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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六指》    作者:鲁班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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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这是一片幽深的黧蒴树林,林中光线暗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肉般的臭味儿,耳边听到一阵“嗡嗡”的嘈杂声,可以看见前面有成团的绿头苍蝇在飞舞着,个头奇大,翅膀扇动的声音格外响亮。

“好奇怪的苍蝇啊。”我惊异的说道。

“嗯,它们是‘腐尸覃’的守护神。”石惹师傅回答。

“守护神?”我更加诧异了。

“林中有些动物和虫子喜食菌类,像野兔啊,小的如蚂蚁等等,这些苍蝇守护着‘腐尸覃’,免遭侵害。”石惹解释说道。

“那它们会攻击我们么?”我流露出一丝担心,当然小小的苍蝇何惧之有?

石惹老人微微一笑,道:“晚上捆个火把熏熏就可以了。”

夕阳西下,林中透下一缕阳光,照在了荒芜的土包上,这是一座赶脚人的坟。树林中阴暗潮湿,坟包上面生着青苔,其上长着一个拳头大的绿色扇状物体,反射着绿莹莹的光,如宝石一般。

“对了,那就是‘腐尸覃’。”石惹老人默默地望着当年赶尸人的墓冢,嘴里叹息着。

我好奇的盯着,终于慢慢的看清了,那的确是一株蘑菇,上面密密麻麻的落满了绿头大苍蝇,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晶莹的翠绿色。

“我看见了……”我喃喃说道。

“先不要过去,等到太阳落山才能采摘,”石惹伸手拦住了我,“你等在这里,我去折点松枝做个火把。”

老人走开了,我抬头望了望天空,夕阳就要落下,树林中已经慢慢的弥散着朦胧的雾霭。

我的生命有救了,一种酸酸的感觉从心底里油然而生,是淡淡的忧伤,或许是乡愁。我想起了简朴温馨的家、香脆的臭豆腐,还有驼背老爹……

我累了,哪儿都不想去了,皇甫哲人也好,连体鬼婴也罢,道长,小明只想过回到以前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

石惹师傅终于回来了,怀里抱着一捆新鲜的松枝,他熟练的扎起了一支火把,“孩子,太阳落山了,我们可以摘蘑菇了。”

老人自怀中摸出一个小皮袋,袋上还镶嵌着几颗绿色的玛瑙和一弯有着图案的钢条,“赶脚人还是喜欢用火镰。”他嘴里一面叨咕着,自袋里取出火石与艾绒,猛擦几下后点燃了艾绒。

一股青烟冒起,多脂的松树枝“腾”的燃烧起来了,浓烟中夹杂着松油的香气,老人举着火把,来到“走脚冢”钱,面对着土坟包,口中念念有词,好像是说“打扰前辈了……”云云。

呛人的烟雾笼罩在坟包上,“嗡”的一声,绿头蝇们一哄而散,露出了“腐尸覃”的真面目。

这是一株黑色的蘑菇,拳头般大小,半球型的伞盖呈乌黑色,伞柄有手指头粗细,网状的伞褶内发散着阵阵恶臭。

石惹师傅上前,手抓住伞柄,轻轻的摘下了“腐尸覃”,小心翼翼的捧到了我的面前:“孩子,揣好了,这是唯一的一株,来年才会有新的覃生出呢,这小东西能救你的命。”

扑面而来的恶臭令人作呕,“好臭啊……”我接过腐尸覃,肺内屏着气说道。

老人微微一笑,“良药苦口,以毒攻毒,切记一定要在黎明前服下。”

