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平地惊雷 (1)
可是，曾浪对于早产儿的命运一直缄口不语，在六婶夫妇的软磨硬泡下，曾浪勉强推算一番。说了许多让六婶夫妻俩云山雾罩的术语后，曾浪总结道：“生于雷，死于雷！”
夫妻俩对曾浪说的最后六个字铭记于心。后来，他们一直琢磨这六个字，总是百思不得其解。夫妻俩认为曾浪至少有一半算错了，爱子出生那天并没有雷雨交加的迹象，谈何“生于雷”？至于“死于雷”，顾名思义，是说儿子百年归寿那天会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但这无须理会，只要儿子能平凡度过一生就心满意足了。
时间飞逝，转眼之间，20年过去了。1987年春季，闹鬼村开始不平静起来。
1987年的第一声春雷在我村上空响起。是夜，天昏地暗。两个年轻的男人，一瘦一胖，手中打着手电筒，从村尾的一个寨子中走出，朝村子的大路走去。事后得知，他们是村头桃树寨的，当天晚上来到村尾寨子中的一户人家商谈事情，并且涉及男欢女爱之事，颇伤脑筋，估计谈话过程不顺利，或者发生了不愉快的口角。离开村尾寨子时，两人都面色凝重，闷闷不乐。
让人震惊的是，在这晚之前，这两人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但在这晚之后，一切都改变了。并且，当晚的事情让其中一人在余生中都深感内疚，永远无法释怀。因为上天根本没有给这对哥们儿重归于好的机会。当晚，走在前面的胖哥根本没有想到小小的事情可以改变别人的命运。走在后面的瘦哥不知道飞来横祸正等着他。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在夜色下朝着村头的家进发。
从村尾到村头，必须经过我村有名的闹鬼之地—百叶岗。当时，百叶岗虽然还没有埋葬死了也害人的贺伯，但因为长年累月地埋葬死人而阴气森森，晚上很少有人单独从这里经过。百叶岗的岔路口尤其让人害怕。它被称为“鬼门关”。岔路口两边各有一棵茂密的鸭脚树，两棵树上面的枝叶几乎连在一起，从远处看，这个岔路口活生生像一道地狱之门。如果大风吹过，树叶摇摆起来，更像是一道会移动的“门”。在黑夜里，这两棵树就像两个刽子手，让经过的人胆战心惊。当天晚上，胖哥和瘦哥从村头去村尾时，是一起去的，并且当时天色尚早，但返回时，临近午夜，乡村的小路显得特别死寂。最让人惋惜的是，因为各怀鬼胎，他们并未同行。
走在前面的胖哥，快走到百叶岗的岔路口时，突然停住了，待了一会儿，然后朝岔口走去。据说，当时他就站在那道“门”下，关掉手电筒，然后在黑暗中神情严肃地注视着在后面大约一百米远正低头走路的飞哥。飞哥一边走，一边摇晃着手电筒，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经过“门”时，估计因为神经紧张，他很可能忽视了胖哥的存在。
胖哥因为当天晚上的事情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看到飞哥经过，用嗔怒的语气对飞哥说：“别走，咱们谈谈。”如果是平时，或是常人，这个声音应该能被路下的飞哥听见，可是，飞哥对站在岔路口上的胖哥置之不理，仍然低头快步走。或许，飞哥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一是不祥之地不宜逗留，二是胖哥的嘀咕声实在是太小了，飞哥根本无法想到胖哥竟然会在这个时间站在那里。
这让在黑暗中窥探飞哥的胖哥更是火冒三丈，他喊叫起来：“阿飞，阿飞，你别走，没听到我说话吗？”
已经走到前面的阿飞停了一下，却没有回头，认真地倾听了一会儿，见后面没有任何声响，然后大步地向村头的方向走，并且步伐越来越快。见此，胖哥怒不可遏，他觉得飞哥欺人太甚了，当天晚上在村尾的事情暂且不提，就连自己好心叫阿飞留下来谈谈，阿飞也不肯了。胖哥愤怒地喊道：“阿飞，你别走，我有事问你！”胖哥的声音在寂静的山坳显得格外响亮。可是，胖哥却忘记了，百叶岗路口传来的声音谁不害怕？
