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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油灯 (2)

书籍名:《六根岛》    作者:王雨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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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手上的画册还在,真是收获很大啊。”苏洛指着我胳膊说,原来我一直将画册紧紧夹着。

  的确,这画册太重要了,先好好保存起来,离开这里再说,我将画册藏进外衣怀里。

  “好了好了,不管怎么说我们从那该死的房子逃出来了,虽然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明白,但总的来说还是值得庆贺的,忙了一晚,该好好吃一顿啊。”这家伙谈到事物,口水都流出来了。

  临走前我还是采了一束六根草,用手绢小心包好,准备带回去化验一下。

  不过我也饿了,只是还不知道有没有力气下山。

  沿着蜿蜒盘旋着的山间缝隙走下山来,觉得这条路如果从上往下俯瞰真的会很想一条盘旋而上的蛇。

  我又想起了金在临死前发给我的那个信息,蛇的意思会不会指的是这个?应该不可能吧,或许是我太多疑了。

  不可否认,金得死应该和我有莫大的原因,无论如何我也脱不了干系,即便他的妻儿并不知道我把那首古怪的MP3给他研究,可是我不知道日后如何全面对可怜的孤儿寡母,唯一能做的只有进我所能去帮助他们好好生活下去。

  我始终觉得,金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我不知道的真相而被抹杀了,可是他是不是真的死了呢,自从在那屋子呆了一夜,我开始怀疑这个我眼前清晰的世界,或许金只是从那个该死的纸带的一圈爬到了另外一圈,或许不知道多少个时间单位以后,他又会活生生的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这就是所谓的轮回么?那真实太荒谬可笑了,我想到这里想笑一笑,可是僵硬得了脸庞却无法动弹。

  虽然吃过了热热的豆浆和早点,我的身体始终是发凉的,一想起那金发男孩古怪的淡蓝色眼睛我就觉得烦躁和不安。

  “之前是不是说我眼睛变色了?”我拉住在旁边大口吃喝的苏洛,他很不耐烦的停下来,应付我说是的。

  “变成什么颜色了?你倒是说清楚啊。”我坚定不移地要问个明白。

  “蓝色,淡蓝色,很淡很淡,就像是一点钢笔水滴到鱼缸里一样,絮状般的,满足了吧,我求你让我吃完把,我都饿了一晚上了。”苏洛大声说完便有将头埋进了碗里,他的话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食客们在一旁偷偷窃笑,让我非常尴尬。

  苏洛不会说谎,那个时侯他说话的神情的确带着惊讶,难道说我的眼睛也变成淡淡的蓝色了?我像早点摊的老板借过一面镜子,不停地扒拉这眼皮看着,可是那眼白明明没有半点蓝色。

  或许是苏洛眼花了吧,或许我的眼睛所看到的东西已经开始不真实了。

  “我不相信什么神,什么审判,什么世界之类的!”我放下镜子,对自己说道,苏洛停了下来,怪异地望着我。

  “你怎么了?”

  “我不能被那胖子几句话说的冲昏了头脑,不管有没有所谓的神,不管是不是有两个世界,我的工作只是查明朱洗自残的原因,这一切背后肯定有真相,光凭几句话就否定我几十年的人生观太武断了,吃完早点立即和我去那家杂货店,我要找到那个胖子店主,一定要找到安德烈博士活着他的家人,我相信只要找到他们,事情会水落石出的。”我拉起苏洛,付了钱连忙朝那家小杂货店赶去,苏洛很不情愿地被我拖着往外走,临了还塞了几个未吃完包子在嘴里。

  初春的清晨凉意彻骨,刚刚灌进去的胃里的热豆浆就像浇在冰块上一样只是稍微激荡起了几缕热气,我摸着双臂,希望可以走快一点,让身体里冻的几乎浓稠的血液加快些流动。

  苏洛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袖布外套,在冷风中吹的皱巴巴的,却丝毫未从他脸上看到一丝难受的表情,这让我非常羡慕。

  小店已经依稀可以看到,随着日头的升高,街道上行人逐渐多了起来,我还怕他掖着不开门,没想到他居然已经开张做生意了。仍然是一脸忠厚笑容可掬,对客人彬彬有礼,怎么也无法将他与残忍杀害修士的凶手联系在一起,昨天夜里在安德烈博士房子里的对话犹在耳边。

