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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君子如水 (4)

书籍名:《读禅阅世》    作者:苏曼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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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曼殊画谱序

  章炳麟

  昔佛为难陀石上画孙陀罗事,遂禁比丘作画,然十二缘生轮,则常令弟子作之。又闻舍利弗目犍连二师,前生皆工缋画,互相角胜,于《根本说一切有部毘柰耶药事第十六》见之。佛告苾刍:“乃往古昔,于中天国,有一画师。其人因事,往诣余国,至已,还向画师家停。然而主人作一转关木女,彩色庄严,令其供给,看侍对前;而往客以手挽其索,即断,身手俱散,极生羞耻,便作是念:‘今者被其私里辱我,我应对众而为耻辱斯人。’即于当门墙上,画自己身,犹如自绞,入门扇后,隐身而住。主人怪晚,日高不起,即往看之;开门乃见,自绞而死,急告王曰:‘愿王检看。’王即敕使往看,使者告曰:‘汝且斫索令断,然后检看。’是时主人即以斧斫,唯刀斫壁。客便告曰:‘为死活耶?’即对王臣,深怀愧耻。

  尔时画师者,即舍利弗是,作机关木女者,即大目犍连是。昔中天竺有一巧人,善解牙作;遂持象牙,刻为粳米一斗,往波斯国,诣一巧师家中。斯人不在,但有其妻,报言:‘将此一斗白粳米,为我作饭。’柴薪俱尽,米仍不熟。夫主来至家中,看米知是象牙,夫以诳心告曰:‘此水为有灰,故米不能熟。汝用净甜水煑,米当即熟。’即豫画作水池,于其池中,画作一死狗,其形胀烂。其留米人持瓶取水,至彼池已,乃见一狗,一手掩鼻,一手下瓶,以眼视狗,遂打瓶破。瓶既破已,便自羞耻。作象牙米者,大目犍连是,画作水池者,舍利弗是。”此虽游戏角胜之事,善谑而不为虐矣。今者曼殊上人善作山水,其弟子何震,集其画稿,付之印人。余愿上人他日证无生果,亦如舍利目连二师,则是画亦一缘起已。震旦邬波索迦章炳麟序。

  曼殊画谱后序

  何震

  古人谓境能役心,而不知心能造境,境由心而生,心之用无穷,则所造之境亦无极。如缋画一端,古代皆以写象为工,后世始有白描山水,以传神擅长。其所以易写象为传神者,则写象属于惟物,而传神近于惟心。画而出于白描,此即境由心造之证也。吾师于惟心之旨,既窥其深,析理之余,兼精缋事;而所作之画,则大抵以心造境,于神韵为尤长。举是而推,则三界万物,均由意识构造而成。彼画中之景,特意识所构之境,见之缣素者耳。此画学与惟心论相表里者也。因汇为画谱,先将第一集开印,余俟续出。并乞吾太师母吾师及太炎先生序而行之,以问十方高士。丁未初秋,仪征何震手书。

  曼殊画跋

  蔡守

  乙已之秋,著书被议,避地如弧山。一日,过灵隐严前,见一祝发少年,石栏危坐,外虽云衲,内衣毳织贯头,眉宇间悲壮之气逼;余以为必奇士,大不得已而为之也。今读斯图,知曼殊是岁亦客西湖,因语曼殊,遂知当日所见,固曼殊也。去秋读《文学因缘》,恨未相见,讵知五年前已识之矣。守记,已酉八月。

  已酉秋八月既望,曼殊上人过沪,出是册,委守夫妇为之题识。诘朝,佛子来蔗过我,读之折服难极,遂题长句焉。曼殊因以是帧把似弗子,并命守识之,八月廿四日也。

  绛纱记序

  陈仲甫

  烂柯山人前造《双枰记》,余与雲鸾皆叙之;今昙鸾造《绛纱记》,亦今烂河山人及余作叙。余性懒惰,每日靧面进食,且以为多事,视执笔为文,宁担大粪。乃以吾三人文字之缘,受书及序而读之,不禁泣然而言曰:嗟乎,人生最难解之问题有二,曰死,曰爱。死与爱皆有生必然之事,佛说十二因缘,约其义曰:老死缘生,生缘爱,爱缘无明。夫众生无尽,无明无始而讵有终耶?阿赖耶含藏万有,无明亦在其中,岂突起可灭之物耶?一心具真如生灭二用,果能助甲而绝乙耶?其理为常识所难通,则绝死弃爱为妄想,而生人之善恶悲欢,遂纷然杂呈,不可说其究竟。耶氏言万物造于神复归于神,其说与印度婆罗门言梵天也相类,而其相异之点,则在耶教不否定现世界,且主张神爱人类,人类亦应相爱以称神意。审此耶氏之解释死与爱二问题,视佛说为妥贴而易施矣。然可怜之人类,果绝无能动之力如耶氏之说耶?或万能之神体,为主张万物自然化生者所否定,则亦未见其为安身立命之教也。然则人生之真果如何耶?予盖以为尔时人智尚浅,与其强信而自蔽,不若怀疑以俟明。