我点了点头。

“走,老爹带你去借母渡,还要走十里山路,我认识那儿的人家,可以煎药。”石惹老人说道。

借母渡是沅江与酉水溪之间的村庄,聚居的大都是苗族人,村东有一条县道经过,通长途汽车。

月亮升到头顶的时候,我们赶到了借母渡。

村庄里的人们已经睡了,看不到一丝灯火。

沿着沙石路走近村子时,有夜狗发现了生人,随即“汪汪”的狂吠起来。

石惹上前敲着路边一户人家的木门,须臾屋内掌起了油灯。

“哦,原来是石惹医生啊。”开门的老阿婆认出了石惹。

“婆婆,这孩子病了,想在你这儿煎壶药。”石惹说道。

“当然可以,快请进来,饿了吧,我去拿粑粑来吃。”老阿婆热情的招呼着。

“不啦,我还有事要办,这孩子就交给婆婆,等他身子好了再走吧。”石惹婉言谢绝了,我知道,他老人家还要继续连夜赶尸。

告别了石惹师傅,我随着阿婆进了屋。

“孩子,你身上怎么这么臭呢?”老婆婆嗅了嗅鼻子,惊异的问道。

我苦笑着自怀里取出了那株“腐尸覃”,不好意思的说道:“婆婆,是这药蘑菇的臭味儿。”

“哦,”老婆婆关切的说道:“孩子,你得了什么病?”

“中了蛊毒。”我回答道。

“蛊?”婆婆的眉毛扬了起来,“怪事,这害人的东西,好多年以前就没有啦。”

“婆婆,我饿了。”我岔开了话题,而且也真的是饥肠辘辘。

老阿婆端上来一些蒿菜粑粑,这是用糯米、黏米和白蒿为原料,包上剁椒肉丁再以桐树叶扎紧蒸熟的湘西小吃,又糯又香、色泽嫩绿和柔软哄口,我一口气吃了七八只。

阿婆取来土陶药壶,装满了水后架在柴火上煮,我小心翼翼的将“腐尸覃”放进壶水中。

“要煎半个多钟呢。”阿婆对我说道。

浓烈的臭味儿混合着水蒸气在屋里弥漫着,令我想起了城隍庙前的臭豆腐,唉,人生世间真的是变幻莫测啊。

眼下虚足道长也不知怎样了?公安局不会找我那驼背老爹的吧?另外,文物管理处的苏主任肯定气坏了,没准儿连我的饭碗也要搞砸了……我坐在药壶旁边的小凳子上,脑袋里不住的胡思乱想着,随着药壶咕嘟嘟的沸腾声,那腐尸般的臭味儿渐渐消散了。

“哦,孩子,药已经煎得差不多了,赶紧趁热喝吧。”老阿婆用勺子在药壶里搅了搅,“腐尸覃”已经煮化了,于是拿来一只粗瓷大碗,端起药壶,轻轻的将药水倒入。

我目光望着大碗,药水是黑色的,像墨汁一样,有股淡淡的腥气。

我感激的望了阿婆一眼,双手去端药碗……

“汪汪汪!”房前突如其来的狗吠声吓了我一跳,扭头望去,门倒撞了开来,几名持枪的武警士兵闯了进来,走在头里的是位瘦小的警官。

“你们这是……”老阿婆惊愕的望着他们。

“你!姓名?”警官一指我,厉声喝问道,那些士兵的枪口全部对准了我。

完了,终于抓到我了!唉,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腐尸覃”喝了再说,想到此,我猛地端起烫手的大碗凑到嘴边便喝……

“啪”的一声响,一名士兵机警的用刺刀挑翻了我手中的药碗,扣在了地上,黑色的药液与地面接触,冒起了一丝白气。

“哼,想喝毒药自杀么?皇甫小明,没那么容易!”警官嘲弄的看着我。

“不准碰我的药!”我大吼一声,起身去夺撂在地上的药壶。

可是那瘦小的警官动作更快,抬起腿来一脚,药壶踢飞了出去,径直撞在墙上摔破了,剩余的药液全部洒在了地上。

“你!”我气愤至极,妈的,那可是救命的药啊。

“皇甫小明,你涉嫌故意杀人,而且畏罪潜逃,现在逮捕你,”警官手中晃动着一张通缉令,嘲讽道,“嗯,比照片上瘦了不少,潜逃的日子不好受吧?”

