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平地惊雷 (2)
目光呆滞的小胖哆哆嗦嗦地说：“阿飞……他……被雷劈死了！”
声叔顿时脸色骤变，大声问道：“不是吧，他在哪里？”
小胖毫无表情地说：“百……叶……冈……”
声叔根据胖哥的神态判断胖哥的话并非玩笑，他心中悲痛，破口大骂起来：“妈的，三更半夜你们去百叶岗干什么呀？苦命的孩子，苦命的孩子啊，这难道是命中注定？阿学，去，去，叫几个寨子里的人来，一起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学叔立即在老二寨里找来十几个人。众人匆忙赶到事发现场，他们发现，飞哥已经死亡，其头部靠近耳角的地方被烧出一个又大又深的洞。当晚，阿飞的遗体被送到村头的桃树寨。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终结了，这让一个原本完整的家庭变得残缺起来。
第二天，几乎全村的人都知道了这个噩耗，大家都唏嘘不已。据说，这是闹鬼村发生的前所未有的雷电劈死人事件。这次事件毕竟是意外事件。打雷闪电时，千万不要躲在大树下，这是生活常识之一。没有想到，这次雷电来得实在是有点突然，也有点诡异；更没有想到，这个不幸事件竟然发生在百叶岗那个有争议的岔路口。
为了弄清真相，村民都把目光投在胖哥身上。可是，听到唯一的目击者胖哥不合情理的讲述后，大部分人都认为胖哥捏造事实，混淆视听，目的是想逃避责任。在众人看来，胖哥非要拉飞哥去百叶岗谈话这一不可理喻的举动，纯属无事生非；胖哥所谓的作出这个举动的可笑理由，纯属无稽之谈—毫无疑问，胖哥是这次悲惨事件的罪魁祸首。
胖哥备感委屈，他反复辩解：事发前，阿飞不仅听到了奇怪的声音，而且似乎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飞哥倒地后，有两个刽子手把他带进了那道“门”；最后一次闪电前，画像挂在寨子大厅上的那个老婆婆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最后一次闪电时，画像挂在寨子大厅上的那个老婆婆指了指半边脸的飞哥……
在众人看来，胖哥说这么多鬼话是为了博得别人的理解和同情。但众人既不会理解胖哥，更不会同情胖哥—毕竟，如果不是他因为感情的事情非要去百叶岗纠缠不清的话，飞哥会遭遇不测吗？总不会飞哥回到桃树寨的家中，然后雷电把他劈死在家里吧？
在众人都怀疑和鄙视胖哥的时候，有一个人相信胖哥。这个人就是阿飞的妈妈—六婶。如果不是六婶相信胖哥，胖哥的命运可能会改写。
毫无疑问，阿飞的死，小胖的确有过失之处。这也让小胖在好朋友死后，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特别是阿飞被埋葬之后，他几乎茶饭不思，闭门不出，独自一人在家中面壁思过。胖哥的家人都很担心，如果胖哥的思想压力太大，又没有采用适当的途径宣泄，他压抑久了会出毛病的。
果然，半个月后的一个晚上，小胖出事了。
在那天晚上夜阑人静之时，从胖哥的房间里传出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的叫喊声：“阿飞，是我害死你了啊！”“阿飞，我对不起你啊！”
阿飞的家人个个心急如焚，不知道如何是好。
喊了许久，房间内才安静下来。估计胖哥的情绪趋向平复，于是他的家人忐忑不安地回到房间睡觉。当时，胖哥的两个妹妹在胖哥的隔壁房间睡觉，到了下半夜，其中一个妹妹听到了墙壁传来微微的震动声，接着，传来有节奏的撞击声。突然，传来“砰”的一声，胖哥的这个妹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倒地。她立即抬头向窗外望去，就在这一瞬间，她感觉到窗户外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想到哥哥今晚的异常喊叫，她立即起床，跑到窗边，看到她哥哥那熟悉的身影从隔壁的房间窗户跳出去。