飞哥确实听到了声音，但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突然之间，他撒腿就跑。见此，胖哥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立即从岔路口跳到路上，朝着前面的飞哥追去。或许，在前面快步走的飞哥听到后面传来的脚步声，更是吓得惊恐万分，使出吃奶的劲儿向前跑。可是，胖哥虽胖，却腿脚麻利，很快他就追上了飞哥。胖哥一把抓住飞哥的手，气喘吁吁地大声喊道：“妈的，你跑什么！”
飞哥回头向后看，毫无疑问，他肯定看到胖哥了，可是，更让胖哥大惑不解的是，飞哥看了胖哥一眼后，撕心裂肺地叫喊起来：“鬼啊，鬼啊！”
胖哥用力向前推了一下飞哥，大笑起来：“妈的，一个大男人竟然怕鬼！就你这个窝囊样子，还敢大言不惭地说要照顾小娃，照顾个屁啊，我看我跟小娃才是真正的一对。”
飞哥被胖哥推得踉踉跄跄，一连退了几步，终于稳住了。或许，“小娃”这个字眼刺激了飞哥，他终于从惊慌失措中回过神来。在暗淡的夜色下，飞哥揉了揉眼睛，打量着后面的胖哥，断断续续地说道：“小……胖……怎么……是你？”
胖哥看着惊魂未定、大汗淋漓的飞哥，愤怒地说道：“不是我，你以为还会是谁？老子叫你停下来商量今晚的事情，你拼命地跑干什么啊？”
飞哥疑惑地看着小胖，还偶尔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小胖的身后，然后他靠近胖哥的耳朵，小声说道：“小胖，今晚的事，我们回到桃树寨再好好谈谈。现在深更半夜的，在这半路上谈什么。你也知道百叶岗这地方不干净！真的，我不骗你，刚才我确实听到了声响，但那声响不是你发出的。”
看着眼前胆小如鼠的飞哥，胖哥摇头不已，叹气道：“唉，阿飞，你他妈的怎么就这么怂呢？别他妈的用鬼来做借口！我真不明白小娃怎么会喜欢上你。鬼个屁，刚才是我叫你！”
飞哥纠缠不过胖哥，无可奈何地说：“好吧，算是我听错了，你满意了吧？我们回到家中再谈！”
但飞哥的妥协并没有让胖哥放过他。胖哥咳嗽一声，向地上吐了一口痰，神气十足地说道：“不满意！我真的没有想到，虽然我们这么要好，但之前我竟然一点都不了解你！没有想到啊，你竟然一直暗恋着小娃！你真是人面兽心呀！之前竟然还说什么你会帮忙撮合我跟小娃的事情，你呀，太让我失望了！”
飞哥捶胸顿足地说：“唉，小胖，这事情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啊，你别听小娃乱说，我跟小娃是不可能的。”
胖哥瞪着飞哥，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跟小娃是不可能的？”
飞哥没有说话。他缓缓地抬头仰望天空，看见靠近百叶岗方向的村尾上空乌云密布，脸色大变道：“走，走，小胖，看来要变天了，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啦，我们又没带伞，走快点，回去吧。”
胖哥不理会飞哥的话，更不用说抬头看天，他横眉怒目地盯着阿飞说：“鬼才相信你，一时说有鬼，一时说下雨，我看你是想转移话题，说，为什么你跟小娃是不可能的？”
飞哥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他痛心疾首地说道：“小胖，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我呀？”
胖哥一言不发，他沉思片刻，突然一把拉住飞哥，指着身后不远处黑漆漆的百叶岗路口，斩钉截铁地说道：“走，去那个路口！不做胆小鬼！在那里说出来，你才能证明自己有诚意！”
飞哥一脸惊讶之色，叹了声气。胖哥拖曳着飞哥，朝百叶岗这个万劫不复的鬼地走去！
