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红尘荡心(5)
郭一清心有灵犀地说：“设立村官制度实际上是弊大于利？”
“我可没这么说啊。”白政东竭力为自己辩护。
郭一清就把这次来子午县的真实意图讲给白政东听。白政东一本正经地说：“如果上级来调研，我该唱高调还得唱高调。我不能自己砸了自己的饭碗。”
郭一清忽然想起自己在办公室刚处理过的一个文件，说：“最近，咱们省八家单位联合建立大学生村干部发展基金，大学生村干部自主创业项目可获得一万元至十万元不等的免费借贷资金。”
白政东直直地看着郭一清没吭声，头一歪就爬到了桌子上。
郭一清想把他抱到床上，但试了几次，坚如磐石，只好由他保持原姿。突然，他感到自己浑身也发软起来，便赶紧往床上摸去。
慢半拍
虹一山庄开业以来，同娟红忙得不亦乐乎。她原来曾想让老家的表弟来招呼着，但又怕他没有管理经验。做生意最讲究的是开门红，一旦头三脚踢不好，以后就很难扭转被动局面。为此，她亲自主政，一方面打人力资源牌，一方面展开强有力的宣传攻势。从京汉宾馆挖过来的几个销售经理，几乎是不停地穿梭在客户资源中。这些客户大多是以前京汉宾馆的稳定客源，如今都慢慢地移情别恋到了虹一山庄。再加上正值旅游高峰，虹一山庄以其独特的地理位置，成了不少人休闲度假的首选之地。
虹一山庄的火爆也引起了不少同行的关注。有一封举报信送到了京汉市纪委。市纪委案件一室的何山明主任没有惊动京汉银行，首先找了同娟红谈话，讲明了公职人员不能经商办企业的规定。何山明与同娟红很熟悉，那时候一办案，何山明经常住在京汉宾馆。
同娟红没有隐瞒自己开酒店的事，问有没有变通的办法。何山明说这是严重的违纪行为，如果想办酒店，只有一条，那就是辞职。同娟红当然明白这条规定，也知道该怎么办，但一时脑子还转不过来弯，就央求说能否先把此事放一放，容她慢慢考虑一下。何山明说可以，但不能时间太长。
同娟红一出市纪委的门，就拐到了市党政综合办公楼，去找郭一清商量怎么办。郭一清没在办公室。大楼的保安说他一大早就陪佟秘书长出去了。同娟红拨通了他的电话，他让她在门口等一会儿，再有二十分钟就回来。
同娟红想起交通局局长宗树涛曾给她打过电话，说下周全市交通系统有一个会议要安排到虹一山庄，便给几个业务经理分别打了电话，要她们做好饮食和接待等方面的准备。然后，又特意交代小韶到交通局找一下宗树涛，把有关细节落实到位。电话还没有放下，她看到电梯里面走出来一个穿迷彩服的人在招手，原来是郭一清。
一进办公室，同娟红就仔细地打量着郭一清，说：“怎么穿成了这样？”
郭一清故意转了一圈，很自信地说：“威武吧，小时候，我就很崇拜军人，梦想参军。到武装部一体检，说我的脚底板上有一个鸡眼，不合格。为此，我到路边的小摊上找一个脏兮兮的老头给起掉了。还好，第二年就考上了大学，否则，我现在恐怕还在部队服役。”
同娟红放下包，坐到了沙发上，说：“不可能在部队一辈子，早转业了。
你要是现在还在部队，咱俩就不认识了。”
郭一清倔强地说：“那倒不一定，俗话说千里姻缘一线牵，说不定你可能就是军官太太了。”
“难听死了。”同娟红嘴上不承认，但心里还是很甜蜜，“你这个人怎么老是答非所问？”
郭一清边脱迷彩服边换西装，说：“好，言归正传，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今天是去慰问乞丐了，才穿了这身行头。”
同娟红撇了一下嘴，说：“发扬人道主义精神去了？乞丐还用得着市委领导去慰问。”
郭一清倒了两杯茶水，说：“当然是有原因的。今年，除了京汉市，咱们省还有三个地市都在创建全国文明城市，目前正在迎接国家检查组的暗访。据可靠消息，暗访人员明天将到。因为指标有限，有些地市就想出了歪点子。上个周日早上，京汉市的街头忽然出现了几十个乞丐，佟秘书长赶紧让民政局先把他们集中到救助站。据分析，肯定是外地市用长途车集中拉过来的。”
同娟红忍不住笑了，说：“政府还会干这种事情？要不人家都说再赖还能赖过政府？这也好办，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们再把他们拉到别的地市去。”
郭一清很开明地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当初，我也是这样想的。苗书记说，人家都已有防范措施了，你这时候不是往枪口上撞嘛？佟秘书长主抓宣传以后，正好碰上创建工作，今天我陪他专门去救助站看这些乞丐，等暗访过去了，再想办法处理这些人。到这些地方去，你要是再‘周武郑王’，成何体统？”
同娟红用很不友好的口吻说：“原来是微服私访，当个领导整天也得学着变色龙啊！”
郭一清反驳说：“不要这么偏执，这是工作需要。再说你也是领导嘛。”