  “哦?你们来了?”他认出了我们,却依旧装着什么事都未发生过。

  “谢谢您的蜡烛。”我笑了笑。

  “昨天圣烛夜还好吧,我说过点燃蜡烛,圣母就会庇护你们的,即便是恶魔环绕,也能在圣光中保全自己。”他停下手里的活——刚才正在为货物去分种类一一摆上货架。

  “看来昨晚真的是你,你到底和博士什么关系?”我问道。

  “现在我的身份只是杂货店的老板,我还要做生意,养活一家人,如果你想要和我聊天,就等等把手头的事情干完。”他低着头正在用一根细绳捆绑货物,手法娴熟飞快,并没有在意我的问话。

  苏洛站在他旁边,默不作声,却忽然一拳打向那店主的后脑,却在击中前一刹那被店主回身抓住了手腕,我看到店主粗壮的胳膊上居然有数条青紫的淤痕,大概一指粗细,不像是棍棒所致。

  我突然记起,在修士的身体上也有许多这样的伤痕,虽然位置不同,但程度相似。

  “请不要闹事,我说了现在没空。”他的气力极大,居然将苏洛的手腕硬生生抓在半空,苏洛的脸上闪现出了些许惊讶,但更多的是我从未见过的严肃和跃跃欲试的表情。

  两人僵立在原地,这时候一个老人从后院走了过来,他低声呵斥道。

  “放手,你想大家一起围过来看热闹么?”声音虽小却充满威严感,那店主慌忙松手,转过去继续做账。苏洛也收回拳头,冷冷望着店主的高大魁梧的背影。

  “请两位里边坐,慢聊。”说完,老人转过身,动作干脆利落,行走如风。上次见面他对我们的问话多加隐瞒,倒是想看看这次有什么新的收获。

  后院比前面要缓和许多,想是四面无风的原因,老人先我们一步进屋,依旧动作娴熟的摆放好竹椅,泡好茶招待我们,屋子里茶香四溢,让刚从清晨寒风中过来的我们身心都舒服许多,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张开了。喝一口茶,更是从嘴巴里一直暖到胃,全身上下透出一阵薄汗,寒气都逼了出来,通畅不少。

  “其实我知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我也知道你们想从我这里了解什么,上次之所以不告诉你们,是因为我不知道你们的来历,你们并不像是恶人,我可以告诉你们想知道的,不过你们必须答应我赶紧离开这里不要再打安德烈房子的主意,因为正如犬子所言,我们父子实际上都是那房子的守夜人。”老人放下茶碗,站了起来,面朝屋外轻声叹了口气。

  “最近我年岁大了,不便外出,所以每天夜里都是他住在博士房子里帮忙守夜看门,我交代过他不许伤人,只是吓跑他们便可以了,可是他始终不肯听我的,修士的死我很难过,但是从某些原因来说他的死也是一种赎罪,因为他原本和我一样,都是博士的挚友,四十年前我们都答应安德烈看守那房子,但是他食言了,甚至还想让你们去打开我和我儿子守护整整四十年的秘密,那是我绝对不允许的。”老人转过身来,神情郁然。

  “所以你就让你儿子去杀了修士灭口,怕他带我们去博士家?”苏洛指责他道,“这么做也太过分了。”

  “不,我只是告诉他去送蜡烛给修士,顺便警告下他,让他闭嘴,或许他有些过于误解我的意思了。”

  “你们不是教徒么?东正教的教义就是让人欺骗,杀人?”我忍不住了,老人和他儿子对自己所犯的罪孽没有一点愧疚之心,更何况还有朱洗他们以及这么多年的离奇失踪案恐怕他们都脱不了干系。

  “你错了,我从未告诉过你我信仰的是东正教,四十多年前博士来到这里并带来了他所信仰的宗教。”老人忽然将衣服掀起,赤裸的胸膛上全是一道道的黑紫色淤伤,颜色深浅不同,似乎是不同时间造成的,接着他转过身体,在背面也有。

  “这伤痕?难道说你们?”苏洛惊讶地半张着嘴说道。

  “是的,我们是鞭身教的一员,杨伯来原本也是。”他放下衣服,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却依然在我眼前晃动着,鞭身教?我似乎有些耳熟,当年罗马帝国的覆灭导致了天主教的分裂,除了有名的天主教与基督教的新教旧教之争外,当传入欧洲各国和俄罗斯的东正教也陆续出现了很多良莠不齐的变种,什么教堂派,非教堂派还有莫罗勘教,安息会诸如此类等等,鞭身教似乎也是其中之一,而且还影响范围颇为深远,尤其是在俄罗斯北部农村流传很广。