完了,药没了,一切都玩了,我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搜查他的身上,看有没有凶器。”警官板着脸命令道。

上来两名士兵扭住我的双手了拖起来,并拷上了手铐,一面拍打着周身。

“只有一个小娃儿雕像。”士兵掏出了那具石化胎,报告说道。

警官瞥了一眼,似乎并不在意,摆了摆手,士兵仍将雕像放回我的口袋,押着朝门外走去。

“他是一名杀人逃犯。”身后,那警官在向老阿婆解释说道。

出了门,我被推上一辆警车,一路连夜朝县城驶去。

第26章

在车上,警官用对讲机报告说,已经抓住了逃犯皇甫小明,圆满完成任务。

我催头丧气的坐在车上,听明白了,原来警方在山里抓住了虚足道长,认为我就隐匿在了这一带,因此于方圆数十里设卡布控。守候在借母渡的这一组,半夜时分发现村里狗吠的不正常,于是挨家搜过来,终于将我擒获。

凌晨时分,车子到达县城,驶进了县人民医院的后院落,那排平房正是虚足道长带我破窗潜逃的传染病隔离室,门口站着两名荷枪武警士兵。

警官命人开了锁,推门而入。

“嘿嘿,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喂,看看是谁来了。”那警官揶揄道。

我被带进了屋内,吃惊的看见那张简陋的病床上,虚足道长直挺挺的躺在那儿,一条右腿已经整个的打上了石膏,并以夹板固定着。

“小明,你来了……”道长望见了我,苦笑了一下。

“道长,你受伤了?”我轻轻抚摸着道长缠满绷带的大腿,难过的说道。

“你们慢慢聊吧,”警官挥了挥手,说道,“皇甫小明,你老家公安局已经派人前来,天亮后将会押解你们回去受审。”

那警官出去了,门外“咣当”一声上了锁,并高声吩咐道:“你们看住了,这回可不能让他们溜了。”

隔离室里静悄悄的,只剩下了我和道长两个人。

“小明,找到‘腐尸覃’了么?”道长急切的问道。

“找到了,”我点点头,心中一酸,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药都煎好了,可是却被那狗丨日的坏警官给踢掉了……”

“啊……”道长闻言惊愕不已,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没有了,石惹师傅说借母溪明年才能生出新的覃来。”我带着哭腔说道。

虚足道长叹息了一声,幽幽说道:“命中该有此一劫啊。”

“道长,您的‘鬼索’。”我解开上衣纽扣,准备将其还给他。

“不,小明,你先暂时带着它,或许会有用的。”虚足伸手止住我,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

“道长,”我坐在凳子上,头伏在虚足的腿上,连日来的折腾,自己已经感觉精疲力竭了,“我累了,还有两天,我现在只想在临死之前见老爹一面。”

道长慈悲的拍拍我,“睡吧,孩子。”

天亮后,随着门锁开启声,我幽幽的醒转。

“吃早饭了,然后还要赶路呢。”那个瘦骨嶙峋的坏警官推门进来,身后有护士端着一盆稀饭,还有馒头花卷咸菜之类的早点。

我一点也没有胃口,在道长的劝说下,最后勉强喝了碗稀粥。

八点钟,我仍旧铐着双手被押上了一辆装着铁栅的囚车,道长则是用担架抬上来的,几名荷枪的武警坐在车内,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