同娟红这才叹了口气，说：“我算什么领导啊，那是个饭碗，如今这个饭碗快要丢了。”她把何山明找她谈话的事说了一遍。
郭一清考虑了一会儿，说：“去看看你的虹一山庄吧。”
同娟红不知道郭一清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就擂了他几拳：“装什么深沉，快替我拿主意啊。”
郭一清已经拿起了同娟红的包，说：“走吧，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
郭一清去虹一山庄进行了大半天的考察，发现各方面运行井然有序，经营很规范，而且人脉资源很丰富。看来，同娟红在管理上确实有一招。照此预测，虹一山庄的发展前景也应该不错，就建议同娟红辞职。
同娟红仍心有不甘，犹犹豫豫的。
郭一清分析说：“你现在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从小处讲，虹一山庄是你的饭碗，已经饿不着你。从大处讲，虹一山庄是你的事业，有那么多人在你这里干事，你要对他们负责。怎么负责？就是倾尽全力把虹一山庄事业做大，让他们终生有个依靠。这样来说，你就不能三心二意。没有了公职，你就会全身心地投入到虹一山庄，背后少挨很多黑枪。这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更何况，上次咱俩说的生态游项目还等着你去做呢。你想想，那要是做成了，可以富裕多少农民。宏图远大！我相信你的能力。”
同娟红被郭一清鼓动得热血沸腾，说：“好吧，不成功便成仁。关于发展生态游一事，我已经跟村干部接触了，他们说以前曾有过这种想法，县、乡也很支持，群众的积极性很高，急于推进，只是没有资金，也不知道怎么干，就搁置了下来。我想先把虹一山庄做大，如果顺利的话，最迟今年底或明年初就可以成立股份公司，开始着手这山上两千亩地的开发。不过，先说好啊，如果我将来真的把虹一山庄或者是生态旅游的事做砸了，你可要管我饭吃啊。”
郭一清指着墙外虹一山庄那几个大字，说：“你知道这几个字暗藏着什么意思吗？当时你问我，我说到时候再揭秘，今天告诉你吧。虹，通‘红’，就是你的名字的简称，也是爱称，蕴藏着祝福之意，祝福你事业如虹，红红火火。一，就是唯一，也就是说，你是我的唯一。无论何时何地，你都在我心中，我能不管你吗？说不定我将来还要吴市吹箫，靠你吃饭呢！”
同娟红脸上泛起红潮，故意白了他一眼，说：“你以为你是伍子胥啊，我可不想白养活某些人。”
“不想养算了，有人养。公家连乞丐都养，何况一个公务员。不过，我还是打个电话问问好，如果公家真不养我了，今天我就赖在这儿不走了。”
郭一清的本意是给常委办打个电话，问有什么重要件没有，如果没有的话，就在虹一山庄吃过饭再回去。谁知道，一打电话，常委办的马磊说：“苗书记正找你，让你五点半到他办公室，好像有急事。”
“他不是去孙枣县电厂开协调会了吗？”
“他现在正在回市区的路上，龚秘书刚才打电话说你手机占线，让我通知你等着。”
郭一清怕苗不居问他在哪儿，不好交代，便吻了一下同娟红，急忙返回。
一踏进苗不居的办公室，苗不居劈头就问：“我上次让你翻印的三川市国企改革经验一书，县（市）区的发没发？”
郭一清脑子回放了一下，说：“我和马主任商量了，让行政科翻印。”
“我是问你发到县（市）区没有？”苗不居咄咄逼人，把“发”字强调得很重。
“这———，我交给了政府办工业科，让我问问。”郭一清立刻把电话打了过去。
政府办工业科科长郝苏南说：“市直部门已经发了，县（市）区这一块等本周五开会时再发。”
郭一清脑子“嗡”地一下，压低声音问：“是你让这样做的？”
郝苏南语气急促地说：“是古市长的意见，因为深化国有企业改革的意见和事业单位分类改革的意见刚刚定下来，想到时候一块发。”
郭一清向苗不居作了如实汇报。
苗不居说：“今天晚上十点前必须发到位。企事业改革改制这么大的事，我都急死了，把县（市）区书记和区长都快逼疯了。在上次市委全会上，我要求各县（市）区先抓紧学习三川市的经验。我今天到县里开协调会时，问县里学习得怎么样，县里说连书都没见。我还以为是他们说假话，原来是我身边的人在糊弄我。一清啊，交给你的事情不能这样宏观地去办啊！”
苗不居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郭一清的头上。郭一清走出苗不居办公室，立即给郝苏南打了个电话，让他马上给古市长汇报，把县（市）区的书也发下去，而且必须在晚上十点钟前。
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郭一清觉得这样还不放心，又给古景线打了个电话。话刚说了一半，古景线就打断了，说：“老弟，我已经让工业科通知县（市）区来领书了。我刚才给苗书记打了个电话，说这本书很好，各单位学习的热情很高，有些单位来多领了一部分，把县里的书领走了。原来只是发到领导班子的手里，我想下一步准备发到科级以上干部。现在我们又急忙翻印了一部分，昨天印刷厂才送来。苗书记非常高兴，只说了一句快点发下去。”