  “他们主张用肉刑——鞭笞来体验主所受的苦难,并强调以罪孽洗涤罪孽,在肉体疼痛到极端的时候,可以获得与神交流的资格,并且获得启示。”苏洛解释道。

  “你说的不完全对,如果当年博士只是告诉我这些,或者在我面前用鞭子抽打自己的话我只会当做是我的一位神经错乱的疯子客人,可是他的的确确是展现出了神迹给我,真正的神迹,就像主在人间所展露出来的一样神奇!”老人的脸上喷涌出一种难以描绘的兴奋,他的双眼凸起,焦点却不在我们这里,仿佛看到了不存在的幻想,嘴巴微张,面颊潮红,双手十指半弯曲着,似乎像是抓着什么似的,他抬起头,喉结上下蠕动着,嘴巴里念念有词。

  “神迹?他不过是一位神经学博士?能有什么神迹赐予你?”苏洛好奇地问道。

  “你看到了前面小店里我的儿子吧,现在他看上去如此健康强壮,但是四十多年他刚出生就是一个天瞎,生下来就看不见任何东西,眼睛都是没有光泽的,我老婆在生产后知道孩子没了眼睛,是个残废,悲伤过度产后而死,我则拉扯着他辛苦地开着小店度日,原本以为这辈子都完了,知道那天,那个寒冷冬天的傍晚,我第一次看到博士那天。”老人稍微平复下来,做到我们面前讲述他与博士的遭遇。

  “他穿着一身苏联草绿色军大衣,身材高大,不像其他外国人,他的脸反倒如涂了蜡一般黄黄的,头上带着一个皮军帽,我从未见过外国人,对这些高鼻子的家伙心存好奇,他吸溜着鼻子用粗犷低沉地声音叫我给他打些白酒,让我更加惊讶的是他说的不是俄语,而是标准的地方口音,我很纳闷,一个老毛子怎么会说中国话。

  接酒的时候他好像看出来了,笑嘻嘻地说他是个中国迷,而且有一半中国血统,他的母亲是这里出去参加革命后接着保送到苏联读书认识了他的父亲,从小母亲就教中文给他,自己也来中国好几年了。那时候我们这里已经开始有些反苏修的味道了,只是不像大城市,弄得那么激烈,大家只是有些稍稍远离苏联的专家和工作人员,他也不在意,经常来我这里买酒,只是每次都是快天黑才来,接着又急匆匆地走,有一天我拉着他来里面喝一杯,他有些犹豫,不过闻着酒香和新鲜的红烧野兔肉,也就破例和我一起吃了顿饭。

  我们喝了好多酒,说着说着想起自己的妻儿便哭了起来,安德烈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放下酒杯低声劝慰着我,我则凄惨地说或许是我有罪抑或是我儿子有罪,才让他有这样的报应。

  安德烈笑了下,说,你错了,你们若瞎了眼,你们便没有罪了,你还还看得见,证明你的罪还在,要看着这个充满罪的世界。

  我不是太明白这话的意思,全当他喝醉了,这个时侯他忽然严肃地说,如果真的希望他儿子再次看到这个世界,也不是办不到。

  我当时只以为他喝醉了,压根没有相信,但是他一直盯着我,眼睛里还发出淡蓝色的亮光,在黑夜里犹如鬼火一样吓人,博士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一定可以治好,我当时也有几分醉意,心想就当时开玩笑,让他治治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只当是死马做活马医就是了,于是领了儿子出来,安德烈仔细看了看我儿子的双眼,皱了皱眉头,我还以为他是牛皮吹破了,结果他却张嘴说要带我儿子去他家,过几天再送回来。

  我也没太在意,嘴巴也打结的厉害,就嘟噜几句说带走吧带走吧,等我被冷风一吹,这才回过神来,心中懊悔不已,因为我只是和他聊过几次,连他的全名都不知道,更不晓得他的身份和住址,结果儿子就让他这么带走了,虽然一个劲责怪自己却也无济于事,只是把店给关了,在外面到处找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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