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东观沧海(5)
这绝不是小题大做。要说，诸如此类的投票活动多如牛毛。社会上举办的超女赛，参赛者的亲友团不是到处拉票吗？评选一定区域内的最美景区，各县不是发动机关干部夜以继日地利用网络投票吗？所不同的是，这个活动的政治意义要大得多。从大处讲，它关乎全市的对外形象。从小处讲，它关乎佟悦来和段安的政治前途。
京汉市的创建工作可以说是十年磨一剑，目前仍在磨，能不能磨成光闪闪的亮剑，成败在此一举。以前的两次创建都只是小组赛，练了一下兵，连决赛的门票都没拿到，而这一次却拿到了全国创建文明城市先进市，基本上是曙光在前头。创建全国文明城市，最明智之举就是把话语权交给老百姓，让老百姓来打分。如果老百姓一肚子怨气，会赞成吗？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还要从头再来，那就真的元气大伤了。这一点，佟悦来在接詹要方分管宣传工作时，苗不居就讲得明明白白。
佟悦来已经没有心情把会开完，简单总结了两句就宣布会议结束。
宣传部离市委和市政府综合办公大楼有200多米的距离，佟悦来步行回去。正走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迎面拦住了他，柔声柔气地说：“伯伯，我能拥抱你一下吗？”
佟悦来吃了一惊，以为遇到了一个神经病，想绕过去走。女孩张开双臂不依不饶，说：“伯伯，你别怕，我是一名公司职员。我们公司正在搞魔鬼训练，要求今天每一个学员拥抱一百名陌生人。否则，就算培训不合格，要待岗。”
女孩楚楚动人的模样打动了佟悦来。
佟悦来无奈地说：“抱吧。”
女孩很激动地张开双臂抱住佟悦来，并贴在他耳边说：“公司有人在后面录像，你也要抱紧我。”
为了帮助女孩完成拥抱任务，佟悦来只好把拿材料的双手抬了起来，做了个配合的动作。女孩幸福地在佟悦来脸上来了个香吻，说：“谢谢伯伯。”
这一声伯伯叫得佟悦来既心旌荡漾，又悲从中来。原以为自己还很年轻，像刚打下江山的刘秀一样整天乐此不疲地工作着，谁知道自己也是近五十岁的人了。
佟悦来早年在登普陀山时，遇到一个算命的，说自己四十八岁就能当上副省长了。那时候，他确实是踌躇满志，因为自己二十八岁已经是全省屈指可数的正处级干部了。按照官场惯例，二十年内完成从正处到副省级的三级跳应该没有问题。谁知道，一晃竟成了官场“剩男”，现在还只是个副市级常委，离副省级还差两个台阶。看来，所谓的年龄是个宝纯粹是胡扯。苗不居又让自己分管宣传部工作，明义上是重用，实际上是塞了个泔水缸。而创建全国文明城市这块难啃的骨头，又让自己碰着了。
创建工作是个看不见摸不着的软活，本来就很难干，区里基本上是靠办事处在推动工作，惹得到处在冒烟，不是今天城管打人了，就是明天因拆迁堵路了。这些事情层出不穷，让人焦头烂额，谁知道又碰上了截留报纸事件。屋漏偏逢连阴雨，让人不得安宁。
佟悦来越想越郁闷，走到办公大楼时，冷不丁地看到郭一清急急忙忙地奔下台阶要去开车，就喊了他一声。
郭一清听到佟悦来叫他名字，仿佛看到了救星，赶紧折转身迎过来，说：
“我正要去会场找你。刚才，公安局报了个信息，说是有两个单位的职工把人民路堵了。苗书记批示，让你到现场抓紧时间协调解决。”
佟悦来有些迷糊，问：“让主管市长去协调嘛，怎么让我去？”
郭一清扬了扬手里的批件，说：“这事是由于截留报纸事件引起的，他们是抗议这次双‘十佳’评选中的不公。不用说，肯定是这些参与评选单位的领导在幕后指挥的。”
佟悦来的头蒙了一下，说：“我先通知公安人员到场，你开车，咱们去现场。”说着便去摸手机，衣服兜里找遍了，也没手机的影子。
郭一清看他急赤白脸的样子，说：“忘到会场了吧？你的手机一直打不通，我这才去找你的。”
