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东观沧海(4)
“老兄满肚子都是点子啊。”
岳宪士有些得意忘形，说：“这是小孩子摸鸡鸡———小耍。”
郭一清完成了探密任务，便又跟岳宪士说了些题外话，才告辞。
这时候，马小岗打了个电话，听说郭一清还在办公楼上，就着急地说：
“你下午开常委会，我也没敢进去。有这么一个事儿，省委政研室来了一位领导，佟秘书长让你陪他吃个饭，我安排到了京汉宾馆，先让政研室的苏代体过去招呼着。你要是忙完了，就赶过去照个面。”
到了京汉宾馆，郭一清才发现是省委政研室调研员公劳户。郭一清尽管与公劳户在大金市的会议上只是一面之交，但对公劳户的卑劣为人已了解得很透彻了。从心里讲，郭一清十分鄙视这个“纸老虎”，对他们借会议之名行收费之实非常愤恨。在党政机关中，有些人为了个人前途，在担任实职时对工作还算敬业。一旦变为虚职，加之年龄偏大，升迁无望，就开始捞取实惠了。
面对上级领导，郭一清还是主动伸出手先握了握。公劳户的手软绵绵的，像女人的手。但握过之后，郭一清有一种跟艾滋病人接吻的感觉，借机进卫生间洗了洗，半天才小便出来。
郭一清看到服务员打开的是京汉市的接待用酒，做秀说：“我们京汉产的这种酒跟茅台价格差不多，等你走的时候，捎一箱，也给我们做做广告。”
席间，等公劳户喝得差不多了，郭一清又一次表现出高度的热情，说：
“上次会议开得很好，我们学到了不少兄弟市的先进经验，京汉市的政研工作也有了很大起色啊！这都是你公主任的功劳，我再敬公主任一杯。”
公劳户好像没有听出郭一清明褒暗贬的意思，把郭一清的敬酒喝下去后，很谦虚地说：“过奖了，过奖了。”这才说出了此行的目的，“自从上次开会后，其他地市都完成了调研文集的征订任务，只有你们京汉市没有订一本，我们连出版费还欠着呢。”
郭一清心想，活该！区区一个小地市给你送点茶叶，你就给人家个先进，对我们却置之不理。你要是给我们弄个先进，别说完成任务了，我们全把你的书包了都没问题。
正好趁着酒劲，郭一清把存在心里的“子弹”都推上了枪膛，恶心公劳户说：“哎哟，公主任，我们是非常支持你的工作的。那次会议之后，我们就立即给佟秘书长作了汇报。佟秘书长说等等再说吧，结果我们也没等来先进。佟秘书长只在你们下发的表彰先进文件上圈阅了一下，就存档了，也没下文，我们也没脸再去催了。但是我保证，今年工作我们力争先进，到时候，你们卖什么我们买什么，保证完成任务。不过，你们也不至于欠出版社的钱吧？在大金市开会时，我听好几个地市的政研室主任说，他们每交一篇调研报告就要交一百块钱评审费的。比如，思杨市交了七十多篇，华家山市交了一百多篇，我们也交了三十多篇，这样算下来也不少啊！这可是作者自己掏的钱啊。估计征订调研文集这本书应该算作是你们的额外收入吧？你们总不能‘损不足以奉有余’吧？”
也不知是郭一清的话堵住了他的嘴，还是真的喝多了，公劳户一言不发。
郭一清和苏代体一人一只胳膊架着把公劳户送到了房间，并嘱咐苏代体在房间看一会儿，以免把上级领导喝出毛病，那事儿可就大了。
郭一清想起了今天苗不居交给自己的任务，便给苗不居打了电话。苗不居没接，又把电话回了过来，说：“我在黄叶大酒店，你在京汉宾馆别动，我一会儿去见你。”
放下电话，郭一清觉得不对劲，哪有让领导往自己这儿跑的，真是喝多了，赶紧往黄叶大酒店赶去。
走到市中心等红绿灯时，发现交警正在查车。郭一清想到自己是酒后驾车，一旦被查，再加上哪个好事者兴风作浪，那就完了。刚想把车停在附近的证券公司，正对面走过来一个交警。郭一清心想，完了，出了一身冷汗。奇怪的是，那位交警看了看车牌子，示意郭一清继续前行，却去查后面的车了。
可能是刚才在车里出的一身冷汗的缘故，郭一清赶到黄叶大酒店时清醒多了。黄叶大酒店的经理和服务员基本上都认识郭一清，告诉他苗不居在一五○九房间。
苗不居只穿了个裤头正在按摩，看到郭一清推门进来，便叫技师出去了。
要是在平时，郭一清很清楚这一层是按摩的，一般会在车里等领导出来后再汇报工作。经理也是按一般习惯性思维，以为即使把苗不居的房间号告诉郭一清，郭一清也不会进按摩房找苗不居。但今天什么都掉了个个，都怪自己陪什么他妈的“纸老虎”喝了点酒，才这样唐突。
郭一清硬着头皮把今天刺探到的情报作了汇报。苗不居淡淡地说了一句话：“岳宪士还真是个人才！”
对上
由于天气异常干旱，许多地方的小麦都提前进入了收割期。京汉市周边几个乡镇收割后的麦地里零星的火堆不时出现，使得整个市区空气质量极差。