囚车出了医院,鸣着警笛一路朝着阔别多日的家乡驶去。

车窗外,熟悉的小县城渐行渐近,我的眼睛湿润了……驼背老爹,你在家里还好么?小明回来了,可是,是被抓回来的。

囚车警灯闪烁着驶过县城的街道,拐进了县公安局看守所,我扒着铁窗向外张望着,看守所铁门外站了好多的警察,抓住了越狱杀人逃犯,毕竟是这个湘西小县城里的头等大事。

我垂头丧气的走下了车。

“皇甫小明,你越狱的本事不小啊。”那位曾要我写材料和蔼的老警察上下打量着我,摇头说道。

“我没杀人。”我嘴里嘟囔着,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我和虚足道长被分别关押在两个房间里,时间不长,就有警察前来提审我了。

审讯室里,我坐在椅子上,手铐已被除掉。

“我没有杀人。”我揉着手腕,目光坚定的说道。

预审员是一个胖警官,慈眉善目,可能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哦,你没有杀谁?”他笑眯眯的问道。

“独眼萧老头,还有吴子檀。”我回答。

胖警官笑了,接着一连串的发问道:“你既然没有杀人,为什么要从拘留室里逃走呢?拘留室的铁栅是直径12毫米的圆钢条,普通人双手的力量是无法拗弯的,你是如何做到的?另外,铁窗外面倚着一根粗大的树杈,上面留有蹬踩过的痕迹,你不能否认有人救你出去的吧?皇甫小明,你的同党是谁?”

我愣了,唉,老爹啊,我说过这样会弄巧成拙的,现在怎么解释呢?总之,我不能将你老给说出来呀。

胖警官见我不答话,嘿嘿冷笑了一声,道:“你不说我们也知道,就是协助你逃亡的那个老道士,对么?”

“不是!绝对不是他!”我脱口而出。

“那么是谁?”胖警官紧追不舍。

“是……”我支支吾吾的回答不上来。

一阵倦意慢慢的涌上来,周身又开始冒汗了,黏糊糊的,我撩起上衣,发现前胸和肚皮上的汗毛孔已经渗出了鲜红的血滴,紧接着手臂以及脸上也淌下血来,同时,意识也在慢慢的丧失,我知道,尸降第二次发作了。

“怎么回事?他这是怎么了!”我耳边依稀听到了胖警官急促的叫喊声,还有身边杂乱的脚步声。

不知过了多久,我渐渐的恢复了知觉,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白色的天花板和墙壁,鼻子里闻到了刺鼻的来苏儿消毒水的气味儿,这是什么地方?我竟然赤丨裸着躺在床上,身上面盖着白色的被子。

“目前,病人失血休克,需要紧急输血,不然恐怕永远醒不过来了。可是RH阴性AB型血太罕见了,我们县城医院根本没有,必须要上省城去调。”那是一名穿白大褂的医生在说话。

“嗯,你们马上和省里联系,另外……他的家人血型应该会相同吧?”这是胖警官的声音。

“完全有可能。”那医生回答道。

“我马上去安排。”胖警官匆匆走出了房间。

“恒河绿猴子……”我下意识的喃喃嘟囔着。

“他醒了!”身旁的女护士惊喜的说道。

医生俯下身来,翻了翻我的眼皮,嘴里说道:“奇怪,怎么自己醒来了?你在说什么?恒河绿猴子?”

“还剩下一天了……”我喃喃说道。

开门的声音,胖警官回来了,急切的问道:“医生,嫌犯醒过来了?”

“嗯。”医生应着。

“皇甫小明,虚足道长对我们讲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胖警官俯下身来,眼光犀利的投射下来。

“警官,对不起,病人现在身体极度的虚弱,神智仍是不清,暂时绝对不能够交谈,需要休息。”医生急忙制止了胖警官的问话。

“好吧,我就在走廊那头的休息室,嫌犯的神智一恢复,请即刻通知我。”胖警官无奈的走出了病房。

“我……的衣服。”我有气无力的说道,每当尸降发作过后,身子就像虚脱了一般。

“你的衣服已经全被鲜血浸透了,我们给你准备了一套病服,就放在床头柜上,你要是想穿的话,叫护士帮你。”医生亲切的说道。

摸了摸腰间,“鬼索”还依旧系在那儿,“雕像,我的雕像呢?”我想起了石化胎,于是急切的问医生道。

“都是成年人了,还挂着铃铛带着娃娃雕像,喏,就压在床头柜衣服的下面。”那医生笑了。

我轻轻掀开被子,自己身上的血迹已经擦拭干净了,于是请求道:“你们可以出去么?我想自己换衣服。”