夜色下，百叶岗显得异常阴森恐怖，岔路口更是露出一副鬼门关嘴脸。这两个年轻人因为可笑的理由而走上岔路口。事后，大家为他们当时作出这种稀里糊涂的举动感到痛心。他们刚走到岔路口时，突然，山风掠过，草木皆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轻轻落在胖哥的头顶，胖哥用手摸了摸，感觉到黏糊糊的，凑近鼻子前一闻，无味，他抬头向上面黑糊糊的树叶望了望，嘀咕一声道：“他妈的，什么玩意儿啊？”
飞哥也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声说道：“小胖，是不是你也感觉到了？是雨滴吧，看来真的要下雨了，还是走吧！”
阿飞刚刚说完，很大的雨滴就开始落在树叶上。小胖大叫一声：“果然是要下雨了，走，走，走！”小胖立即朝小路上奔去。
正在此时，天空中一道长长的白色闪电亮了起来，一团耀眼的白光在树林里一闪而过。接着，响起了一声惊天巨响，震耳欲聋，据说，全村的人都听到了这声雷声。闪电时，那团可怖的白光追上了从百叶岗路口朝下面的大路走去的飞哥。与此同时，一声惨叫响起！借着闪电的余光，胖哥看到飞哥重重地倒在地上，然后朝下边的大路滑了下去。胖哥立即朝飞哥所在的地方跑去，一边跑，一边用手电筒光照躺在地上的阿飞。据说，在手电筒发出的光线下，胖哥看到当时飞哥的身子还在抽搐，其头部徐徐升起一股黑色的浓烟。还没走近，胖哥就闻到了浓烈的令人作呕的皮肉烧焦的味道。看到飞哥已经面目全非，胖哥惊呆了，过了半晌，才歇斯底里地喊道：“阿飞，阿飞，你怎么了？你不是要告诉我什么事情吗？你不能这样躺着啊，醒醒！快醒醒！”胖哥那痛苦的号叫声在百叶岗路口显得格外凄凉，他感觉到自己头昏眼花，大脑一片空白。
天空又闪现出一道电光，大地瞬间被照得明如白昼。跪在飞哥旁边的胖哥竟然惊奇地发现，百叶岗路口有无数的人影在晃动，像是列队欢迎谁似的。一阵冷风吹过，那道“门”摇摆起来，那两个模模糊糊的“刽子手”竟然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当着胖哥的面，旁若无人地把头部血肉模糊的飞哥搀扶起来，然后朝百叶岗那道“门”缓缓走去，最后，他们消失在“门”里。
“阿飞，阿飞，你别走！”胖哥哭喊着。这时候，闪电过去，眼前又是漆黑一团。胖哥挣扎着摸到了飞哥的身子—飞哥没有被带走，仍然躺在他旁边。不，阿飞没死！胖哥无法分辨究竟哪一个才是自己的好朋友阿飞，他傻傻地待在原地。
许久，雨并没有下起来，百叶岗岔路口一片死寂，倒在地上的飞哥纹丝不动，但胖哥仍然不相信阿飞被雷劈死的事实，受惊过度的他，坚信真实的阿飞只是走进了那个鬼门关而已。浑身瘫软的胖哥朝百叶岗路口爬了上去。刚爬到路口，他攀住一棵鸭脚树，艰难地起身，却感觉那棵树摇摇晃晃，突然，不知道是一根树枝还是一只手搭在胖哥的肩膀上，正在此时，一道闪电再次闪现。胖哥看到一个白发苍苍、似曾相识的老婆婆站在自己的眼前，她慈眉善目地看着小胖，然后指了指她的旁边。胖哥的目光移到老婆婆旁边，看到只有半边脸的阿飞，这让胖哥惊骇欲绝。突然，胖哥似乎听到飞哥的咆哮声：“小胖，快走啊！”胖哥终于明白过来，这是阿飞的鬼魂。于是，在恍恍惚惚之间，他疯狂地朝村头的方向跑去。
离百叶岗最近的寨子是老二寨。老二寨的学叔听到雷响后，赶紧起床到大路边搬稻草。正忙着搬稻草时，学叔被迎面惊慌失措地跑来的小胖撞了个正着。学叔没有看清是谁，生气地骂道：“妈的，是哪个冒失鬼啊？”由于体力消耗甚大，又由于受惊吓过度，摔倒在地上的胖哥没有说话。
被撞痛的学叔恼怒地用手电筒照倒在地上的人，看清对方后，他惊讶地叫道：“小胖，你怎么了？”倒在地上的胖哥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嘴唇微微张开，说道：“百叶岗……百叶岗……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