“不会，我出会场时，段安还专门递给我，我装到了上衣口袋。”佟悦来回忆刚才的过程时，捕捉到了一个画面，突然叫了起来，“拥抱，她是小偷！”
拥抱？郭一清莫名其妙，想问个究竟。佟悦来羞于启口，忿忿不平地说：
“倒霉！”
到了人民路后，佟悦来才知道是两家股份制银行的职工在堵路。他把几个堵路骨干叫到一边，问他们的诉求。他们都表示堵路只是抗议这次双“十佳”
评选不公正。他耐心地解释说，已经组成调查组来调查评选中的舞弊行为，并会给大家一个负责任的交代。
这次双“十佳”评选给了各窗口单位展示风采的机会，实际上也是无形中作了免费广告。如果能评上双“十佳”，这些窗口服务单位就有了宣传的资本。
各单位极为重视，不仅组织精干班子撰写先进事迹材料，而且四面出击去截留报纸拉选票。行业之间的竞争终于引发了这次堵路事件。
堵路人员慢慢散去后，佟悦来和郭一清才开车离开现场。佟悦来借郭一清的手机给马小岗打了个电话，让他安排行政科的人去买一个同型号的手机，并补办一张电话卡。
透过车里的后视镜，郭一清看到佟悦来正闭目养神，打趣地说了一句：
“阶级斗争真复杂啊！”
佟悦来睁了一下眼，极为含蓄地说：“温柔的陷阱防不胜防啊！”
郭一清又看了一下后视镜，正在琢磨该不该问佟悦来遇到了什么温柔的陷阱，冷不防从绿化带的开口处斜窜出来一辆车，他赶紧打了一个方向。
佟悦来被车身的惯性甩到了一边，头撞到了玻璃上，本想发火，但弄明白怎么回事儿后，调侃说：“想谋杀秘书长啊？”
郭一清看自己闯了祸，也不敢再说话。
车很快到办公楼下。郭一清锁上车门后和佟悦来一同上楼。电梯门一开，苗不居走了出来。
苗不居一副盛怒的样子，对佟悦来说：“你手机也不开了？”
“没电了。”佟悦来不敢说手机被偷的事。
“堵路的事儿处理完没有？”
“人已经散去，后续工作正在做。等调查清楚后，马上公布结果。”佟悦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苗不居。
“不要再搞这些什么评选了，今年初我就讲过，今后要坚决禁止举办论坛、庆典等名不副实又劳民伤财的活动。你倒是带头违抗！”苗不居奉辞伐罪，边说边往停在平台上的车前走，尽管余怒未消，但口气已明显缓和了许多。
“你是这样讲的，但你还说了，只要是与创建工作有关的活动，可以搞。”
佟悦来这样诚惶诚恐地解释，目的是为自己搞的这项活动找根据，但又怕理解上有出入，违了苗不居的原意，又补充道，“我们本意是想推动创建工作，但考虑不周，才出现了这样的负面效果。我们马上取消这项活动。”
苗不居已经上了车，听佟悦来说的有道理，便一手扳着车门，侧着头说：
“算了，既然已经拉开了战场，就将革命进行到底吧。否则，群众会说我们言而无信。‘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何况是市委、市政府？”
佟悦来兴奋地赶紧保证说：“请苗书记放心，我们一定把握好评选的每一个环节。”
苗不居又对郭一清说：“我吃过饭就去省里开常委会，估计得明天晚上回。今天的文件不批了，你只把急件处理一下就行了。”
看着苗不居的车启动了，佟悦来还想往楼上上，郭一清拉了他一下，提醒说：“下班了。”
佟悦来看到大批的人已开始涌出电梯，说：“你先走吧，我上去看看手机买回来没有。这年头，有了手机，烦，要没完没了地接电话，烦得不得了；没了手机，空，觉得与世隔绝了，真不给力。”
郭一清觉得佟悦来手机丢得太蹊跷了，但这属于领导的绝对隐私。佟悦来三缄其口，自己若剖根问底，就是不识时务了。
歌厅邂逅
郭一清刚把车发动着，没走多远，听到手机响起来。他拿起手机一看，是李江的电话。
“哟，是喝酒呢，还是在跟小蜜亲热呢？”李江一开口，就给了郭一清两种选择。
“我哪能像你，整天光想着这些美事。”郭一清反唇相讥。
“心理不平衡了吧？过来吧，我在新兴路上的浣纱女酒店二二○三房间，请你吃饭。”李江就是这样一个人，从来不给对方一个回旋的空间。
苗不居去省里开会了，郭一清也想放松一下，于是掉转车头，直奔浣纱女酒店。
