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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图拜与苏丽娅(4)

书籍名:《欢痛》    作者:玛哈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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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昨儿夜里的一个梦。那真是个让人心烦意乱的梦啊!这个梦说来可是话长,要是讲给你听,兄弟,你非烦死了不可。你最好还是和你的黑夜对话去吧。”

  “给我讲讲这个梦,再长也没关系。”他说。

  “那就悉听尊便了。”

  梦中姑娘我准备开讲自己的梦。赛菲纳坐在我对面,摘下缠头巾露出满头如同银色月光般的白发,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我,两个黑眼球婉若两颗黑珍珠。我忍不住问他:

  “赛菲纳,你年轻时什么样啊?你的眼睛怎么就像只为你的豆蔻年华才肯说话的舌头?”

  “兄弟啊,你看到的只是一个老人啊。”说着他吟了一句诗:

  流光谁能拦,一天去一点;

  心中苦不断,一年又一年。

  吟罢他接着说:

  “我的岁月就是这样过去的。好了,现在该讲你的梦了。”

  “遵命,朋友。”我开始讲自己的梦———晚上,我做完礼拜之后感觉有点困,一会儿便睡着了。我梦见自己走在一个沙漠里,那恶劣的环境是我从来没有体验过的,酷热难耐,土地干裂,黄沙被晒成白色,像是一层浮灰。我渴得快要支持不住了,当时的感觉如同被禁锢在一件用来折磨人的紧窄的刑衣里,尽管我是走在宽阔而且没有任何遮拦的空间。正在我四下寻摸的当儿,忽见一姑娘提着一个小水罐,用手舀水然后左一把右一把地洒向地面。她弯着腰东走走西走走,全神贯注地干着自己的活计。

  我观察了好一会儿,她一直没停下来。我心里很不自在,我这渴得要命,她那却满地洒水,于是过去挖苦她道:

  “可爱的姑娘,你这样……这样,这是干嘛哪?”我一边问一边指指她的小水罐又指指我们周围一眼望不到头的荒野。

  她马上回答我:

  “你这个人真是什么都不懂!”

  赛菲纳听到这,忍不住笑了起来,说:

  “赛赫勒,你可不该嘲笑你的梦中姑娘啊。”

  “说的是呢,赛菲纳。”说完我接着讲———所以我彬彬有礼地给她解释我刚才为什么那样发问:

  “你这样做实在是精神可嘉,心是真诚的,但水滴还没来得及接触地面就蒸发了。”

  “你敢瞧不起这些水滴,以为我的工作是白费力气?”姑娘显然有点生气。

  “你这个人难道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心充满爱仅仅是因为眼睛的一瞥,有多少伟大的问题仅仅是来自眉毛一挑,有多少东西一秒钟之间就会从无到有,又有多少重大事情一秒钟时间就会从有到无?你不理解我做的事情是因为它微不足道还是莫名其妙?”

  赛菲纳这时打断我,兴致十足地说:

  “赛赫勒,你已经被这姑娘打败了。你如何应答呢?”

  “说实话,我当时是很不高兴的。”我接着讲———我十分不屑地说:

  “没别的,我就是对你的工作感到很奇怪。”

  姑娘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儿,说道:

  “真主没有赋予我能力下一场及时雨,或者找到泉水,只让我做力所能及的事,就是让我提着这水罐给干涸的土地浇水。你过来看看,有多少昆虫被我用你所轻视的水滴救活;你再把地表翻开看看,有多少生物躲在下面等待着被拯救。兄弟,你大概认为工作是用容量和重量来衡量和计算的,对吧?但你不知道,有多少无能为力者向主许愿,也许这愿望很小,但天使都会高兴地帮他们完成心愿;又有多少能力强大者做了许多看似惊天动地的事,令天下人惊叹不已,但最终还不是归于毁灭,被埋葬在傲慢的世界中;只有无知的人才会只为所谓大事大惊小怪。”

  接着她又大声而且非常流利地背诵起来:

  “戈伦曾盛装出游,以豪华夸示自己的宗族。爱今世生活的人说:‘但愿我们获得戈伦所获得的财富,他确是有大福分的。’有学识的人说:‘伤哉你们!真主的报酬,对于信道而且行善的人,是更好的,只有坚忍的人得享受那种报酬。’我使他和他们的房屋沦陷在地面下,他没有党羽协助他抵抗真主,他也不能自卫。昨天羡慕戈伦的境遇的人说:‘你不见吗?真主要使哪个仆人的给养宽裕,就使他宽裕;要使哪个仆人的给养窘迫,就使他窘迫。假若没有真主对我们的恩典,他必使我们沦陷在地面下。你不知道吗?孤恩的人,是不会成功的。’”

  她反复念叨着:“‘孤恩的人,是不会成功的’”,之后她看着我说:

  “你不能在此久留,天一黑有个大怪物就会出来。”

  “那我往哪儿走呢?”我问。

  “这与我无关!”

