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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凄风苦雨(1)

书籍名:《风声雨声》    作者:张建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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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子收割完时间不长,京汉市的广袤大地便开始接受了一场甘霖的洗礼。

  雨淅淅沥沥的,有一种诗情画意。地里有墒以后,就可以在麦茬地里套种玉米了。农民们欢欣雀跃。

  苗不居正在综合办公大楼二十五楼会议室主持召开常委会。他坐在窗户边,扭头看了看雨势,不无遗憾地说:“这雨要是在小麦灌浆前下,今年的收成也不会减产百分之二十了。”

  武东升充满自信地说:“这雨要是不停地下个一天,今年的秋粮就有了保证,特别是山区。这样,全年粮食总产至少能与上年持平。”

  谁都没有想到,这场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三天之后,突然变得狂暴无比,不分昼夜地肆虐着大地。

  京汉市的大街小巷都水满为患,110不断接到求助信息。农村的沟沟壑壑都涨起了水,所有的河渠堤坝都变得松软而脆弱,许多县乡公路被冲毁,住在山下的农民有不少被山洪冲走。

  京汉市立即启动了抗洪救灾一级应急预案,并将灾情上报了省委、省政府。

  武东升在市防汛抗洪指挥部坐镇指挥,苗不居和高风浩都乘越野车不停地查看着灾情。所有的机关干部都被安排到城市社区和农村开展救灾工作。

  不少县(市)的尾矿库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危情。最为恐怖的是,龙峡县的鸳鸯煤矿尾矿库溃坝了!

  安然几乎是带着哭腔向苗不居报告这一天字第一号消息的。

  苗不居气得拿手机的手直打颤,说:“我曾经给你说过,如果鸳鸯煤矿尾矿库出事,我决饶不了你,你当时还拍着胸脯给我保证。你,你,你真他妈的混蛋……”

  “你怎么处分我都行,苗书记,现在下游鸳鸯村、辛石村、土疙瘩村的不少人被埋在泥石流下,请求全市支援,赶紧救人!黄益民也下落不明。”

  “什么?具体情况你清楚不清楚?”

  “我现在就在土疙瘩村,已经进不到鸳鸯村和辛石村了,好在这两个村大部分村民已提前撤出。估计三个村埋在泥石流下有六十到八十人。黄益民昨晚在指挥村民撤离时失踪,很可能是被埋在了泥石流下。”

  “你要寸步不离地待在现场指挥救人,我现在就调集救援设备和搜救人员。”

  古景线也将收集到的各县(市)尾矿库险情报告给了苗不居和高风浩。

  下午,雨势逐渐减弱。气象局反馈过来的信息说晚上以后大雨将会逐渐停止。

  苗不居在电话中与高风浩就目前抗洪救灾形势进行了分析,认为当前最为关键的是严防死守尾矿库,作出三点指示:一是立即调集全市现有百分之八十的勾机、压路机等大型机械设备,开赴龙峡县山湾镇的鸳鸯村、辛石村、土疙瘩村,不惜一切代价搜救被泥石流冲走和掩埋人员,并请求省里支援。同时,抽调各大医院医疗救护人员,奔赴龙峡县,积极开展伤病员的医疗救治。死亡人员的善后工作同时展开。二是各县(市)要日夜兼程加固尾矿库,并加大巡查力度。如遇险情,立即做好下游群众的疏散工作,确保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三是市公路部门组织精干力量,立即整修被冲毁的道路。民政部门立即开展救灾工作。