  昙鸾此书,殆亦怀疑之义欤?昙鸾与其友梦珠行事绝相类,庄周梦蝴蝶,蝴蝶化庄周,予亦不暇别其名实。昙鸾存而五姑殁,梦珠殁而秋云存,一殁一存,而肉薄夫死与爱也各造其极。五姑临终,且有他生之约;梦珠方了彻生死大事,宜脱然无所顾恋矣,然半角绛纱,犹见于灰烬。死也爱也,果孰为究竟也耶?爱尔兰剧家王尔德(Oscar Wilde)之传犹太王女蕯乐美(Salome)也,有预言者以忤王及后击之地窖,萨乐美悦其美,私出之;赞欢其声音,赞欢其肤发,求与之近而弗获;终乃赞欢其唇,坚欲亲之,而为预言者所峻拒。王悦萨乐美之舞,弗睹其舞,则废寝食。萨尔美以此诡要王,取预言者之首,力亲其唇,狂喜欲绝。继悟其死,又悲不自胜,以此触王怒见杀。王尔德以自然派文学驰声今世,其书写死与爱,可谓淋漓尽致矣。法人柯姆特(Comte)有言曰:“爱情者,生活之本源也。”斯义也,无悖于佛,无悖于耶,萨乐美知之,岳丽艳知之,何靡施知之,麦五姑知之,薛梦珠知之,罗霏玉知之。若王尔德,若昙鸾,若烂柯山人,若予,皆强不知以为知者欤?乙卯六月,独秀叙于春申江上。

  碎簪记后序

  陈仲甫

  余恒觉人间世,凡一事发生,无论善恶,必有其发生之理由;况为数见不鲜之事,其理由必更充足,无论善恶,均不当谓其不应该发生也。食色性也,况夫终身配偶,笃爱之情耶?人类未出黑暗野蛮时代,个人意志之自由,迫压于社会恶习者又何仅此?而此则其最痛切者。古今中外之说部,多为此而说也。前者吾友曼殊造《绛纱记》,秋桐造《双枰记》,都是说明此义,余皆叙之。今曼殊造《碎簪记》,复命余叙,余复作如是观,不审吾友笑余穿凿有失作者之意否耶?一九一六年十一月二十二日,独秀叙。

  印行于世,独说部散逸不易传。野师今为搜求考定,都为一集,世之人得读曼殊文者,野师之力也。质言之,后之人得读曼殊文者,又岂非野师之力哉?野师可谓曼殊知已矣。民国十四年春,下邳戴启钧,时在南京两江民立中学校作。

  曼殊遗书弁言

  章炳麟

  亡友苏元瑛子谷,盖老氏所谓婴儿者也。父广州产,商于日本,娶日本女而得子谷。广中重宗法,族人以子谷异类,群摈斥之。父分赀与其母,令子谷出就外传,习英吉利语。数岁,父死,母归日本。子谷贫困为沙门,号曰曼殊,不能作佛事,复还俗,稍与士大夫游,犹时着沙门衣。子谷善艺事,尤工缋画,而不解人事,至不辨稻麦期候。饭辄四五盂,亦不知为稻也。数以贫困,从人乞贷,得银数版即治食,食已银亦尽,尝在日本,一日饮冰五六斤,比晚不能动,人以为死,视之犹有气。明日复饮冰如故。子谷少时,父为聘女,及壮贫甚,衣裳物色在僧俗间,所聘女亦与绝。欲更娶,人无与者,乃入倡家哭之,倡家骇走,始去。美利坚有肥女重四百斤,胫大如汲水瓮。子谷视之,问:“求耦耶?安得肥重与君等者?”女曰:“吾故欲瘦人。”子谷曰:“吾体瘦,为君耦何如?”其行事多如此。然性恺直,见人诈伪败行者,常瞋目詈之,人以其狂戆,亦不恨。子谷既死,遗画十数幅,友人李根源印泉,蔡守哲夫为印传之。已未十二月,章炳麟书。

  曼殊文选序

  胡韫玉

  苏玄瑛,字子谷,广东香山人。归沙门,自号曼殊,不能作佛事。善文艺,尤工缋画。性善啖,得钱即治食,钱尽则坚卧不起。尝以所镶金牙敲下,易糖食之,号曰糖僧。少时父为聘女,及壮贫甚,衣裳物色在僧俗间,聘女与绝。欲更娶,人无与者;尝入倡家哭之。美利坚有肥女,重四百斤,胫大如瓮,子谷视之,问:“求偶安得肥重与君等者?”女曰:“吾固欲瘦人。”子榖曰:“吾体瘦,为君偶如何?”子榖精英文梵文,足迹遍印度英美各国。性不喜留学生,尝曰:“多一留学生,即多一卖国贼。女子留学,不如学髦儿戏。”其行似狂,其志实狷,今之人洁白如子谷者,诚不多观也。不甚解世事。一日,余赴友人酒食之约,路遇子谷,余问曰:“君何往?”子谷曰:“赴友饮。”问:“何处?”曰:“不知。”问:“何人招?”亦曰:“不知。”子谷复问余:“何往?”余曰:“亦赴友饮。”子谷曰:“然则同行耳。”至即啖,亦不问主人,实则余友并未招子谷,招子谷者另有人也。其行事往往类此。民国七年,以肠胃疾卒于上海,所著有《燕子龛遗集》,今录文七首。