护士抿嘴一乐,同医生一道开门去了走廊里。

我伸手抓过蓝条的病号服,裸婴石化胎静静地躺在柜子上。唉,反正生命也只剩下最后一天了,你也是个苦命的六指之人,未等出世便夭折了,同病相怜啊。

“嘎吱吱……”声响,我侧头朝窗户望去,发现窗扇悄悄地的打开了,有只手自外搭上了窗台,我一眼便看出来了,那只干皮老手上生着六根手指……『TXT小说天堂经典书库http://xiaoshuotxt.com/』『电子书下载http://txt.xiaoshuotxt.com/』『幻魂文学网http://www.huanhun.com/』

“老爹!”我愕然的说道。

“嘘……我来救你啦。”老爹佝偻着驼背自窗口爬了进来,我此刻惊讶的发现,短短的一个月不到,他已是满头的白发,那张脸苍老的也几乎认不出来了。老爹一面示意我不要作声,同时颤颤巍巍的帮我穿上了病号服。

“老爹,我不想再逃啦。”我身心俱疲的说了声。

“不逃等死么?哈宝(傻子)!”老爹板起了脸,不由分说的抓住我的手臂,将我驮在了他那隆起的驼背上。

石化胎……我赶紧伸手抓起柜子上的裸婴像。

老爹驮着我从窗户爬了下去,落在了草地上,病房是在一楼,窗户也不高,老爹是驼背,因此翻窗困难了些。

院子里生长着许多花灌木,没有人注意到我俩,老爹背着我在树丛的遮蔽下悄悄地绕着出了医院,沿着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逃去。

太阳落下山去,天色渐渐的黑了,我伏在老爹的驼背上,迷迷糊糊的又昏迷了过去。

第27章

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了一间陌生的屋子里,昏暗的电灯泡发出暗淡的黄光,空气中隐约带有一股淡淡的檀香烟熏气味儿,沁人肺腑……咦,这种味道似乎在哪里闻到过?对了,在老挝的小庙,帕苏姆的房间内,我终于想起来了。

老爹背对着我坐在床边上,正在暗自的抹着眼泪,高耸的驼背微微抽搐蠕动着。

“老爹,这是哪儿?”我虚弱的喘息道。

“小明,你醒啦!”老爹转身惊喜的说着,顾不得揩去眼角的泪花,但随即脸上又浮现出深深地忧伤,“小明,你的身体怎么这样虚弱,到底得了什么病?”

眼望着老爹苍老忧郁的面容,我实在不忍心告诉他,若老爹知道我还有不到24小时的寿命,他肯定会急死的,而且又完全束手无策。

“可能是累的,不要紧,老爹……这是什么地方?”我迷茫的问道。

“这,这是一个朋友的房子,咱家反正是不能回去的,警察肯定早已经赶过去了。”老爹支支吾吾的说道。

“老爹……”我欲言又止。

“小明,你想说什么?”老爹关切的问道。

“唉……”我就要死了,可是心中的疑问若是不说出来,真的是会死不瞑目呢,于是小心翼翼的说道,“老爹,我去了老挝。”

老爹愣住了,猛然间,面部肌肉扭曲了,冰冷犀利的目光直视着我,但随即眼神又慢慢的变得柔和了。

“唔,那你都见到什么了?”他若有所思的问道:

“一座坟墓,一九七一年九月七日,刻着皇甫哲人名字的坟墓。”我缓缓的说道,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

老爹半晌没有吱声,最后轻轻说道:“小明,那不是我。”