  按照这三点指示精神,高风浩立即对有关工作进行了安排部署,要求除了武东升继续坐镇指挥外,所有的市领导都到龙峡县现场办公。

  龙峡县城通往鸳鸯村、辛石村、土疙瘩村的公路已被泥石流冲毁,必须绕到三川市才能到达。这样,从京汉市区到达受灾的三个村需要九个多小时。

  平时不绕行的话,也得需要六个多小时。为了争取救援时间,只能发挥空中交通优势了。市委办从京汉机场调了一架直升机和三辆运输机,运送救援人员和设施。

  这是一场空前的生死救援。苗不居让郭一清陪他到龙峡县,让佟悦来坐镇办公室处理市委日常工作。

  在三天的紧张救援中,郭一清经受了严峻的生死考验。经过省、市合力搜救,最后确认死亡六十五人。郭一清已经累得嗓子开始充血,一倒在地上就呼呼大睡。

  黄益民被泥石流卷走打昏后,被一棵老槐树挡住。搜救人员发现后,把他送到市中心医院治疗。

  高风浩回到市里后,立即召开了市政府常务会议,研究灾后重建工作,同时对尾矿库问题作出了三项决定:一是严格控制尾矿库建设标准和数量,对新建矿山企业,实施尾矿综合利用,不再建设尾矿库;二是原有矿山企业新的尾矿库必须按照五百年至一千年一遇的防洪标准进行建设,确保万无一失,深化隐患追究和顶格追究工作季通报、半年讲评;三是从现在起一周内对所有尾矿库逐一排查,制定治理方案,年底前必须完成所有尾矿库加固整治工作。

  经省、市有关部门探明论证,鸳鸯煤矿原有的煤储量已基本开采完毕。因此,省政府已责令鸳鸯煤矿停产,并炸毁了井口,矿主等有关人员已被控制。

  省、市对龙峡县鸳鸯煤矿尾矿库溃坝事件的责任调查已经启动。

  龙峡县开始搭建临时板房。

  临危受命

  一周后,龙峡县鸳鸯村、辛石村、土疙瘩村的重建方案经市委常委会研究通过。苗不居要求立即启动民房建设,务必赶在年底前让受灾群众住上新房。

  同时,苗不居还作出了一个决定,成立重建工作领导小组,武东升任组长,安然和郭一清为副组长,并要求市农工委、民政局、教育局、卫生局、公路局等部门抽调人员配合。

  郭一清听到要抽自己搞重建工作,有些头晕,下面会议又研究了些什么,根本没听进去。

  会议一结束,苗不居把郭一清叫到办公室,很严肃地说:“今天会议上,我决定抽你搞重建,是经过慎重考虑的。你感到有些意外吧?我看你心思很重,好像泰山压顶。其实啊,这也是一个很难得的锻炼机会。你跟于书记几年了,也跟我一年了。我对你还是很器重的。但你不可能老这么跟着我,这样会影响你今后的发展。龙峡县灾后重建任务很重,目前黄益民处于深度昏迷,还在重症监护室,听医生说将来治疗的最好结果是不瘫即残,肯定没法正常工作,单靠安然一个人不行啊,他还有全县的工作。再说了,将来调查组会给他和黄益民一个什么样的处分建议,很难说。武市长也只是挂个名啊!”

  郭一清变得迟钝了,他感觉到自己就像一个已成型的大雪球,在苗不居的话里滚来滚去,也沾了一些雪,但没有沾牢,所以便不断地在沾,结果搞得自己一点自信也没有了。

  苗不居倒不文不火,剥茧抽丝地说:“人们都讲使用干部不能唯资历,但资历有时候很重要。资历有时候是表现在政绩上,也就是要有实实在在的东西,让大家看得见摸得着,这才会认可。如果将来重建任务完成了,这就是你的重要资历。”

  郭一清恢复了一些元气,说了句心里话:“我是脱离原岗位工作,还是两边兼顾?”

  “这正是我想跟你谈的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苗不居来了个立掌,“心有旁骛,一件工作肯定干不好。我想,你就沉下去,把重建工作抓出彩。你走以后,常委办的工作暂时由佟秘书长代管。顶多也就到年底,估计重建工作就大头落地了。再退一步说,也没有人能接得上常委办主任这个位置。”

  苗不居的话让郭一清吃了定心丸。郭一清脑子清醒过来了,但仍然五味杂陈地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就下去,一天都不能耽搁。各个部门抽的人明天八点前必须到位,这一点我已给武市长打过招呼了,你等一会儿可以见一下他。”苗不居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我之所以要抽你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你在溃坝现场呆了三天三夜,各种情况基本上都很熟悉,工作开展起来能很快进入状态。不过,你要能真正沉得下去,吃得了苦,耐得住寂寞。”

