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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逆时针:喂,你向谁告别?(2)

书籍名:《麦城谜案》    作者:刘嘉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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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着,张大嘴吞下了一口面,还是习惯了的味道。有些习惯像是吸进肺里的尼古丁一样,越积越深,越来越沉重。电脑里老狼还在唱着,“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不知怎的,麦子今天总是想起蓝天啦、白云啦,夏季里即来即去的雨。似乎是在空屋里生活得太久了,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季节,也迫不及待地想出去看上一眼,哪怕只有一眼,他也会竭力记得更多看到的事物,无论是行人、红绿灯,还是干枯的树枝或层叠的钢筋混凝土建筑。

  呼吸。

  呼,吸。

  如果再次踏上那片葵因为自己而向往的土地,他一定会用这种最为古老的方式来心怀感激,上帝创造呼吸是要人永远都记得自己是属于自然的一部分,很小的一部分,小到可以通过呼吸来分解。

  面吃完,汤也尽了,麦子用纸巾擦去碗中残留的油污,再到洗手间用清水冲洗干净,否则,不论怎样用力,那些浑浊都只会越洗越浓。饿很久了吧,麦子自己想,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白色的床单容易让人觉得脏。躺在节能的日光灯下面,就好像自己已经躺在了拉萨的石板路上,接受温暖的洗礼,而葵呢,就一定会静静地站在他身边,不时地仰起头看看天空,觉得刺眼便用一只手遮住光。

  他喜欢她的这个姿势,似是拒绝,又似是接受,心存念想,满怀希望。

  也只有在这样特别的空间中才能肆无忌惮地幻想,没有任何外力的打扰,就好像中学时物理课本里经常提到的理想条件——容易催生出最为真切的本质。

  不知不觉地竟睡着了,保留下来的那一部分意识紧紧地盯着灯光,仿佛那是迷宫仅有的出口一样。

  “喂,麦子。”

  奇怪的电话就算是在梦里也不把他放过,或许是因为在自己的虚幻空间中,电话的那一边竟开口说话了:“喂,麦子,你还好吗?”不再千篇一律,也终于能把这熟悉的声线扩展些许。

  先是一惊,稳定好情绪之后轻轻地答一声:“嗯,请问你是?”

  “这不重要,”对方显得十分轻松,像是把整个身体全部暴露在赤裸裸的阳光之下,暖洋洋的很舒服,也就不在乎了周围异样的目光。麦子想,他现在一定处于极度放松的状态,阳光把他的每条神经都梳理松弛,头发会把光线反射,有红色的、黄色的、还有蓝色的。“你是住在滨河路31号的307房间中吧?”

  “……你。”麦子很少这样,被猜到心中某处刻意隐藏起来的秘密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不只这些,我还知道你的电话号码是1517650××××,虽然这么说有些画蛇添足,可我说这些是为了让你相信我。我知道你所有的一切。”

  “我知道你所有的一切。”麦子不假思索地重复了一遍。

  “对,没错,我甚至知道你左边大腿的内侧有一小块暗色的胎记。或许葵都不曾注意过吧?”

  “你想要做什么?”他警觉起来,早该留意的,这并不只是简单的恶作剧骚扰电话,他一定有着什么样的目的,为了这个目的,才不得不做这样繁琐的铺垫。

  “没什么,我说过的吧,我只是想让你相信我,好的,再见。”

  “喂……”

  “嘟……嘟……”

  麦子挂断电话,突然被惊醒,慌忙地拿起压在枕头下面的电话来,查一下通话记录,并没有留下痕迹,是梦吧,可是内心里仍是有些惴惴不安。

  连续几天过着没有时间的生活,是有些累了,看下表,还不到5点半,也只是睡着了几分钟或是十几分钟而已,如果没有梦到电话,可能会睡上更久。不过这样已经足够了,现在脑子很清醒,就像是刚刚从放满凉水的浴池中出来一样。想到这里,他便换上了拖鞋,懒洋洋地撑开手臂,走到洗手间把身上的衣服脱干净,从龙头里出来的水很凉,浇在身体上不由得打起冷战来,洗了头发,又在身上涂满了浴液,凉凉地从每个冷觉神经传到脑子里。

  究竟会是谁呢?就连葵都不知道自己这些日子跑去了哪里,或许是她已经习惯了麦子的不辞而别,最初的几次还疯也似的满城市找,直到某天他做完自己的事情后出现在家门口,葵才用力地抱紧了他明显颓废了的身子。再以后,也就见怪不怪了。那么,是谁呢?趁夜色摸进的旅店,若不是房卡上的地址,甚至是自己都不清楚身在哪里。

  那真的只是个梦吗?

