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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图拜与苏丽娅(6)

书籍名:《欢痛》    作者:玛哈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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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这位女士娓娓道来,讲起玫瑰花的故事,仿佛她就是玫瑰花似的———那岩洞老人给牧人讲了他洞里纯洁的蜡烛之后,一边转圈一边唱道:

  梦想如同蓝色的火焰,茫茫思绪中去了又回。

  你的思念将她心点燃,她浴火重生去了又回。

  唱罢,老人说道:

  “就为此,我将帮助你。现在你到月亮爱人那里去吧。”

  牧人跨上一匹骏马,向远方的崇山峻岭奔去。他走了很久很久,一路上不时想着当月亮将自己的馨香洒向大地时他该如何保存它。他终于到了湖边。夜幕里,

  湖面显得十分平静,漫漫洒洒,仿佛与夜的黑色连成一片,延伸到没有尽头的幽深夜色中。天亮了,湖面发出闪光,美丽动人,像是幸福之眼放射的光芒。

  牧人坐在一棵树下,等待月光洒满湖的心。他沉浸在安全、安静和安逸的感觉中,接下来他觉得头微微发晕,身体慢慢发软,困意攫住了他,他睡着了。睡梦中,一些馨香的颗粒落在他脸上,使他醒了过来。他急忙打开那个精致的小盒子,把一颗颗香气扑鼻的光粒收藏在里面,然后他离开这个地方,不知去了哪里……

  这时萨拉打断玫瑰花,问道:

  “他的情人花蕊姑娘怎么样了呢?”

  玫瑰花回答:

  “她呀,在漫长的岁月之后,建了一个静谧的花园,静谧得就像她的眼睛一样。她的心牵引着她的手指,每织好一段地毯,她就用双手在上面轻轻抚摸,她几乎能感觉到田野的微风徐徐吹过,吸附着大地的芳香。织好后,她要把地毯拿到外面,好让它见到太阳。”

  萨拉两眼放出惊奇的光,怔怔地看着玫瑰花:

  “那……那你是花蕊姑娘做的!”

  玫瑰花回答道:

  “不错,我们都是她创造的。在我们无语的图画上,我相思的每一声叹息或者欢乐的每一次笑声;在我们沉默的脸庞上,我忧愁的每一滴泪水或者快慰的每一个泪花;在我们平静的形体上,我痛苦的每一缕思绪或者喜悦的每一个灵感;在我们沉寂的嘴唇上,我脱口的每一个妙语或者道出的每一种辛讽———无不是她手下的杰作。她让我们成为希望与悲伤的混织品,织机上的每一次拉动都会催生一朵玫瑰。我们拥有丰富多彩的生活,我们记下独一无二的传说。”

  萨拉惊羡地说:

  “哇,太伟大了!在她的编织记忆里,你们中的每一个都承载着某一个人的生命!可是,相爱的情人最后是否相会了呢?”

  “当然啦!当然啦!”玫瑰花说着,继续讲她的故事———当牧人见到花蕊姑娘时,他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上前去,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牧人思绪万千,多少年来他的苦苦思念,多少年来她的忠贞不渝,仿佛一下子都涌上心头。姑娘和他原先记忆中的一样,丝毫没有改变。而他,如今已是白发苍苍。他更加安详、温柔地看着她,拿出装着月亮眼泪的盒子,将月亮的馨香轻轻地擦在她的额头。姑娘抬起双眼,脉脉含情地望着他,伴着自己的微笑将头伏在心上人的肩膀上。

  “他没说什么吗?”萨拉急急地问。

  “啊,萨拉!”玫瑰花回答她,“牧人一直沉默着,而我现在将把他的话语藏在沉默之井。萨拉,常言说得好:一切尽在不言中啊!”

  过了一会儿,她问:

  “你会唱歌吗,萨拉?”

  “不会。”

  “那好,等我们再次见面时,我教你如何像玫瑰一样歌唱。”

  说完,玫瑰花唱了一支歌:

  你要努力去把理智寻找,将宝藏的恩惠护守牢靠。

  平和的心态能使人明白,纵是池塘也有丰盛回报。

  专注付出将它精心装点,不必为小人把心神费劳。

  宇宙间的宝石无论多重,若灵魂低下便不值分毫。

  女士沉默了。我好奇地问她:

  “您是如何知道这个故事的,我的女主人?”