  “天哪!你怜悯那些最小的爬虫,却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荒芜人烟的旷野……和一个怪物在一起!”

  “这与我无关!”

  言罢她把头巾解开缠饶在自己身上,说时迟那时快,她像幻影一样突然间就不见了。

  无名怪物

  赛菲纳说:

  “你怎么办呢?你只有从梦中醒来才能逃生啊。”然后他又小声说:“睡梦中怎么醒得过来呢?”

  我回答:

  “兄弟,睡眠是我无法战胜的国王,我能做的就是赶紧找个藏身之地。”说完我接着给他讲那个梦———我将四周看了一个遍,嘴里不停地嘟囔着: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要是赛赫勒的母亲没有生他该多好!是什么让我抛家舍业、离乡背井跑到这荒野的沙漠等着怪物收拾我?”

  我撒开腿到处乱跑,想在夜幕降临之前找个能够躲避怪物的地方藏起来。

  希望最终落空了,眼前的大地平得就像一张纸。我想当下只能挖个坑把自己埋在土里,然后一直熬到天亮。事不宜迟,我找了一块锋利的小石头,开始在滚烫的硬地上挖了起来。我一门心思地挖了好长时间,一分钟都不敢停下来。太阳落下去了,我还在使劲地挖。正当我一边挖一边对自己说“快点……

  快点……”的时候,冷不丁身后传来一个喘着粗气的声音:

  “我问你,伙计,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我扭过腰一看,只见大怪物一只手撑着头侧躺在那里,两只可怕的眼睛正看着我呢。我登时发出一声死到临头者的惨叫。

  赛菲纳听得十分入神,插话说:

  “怪物把你杀死了吧?”

  “你是盼望它那样做,好让我结束这个长长的梦是吧。告诉你,没有,它没杀死我,倒是我差点儿被吓死。”说完我接着讲———怪物合上双眼,低声说:

  “求求你了,别叫行吗,叫声让我很不舒服。”

  说完它坐了起来。我撒腿就跑,它叫了一声,那声音就像一百头狮子同时吼叫,我吓得扑腾一下摔倒在地,喊了一声:“这回完了。”我不知道和怪物一起度过的恐怖时间有多长,只觉得在它又一次开口说话前好像有一辈子那么长。总之它又说话了,声音低沉,仿佛在自言自语:

  “说实话,我已厌倦捕获世间的生灵了。”

  过了会儿它又说:

  “你给我讲个故事吧……或者……或者唱个歌。”

  这时赛菲纳大笑着打断我:

  “这个怪物太离奇了,赛赫勒!哪个怪物会厌倦自己吃人的本能?!”

  “随你怎么想,赛菲纳。反正我是见怪不怪了,一个想入非非的公主,一只给猴子当坐骑的狮子,眼前又是一个悲喜难辨的怪物。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问问它叫什么名字。”说完我继续讲———我对怪物说:

  “愿真主赐您奖赏,您……这个……抱歉,我怎么称呼您呢?请问尊姓大名?”

  怪物沉思半晌后答道:

  “我没有名字!”

  “太奇怪了,我的主人!您怎么会没有名字呢?您如此强大,谁见谁怕;

  您勇猛无比,天下无敌;您称霸一世,人人皆知。像您这样的大英雄怎么能没有名字呢?!我要祈求赐人恩惠的、无名不知的主给您一个名字。现在咱们一块想想能叫个什么名字。既然您下决心不愿像以前习惯的那样让人感到恐怖,也许应该起个吉祥如意的名字。”

  赛菲纳,我就这么一句接一句地说,也不知话从哪儿来的和说的是什么,总而言之,我当时就一个心思,想让这个大怪物弃恶从善不再捕杀生灵。

  怪物沉默不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用非常温和的语调接着对它说:

  “我的主人啊,我的歌本来唱得就不太好,刚才被您这一吓就更不行了。

  不瞒您说,我被吓得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不信,您现在问问我叫什么,我肯定跟您一样,说我没有名字。”

  我这样说是怕它生气,你想想,要是他知道我有名字而它没有,一准会大发雷霆。我继续对它说:

  “不过……您既然已经厌倦了以前的所作所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今后就干点儿别的。您想啊,捕杀生灵把动物们吓得要死有什么意义啊,您生命中就没有一点儿放温柔和气的地方吗?”我担心大道理讲多了会适得其反,遂话锋一转:“但当务之急,是我们要集中精力找一个您能满意的名字。”

  “我如何才能找到一个名字?”怪物问。

  “咱们一定要好好找,我的主人。”我连忙回答,“此事需要慎重,得慢慢来。这个名字嘛它是个标志,必须对人或者怪物的性格有所反映,急不得……”

  “你这家伙,我就问你如何找到!”

  看来它有点急了,话都没让我讲完,一边说一边用手拍地,把我的屁股都震起来了。我赶紧接过话茬儿:

  “那咱们叫……良知?要不叫……雄师……星星?再不行叫……弥补者……或是黑眼圈儿……”

  一个个名字从我肚子中蹦出来,我不知道怎么出来的,也不知道出来多少个。怪物始终陷入深思。我说啊说啊,搜肠刮肚累得快不行了,结结巴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最后我终于忍无可忍,豁出去了管它是死是活,鼓足勇气大声问道:

  “兄弟!你爸爸为什么没给你起名字!?”

  话一出口我双目紧闭,等待主的裁决。不料我忽然听到失声痛哭的声音,由于这是大怪物在哭,那声音弄得人烦躁不安。我心说:这个怪物真是够可恨的。但我还是装出悲伤的样子,低垂着头对它说:

  “除了真主谁也没有办法。兄弟,爸爸是不是去世了?”

  它晃晃脑袋表示没有。

  “那爸爸是不是生病了?”我语气愈发温柔地问。

  它还是晃晃脑袋表示没有。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它没有回答但哭得更厉害了。那声音令我无法忍受,恨不能让这怪物立即把我吃了,免得受这份罪。等我实在不耐烦了,他才说:

  “我爸爸被囚禁了。”

  我心里说:“谢天谢地。”但表面上却提高嗓门说:

  “太可怜啦!在什么地方?怎么被关起来的?”

  “你跟我来,伙计,你自己看了就知道了!”

  我私下暗喜,柔声问道:

  “我们去哪儿?”

  它没有回答,我默默地跟着它,只见两只鸵鸟从远处向我们飞跑过来。怪物骑上一只,用手指指另一只,说:

  “骑上!”

  “这玩意儿?”我惊讶地问。

  “骑上!”

  我也不知道怎么上去的,反正最后是骑上去了。我们在这一望无际的旷野里飞奔起来。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到了无名怪物父亲所在的地方。我下了那让人很不舒服的坐骑,看见它父亲双膝跪地不停地在挖沙子。我们来了他头也不抬一下话也不说一句,好像我们根本不存在。我问无名怪物:

  “你爸爸干嘛呢?我怎么看不出它是被囚禁的?”

  “它是自己幻觉的囚徒。它把一枚戒指丢落在沙子里,老觉得看见了戒指,可一看见马上便不见了,于是它挖沙子找,戒指再次出现,可一晃便被沙子吞没了,于是它又接着挖,就这样白天黑夜一直挖,谁也不理,连头也不抬。”

  “您父亲在幻觉里丢的戒指是怎么回事?”我问。

  “不是在幻觉里,其实它真地把戒指给丢了。它叫“隐藏戒指”,有了它我们就可以发现埋在地下的宝藏。如果我们经过埋宝之地,它上面的宝石会闪闪发光,我们便知道宝藏在哪儿了。”无名怪物说。

  我更加温和地说:

  “请允许我问您一个现在我脑子里转悠的问题,我希望您千万别认为我这个问题是缺少教养的人提出来的,它只是出于好奇心。请问怪物要宝藏做什么呢?”