  床上的电话在这时候毫无征兆地响起来,麦子怔怔地盯着屏幕上“未知号码”“归属地不详”的字眼,没有去接。过不多的一会儿又继续打来,如此反复了许多遍,像是过去的每一次一样,只要不接,就会一直打,打到没电自动关机为止。

  “喂,麦子。”

  匆匆地按照原本的思路结束掉故事,合上电脑,找出随身的记事本,用钢笔在上面留下些潦草字迹之后丢在电脑黑色漾光的外盖之上,换下穿着舒适的肥大短裤,再套上板式简单的牛仔裤和洁净的毛料大衣,那是他为数不多的深色衣物之一,有葵残留下的洗洁剂的味道。

  好想念家,想念葵子。

  他有时候会这么叫她,如果她妄图嘲笑麦子只是面粉前身的话。

  那么葵子会变成什么呢,油滴?他本该笑笑,然后接着想下去,那些句子很可能会出现在下一个故事中。可麦子只是低下头系紧了鞋带,也没有仔细去想葵之后的那些事情,匆匆忙忙地带了电话钱包,分别装在右侧的衣袋中和裤子左侧的口袋里。锁好门,拿出钱包,再确定一次房卡是不是带着,习惯性的动作,不过之后他就为自己这一无用的举动没奈何地笑了笑。

  只是一扇门的阻隔,他的感觉就像是从夏季一下子踏入了冬天,先是奇怪了一会儿为什么走出来还是没有看到阳光,还有就是……记不起还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不过,天已经黑了吧?

  那怎么会有阳光呢,怎么会有呢?接下来的还是黑暗,空屋之中还有日光灯来引导,而以后,就只能依赖自己那双黑色的眸子了。

  又把衣领上的扣子向上扣了一道,原来已经这么冷了,住进来的时候还不觉得,也可能是习惯了屋里面空调所带来的暖风,突然地走出来,就好像是在病床上躺了几个月的病人一样,得重新去学习走路,学习坐卧,学习生存。

  好在是很快地就适应了,麦子的脸上长着一只北方人特有的大鼻子,中学的生物课上说过,人类是在同自然的长期搏斗中改变并继续繁衍的,那么这高大的鼻子,就是进化的结果。麦子想象不出来,如此高贵的器官,除去能够架起一副厚重的眼镜之外还能做些什么,也没有时间去想,满脑子里只是一句:“走,去桥那边。”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瞟一眼麦子,像是把他当成了背着老婆去与情人私会的惯犯。

  “能快点吗?”

  终于是在第4次点火之后汽车才有了最卑微的价值。“是去哪里?”

  看着麦子恍惚的面容司机又问了一遍。

  “桥的那边,向着铁轨开。”

  “喂,我说老兄,您还真会选地方,我敢打包票,嫂子绝对不会找到那里去的,要不我给您介绍一家旅店,绝对是价格公道……”司机一边开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四只轻巧的轮子载着他们快速地穿行在夜幕下的灯光中。车子一直开,麦子的手也一直地握着衣袋里面的电话机,很多年以前的元旦,他曾丢过一部,是在挤公交车时被小偷摸走的,里面存着208个电话号码,还有许多刻意留下来的照片。

  那晚好像是抱着葵哭了很久,辛苦攒下来的500多条短信就这样地轻易地装到了某个陌生人的衣袋中,如果没有丢,那么在新婚之夜他一定会一条一条地念给她听。

  他在等的一直都没有出现。

  过了桥,从河的这边穿行到另一边,其间过了几个短促的隧道,成角度射下来的灯光交次打在他脸上,不疼,也不痒,只是忽明忽暗的错落会令眼睛不舒服,他伸出手去遮了遮,是葵的习惯动作。

  车子在夜色中穿行得很快,两边的建筑物由高渐矮,路灯也变得稀疏起来,所有的一切都沉浸在浓浓的安谧之中。边上的司机也再没有说话,只是专心地开着车,这一带的道路总有些意想不到的转弯和坡度。麦子把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转向了窗外,景物飞速地后退,拉长成线,消失不见。

  终于,一切都暗了下来。

  下车,付过钱,没有留意到司机眼中一闪而过的那丝惊异,尾灯是照不亮周围的红色。

  “喂,麦子。”

  随即挂掉,打开短信息:“不要担心我,过了今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在城北的铁轨旁,夜色真美。”犹豫了一下,可还是按下发送,不一会儿就有了发送报告,关机。从远处传来了隆隆的火车声,强光打亮了他的侧脸,把影子投到相反的方向去。

  这样,就满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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