  “我怎么会不知道我父母的故事呢?!”她答道。

  我大吃一惊,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听她又说:

  “阿丝玛,把陌生人带进来吧。”

  我胆战心惊,虽说她口气十分温和,但刚才发生的事情仍让我心有余悸,原先的好奇心早已荡然无存。阿丝玛将幕帘拉开。我起身低垂着眼睛走进一个别致的天篷。女士坐在一张可以看到花园和池塘的床上,周围摆满插在水晶雕刻器皿中的鲜花,耳畔是鸽子的咕咕叫声和清风与幕帘的嬉戏声。女士说:

  “阿丝玛,你去对萨德讲我有话跟他说。”言罢她转向我:“法利斯,你还想听别的故事吗?”

  我这才抬起头,心想她一定是位有倾城倾国之貌的女人,而我看到的却是一位风韵犹存的老妪,也许她年轻时比仙女还要美丽。她眼睛的颜色像丁香花,嘴是半透明的,像一朵鲜嫩的玫瑰,牙齿犹如排列整齐的一颗颗珍珠,头上围着蓝色纱巾,一条雪白的、又粗又长的辫子过肩,几乎垂到她轻盈、纤细的腰上。我对自己说:“法利斯呀,这样的女人你今生恐怕难得再见了。假如你虔诚祈祷,但愿真主让你在天堂遇到她的女儿。”

  “我问你呢,孩子!”女士提醒我,“你还想不想听别的故事———往日的萨德的故事。”

  我有点难为情,因为刚才我明显因她的美貌走了神儿。而她对这样的情况似乎早已习以为常。我说:

  “我是您慷慨的受益者,愿洗耳恭听。”

  她讲道:

  “法利斯,往日的萨德他每天都出去,坐在那里望着大海,盼望时间能把他的儿子送回来。他总在叨念:我本该是有儿子的,但大海夺走了他。”

  我问:

  “他那个想入非非的儿子没有泄露的秘密是什么呀?”

  “萨德以为女士不知道这个秘密,觉得如果告诉她,情况会大不相同。”

  “您就是住在天上的女士?”

  “目前还不是,但愿不久的将来能是。”她接着说,“你见到的这个往日的萨德,当初是我让他住在了这里,负责照看我丈夫的马匹。从他还是个小伙子的时候他就爱上了我,但他从不对任何一个人透露他心底的爱,直到由于长期的憋闷岁月让他失去了理智,疯掉了。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的爱就是他的儿子没有向我透露的秘密,于是大海便夺走了他。萨德天天盼着儿子回来,就像声音等待回声。”

  讲完萨德的故事,女士问我:

  “你听见了吗?”

  我竖起耳朵,远处传来一阵充满忧伤的笛声,如同那位老人所在的岩洞中蜡烛跳舞的声音。

  “多好听啊。”我对她说。

  “这是萨德在和我说话,他从不用言辞与我交谈,因为他知道我就要死了……”

  “不!”我难过地说,“愿真主保佑您长寿、健康!”

  “他们告诉我,不到一个月我在尘世的时间就要结束了。孩子,你还想听别的故事吗?”她问。

  “嗯。”我下意识地答应着。不知道为什么,一种伤感此刻忽地涌上我的心头———为萨德的呻吟,也为像她这样的女士即将离世。

  她微笑着问我:

  “孩子,你为何要悲伤?”

  “我不想您死去。”

  “为什么呢?我已经活了九十多岁了。”

  我想避开关于她死的话题,遂问:

  “萨德晓得你知道他的爱吗?”

  她否定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我又问。

  “你真的觉得大海会杀死他的儿子?”她反问。

  “您是说他根本没有儿子?!”

  “是的。但萨德总以为,倘若某天他向我袒露了这个秘密,事情就会大不相同。所以他的儿子———其实是他的希望———希望那个不存在的儿子能对我说出他的心声。但我是知道的,有些事情永远不会发生。”

  “您爱他吗?”我问。

  “像他这样的不止一个。”她没有正面回答我,“听着,孩子,很多人都爱上过我,有些人可以表白他们的心迹,有些人则不能。而我是不能进入他们所有人的生活的,我只能活在他们的脑海中。”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又说道:

  “事情正如我对你所讲,活的东西是关不住的,自由的人是奴役不了的。

  法利斯,你该知道,你肌体中的任何部分你都不能奴役它,即便是暂时关住也是为了将来的释放。人类中睿智者的一生就是释放和解放的一生。假如你的心得到释放,肌体的其他部分也会随之解放。那时,你将用自由者的眼睛看待一切,用坚定者的腿脚走遍四方,用慷慨者的手掌与人相握,用博学者的舌头讲话叙事。你将听到终极的旋律,闻到宁静的清香,具备所有美好的品味。除了这些,难道还有别的什么让我劳神吗?”

