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红尘荡心(7)
苗不居后来又说了什么，郭一清根本没听进去，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话，让他安排上午十点半的市委常委会。郭一清问有什么议题，苗不居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郭一清在走廊里碰到斋西文，带着强烈的不满情绪问：“为什么市公安局能把信息及时报到省公安厅和省委，而我们就做不到呢？”
斋西文明显有反抗意识，说：“省公安厅是市公安局的上级部门，也是省委的信息直报点。”
“那我们为什么没有直报点呢？”
“这———”
“你让信息科写份检查，署上我的名字，下班前报给苗书记。”
十点半，市委常委全部到齐。裴中周通报了蒋新帅酒后驾车酿成特大交通事故的情况。看得出，裴中周刚从事故现场返回，头发乱蓬蓬的，声音也嘶哑着。
郭一清有几点疑惑，裴中周是几点到现场的？若是晚上就到了现场，他怎么也不给苗不居汇报？对裴中周而言，汉北省公安厅与京汉市委到底哪一级更重要？
听了裴中周的通报后，苗不居做出了几项决定：一是由裴中周牵头，成立事故处理工作领导小组，处理此项工作。二是公检法部门要依法依纪从重从快处理肇事者，决不姑息，更不袒护。三是由市气象局主要领导牵头，积极妥善处理好事故善后工作。四是由佟悦来牵头，及时准确向媒体和网络发布处理情况。此项工作要向省委宣传部进行汇报，积极争取支持。五是由裴中周牵头，对酒后驾车进行专项治理。由王雷牵头，对公务员等国家公职人员开展教育活动。六是举一反三。各位市领导都要主动抓好自己分管的工作，狠抓干部队伍的作风建设。各级各部门都要对这起事故进行深刻反思，特别是市委办公室要很好地进行反思，做工作不能大而化之，需要从思维方式、工作作风、工作制度上进行认真反思。
会议开了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郭一清直到中午下班时间才接到了斋西文送来的检查，一看，纯粹是应付。斋西文绝对不是这种水平。郭一清终于明白了，斋西文处处设槛的目的是要在苗不居面前搞臭他，然后顺理成章地接常委办主任的职务。他万箭攒心，但强忍着不与斋西文发生正面冲突，因为目前毕竟是自己主持工作，有什么责任只有自己去承担。他只好自己坐下来去写检查。检查写完，已经是下午上班时间了。他在打印机上出了一份，呈报给了苗不居。苗不居看都没看，让龚广中先存着，然后拿出几张照片。郭一清一看，正是自己的几张艳照截图，嘴唇哆嗦了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苗不居取出一封信，说：“你自己做过的事情最清楚了，你说吧。”
郭一清说：“这是有人陷害，我发誓，绝对不是信上写的这样。”
苗不居说：“这几张截图照片是黄双龙交给专案组的，是周新宇录像拍照的，目的是通过要挟你来达到逼迫我给新大州住宅小区补办开发手续。”
“我那天是喝多了，但绝对是清白的。”
“清白？你自己能解释清楚，可能让别人相信吗？”
郭一清狠狠地揪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苗不居说：“好自为之吧。”
郭一清明显感到了一种信任危机。他忽然对一个问题有了更清晰的认识，那就是苗不居给他看的照片中没有他和宁雪纯拥抱的那张，由此可以断定，那张照片是另外一个人拍摄的。这个人如果不是黄双龙指使的，就是斋西文了。
佟悦来从菲律宾回来后，郭一清立即与佟悦来进行了工作交接，但惶惶不可终日。
看望
经过两天的紧张工作，蒋新帅酒驾撞死学生事件的处理基本告一段落。蒋新帅被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逮捕，在省公安厅及检察院的指导下，市公安局及检察院积极进行证据收集，市法院也提前介入。市气象局与受害者家属达成了赔偿协议，每人赔偿二十五万元，遇难者遗体火化。新闻媒体炒作的热度开始降温。
黄双龙和郁明的案子也宣判了。黄双龙犯受贿罪、行贿罪、渎职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七年，另外指使周新宇杀害娄三，犯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死刑。郁明犯受贿罪、行贿罪、非法占有财产罪、破坏军婚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一年，另外指使葛长河杀死周新宇，指使蝈蝈等人绑架穆莎莎和钱晓萍，犯故意杀人罪、绑架罪，被判处死刑，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死刑。葛长河犯杀人罪，被判处死刑。
至此，部分谜底被揭开了。京汉市几家房地产开发商也因行贿罪分别被判处三至十年有期徒刑。国际刑警已对潜逃至国外的徐沟钼矿原法人代表孙光辉发出了通缉令。但是，还有两个疑问成了京汉市街谈巷议的热点，一个就是黄双龙和郁明的行贿对象是什么人，一个是与郁明有染的女子是谁。