糟糕，哥哥这是要干什么？胖哥的这个妹妹立即叫醒胖哥的另一个妹妹。两姐妹从正门走出来，绕到屋后去，看到哥哥从屋檐下的小杂物间拿起他经常用的家伙—电鱼机，然后朝着外面的田野走，田野的尽头可是河流呀！两个妹妹惊呆了—难道哥哥三更半夜要去电鱼？不可能！当时的电鱼机还没有用上蓄电池，需要两个人配合才能使用。不过，在此之前，去河边电鱼是胖哥与飞哥这对哥们儿最喜欢的户外活动之一，可是如今阿飞已经作古，哥哥即使仍然对电鱼情有独钟，也不至于三更半夜独自一人去电鱼吧？
两个妹妹害怕了，正犹豫不决时—是追上哥哥跟着去还是去叫醒父母，不远处的鸡栅传来了清脆的鸡鸣声。胖哥突然停下脚步，回头一看，朦胧中见到两个妹妹正朝自己走来。胖哥却视若无睹地从两个妹妹身边擦肩而过，回到家中。
第二天，家人发现胖哥精神颓废，并且发现胖哥的房间后窗已经脱落。胖哥的父亲认为要去外村找神棍来驱鬼，小胖的母亲则不同意这么做，她认为胖哥精神萎靡是出于对阿飞之死的自责，关键是让胖哥重新振作起来。但如何让胖哥重新振作起来是一件令人头痛的事情。
就在胖哥的母亲愁眉不展之时，胖哥的解铃人来了，她就是六婶！中年丧子之痛让她肝肠寸断，一直茶饭不思。据说，刚开始，她也怨恨胖哥的无理取闹导致儿子横死，但是，她想了很多，估计想到了曾浪的话，估计想到了接生婆婆的诡事，估计想到了……想多了就想通了。最后，她默然接受了这一切。当她来到胖哥的房门前时，胖哥的家人个个低头不语，因为胖哥的家人都觉得自家对不起她家。
刚开始，胖哥的家人都以为她来索要赔偿，胖哥躲在房间里，现场气氛有点压抑，甚至有点凄凉。六婶敲了敲胖哥房间的门，温柔地喊道：“小胖吗？你开门，六婶有话跟你说。”
过了许久，胖哥打开房门。六婶走了进去，并把门关了起来。接着，里面传来低低的谈话声。但具体谈些什么，被关在房门外的小胖家人不知道。大概谈了半个小时，门又打开了，六婶走了出来。胖哥的家人发现，六婶的眼睛湿漉漉的。离开时，六婶对小胖的家人说：“你们不用担心，小胖他没有事，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果然，很快，胖哥就好起来了！这一切都得益于六婶给的灵丹妙药。据说，当时六婶郑重其事地告诉胖哥，飞哥不是他害死的！后来，我听到这个故事，听到这个地方时，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第一感觉是，六婶是个伟大的母亲，她应该是编造了一个谎言去挽救另外一个深深自责的灵魂。阿飞的死怎么可能跟小胖无关呢？明明是胖哥拉飞哥到百叶岗路口打赌，从而导致飞哥被雷击死亡。但六婶竟然告诉胖哥，飞哥命该如此。哪有母亲说自己小孩惨遭横祸是因为命中注定呢？这跟诅咒自己的孩子早死有什么分别？这太不合乎情理了吧？
欲知其中缘由，还得从头说起。
据说，当初六婶生飞哥时有点异常。六婶虽然快生孩子了，但仍然干农活。当时正是夏季插秧的时候，她帮忙施肥，做点后勤工作。见众人口渴，她提着水壶走到山脚下，从一处小泉眼中取水，当她蹲下装水时，感觉到有水洒在头上，但当她抬头时，却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情况。于是她继续装水，却又感觉到有水洒到她头上，她摸了摸脸，发现脸上确实有水。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惊恐起来，挺着大肚子匆忙往回跑。
她回到田边时，六婶的公公才知道媳妇独自去那地方取水，立即露出很担心的神色。原来，传言那地方不干净，因为那里附近是寨子中接生婆丈夫的埋葬之地。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也许是因为她小跑回来时动作过于激烈，六婶当天晚上早产。