“墓穴中的骨殖,生有六指……”我的声音颤抖了。

“小明,你今年二十五岁,那座坟墓至今已经有三十年了,你想想,那怎么可能是老爹呢?”老爹不自然的嘿嘿干笑了两声。

“可碑上刻着的名字和墓里面的六指……”我迷惑不解的说道,“老爹,你以前告诉我,死在老挝的是吴子檀,你是在骗我。”

老爹面色苍白,双眸阴郁,脸颊上的肌肉轻微的痉挛着,显露出一丝极痛苦的表情。

“那遗骸不是吴子檀?”我说道。

“不是。”他轻声道。

“不是皇甫哲人?”我疑惑的说道。

“也不是。”他的声音更低了,仿佛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

“那么是谁?”我诧异的追问道。

“是……占巴花。”老爹眼角缓缓淌下两行泪水。

昏暗的灯光下,老爹忧伤的目光望着我,讲述尘封了三十年的往事……

那是一九七一年的雨季,印度支那战争还在继续,中国筑路工程地质队驻扎在湄公河边。队里测量员皇甫哲人,年轻英俊,聪明好学,习得了一些寮语,因此队长吴子檀经常派他联络施工地段附近的山寨,交涉一些事情。头人的女儿叫占巴花,那年只有十六岁,她喜欢上了皇甫哲人,后来俩人私定了终身。数月后,皇甫哲人染上了瘴气,浑身出血,医生称之为“出血性疟疾”,眼看就快要断气了。占巴花找到了降头师帕苏姆,求其施救,帕苏姆不允,因为救皇甫哲人的命,巫师需自断一指。占巴花意志坚决,她在雨中跪在庙前三天三夜,并告诉帕苏姆,自己已经怀了皇甫哲人的孩子。姑娘的执着感动了帕苏姆,可是这时候,皇甫哲人已经断气了,临死前口中还一直不停的念叨着占巴花的名字。

皇甫哲人的遗体安葬在孟塞省中国筑路工程队的烈士陵园内。是夜,帕苏姆与占巴花偷偷的掘开了墓穴,切下了巫师的一根小手指,鲜血涂在了皇甫哲人的额头上,施以降头术,终于在黎明前,令皇甫哲人活了过来。

不料,这中间出现了致命的差错……

被施降头术醒来之人,睁眼后会即刻召唤亲人的名字,此时亲人万万不可答应,否则降头反噬异常的凶险,此禁忌帕苏姆已经百般叮嘱了占巴花。皇甫哲人醒来后第一句就呼喊着占巴花的名字,可怜占巴花竟然情迷意乱的答应了,破了禁忌,结果降头反噬,占巴花口喷鲜血,肚腹爆裂,她为了救心爱的人,自己却死去了……

老爹说到这儿,早已经泣不成声了。

我默默无语,深深的被这个凄婉的故事打动了。

原来墓穴里遗骨的六根手指,其中一根是帕苏姆的……我含着热泪坐起身来,一把抱住了老爹,哭着说道:“老爹啊,是小明对不起你……”

老爹将我搂在怀里,我的头枕埋在他的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

“小明,是老爹对不住你呀,你这个苦命的孩子,从小就没了娘……”老爹伤心的抽泣道。

我在爹的怀里安然的入睡了。

“哗哗”的水声唤醒了我,我眯着眼睛盯着暗淡的灯泡好一阵子,才清醒了过来,流水声是从这所房子的卫生间里传出来的。

后半夜了,大概是老爹又在冲凉了。

我感到尿憋,于是爬起身来,晃晃悠悠的朝着卫生间走去。

我推开了门,顿时惊愕的毛骨悚然……

淋喷头在洒着凉水,老爹佝偻着身子,双手向两侧探出,僵硬的站在水流之中,仿佛中了邪一般。灯光下,他的后背驼起处,硕大的粉红色肉丘隆起,起皱的皮肤中间露出来一道肉褶,肉褶中端坐着一个赤裸的怪婴,皮色呈蜡黄色,两只小手正在搓洗身子……

那怪婴打了个哈欠,吃惊的转过头来,呲着黑褐色的牙床,内里长着两排尖利的小牙,血红色的双眸直射向我,嘴角上挂着白色的口涎……

我惊呆了,浑身战栗,天呐!这是个什么东西?

