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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六十年“大土王” (2)

书籍名:《粤东闹鬼村纪事2》    作者:曾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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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叔的弟媳帮小孩擦屁股的时候,突然感觉到门口有一个孱弱的身影晃过,可是,许久却没有人从西门进来,她迟疑片刻,匆忙擦完小孩的屁股,走出去看。此时,小孩停止了哭闹,神情严肃地看着西门外面。

  这不是一个两岁多的小孩应有的神情,莫非有人?善叔的弟媳抱起小孩,战战兢兢地走到西门口。大门外仍然有从院子内照来的微弱灯光,可是善叔的弟媳根本没有见到有任何人,于是抱着小孩回来,回到走廊时,心有余悸的她仍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挂在茅厕门口的电灯晃动了一下,地面上的一个影子朝着自己这边被拉长,就如一个人跳了过来。她吓得浑身发抖,惊慌失措地抱着小孩进了房间。

  当天晚上,在这样的充满喜庆氛围的场合,她没有向善叔夫妇说明这一情况。回到屋子里的小孩再也无法安静地玩下去了,始终哭闹不安,不管别人如何哄逗,总是显得心不在焉。尽管时间还早,无奈的弟媳一家只得先行回去。让善叔的弟媳感到后怕的是,当他们从西门出来后,离西门十几米远时,小孩竟然不再哭闹,并且有意识地紧紧地抱住母亲。还好,小孩回到家后,一直平安无事。因为此事毕竟模棱两可,所以多数人充当马后炮的角色。

  其实,按照农村人的说法,小孩子是最能感受到诡异的东西的,比如,粤东地区的人在大城里买房子,会先请地理先生看房子的风水,甚至还有人带着小孩去看房,如果孩子在陌生的房子里安静、乖巧、愉悦,说明这个屋子是真正的吉屋,如果孩子一反常态,则此房子必有乾坤!由此看来,善叔的房子自从开了西门之后出现异常之事并非无稽之谈。

  3个月后的一天晚上,夜阑人静。在房间里睡觉的善叔听到围墙内笼子里的鸭子骚动,于是独自一人起床,拉亮走廊的电灯泡,走到笼子边,他并没有发现异常。此时正值深秋,夜晚有点凉,这座房子所处的地势比较高,但当晚却没有风吹来。

  在走廊的灯光照耀下,善叔发现西门处有一个高大的影子映在门框上,被拉得很长,影子似乎会移动。善叔觉得非常奇怪,如果是鬼的话,怎么会有影子?不是说鬼没有影子吗,并且鬼走路时是没有声响的。正在这时,大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这脚步声让人觉得行走者步履蹒跚。当时还是正常人的善叔第一感觉就是对方应该是偷鸭贼,于是他蹑手蹑脚地走到西门边,然后打开了门……见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善叔具体看到了什么,永远没有人知道了,因为就从这天晚上开始,善叔发生了巨大的转变,直到今天都没有完全好起来。当时在房间里的善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在善叔出去之后,也就跟着走了出去。当她轻轻地走出走廊时,远远看到那个大门已经被打开,却不见善叔的身影。走到门边时,善嫂见善叔跪倒在门外的右边,正三叩九拜。善婶不知所以然,立即打了个寒战,她尖叫道:“阿善,你搞什么?”

  跪在地上的善叔却把善婶的话当做耳旁风。善婶惊恐地走到善叔的面前,在微弱的灯光下,看到丈夫那张痛苦、惊恐的脸。善婶在情急之中破口大骂:“狗血泼你,狗血泼你!”善嫂看到善叔一副焦急却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善叔一直晃动着脑袋,脑袋老晃向西门右边正对着他的高处。

  此处有一棵古老的黄梨树,大树的旁边已经逐渐成为善叔家放置生活垃圾的地方,一直以来,善叔一家都没有发现此处有墓地。可是,此时并不是善婶寻找真相的时刻,她想扶起善叔,却觉得他有千斤重,善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扶起,艰难地朝屋内走去。

  突然,走廊的灯泡暗淡下来,灯丝却没有烧掉,给人的感觉是电压不足。奇怪,四下里无风,灯泡却随着上面的吊绳前后摇摆,善婶感觉到自己这边的灯泡影子时长时短。情急之中的善婶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恐慌了,拖着四肢无力的善叔朝家中走。