  这时我对她说:

  “那个故事后来怎样了呢,女主人?”

  “我会给你讲花蕊姑娘女儿的故事的。”她回答。

  “我能遇到花蕊姑娘的女儿,真是天大的好事啊!”

  “法利斯,你要知道,一切都有定数。所有命中注定的事我们都将遇到它,即使我们意识不到它。所以你要当心凯沙兰白斯呦。”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的天啊,什么是凯沙兰白斯啊?”

  她没有笑,说道:

  “他就是那个将宝藏藏在沙漠里,然后用浮云影子记下位置,过后找不着而把宝藏遗失的人。”

  我又笑了起来:

  “我敢发誓,我们每个人都是凯沙兰白斯。”

  女士没再说什么,开始讲她的故事———想当年,我的生活比想象中的来世还要好。我骑上骏马,驰骋在绿色的山野,想去哪就去哪,骑术再好的男人也追不上我。回来后,被当作掌上明珠的我,立刻被父母的慈爱所包围,知心女友陪我夜谈,我们在花园里尽情玩耍、歌唱。我们无忧无虑,只有一点小烦恼或者说小小烦恼。

  直到有一天,爱情光顾了我的心。我恋爱了,我的世界充满了让人感到美妙的事情和令人备受煎熬的希望。向我求婚的男人高贵而慷慨,真主给予他的恩惠使他几乎成为完美的人。我度日如年,不知每天做什么好,盼望时光里的一天快快把我送到他那里做新娘。

  时光仿佛也有情有义,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一个新娘该有的最好的东西我都有。我和送亲的驼队一起向我丈夫的小城走去,心里洋溢着幸福与荣耀。

  那一头,我的丈夫正等待着迎接自己的心上人……

  谁料天有不测风云,顷刻间我落入魔掌。一伙强盗劫住了驼队将我抢去准备卖掉。我只觉得:绝对不可能在一个生下来便自由自在的人身上发生的事情竟然发生了。我叫天天不应,想死死不成。在我的指尖就要触摸到幸福的一刹那,命运却突然将我推下万丈深渊。

  常言道祸不单行,我虽说活了下来,但没过几天我便被卖给了一个土财主,看上去强盗们正是为他把我抢了来。他成了我的丈夫,我只得与他生活在一起。他很爱我,其程度比萨德的有过之而无不及。而我却不能宽恕他的泪水交易,也就是强行让一个不情愿的女人做他的妻子并像俘虏一样将她囚禁。

  也许这也是我命中注定之事,因为我被抢来的那天正穿着新娘美丽的嫁衣。

  亲人给我的陪嫁中,只有我戴的一对耳环,没有在大祸临头的那天被强盗从我耳朵上抢走。我让阿丝玛卖掉了一只,好用这钱买我的殓衣。我对自己发了誓,无论我要靠丈夫的钱生活多久,在我去见主的时候用的一定得是自己贞洁的钱。

  这时,我问女士:

  “那另一只耳环呢?”

  她笑了,说道:

  “说真的,法利斯,也只有像你这样的人才会问这个问题。我把它给了我的女儿,让她仿效我———与天使的会面绝对不能被肮脏的钱玷污。”

  女士沉默片刻后问我:

  “今天我讲的故事你听够了吗?”

  “愿真主保佑您一切安好!您可能还不知道,阿丝玛去卖您的耳环时,我正好就在那家首饰店里。”

  她感叹地摇了摇头,说:

  “孩子,现在你该回去了。”

  “我能否见见往日的萨德?”

  “你能对他说什么呢?”她问。

  “我只想和他聊聊,安慰安慰他。”

  “那是你的权利。你让他带你去找瘸子赛凡吧。”

  “那又是谁啊?”我问。

  “见面就知道了。”她回答。

  她叫阿丝玛带我去见萨德,并嘱咐她:

  “告诉萨德,领他去赛凡那里。”

  我从女士那里出来,心里沉甸甸的,为像她这样一位女人的生命即将结束感到万分遗憾。正想着,身后传来她一声痛苦的叹息。我对自己说:“她所遭受的磨难是任何一个人都不曾遭受过的。真主啊,您让她轻松些吧。”

  我见到萨德,坐在他旁边。阿丝玛刚刚提起女士的话,他一下子跳起来,说:

  “来,亲爱的,跟我走!”