  无名怪物没有直接回答这个我自以为切中要害的问题,只是说:

  “很久以前,我父亲从沙子之母那里偷到这个戒指,沙子之母是唯一了解深藏于沙漠心脏的秘密的人。”

  淤此处的阿里,应该是指伊斯兰教历史上第四任正统哈里发、先知穆罕默德的堂弟和女婿阿里(600耀661)。

  “说不定戒指已经物归原主了?”我说,“这位沙子之母又是何人啊?我可以到她那里去一趟吗,好亲自问问戒指的事?”

  无名怪物答道:

  “她住在杏山后面,杏山下是一个非常大的绿洲,那里有漫山遍野的椰枣树,到处是甘甜的泉水……”

  沙子之母我从梦中醒来了,赛菲纳。感谢真主,我感到在这短暂的迷失中仿佛过了很多年,以致我觉得自己如果没有梦中时光就没有生活,直到荒野里的犬吠将我叫醒。人哪,正如可敬的阿里淤所说:“他们是睡着的,只有死去才会醒来。”

  我讲完这个长梦之后,发现赛菲纳默然无语,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于是问他:“你怎么啦,兄弟?”

  “这是我母亲的戒指!”他说。

  “但愿是吧,那我们何不到沙子之母那里去,问问她关于戒指的事。没准儿她会把戒指还给你,这样你就可以找到埋在地下的宝藏了。”我提议说。

  “我决不会向她打听不属于我的东西。宝藏存放于人类的心中,而不是藏匿于大地的坟内。”

  听了赛菲纳的话,我不做声了。我知道他决心已定,对自己母亲的戒指再也没有一点兴趣,但我还是执意要他陪我到沙子之母那里走一遭,他同意了。

  之后我们一起上路,按照无名怪物指点的大概方位去找沙子之母。

  各位朋友,你们说我这个故事是不是很离奇?我出来寻找知识之城,命运却安排我接连遇见了充满幻想的影子公主、聪明善良的乌龟君子和正直高尚的赛菲纳……

  真的,朋友!只有在正直的人身上才能看到爱,真主不会将高尚和卑劣集于同一颗心。高尚对于爱,犹如回声对于声音,随叫随到;犹如影子对于身体,有求必应。而我同这个时代的人一样,早已把高尚的英雄气概忘得一干二净———从字面到内心。今日还有哪个首领用“高尚的主人”来标榜自己。淤这个故事在后面,主人公尚未“经历”。

  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叫做“就当我已经吃过了”的清真寺的故事淤,以及迷人的荷娃,还有她那个设计坑害我们的、傻了吧唧的妹妹哈勒芭婕。然而不管她如何愚傻,我们还是应当该怎么看她怎么看她。好在命运用很多有意思的方法让我们一次次化险为夷。现在,好奇心又来作怪了,它将把我带到你们下面就要知道的沙子之母那里去。

  我、赛菲纳和乌龟君子一起来到沙子之母所在的地方。果然不出我们所料,她坐在一个非常大的绿洲中,旁侧是杏山,身边都是高大的椰枣树,一嘟噜一嘟噜成熟的椰枣垂挂其间,颜色黄得如同金子一般。

  “尊贵的客人,请到这边来!”沙子之母招呼我们。

  等我们走近,她问:

  “诸位是来看孔雀泉的吗?”

  我抢在伙伴之前答道:

  “是的!”

  赛菲纳瞥了我一眼并俯在我耳边悄悄地说:

  “我说你怎么什么事都这么急啊,赛赫勒。”

  “你过来……对,就是你!”沙子之母发话了,“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看它?”

  我想:坏了,不知这是祸是福啊。我硬着头皮走到她面前,看到她头围一条像酒一样的赤褐色头巾,双肩上拖着6 条白色的辫子。我说:

  “我的女主人,我想知道这个泉为何被称为孔雀泉?”

  她笑着看了看我,回答说:

  “因为它的水湛蓝湛蓝的,就像孔雀的颜色;四周环绕的茵茵绿草,活脱脱就是孔雀的羽毛。我看你们不单单是为看孔雀泉而来。这孔雀来到世间如同盛装待嫁的新娘一样袅娜多姿;它是用天上精灵之笔描画出来的,羽毛的颜色有几千种之多;它若是哭了,泪水可以熄灭地狱之火。”

  我心说:天啊,简直无法想象,您这是泉水的泉吗?!我问沙子之母:

  “您在这里做什么?”

  她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一根细线,接着开始把它缠绕在牢牢插于地面的两根小银棍上,然后才回答我说:

  “这不关你的事。你到你此行要看的孔雀泉那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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