郭一清有些后悔说：“你早一点把这个原因说清楚，我也不会挨批评了。”
古景线却在电话里大笑起来，说：“我的郭大主任，这点雕虫小技还能瞒过你？其实，哪儿翻印了？”
郭一清觉得古景线这样明目张胆地去骗苗不居，也真够胆大的，不无担心地说：“苗书记万一再追问起来，不就露馅了？”
古景线自信心十足，甚至有点自负地说：“这点小事，他要是再管到底，那就是不会当市委书记了。我以前在办公室工作时，就善于揣摩领导的心思脾气和工作方法。可以这么说，现在我只要跟一个领导接触一个月时间，我就能对他的方方面面了如指掌，包括他穿多大号的裤头。实际上，越是级别高的领导，‘弱智’的地方越多。有些弱智是真的，有些弱智是领导故意装出来的。
比如说乾隆与和，从易经上讲，那简直是乾卦与坤卦的绝配。你说乾隆面对和的时候，是大智还是弱智？”
古景线见郭一清没有回应，就放下了电话。
郭一清真的没听进去，他一直在思考自己当时面对苗不居的时候为什么不会说话，而老是挨批评。也许自己永远就是这么慢半拍。
庸人
京汉新区拓展区规划终于通过了国务院和省审批。省委常委会研究，决定将京汉新区升格为正厅级架构，詹要方任新区管委会书记。目前，还空一个主任的位置。
省委任命文件下来的当天，郭一清先把这个文件抽出来送给了佟悦来。因为按照惯例，凡是这类任命文件都要让常委们传阅一下。佟悦来还没批，就先给詹要方打了个电话，说：“我这儿有一封举报信，举报你作风问题，你最好来看一下。我可是冲着老同学的面子，才透露这个信息。”
詹要方毕竟是大海里行过船的人，意识到是任命文件，就哈哈大笑说：
“那你批给苗书记吧。”
佟悦来看他不上钩，直截了当地说：“那我就批给各位常委传阅了，将来再给你配一个女主任。”
詹要方耍起了嘴皮子，说：“应该将来再配个女书记，我转成主任。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给别人说，我曾经干过书记。”
佟悦来一看老同学厚颜无耻，就想挂电话，谁知道詹要方推门进来了。
詹要方拿过佟悦来办公桌上的文件夹看了一眼，说：“我猜就是这个文件。我来找苗书记，刚走到电梯里，就接到了你的骚扰电话。”
佟悦来放下手中的笔，坐正了身子，说：“你主持新区工作这一个月时间，很少在办公室呆吧？现在荣升正厅级，以后恐怕更难见你的面了。”
詹要方一肚子苦水，说：“我是有‘家’不能回啊！说是高升了，但跟办事员差不了多少。现在拓展区是百废待举，机构刚刚建立，还没有规范，但工作运转还不能停步，什么事情都得自己亲自来跑。这次就是给苗书记汇报八个项目中的有关问题。”
“什么问题，不保密吧？”
“再保密，也不能给秘书长保密啊。这八个招商引资项目中有一半是虚假项目，集中开工仪式举行过半年了，却有四个项目干抹桌子不上菜，既没资金又没施工企业。经南下北上调查才知道，这些项目都是皮包公司干的，想空手套白狼。你看，这就是招商引资的质量。”
“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詹要方口水飞溅，说：“有三个解决办法，上策是逼他们尽快实质性开工，中策是逼他们自毁合同，下策是若不主动退出，将通过法律途径解决。但这是个大问题，得苗书记点头。下一步，我们将再集中开工十八个项目，实行责任制，确保进度。我的计划是，全年力争完成投资五十亿元以上。苗书记今年把新区建设作为四件大事之一来抓，不弄出点动静，肯定饶不了我。”
“詹部长变为詹书记以后就是不一样了。看来，位置一变，实干精神也出来了。”
“以前，我抓宣传工作时，摸不着边际，发虚啊。但一般来讲，只要跟着上边的调子走，肯定出不了大问题，有时候还能搞点小动作。项目建设可是实打实的，不真抓实干不行啊。就像咱小时候在乡下砌墙盖房子，你第一块砖没垒上去，第二块砖就没着落，墙也砌不起来，当然房子的框架也就起不来，哪来的形象？”
佟悦来继续把詹要方往高处推，说：“好好干吧，将来新区拓展区开发起来了，你立了头功，全市人民肯定会永远缅怀你。”
詹要方拍着胸脯，反击说：“佟秘书长也注定会永远活在京汉市人民的心中。”
“将来你鞠躬尽瘁了，我送你一个大花圈。”佟悦来说完，就忍俊不禁。
这时，龚广中过来向詹要方招了一下手，说苗书记办公室这会儿没人了。
送走詹要方后，佟悦来在詹要方的任命文件上作了‘请市委常委传阅’的批示后，交给了郭一清，说：“你协助靳市长负责的城中村改造进展很顺利，指挥部也完全能够独立工作了，从明天开始，你就撤回来，多抓一下办公室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