  我跟着他走到宫殿里面的一个地方,从那下了一条很长很长的地道,走啊走啊,直到眼前出现一扇重重的铁门。萨德让我开门,我使足力气去推也推不开。于是他一边拿手中的拐杖敲门一边喊:

  “赛凡———是我,萨德!”

  见没人回应,我俩又是推又是喊,终于将门推开一道缝儿并且挤了进去。

  眼前是一个开阔而奇特的空间,一块全部被水覆盖的地方立着许多直插幽暗云霄的巨柱。我们从一个很宽的岩石阶梯向水边走去。萨德说了声“我们上船”,然后我们便上了一条拴在岩石一个铁环上的小船。我荡起双桨朝萨德指的方向划过去,没几分钟就划到一个巨大的岩洞前。那里藏着很多的船和来来往往的人,只听其中一个大喊:

  “萨德,和你一起的是谁啊?”

  “他是女主人派到你这儿来的。”萨德回答。

  “我以为女主人除了责备和恼怒不会再派什么东西来呢。”那人说。

  我们下了船。

  “你好,赛凡!”

  我一边和那人打招呼,一边上上下下打量对方,猛然看出他就是揪着我脖领子抢走我大袍的那个海盗,不由得惊叫起来:

  “就是他!就是他!”

  他推了我一把,说:

  “难道女主人给我派了个疯子不成?!”

  “你这个窃贼,我比你有理智!快说,我的袍子在哪儿?”我朝他喊道。

  赛凡有点摸不着头脑,遂问:

  “什么袍子?”

  “你这个无赖!莫非你忘了从我这儿抢走了什么?”

  说着我又冲上前去。他再次将我推倒在地,并坐在我身上。

  “噢……现在我想起来了,在穆拉德的船上……”他哈哈大笑起来。

  “笑你个头啊!你这个小人,你毁了我的生活!”我说。

  他笑得更厉害了,笑得他在地上直打滚儿。然后他压在我身上,说:

  “哈哈,你小子是不是想让我用结束你的生活来代替你毁了的生活啊?”

  “住手,赛凡!他是女主人的客人!”萨德喊道。

  一提到女主人,他立即站起来,问我:

  “那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那袍子里有一本书……”我说着。

  “没错!”

  “你把书给我,袍子我不要了。”

  “嘿,我告诉你法利斯,就是你想要也要不成啊!”

  “你就把书给我吧,赛凡。”我仍不死心。

  “看在你是女主人客人的份儿上,必须得款待你啊。”

  说完他转向萨德:

  “把他留在我们这儿,你自己回去吧!”

  “不行啊,萨德!”我喊道,“你这样做女主人会生气的!”

  “她才不会生气呢。”萨德回答我,“她只说过让我把你带到这里,可没说让我把你带回宫殿里!”

  萨德丢下我走了。我对自己说:“这才叫自作自受啊。”我提心吊胆地跟着赛凡来到他的客厅,我敢说房间里的所有东西不是偷来的就是抢来的。他招呼我吃东西,他的一个手下和颜悦色地陪着我,看上去是个爱说爱笑、性情随淤古代阿拉伯人并无非洲的概念,他们所说的阿非利加泛指撒丁岛以南隔海相望的大片地区,埃及并未包括在内。

  和的人。他给我讲了不少他们在海上的故事。过后他问我:

  “是什么让你上了我兄弟穆拉德的船?”

  “我要说是个梦,你信吗?”我回答他。

  “怎么讲?”他又问。

  于是我把让我离家出走的那个梦给他讲了一遍。这时赛凡开口道:

  “我这个人就信梦。有一回,我碰到一个亚历山大人,他做了一趟生意后从阿非利加淤返回故乡。旅途中我一直陪着他。”

  “你是陪他呀,还是偷他呀?”我没好气地插了句。

  “不,我当时还不是海盗。以前我在一艘商船上当水手,后来真主对我很慷慨,我才成了海盗。”

  “哥们儿,你竟敢赞美真主让你当了窃贼?!真主是绝不会这样做的!”我对赛凡说。

  他笑了,说:“嘿嘿,我就算个例外吧。”说完他收敛笑容,一本正经道:

  “这亚历山大人给我讲了一个他以前做过的奇怪的梦。”

  “天啊,”我说道,“赛凡,看来我出来就是为了一梦换一梦啊。”

  “说不定你讲得没错,但他的梦更奇怪。”

  “你给我说说看。”

  “我们这位亚历山大朋友是这样对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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