  走到茅厕门口时,善叔突然挣脱了。似乎有一种巨大的力量附在善叔身上,他脸色凝重地跑到门外,奔向垃圾场。还没有等善婶反应过来,善叔在一团漆黑之中跪在地上,竟然用双手去刨垃圾堆。善婶一边追一边喊:“阿善,你要干什么啊?那是臭垃圾呀!”这声音在这个空旷的寨子中响起,听众却寥寥无几。

  可是,失去理智的善叔对老婆的呐喊声置若罔闻,他仍然我行我素,竟然徒手翻刨着垃圾堆,真让人不可思议!

  至此,很多人可能会想,垃圾下面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真相,这是肯定的,只是年代久远,难以理清。但是当天晚上的善叔并没有用双手验证真相。当善婶走到善叔身边时,他的手已经污秽不堪。善婶把善叔拖曳进屋,然后把西边的大门关得死死的。

  善叔被拖回家后,走廊上的电灯恢复正常。善叔似乎有一种痛快淋漓的感觉,竟然笑吟吟地望着善婶,一句话也没有说。细心的善婶发现善叔的右脸蛋上有一块黑色掌印,就像是画上去的,更诡异的是,掌印只有四根手指头。善婶立即产生一种不祥的感觉,她当时还以为是善叔刚才刨东西,然后用手摸了自己的脸造成的。可是,她用毛巾慢慢地擦拭善叔脸上的黑印,却根本无法擦掉!难道是善叔打自己造成的?但善叔的手掌并非有残疾,为何只有四根手指头?难道有鬼?面对丈夫脸上的异常情况,作为女人,善婶连个壮胆的对象都没有,又怕吵醒小孩,她立即关上房门,然后指着善叔脸上的黑印,轻声问道:“疼吗?”

  善叔没有回答,突然朝门的方向傻傻地笑。善婶慌张起来,急得要哭,说道:“阿善,别这样好不好,我求你了。”但善叔并没有满足老婆的愿望,仍然像个呆子似的面无表情。善婶喃喃自语道:“麻烦了,应该是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当天晚上,善婶心怀侥幸,以为丈夫只要好好休息一个晚上,明天就可以恢复正常。在她的诱导下,善叔终于上床睡觉了,可是他当晚显得非常烦躁,在床上辗转反侧。在旁边看护善叔的善婶一夜未眠,忧心忡忡。

  第二天,天快亮时才合上眼的善婶发现善叔早已起床。她立即爬了起来,刚想出去找善叔,却见善叔站在窗户前,纹丝不动,全神贯注地看着外面。

  善婶全然忘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慢悠悠地问道:“阿善,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起床?”

  善叔缓缓地转身,却没有说话。善婶惊呆了,因为这时的善叔跟昨天晚上很相像,她猛地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却发现善叔右脸上的黑印已经退去。善婶疾步走到善叔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道:“阿善,你没有什么事吧?”

  善叔笑了,嘴角边挂着复杂的笑意,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没事!”

  善叔的语调与往日全然不同,变得冷漠、简单。善婶急了,立即去老寨子找几个叔伯。众人到来之后,平素热情的善叔却对他们冷眼旁观,仍然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娱自乐,还时不时莫名其妙地发笑。综合昨天晚上善叔的表现和之前的蛛丝马迹,众人展开了讨论。大部分人认为善叔中了邪。但是邪从何来?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因为善婶屋子这个地方是个难得的好地方,可以说方圆一千米连座墓地都没有。这个寨子是村中最吉利的寨子,哪里谈得上有鬼?再者,即使有鬼上身,也是冤有头债有主,怎么惹了个无名鬼呢?