李江这次来市里，是到市国土资源局续办矿山开采证手续。按照开采证上规定的期限，李江的铝钒土矿只能开采到今年十月，明年国家将对铝钒土矿进行整合，目前一律停办开采证。李江一听这是国家规定，知道胳膊扭不过大腿，就给办证的吴科长塞了一个厚厚的红包，又拿到了两个月的临时开采证。
也就是说，李江的铝钒土矿可以开采到年底。这种擦边球在国土资源部门是一种公开的秘密，也是矿主与经办人之间心照不宣的承诺。
郭一清对这种钱权交易的做法嗤之以鼻，但并不反对李江这样做。从心理上讲，他与李江是同学，又是同村的，离得很近。李江能够发财，对郭一清是一种极大的安慰。尽管他不求李江回报什么，但能在关键时刻得到李江的援手，就足够了。因此，他极为关心李江下一步的发展目标。
“如果将来一旦不开矿了，你准备干什么？”
“还没想好。不过，我先出去转转，先国内后国外。反正钱我已经挣够了，钱又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要是走的那天，什么好地方都没去过，什么好东西都没享受过，那才叫白来世上一趟。如果你有了一千万元，你会做什么？”
一千万这个数字从李江的嘴里说出来，让郭一清有些吃惊。尽管郭一清不敢确定李江有没有一千万元，但至少从从不露富这一点看，他还是很佩服李江的涵养的。郭一清想起接待康平和时的情景，就把自己的愿望又说了一遍。
“你真是太理想化了。”
“我这只是想想而已，自我安慰。实际上，我哪有时间啊，整天工作都快把人压死了。将来退休了，身体也垮了，还怎么走得出去。”
李江怂恿说：“你要是现在辞职，我给你两百万元，够你下半辈子花了吧？”
郭一清想起了同娟红，说：“无功不受禄啊！我借你的八十万元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给你呢。”
李江一咂嘴，说：“你看，你看，我又没要你还，你着什么急。你借给什么人，我问都不问，但我知道肯定是最知心的人。还也罢，不还也罢。”
“你不是行贿吧？”
“看你小心眼的，我愿意给的，说得那么难听干嘛！我今天能走到这一步，都是你铺的路，这一点我要知恩图报。”
“又说远了。”郭一清最怕别人提自己的好处，赶紧打住。这些年，在官场上，他听到这样的话太多了，已分不清哪些话是肺腑之言，哪些话是逢场作戏。
结完账，李江要请郭一清去洗澡按摩，醒醒酒。郭一清又想起了州南庄园被录像一幕，就拒绝了。李江说：“要不去唱歌吧，把酒喊出来。反正，你我现在也不敢开车。”
两人就到了附近的咪咪歌厅，要了一个小包间。李江叫了两个陪唱的小姐。郭一清刚从点歌台上下来，其中一个陪唱的小姐叫了声“郭哥”，便拉住了郭一清的手。
郭一清仔细一看，是贾春。
李江哈哈大笑，说：“看来，你是这里的常客啊。”
郭一清也不辩驳。他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来咪咪歌厅就邂逅了贾春。在土妮的时装店，贾春曾经告诉过他，她以前是在青苹果歌厅工作。如今贾春又重操旧业，这意味着什么呢？郭一清一手拉着贾春，要出包间。
李江真的以为郭一清寻花问柳来了，很暧昧地对贾春说：“伺候好这位老板。”
郭一清不想解释，只是说：“你先唱着，我们谈点事儿，一会儿就来。”
贾春心领神会，就带郭一清穿过歌厅走廊，进了一个昏暗密闭的小房间。
关上门后，外面震耳欲聋的音乐消失了。贾春要去脱郭一清的衣服，郭一清一下子把她撂倒在床上，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脸上露出一股杀气。贾春吓得浑身直哆嗦，半天才缓过来气，胆怯地说：“我没有做对不起嫂子的事情。”
郭一清看到贾春已经被驯服，就把她从床上拉起来，问：“你怎么又到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