  燕子龛遗诗序

  柳亚子

  曼殊奄化之岁,青浦王德锺辑其遗诗,得如干首,将梓以行世,属余为之序。呜呼,余何忍序曼殊之诗哉!余初识曼殊,以仪征刘师培为介,顾君栖穷岛,余蛰荒江,未获数数相见也。武昌树帜,余在沪渎,值先烈陈英士先生异军突起;君自南土来书,谓:“适者振大汉之天声,想诸公都在刘影光中,抵掌而谭。不慧远适异国,惟有神驰左右耳。”又曰:“壮士横刀看草檄,美人挟瑟请题诗。遥知亚子此时乐也。”盖兴会飚举,不可一世矣。和议既成,莽操尸位,党人无所发摅,则麕集海上,日夕歌呼饮北里;君亦翩然来,游戏宛洛,经过李赵,吾二人未尝不相与偕也。既余倦游归里,君去皖江。嗣是五六年间,沧桑陵谷,世态万变,余与君相聚之日遂少;即聚,亦无复前日乐矣。最后仍晤君沪渎,时为英士归葬碧浪湖之前数日,握手道故,形容憔悴甚。君言:“邑庙新辟商场极绚烂,顾求旧时担饭粥者弗可得,盖大商垄断之术工,而细氓生计尽矣。”君生平绝口弗谈政治,独其悲天悯人之怀,流露于不自觉,有如此者。君工愁善病,顾健饮啖,日食摩尔登糖三袋,谓是茶花女酷嗜之物。

  余尝以苎头饼二十枚饷之,一夕都尽,明日腹痛弗能起。又嗜吕宋雪茄烟,偶囊中金尽,无所得资,则碎所饰义齿金质者,持以易烟。其它行事都类此,人目为痴,然谈言微中,君实不痴也。尝共余月旦同时流辈,余意多可少否。君谓:“亚子太丘道广,将谓举世尽贤者。”余曰:“然则和尚将谓举世尽不肖耶?”相与抚掌而罢。和尚者,君少时尝披鬀广州慧龙寺,故朋侪以此呼之。君精通内典,然未尝见其登坛说法。吴县朱梁任尝劝余从君学佛,君笑曰:“是当有缘法,非可强而致也。”呜呼,洵可谓善知识矣!君好为小诗,多绮语,有如昔人所谓‘却扇一顾,倾城无色’者。又善画,萧疏淡远,似不食人间烟火物。往还书问,好以粉红笺作蝇头细楷,造语亦绝后,恒多悲感及过情之谈;盖苏长公一肚皮不合时宜,藉此发泄耳。君既殁,吴县叶楚伦,上海刘季平咸拟辑其遣稿,而滇中某贵人欲斥千金尽刊君诗画之属,未知其能有成否也。王子所辑虽不多,见虎一文,亦足慰君于地下矣。余既为文以传君,而观缕之词有未尽者,爰弗辞而复为之序。时中华民国七年双十节前二日,吴江柳叶疾譔。附录于后,得诗七首,词二阕。

  燕子龛残稿弁言

  周瘦鹃

  香山曼殊上人,工诗善画,精梵文,兼通英法文字。少弧僻,遁入空门,翛然作出世想。尝手译英吉利诗人拜伦,彭斯辈诗,沉博绝丽,无媿元作。偶出其绪余为小说家言,亦戛戛独造 ,匪人所及。所造如《碎簪》、《焚剑》、《绛纱》、《非梦》诸记,传诵江国。予心仪其人,历有年所,欲一见以为快。民国七年春,得友人刘半农书,谓曼殊方在海上,卧病某医院。将往访,顾已以下世闻矣。十载相思,天独靳我一面,此心耿耿,不能已也。兹特辑其诗文杂著,汇为一编,颜之曰《燕子龛残稿》。纂辑既竟,适当晦夕,月黑天高,阴风在闼,吾曼殊之魂,其来歆乎?癸亥孟秋,吴门周瘦鹃识于紫罗兰会。

  苏曼殊诗集序

  柳亚子

  七年前余印行《燕子龛遗诗》,出青浦王君手辑,取材于南社从刻;而多所芟薙,东鳞西爪,读者病焉。厥后香山冯氏,吴兴沈氏,吴门周氏,城步段氏,咸有所增补;顾于南社所录,尚未能全及,遑论其它?吾儿无忌顷有《苏曼殊诗集》之辑,既依据《南社丛刻》全部,得诗七十八首,复广征博采,别获其它逸诗六首,都共八十有四首,附以断句五联,付聚珍仿宋局精刊行世。于是曼殊之诗,庶几稍稍有完帙矣。书将成,属余述其始末如此。一九二七年一月,柳亚子。

  曼殊逸著两种后记

  柳无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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