政治人物之所以备受人们关注，是因为他掌握着一定的公权，人们想知道他怎样使用公权。而政治人物一旦倒台，人们关注的重心就转移到了负面的东西，也就是他利用公权干了哪些勾当。老百姓评价一个政治人物很少使用辩证法，只要是一耙子打死的，往往还要再踩上一万脚。郁明基本是被一耙子打死的政治人物，这与他多年当秘书长有关，老百姓不了解秘书长是干什么的，只知道市委书记、市长或副市长才是当官的。郁明出事后，人们更想知道一些所谓的内幕。流传最广的是，郁明和黄双龙给省委副书记邴明亮行贿了五十万元，这也是前不久邴明亮调到外省的原因。另一个，就是郁明有多个情人，其中一个女人的丈夫在边疆服役，另外还有一个是京汉电视台的女主持人刘丽。
那次如果不是接待中国运作网的魏占宁和王晨，郭一清可能也不会知道郁明和刘丽走得这么近。郁明被双规后，刘丽已经把人事关系转走，但到了哪里，连京汉电视台的人也说不清楚。看来，这个女人真的像魏占宁说的那样，能量不小。
郭一清正被自己的几张艳照搞得焦头烂额，也懒得对黄双龙和郁明的事情剖根问底，与其弄不明白，还不如不问。都说女人是祸水，自己怎么就这样轻易地被祸害了呢？如果同娟红看到了这些照片，会做出什么反应？
以前，郭一清还时不时去郁明家里坐坐。郁明出事后，他一直没有再去过郁明的家。正好下午有点空，他想去看一下郁明的爱人。
为了避人耳目，郭一清没有叫司机，自己开车到超市买了一些补品。他知道，这也许没用，只是出于礼节性的考虑。郁明家在常委楼，外来人员要登记。
郭一清刚到门岗上，准备停车登记，忽然从门岗里出来一个保安，给他敬了个礼。他一看，是原来在京汉宾馆门前当巡警的小夏，便很惊奇地问：“你怎么在这？”
小夏摘下大盖帽，挠了挠头，说：“我当巡警的合同到期了，才转到这儿干保安。你找谁？”
郭一清不便明说，含糊道：“找一个领导。回头再聊。”
小夏开启了电动升降杆。郭一清把车停好，观察了一下楼下。楼东头除了几个妇女在聚精会神地打牌外，没有人注意他。通过楼下对讲系统跟郁明的爱人通上话后，大门就打开了，他拎着东西上了楼。
郁明的爱人早在家门口等着。郭一清刚叫了声嫂子，郁明爱人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她坐在沙发上，边擦眼泪边说当初她和郁明是如何同甘苦共患难，如今生不如死。她说的最多的就是，在郁明当县委书记的时候，她就开始劝郁明：“人要知足，不要恋官位，不要贪钱财，不要在作风上出问题。谁知道，自从他当了副市长以后，就变得弱智起来。我说官是一张纸，今天有，明天就可能没有了，做好人最重要。可他慢慢地听不进去了。我能感觉到他变了，但没有真凭实据。在他当秘书长时，有人就反映他受贿，省纪委的人曾找他谈过话。他也曾对我说没有这回事儿，我就相信了他。”
“那时候省纪委就找他谈过话？”
“就是去年住院的时候，实际上哪有病，他是躲避。后来，纪委也没有了动静，我才放心。我说，你要是没事就出院吧，办公室那么大一摊子事儿，没有个当家人不行。他说，即使这次出院了，保不住将来还得住。我当时就怀疑他真有事，但还是不愿往坏处想。有一次，他喝多了酒，对我说他早晚得栽在身边人手里。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身边人是黄双龙。在出事之前，郁明一直硬挺着。”
郁明的爱人一直在哭，最后没有了眼泪，是用声音在哭。看得出，她胸中积存的不仅仅是爱和恨，而是无奈了。郭一清意识到不能让她这样宣泄下去了，否则，她非哭出血来，那才真正叫作残忍。于是，便托言告辞。
郁明的爱人无助地目送郭一清下了楼，门无声地关上了。
郭一清的心一阵阵地发痛。车出门时，门岗上的小夏又敬了个礼，爬到车窗边，笑嘻嘻地说：“我听说咱车队需要司机，你看能不能给行政科打声招呼，让我去开车，工资多少都行。”
郭一清没想到小夏提出这个要求，说：“我回去问问情况再说。”小夏说了声谢谢，摁了一下遥控器，升降杆升了起来。
市委、市政府有两类职级不高却非常受人注目的特殊群体。一类是领导的生活秘书，一类是司机。这两类人都是无形资产，县（市）区及委局领导记不住市委及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的电话号码，但对领导的生活秘书及司机的电话号码背得滚瓜烂熟。生活秘书负责领导的衣食住行及上情下达和下情上达，一般人找领导都是通过生活秘书。司机尽管只是给领导开车的，但也是最贴身的，掌握着领导的活动路线图。特别是遇到一些重大活动或节假日，基层送给领导的礼品或土特产，司机都有一份。开机动车的司机也要为领导服务，也能沾些阳光雨露。小夏在常委楼这个要害地方当门卫，对司机这类特殊群体的认识就更直接更深刻了。正因为如此，小夏才提出了这个要求。至少说，司机比门卫的收入要高，特别是隐性收入。只要小夏能进车队，对自己也有好处。想到这儿，郭一清刚过了升降杆，就停下车给马小岗打了个电话。
马小岗开玩笑说：“郭主任说了，那就这么办吧。”
郭一清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倒有点担心地说：“那门岗上缺一个人怎么办？”
马小岗大大咧咧地说：“再叫保安公司派一个。这小事儿还用你操心？等保安公司的人到了，叫小夏到车队报到，我现在就给车队打电话。不过，小夏只能开机动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