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男人,还是一个警察胆子会这样的小。有时候,安蓉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

  王子洋一针一针地给张洪的头皮缝合,针穿过头皮的声音让人起鸡皮疙瘩。王子样的表情严肃,他的眼睛死死盯住张洪的头皮。王子洋十分认真,仿佛在做一件细活,仿佛兰芳和安蓉根本就不存在。这个时候的王子洋应该是很有魅力的,他身上还有一种男性香水的味道慢慢地渗入安蓉的心里……王子洋很快就给张洪缝好了针,他抬起头平静地对兰芳说:兰大记者,张警官没事的,就是伤了一层皮,两周就可以拆线的,如果不感染的话。

  王子洋说完话,走了,临走时,他盯了安蓉一眼,安蓉慌乱地避开了他锐利的目光。

  张洪此时是一只受惊的兔子,面容憔悴,目光惊恐。

  大大咧咧的兰芳现在也温柔起来,她在安慰着张洪:没事的,很快就会好的,明天我烧水鱼汤给你喝,乖乖。

  兰芳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属牛的警官张洪。这让安蓉觉得十分滑稽,她死也不可能找一个这样的男人,她不明白胆小的张洪是怎么当上警察的,她更不明白的是公安局怎么会要张洪,不知是张洪自己搞错了还是公安局搞错了。安蓉看着他们卿卿我我的样子,心里有点酸,一层淡淡的泪意浮上了她的眼睛。

  和张洪在一起,兰芳就不理会安蓉了,她让安蓉自己打车回家,她要送张洪回家。张洪在兰芳的搀扶下出了急诊室的门,上了兰芳的车。兰芳来不及和愣在那里的安蓉挥手说再见,车就飞了出去。安蓉想,兰芳这样开车,迟早要出事的。想到这里的时候,她的右眼皮又突然跳了跳。

  安蓉感觉自己身后站着一个人。

  她一回头,就看到了王子洋。

  她十分惊讶,王子洋那么快就换好衣服了。他穿着一套笔挺的黑色西装,里面白衬衣上的一条红色领带是她去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王子洋就是在无人的黑夜里,也总是把自己打扮成绅士的模样。

  王子洋笑了笑,低声说:小蓉,我以为你失踪了呢,你去哪了,电话也打不通。我送你回家好吗?

  看着王子洋,安蓉的心不由自主地软了一下,随即又硬了起来。

  她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到了街旁,上了一辆的士。

  王子洋站在那里,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放在了红色的领带上。

  坐在的士上,安蓉心里还是抹不去王子洋温情脉脉的声音。她没料到一从水曲柳乡村回来就会碰到他,她的心情立即灰暗起来,她真想马上回水曲柳乡村去,再也不回赤板市。路边灯光闪烁,一辆又一辆车从车窗外闪过,正在她心乱如麻的时候,兰芳打来了电话,她一定是边开车边和安蓉说话。兰芳叙述了张洪的受伤经过:作为户籍警的张洪在一个小区里碰到一个企图入室偷窃的小偷,他没敢冲上去擒住小偷,而是大声惊叫,希望自己的叫声把群众吸引出来帮助他抓小偷。他没有想到小偷会朝他冲过来,在他的头顶盖了一板砖,他晕乎乎地倒在了地上,要不是出来了许多群众把小偷抓住,大家还不知道张洪为什么会躺在地上呢,群众分成了两帮,一帮把小偷送派出所,一帮人送张洪去了医院……

  这是一个索然无味的故事,安蓉挂掉了手机,她突然觉得出租车里安静得可怕,静得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车窗外,街灯快速晃过,街边一些模糊的影子也一晃而过。一道绿光从挡风玻璃上划过。

  出租车像一片叶子在大街上掠过,无声无息。

  出租车像一片叶子轻飘飘地在一条条大街上掠过,最后停在了赤板市西区的龙祥殡仪馆门口。夜晚的殡仪馆门口灯光惨淡,那些还没撤走的花圈在风中瑟瑟发抖。

  安蓉不明白出租车司机为什么会把车停在这个地方,她正想问声为什么,司机却开口了:小姐,到了,交钱下车吧,你是付现金呢还是打卡?