省气象局通过遥感卫星发现京汉市烧麦秸现象极为严重，就报告了省政府，省政府对京汉市进行了通报批评。京汉市政府迅速召开会议对禁烧工作进行部署，并派出督查组对各县（市）区的禁烧工作进行督查，但是收效甚微。
晚上，高风浩站在京汉市最高的美伽蓝酒店楼顶，隐隐约约看到周边乡镇农民烧麦秸的星火，心里很是着急。今年春天，孙英贤到龙峡县察看小麦万亩示范方时，了解到县里因为怕禁烧工作而减少小麦种植面积的事，曾经怒发冲冠。那种情景还历历在目。看来，做好焚烧工作，仅仅靠罚和堵，远远解决不了问题。
但出路在哪里？高风浩决定微服私访，从群众中找答案。
第二天，高风浩去了离市区最近的石坊县，让司机把车停在村口一个偏僻的地方，自己带一顶草帽，步行大约两里路到了一块麦田里。
收割机收过麦后，把麦秸撒了一地。一个农民正在装麦子，高风浩赶紧上去帮忙，扎好口袋后，先向农民讨了一口水喝，然后问：“你们这样把麦秸撒在地里多可惜啊？”
那农民仍然是边装麦子边回答：“没用的东西，可惜啥？过去咱指望着这些麦秸烧火做饭，现在有煤和液化气了，就不用了。要是扔在这地里，种玉米时又碍事儿，只好先晒一晌，干透后，就一把火烧了。”
“你不怕罚款？”
那农民气呼呼地说：“俺又不明点，怕个啥？就是在俺家地里着的火，也不能证明是俺点的，也可能是哪个小孩儿玩火点的。国家哪条法律上规定不让烧麦秸了？县里规定每烧一堆麦秸罚款三千块钱，真是扯蛋！报纸上说，一个乡镇连续两次发生烧麦秸现象，镇长免职。俺村上的人都说了，只要镇里敢罚俺村一个人，俺们就要连续点火，而且去举报，这不仅让镇长乌纱帽不保，还能得三千块钱的奖励。”说完瞪了高风浩一眼，“你不会是县上的干部吧？”
“我是过路，来讨水喝的。”
“估计大热的天，县乡干部肯定在树荫下凉快呢！他们光等着逮点，就没想着给老百姓想想办法。”
高风浩觉得这个农民说得还在理，又问道：“俺村里可是集体收储，你们这儿也可以这样搞啊？”
“俺们也想过，但没有人来牵头。听说县里有个秸秆发电厂，去跟人家联系联系，哪怕俺们帮人家打打捆，免费让人家拉走都行。可是村干部不出头，乡镇也不愿意多花钱。乡镇的干部说，这时候人家厂里正忙，收不及，送去吧，又怕掏运费。实际上是怕麻烦，你送给人家，人家还要论斤给你钱呢。这样，一天到晚，县乡干部就蹲在地头死看着，跟憨狗瞪羊粪蛋差不多。”
高风浩想笑，但还是忍住了，随后又赶到石坊县城看了秸秆发电厂。秸秆发电属于先进的生物质能发电，是战略性新兴产业。该厂是去年刚建的，厂长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他向高风浩介绍了厂子生产经营的基本情况，重点讲了目前存在的后续资源不足问题，说：“从去年至今，我们厂只生产了五个月。生产马力不足的主要原因是人手和场地有限，导致附近大量的秸秆沤烂或焚烧。如果以村子为单位，首先进行秸秆储备，然后再有序运来。我敢保证，有多少我们就收多少。”
“你们有这么大的生产规模吗？”
“我们可以扩大再生产，我这一个厂把全县的秸秆收完绝对没问题。”
回到市里边，高风浩立即召开了县（市）区长会议，首先把看到的现象和基层干部虚浮的工作作风讲了一下，要求各级领导深入一家一户，耐心细致地做好群众思想工作，并采用集体收储或外卖的方式，变堵为疏，搞好麦秸的综合利用。同时，从今年起每个县要下大力气至少建一个秸秆发电厂，彻底解决秸秆禁烧这一顽疾。最后强调，要把抓禁烧工作作为转变领导方式的开端，强基固本，扎实做好各项工作。
苗不居对高风浩这种务实的作风非常赞赏，两只手有力地握到了一起。
禁烧会议之后，郭一清接到了王玉打来的电话，让苗不居晚上六点钟前赶到省城。郭一清多问了一句：“到底什么事情这么急？”
王玉半遮半掩地透露了一句：“某首长来视察麦收工作，可能最后要作重要讲话。”
郭一清又关心地问了一个私人问题：“上次纪委查你的事结束了吧？”
王玉仍忿忿不平：“奶奶的，终于还我了清白。告我的那小子原来是一个省领导的秘书，为了争这个副秘书长的位置，才落井下石。这小子在办公室没弄成事，就开始往外边弄事去了。前些日子，省委组织部想直接把他提拔到建设厅当厅长，结果被何书记拿下了。”
郭一清说：“看来，他的能量还挺大的。”
王玉骂了一句：“大个鸟，还不是他的主子在背后使劲！”
王玉说的“主子”就是某位省领导。如此看来，我郭一清行贿王玉的嫌疑也排除了，写举报信的不是斋西文了。但实际情况确如王玉说的吗？郭一清还是将信将疑。
这次某首长名义上是来视察麦收工作，实际上还有个重要任务就是主持召开一个座谈会，研究省委、省政府提出的汉北经济区问题。经济区这一概念是何须大提出的，其主要内容是通过省内十几个城市的联动发展，同时辐射周边几个省，加速推进新型工业化、特色城镇化、农业现代化协调发展。