此刻,我终于明白了,老爹为什么总是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冲凉……

我下意识的将手伸入腰间,解开了虚足道长留给我的那根“鬼索”,握在了手中。

怪婴犀利的目光望见了这条朱红色,一端系着“锁魂铃”的“岳麓鬼索”,面现诧异之色,随即脑袋上的茸毛直立起来,嘴唇后缩,尖牙毕露,“吱”的一声怪叫,竟然凌空扑了过来……

我大惊失色,忙不迭的将手中的鬼索甩出。

半空中,那鬼索似乎有灵气一般,抖动着迎向了飞扑过来的怪婴,铜铃在颤抖着,尽管我听不见铃声,但我知道,它会发出强烈的次声波,极具杀伤力。

怪婴仿佛十分惧怕次声波,两只小手紧紧地捂住了耳朵。就在这时,鬼索“嗖”的闪电般缠住了怪婴的脖子,并急速的收紧,勒得怪婴脑袋膨胀变形,面色变紫,两只血红色的眼睛向外凸起,“吧唧”一声摔在了卫生间的水泥地上。

那怪婴两眼喷火,小手死死的抠住“鬼索”,嗓子眼儿里挤出一丝凄厉的尖叫“一坡……”

肢体僵硬如雕塑般的老爹浑身一颤,猛然转过头来,见状大吃一惊,急忙合身扑上,两手抓住越缠越紧的“鬼索”,用力朝反方向松解开来。

“岳麓鬼索”是嘉靖年间云麓宫李可经道长的法器,曾锁住过长沙城里的各种邪祟不净之物,因而有“岳麓鬼索三千丈,缚鬼长沙百万家”之说,但其内蕴含的能量对正常的普通人却是丝毫作用不起的。

老爹轻易的便解开了缠绕在怪婴脖颈上的鬼索,拿在了手里,然后转过脸来面对着我,似笑非笑,表情十分的怪异……

怪婴松脱了束缚,顿时眼露凶光猱身而上,直接蹦到了我的肩头,双手揪住衣领,张开利齿便向我的颈部咬下。

我惊恐至极,双腿软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路赛,不能!”老爹吓得面如土色,忙不迭的急叫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身上病号服的口袋里有物体“嗖”的窜出,奋不顾身的扑向了怪婴……我眼角的余光清晰的瞥见了,那物体竟然就是一直带在身边的那具鬼婴石化胎!

鬼婴石化胎抱着怪婴一同滚落到了地上,随即两个小东西便凶狠的拉扯撕咬了起来,不时的发出“吱吱”惨叫声。

我早已是惊得目瞪口呆了……天呐,它们究竟是些什么东西啊!

“路赛,别打了!你是矮,它是农赛……”老爹声嘶力竭的吼道。

可是两个小东西仍旧相互厮打着,根本不听老爹的。

老爹涨红了脸,怒气冲冲的抄起地上的铁皮水桶,反手“呼”的将它们统统扣在了下面,然后踏上了一只脚,只听得铁桶内叮叮咚咚一阵乱响,随即便沉寂了下去。

老爹抬起脸来,愧疚的目光望向了我,面目表情尴尬至极。

“你,你们究竟……是什么?”我结结巴巴的问道,身子一步步的向后退去。

“小明,我……”老爹面红耳赤的支吾道。

此刻,我的思维已完全混乱,大脑仿佛一片空白,“啊”的大叫一声,转身拉开房门,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夜空繁星点点,北斗西沉,已经是后半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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