  安蓉看到司机的脸纸一样苍白,他的声音也透着一股诡异的阴凉。她十分不解:我怎么会在这里下车,你这个人怎么搞的,我分明让你开到大溪路的大溪小区。

  司机的声音飘过来,冷冷的没有一点温度:小姐,你上车时就说你就住在龙祥殡仪馆,我可没听错,我还奇怪怎么有人住殡仪馆,你从没说过要到大溪路,这真是奇怪。

  安蓉一阵恍惚,心没来由地颤抖了一下,她无力地说:那现在去大溪路。

  到了大溪小区,她下车了才发现自己没给钱,可她一转身,那车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午夜十二点整。

  安蓉走进了楼道,楼道里异常安静,电梯停在二十楼,安蓉在等待电梯下来的过程中,她闻到了一股中药的味道,味道似乎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中药的味道从何而来,安蓉左顾右盼寻找着,她使劲呼吸了一下,中药的味道仿佛越来越浓。

  这股中药的味道中还夹带着另外一种气味,一种她无法确定的气味,这种气味她像是在哪里闻到过,她内心在排斥着这些气味,但是,她无能为力。

  安蓉上了电梯,她抬腕看了一下表,表盘上似乎也有一圈绿色的光,那光突然倏地一下进入了她的双眼,安蓉眼睛一花,浑身颤抖了一下,觉得身上有点冷。

  电梯门无声地开了。

  安蓉迟疑了一下走出电梯,电梯门又无声地关上了。

  楼道灯炭火似的泛着红色。安蓉本能地对暗红的灯光表示反感,她皱了皱眉头。

  她从包里摸索出钥匙,把钥匙插进了门的锁孔,她的手旋转了一下,钥匙一动不动。

  难道走错门了,没错,这是她住的地方,她参加工作后就一直住在这个寓所里,没有换过地方。楼道上寂静极了,她开锁的声音显得特别响。

  她试了几次,这锁就是打不开。安蓉突然想,要是王子洋在就好了。

  安蓉的目光往对面邻居的家门瞥了瞥。

  楼道灯突然噼噼啪啪地闪了起来,邻居的家门缓缓地开了,像是有一个隐形人推开了那扇门。门里漆黑一片,安蓉身上越来越冷,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的牙齿颤抖。苦涩的中药味道也越来越浓,同样的,中药的味道中夹杂着那种奇怪的气味。安蓉又使劲呼吸了一下,她觉得中药的味道几乎要把她淹没。

  安蓉发现,中药的味道似乎来自邻居的家里。

  她记得邻居是一个老太婆。

  那老太婆姓李,平常对她不错,没事时还会做些粽子什么的送给她吃。

  李婆婆——

  安蓉叫着摸索进了李老太的家门,她的门还开着一定没睡。

  李老太的家里果然充满了中药的味道。

  安蓉心里有些紧张,夹杂在中药味道中的那股怪味让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安蓉又喊了两声,没人应答。门在安蓉的身后无声无息地合上了。

  安蓉的脚好像踩在了什么东西上,那东西黏糊糊地粘在她的脚上。安蓉的脚缩了起来,抖了抖,她想甩掉粘在鞋底的东西。

  安蓉对李老太的家比较熟悉,平常她也会过来坐坐,陪孤独的李老太说上一会儿话,李老太常对她说,要有像她一样的女儿该有多好。安蓉就会说,我就是你的女儿。李老太听了,常常乐得合不拢嘴。

  安蓉仿佛听到了李老太的笑声,那笑声在寂静的深夜里颤抖着。

  中药和那奇怪的气味不断进入了她的鼻孔,直至五脏六腑。安蓉的身体跟着颤抖起来,她的心跳在加速,有一种力量在压迫着她的心脏。

  安蓉大声地叫着:李婆婆!你在吗?安蓉的声音迅速被黑夜吞没了,黑夜是死一样的寂静。

  灯的开关在哪里?

  安蓉自言自语,李老太家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安蓉努力回忆着李老太家里的每个细节,尽量不漏过一个微小的部分。

  此时,李老太的家就像一个黑暗的墓穴,阴冷而密不透风,和外界完全隔绝了。安蓉知道李老太有个习惯,就是什么时候都要把窗户门关得严严实实,窗帘也不拉开,安蓉经常让李老太把窗户打开透气,李老太总是说她习惯了这样,她是个自闭的老女人。安蓉实在不明白李老太这么一个自闭的人为什么会接纳她,让她进入李老太的家。

  安蓉在黑暗中摸到了电灯的开关,像是摸到了一个人的脉搏。

  灯亮了,白灿灿的灯光刺进安蓉的双眼,她触电般痉挛了一下。

  灯光让安蓉更加的迷惘,灯光亮了后,中药和那怪味也更加强烈了,安蓉根本就无法消除这些让她难以容忍的气味。

  李老太客厅里的红木家具泛着冷色的光。

  安蓉低下头,惊叫了一声:啊——

  她刚才是踩在一摊将要凝固的血上。

  她这个时候才明白,中药味道夹杂的那股怪味就是血的腥味,而且是变质了的血的腥味。

  李老太危险!

  安蓉冲进了李老太的卧室。

  她呆了,她看到这样的景象:李老太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她的喉管被利刃割断了,血流了一地,还流到了外面。李老太的眼珠子突兀着,像要迸射出来,她干枯的死灰的手紧紧地抓着被血浸透的床单……安蓉抑制不住尖叫起来,尖叫声划破了死一样寂静的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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