近两年来，经过省直有关部门的研究，省委、省政府已经连续召开了全国知名专家学者、政协委员等不同层次的座谈会，新闻媒体也连篇累牍地进行了吹风，引起了某首长的注意。某首长最后表态说，可以先试先行，等经验成熟后，再上升为国家战略。这对何须大是一个极大的鼓舞。
苗不居在去省里的第二天就打过来电话，让郭一清抓紧时间组织有关部门讨论，研究京汉市在汉北经济区中应该怎样定位，尽快起草一个贯彻落实某首长讲话精神的意见。
郭一清当然明白，这是一个政治任务，当天下午就召集了八个部门的负责人开了个讨论会。他在会议开始就特别强调，大家要站在全省、全市的高度来研究这一定位，但各部门的领导在将近三个小时的讨论中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看看效果不佳，郭一清只好放走了一部分部门的领导，只把发改委、城建局、文化局、国资委的领导及市委和政府两办的人员留下，继续讨论。最后，基本达成一致意见，那就是要把京汉市打造成汉北省的副中心城市。
郭一清用手机向苗不居汇报了讨论的基本情况。苗不居很不满意，说：
“省里‘十一五’给我们的定位就是副中心，副中心是个很虚的概念，而何书记提的汉北经济区有明确的量化指标，这样再提副中心，等于穿新鞋走老路。
可以这样定位，就是京汉市要在汉北经济区建设中发挥示范板块作用。具体地讲，就是要发挥工业、科技、文化旅游、农业的示范作用，打造重要经济增长板块。你们围绕这些方面，抓紧起草贯彻落实意见，等我明天回去后，在常委会上要讲这些东西，然后报给省里。这个贯彻意见只对上不对下，明白吗？”
去年底的市委经济工作会议和常委会工作要点已经把各项工作安排得疏密有致，这时候如果再出台个什么东西，很容易扰乱人们的思想。所以，苗不居这一招是很高的，这样既迅速贯彻了上级精神，又得以使全市工作平稳运行。
回到会议室后，郭一清把苗不居的思路一讲，有人就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发改委主任曾志立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们几十个脑袋也抵不上一个脑袋啊！”
郭一清笑着致歉说：“怨我没有把书记的真实意图领会清楚，犯了方向性错误。”
市文化局局长高江宁挖苦说：“我的郭大主任，人家说秘书有两类，分为写材料的和掂包的。写材料的离领导脑近，掂包的离领导心近。你现在离领导的脑越来越远了，说明离领导的心越来越近了。这说明，你该提拔了。”
郭一清刚开始有些不高兴，但听到高江宁的最后一句话，倒有些沾沾自喜了。英国作家毛姆在《人性的枷锁》中讲过这样的话：“身居高位之人，就算请你批评指教，他所真要的还是赞美。”自己也不例外。看来，人都不可能修炼成圣人，只是有境界高下之分。
评选
在市委宣传部会议室，佟悦来和段安正在召开创建全国文明城市第二阶段总结会议。值班室的小龚急急忙忙走进会场，递给佟悦来一个急件。
这个急件是一封群众来信，反映的内容是连续三天都没有收到自己订的报纸了，投递员说是银行等单位为了填写文明窗口和文明个人选票给截留了，希望市领导严查这种弄虚作假行为。
佟悦来走出会场，到北边的贵宾室里给郭一清打了个电话，问道：“反映报纸被截留这封信呈给苗书记没有？”
郭一清说：“我考虑这个事影响比较大，第一时间先转给你了。”
佟悦来一看呈件中的领导批示栏，郭一清只批给了自己，在电话中说：
“人真是有三昏三迷啊！”
创建全国文明城市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为了营造氛围，段安在抓这项工作时，特意提出要在金融、税务、公用事业等服务行业开展评选“十佳”文明窗口和“十佳”文明个人活动。该项活动原定一个月时间，以京汉日报为依托，所有备选单位及个人的先进事迹均在报纸上公布，并附选票。最后，以公众投票的多少来决定双“十佳”。
佟悦来对段安策划的这项活动是十分看好的，但是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拉选票的行为。如果有人把此事反映到上面去，估计创建工作就泡汤了。想到这儿，佟悦来出了一头冷汗。他马上把段安叫了出来，并提出了三点处理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