  寂寞?郭一清当然明白,这寂寞不仅是指远离家庭,远离爱人,更重要的是要忍受艰苦的工作和生活。

  郭一清见了武东升,把要抽人员的具体要求讲了,而且特意点了四个人,一个是发改委的杜好,一个是财政局的单会,一个是农工委的谢挺林,一个是教育局的金子宝。其他委局的人可以随便抽,但必须是业务部门的科长。这样抽人的理由:一是对这些人比较了解,干起活来都不会耍滑;二是都会写材料,将来有许多工作都是材料来材料去的;三是都能协调动本部门的其他科室,便于开展工作。武东升一一答应。

  郭一清还有一个自私的想法,那就是功成之后,这些人都有可能提拔,这是个捷径。但是,这些话没法给武东升讲,只好闷在心里。

  郭一清又去见佟悦来。佟悦来正在吃惊常委会上苗不居把他的左膀抽掉了,忽然看到郭一清,第一句话就问:“会议之前,苗书记征求过你意见没有?”

  郭一清摇了摇头,说:“我也是在会上知道的。”

  佟悦来半天没有说话。郭一清又到常委办给大家告别,恰好斋西文也在常委办。郭一清怒从心头起,讽刺说:“下一步,大家要好好听斋主任的调遣。

  等一会儿,我就把工作交了。”

  斋西文说:“郭主任,我是来和常委办的弟兄们商量晚上给你饯行的。”

  “不必了,这鸿门宴可不好吃啊!你这样做,不是明摆着不让我回来了吗?

  再说了,接班也不能这么急嘛!”郭一清的每句话都带着毒刺。

  斋西文的脸变成了酱紫色,转身走了出去。

  常委办的人也不知道郭一清和斋西文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都不敢多言。

  郭一清已激动得话也说不出来了,跟大家握手后就告辞了,但一转脸,泪流了出来。

  郭一清回到办公室,整理了一下东西,给同娟红打了个电话。同娟红说她在江苏老家,昨天刚回,妈妈身体不舒服,跟哥哥一块儿回来看看。他一听同娟红和同向阳在一块儿,说没事儿,就挂断电话,想回家收拾明天的行李。刚出办公大楼,他就看到斋西文在楼前转悠,想回避,斋西文却紧跑几步,像扯小鸡一样硬把他扯到了旗杆下人少的地方。

  “郭主任,你对我有误会,今天我就在这儿把有些事情挑明。你看看,咱们的头上可是五星红旗,我会像当初我入党宣誓一样真诚地把心打开,并承诺我说的一切都是真话。希望你也能对着这五星红旗,心中升起一丝庄严好不好?请把你心中的疑团都讲出来,我会一一回答你的。”

  郭一清没有想到斋西文会以这种方式来为自己送行,既然斋西文一副鱼死网破的样子,自己也只有舍命陪小人了,于是也连珠炮齐发,说:“这样也好,省得咱们都闷在心里。本来是兄弟,结果因为一些事情,咱俩变成了仇人,我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今天我想弄清楚三个问题,一是我和宁雪纯拥抱的照片是不是你拍的?二是举报王玉春节受贿是不是你做的?三是你是不是急于想当常委办主任?”

  “果然与我想的是不谋而合。好吧,我现在就回答你。那张照片确实不是我拍的,我也没见过那张照片,但看到过你们俩拥抱的情景。吉祥市考察团来的那天晚上,我确实是想去见一下宁雪纯,结果走到宁雪纯房间门口时碰到了你们拥抱在一起的情景,怕你不好意思,我溜了。后来我想起来了,当时我躲避时,好像看到我前面有个手拿相机的人一闪而过,但没有看清楚是谁,背影也不熟悉。我不敢断定是不是那个人干的,但我敢用良心保证,我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举报王玉春节受贿的事情真的不是我做的,我即使想扳倒你,也不敢走那样的曲线啊!这个事情,前一段马秘书长曾向我求证过,而且狠狠批评了我。我很委屈,极力辩驳只能越描越黑,只好先打掉门牙往肚里咽。至于我是否想当常委办主任,说句心里话,有这种想法。

  走到这条道上的人,谁不想一步一个台阶地往前走,可是得有人提拔你才行。

  我那些年付出了多少,可只得到了副处的待遇,从此这么多年就停步不前了。

  再看看你,从正科到副处用了五年,从副处到正处只用了三年时间,为什么?