  无论如何,人命关天,驱鬼要紧。第三天,善叔原来的老邻居曾开来了,在善叔的家中进行了一次规模较大的祭祀活动,善婶家人跪拜了大半天,搞得筋疲力尽,却没有如愿以偿,因为连曾开都不认识这个无头鬼魂,又谈何驱鬼呢?当然,也可以说,曾开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他不是万能的。祭祀后,善叔稍微好点,除了爱笑和行动缓慢,能与老婆和小孩正常沟通。从此之后,善婶不再让他干重活。久而久之,他丧失了劳动能力!因为平时外出他会迷路,又或者会让陌生小孩受到惊吓,善婶就劝他少出去。善叔几乎总待在自己的寨子中,导致很多其他寨的小孩根本不知道他。

  就这样,一个原本重要的劳动力在善婶家中消失了,善婶却成为了一家之长,在各种要家长出面的活动中,都是善婶抛头露面。这次大拉和文廷偷东西事件只是一个插曲而已,他们家发生的零零碎碎的事件还有很多,因为并不影响故事的结局,所以这里暂且不提。

  如果善叔就这样永远“笑”下去,那么对他来说,实在是太不公平了!还好,让人欣慰的是,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20世纪90年代末的一个夏季,村头的老寨子沸腾了。因为寨子中的一个重要人物要回来了,他是我村唯一的台湾同胞。20世纪90年代,大陆和台湾的关系已经开始变得友好,很多失散多年的亲人通过各种途径彼此联系上了。

  令老寨的士叔觉得奇怪的是,官方联系到他,说他还有一个堂叔生活在台湾。后来士叔问了一位老人,确认了这个消息。果然,经过反复确认,那人就是自己的堂叔。过了半年,这位让全村人瞩目的老人回来了。根据辈分,我应该称他为叔公太。当时,他已经八十多岁,头发掉光,步履蹒跚,但身材高大,村中跟他最亲的就是他的堂侄士叔了。

  村中认识他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只有几个年纪大的人对他还有点印象,但这几位老人也是耳聋眼花,很难沟通往事。估计这位叔公太的生活还可以,他保养得很好,讲话虽然不利索,但思维还是很活跃。他讲述了惊人的过去:他是在解放战争后期加入国民党的。当时他赌博欠债,走投无路,稀里糊涂加入国民党。后来,他在台湾娶了老婆,生了孩子。

  加入国民党之前,他的母亲早在他年幼时饿死,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被卖给外地人做童养媳,失去了联系。而唯一的亲人父亲死时,他只有十几岁,当时他有钱买棺材,却遇到了农村所说的“六十年‘大土王’”!

  在客家民俗中,人死之后,用棺材埋掉,一般在3年后的八月初一进行捡骨头的活动,然后再葬死者。但是,这位叔公太的父亲偏偏遇到了“六十年‘大土王’”,这表示,他的父亲只有在60年之后才可以捡骨头,一般遇上这个,死者也就很难再享受捡骨头的待遇了。60年多么漫长啊。不要说儿子,有些命不好的,连孙子都死了啊,谈何“捡骨头”!但是,没有想到的是,60年之后,这位叔公太并没有死,只是他还在台湾。60年,一个甲子,一个轮回。地下的人并没有享受应得的待遇,于是开始兴风作浪。

  叔公太安顿下来几天之后,要侄子带路去看望父亲的坟墓。凭借六十多年前的记忆,勉强来到我村学校周围,却再也找不到埋葬父亲的地方了。要知道,当年这里根本没有小学,小孩还是念私塾呢。

  一些老者冥思苦想一番,在他们的记忆中,学校附近根本没有挖到墓地呀。

  后来,叔公太说,他父亲的墓地旁有一排野生的黄梨树。士叔一找,发现那地方竟然在善婶的房子附近,即西门的对面不远处。村民震惊了,看来善叔的诡异变化并非没有原因啊。

  由于长年累月受到上边泥土的侵袭,老梨树下的棺材被掩盖得很深,挖出来之后,棺材的大体轮廓还在,但腐烂成泥土了,里面的骨头,据说仍然存在。

  叔公太的父亲被重葬那天,声势浩大,毕竟叔公太有钱嘛。当时他几乎请了我村全部60岁以上的老人参加祭祀活动,并且给每人发50元。估计这次声势浩大的祭祀终于让他地下的父亲安息了。让人觉得无法明白的是,之后善叔一家并没有搬走,而善叔却一天天地好起来,现在几乎跟常人一样!

  挽救善叔的叔公太在当年返回台湾后不久逝世。善叔至今仍对这位叔公太满怀感激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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