当晚子夜，六婶要分娩了，由于事发突然，没提前找接生婆来。当时，我村有好几个接生婆。在这些接生婆中，村头的何叔婆被公认为经验最丰富。但何叔婆此时已经卧床不起一个多月了，据说病入膏肓。按理讲，不应该请这样的病人来迎接新生命，以免沾上晦气。可是，深更半夜去其他寨子找接生婆毕竟需要相当的时间，但痛得呼天抢地的六婶等不及呀。六叔决定，请何叔婆来先顶一下，同时也派人去请村中的另一个接生婆。说来也奇怪，就在六婶痛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敬业的何叔婆竟然精神抖擞地出现在六婶家门口，接下来，她光荣地快速完成了接生任务。六婶母子平安。
阿飞出生3天后，六婶家举办“三招酒”活动，即在新生儿出生后的第三天，家中煮好鸡子酒，买些喜糖和花生，然后把这些东西提到村中的各个寨子，供村民享用，以让村民知道，村中又有哪一家添新丁了。但六婶寨子里的人无暇吃她儿子的“三招酒”，因为何叔婆就在举办“三招酒”活动当天去世，大伙儿都忙着办何叔婆的丧事。当时，飞哥的家人都非常感激何叔婆，因为她在临死前做了大好事，解了飞哥家的燃眉之急。殊不知，飞哥竟然沾上了晦气。
从办满月酒活动那天起，阿飞开始哭闹不停！对此，有人说，阿飞是早产儿，自然体质比较差；也有人说，阿飞已沾上晦气。无奈之下，六婶和六叔向另外一个寨子的神人曾浪求助。据说，曾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精通易理，无所不知，算命、看风水、相面等更不在话下。据说，还没看到小孩时，曾浪就一脸严肃地对六叔说出一句让人感到震惊的话：“小孩有病，不要送错地方了，要及时送到卫生院，以免耽误病情！”
六叔夫妻俩面面相觑：我们这次登门拜访就是请你曾浪推演小孩的命理，看看你有没有什么法子治治，你曾浪却让我们送卫生院。更可气的是，曾浪竟然拒绝看小孩子一眼。六叔夫妻俩立即把小阿飞送到镇卫生院看病。医生的检查结果是，小飞哥患上了急性肝炎，如迟送一两天，很可能夭折。六婶夫妻俩听了，都很后怕，也很感激曾浪的未卜先知。
小孩的病痊愈后，六婶夫妻俩的心情也变得非常愉快。于是，出现了本故事开头的一幕：在一个晚上，六婶抱着小飞哥，六叔提着一篮子土鸡蛋，一起登门拜访曾浪，除了表示感谢，想请曾浪给小飞哥推演命理。据说，这次曾浪勉强地看了小飞哥一眼。看过之后，他坚决拒绝给小飞哥算命。最后，经不住六叔夫妻俩的苦苦哀求，沉默良久的曾浪终于说话了。但他的话说得极为含蓄。大概意思是：人一生的食禄是命中注定的，吃多少，用多少，都有定数。根据阿飞的命理推演，其食禄并不丰盛，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有限。他的命运走向有两种可能：一是一辈子过得比较贫穷，但总算是可以终老天年；二是寿命短。尤其要注意的是，在食禄本就有限的情况之下，如果有另外的人—如配偶或子女与他分食，那势必加快他原本就有限的食禄的消耗，从而让他更快地走向死亡。
虽然曾浪含含糊糊地透露玄机，但六叔夫妻俩还是准确无误地领悟了其中的真意：一、对阿飞贱养；二、阿飞不宜结婚；三、即使结婚，一定要找比自家还贫穷的人家的闺女做媳妇。
如果说曾浪这番对 “食禄”的解读让人觉得匪夷所思，那么他的“生于雷，死于雷”的断语更让人惊叹。表面上，飞哥出生那天、出生的时候确实没有打雷，但实际情况呢？在分娩那天，六婶取水时，不是感觉到有水洒到头上吗？其实，那就是在非常小的范围内下的、非常短暂的雷阵雨！
后来，胖哥终于娶了村尾的小娃。
事后得知，当时家境富裕的小娃确实对飞哥情有独钟，主动追求飞哥，摆出一副此生非飞哥不嫁的架势。但飞哥始终坚决拒绝小娃的爱意。对于拒绝的理由，飞哥的解释是，拒绝对双方都有好处。并且，当时六婶也多次找小娃谈话，找各种借口请她不要跟自己的儿子飞哥谈恋爱。这让为爱痴狂的小娃困惑不解，而对飞哥的爱慕之心愈发坚定。
在事发的当晚，为了让胖哥对自己死心，小娃当着胖哥和飞哥的面说，她的心只属于飞哥。这导致当晚一直对小娃神魂颠倒的胖哥羞愤交加，感觉被飞哥欺骗了，怨气满腹，于是坚决要飞哥在百叶岗表明对小娃没有觊觎之心，导致了悲剧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