  就因为你的位置得天独厚,占得了先机,背靠着市委书记这棵大树。在官场上,权力面前人人不会平等,也不存在公平不公平。权力跟别的东西不一样,你努力了,你想得到的也不一定得到,但必须努力。我的努力方向就是接近市委书记,但我还没有想到要把你踩到脚下去。你被一号专案组叫去谈话时,我曾高兴过一阵,以为只要你回不来,我就等于向市委书记靠近了一步,谁知高兴得太早了。那次你主持市委办工作,向省委迟报信息一事,的确属于我有意而为,但准确地说我的责任占四分,因为没有你的签字,我也不敢报。

  只要苗书记对你失去信任,我就有可能接任常委办主任。谁知,我又高兴得太早了。这是我的真诚忏悔。”

  “这回我又要下县搞援建了,老天爷又给了你一个机会,你要抓住啊!”郭一清又递给了他一块砖头。

  斋西文已经双眼迷离,说:“不错,这是一次机会,但已经没有机会。我要走了。”

  “走?”

  “对,到天涯海角去。我已经厌倦了这个地方,厌倦了官场。我的一个同学在海南办了个公司,他聘请我当副总,年薪六十万元。六十万元抵我一个副处级干部二十年的工资,相当于我多活了多少年,不诱人吗?”

  “佟秘书长放你吗?”

  “他当然不放了,但我什么都不要了,包括人事档案,净身出户。我明天也要不辞而别,今天是去向常委办弟兄们道别的,也想给你饯行,没想到也碰到你去道别。就凭这一点,你说咱兄弟俩是不是冤家?”

  “是,好老兄。”郭一清猛地抱住斋西文,泪如泉涌。

  斋西文也哭成了泪人,但仍安慰郭一清说:“你兄弟还前程远大,要挺住。从明天起,咱俩各奔前程。等再聚首时,咱们再契阔叙旧,一比官道与商道的高低,怎么样?”

  郭一清已泣不成声,只是机械地点着头。

  斋西文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说:“没想到咱们弟兄俩会以这种方式告别。

  真的很感谢老弟,我今天心里特别轻松,因为我把话说完了。”

  郭一清回到家里时,明明正在备战期末考试,他忽然想给儿子做一顿好吃的,尽一下做父亲的责任,于是上街采购了一些菜。他已经指望不上土妮了,自从土妮和他恶毒地摊牌要离婚,特别是从贾春嘴里得知土妮真的和一个男人打得火热后,他已经彻底死心了,唯一牵挂的是明明。尽管明明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但已血脉相融。不管将来明明跟他还是跟土妮,都应该得到很好的照顾。同娟红也说过,她会把明明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养的。

  第二天早上,郭一清五点半起床,路过明明的房间时,看到明明正靠着床在看书。明明的反常行为让郭一清的心一沉,泪又在眼眶里打起转来。

  这是无言的相送。

  郭一清真想把明明带在身边,或者立刻打电话把同娟红叫过来,让她把明明带走。但理性告诉他,现在还为时过早。他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给同娟红发完信息后,手机就关机了,下楼时赶紧开了机。一条短信迸了出来:“你呀,怎么说你好呢?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商量一下,掂起腿就走。吃饭前,我已躲在卫生间哭了一场。九点刚过,我的泪又流出来了。妈妈问我咋了,我说是电视剧太感人了。这时候我才理解了你说的感情是怎么回事。好久没有这么流泪了,挺好。”

  上午八点半,郭一清带着一行八人乘坐两辆越野车,绕道三川市往龙峡县进发。在三川市境内,他给斋西文发了一条信息:请老兄保重,祝一切安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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