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波罗蜜】05
我们所发出的一念菩提心，在这宇宙中永不消失。我们所生起的一念恶心，在这宇宙中也永不消失。虽从现实的角度看来，一切不免无常，好像一切都过去了，但曾经存在过的东西就会在心识里永远存在，除非它从心识中拔除，犹如禾田中除草一般。
一个人的人格伟大固可敬佩，但可敬佩的人格常来自偶然的一念，就是心念自然态度的流露，偶然的一念看来不甚重要，但往往能透露人心灵的深度。
偶然的一念，犹如开花之刹那、闪电之亮光、流水之入海、彩虹之映现、露水之反光，往往能有极美的展现。但偶然的一念，也会如花朵之凋落、黑暗之来临、海啸之飞扬、大地之裂痕、火山之喷溅，常常也有极坏的发展。偶然的一念，其实可以反映全人格。我们都期望好的事物可以永远存在。我们都期望坏的事物可以立即消亡。但很少人知道好坏常是来自偶然的一念。悟，来自偶然的一念。迷，来自偶然的一念。超凡入圣的人，念念清明，那是使相对偶然的一念变成绝对必然的空明罢了。
在欲而行禅
我多么喜欢《维摩诘经》里的偈：
火中生莲华是可谓希有在欲而行禅希有亦如是
火中能生出莲花，是多么希有而可贵，但是一个人能在欲望中修习禅定，其希有可贵正如火中的莲花。禅并不是一个特定的东西，不是一个特定的姿势，不是一种特别的法，禅是无所不在。在欲中也可行禅，这是多么伟大的启示。这是为什么当维摩诘看到舍利弗在林中宴坐树下时，对他说：
不于三界现身意，是为宴坐。不起灭定而现诸威仪，是为宴坐。不舍道法而现凡夫事，是为宴坐。心不住内亦不在外，是为宴坐。于诸见不动而修行三十七品，是为宴坐。不断烦恼而入涅槃，是为宴坐。
因此，心的打坐比腿的打坐重要得多，所谓的“不倒单”不是硬撑坐到天明，二六时中都在定里，躺着也是“不倒单”，“不倒单”因此不是身体躺不躺，而是心倒不倒。
当维摩诘说到菩萨，“或现作淫女，引诸好色者；先以欲钩牵，后令入佛智。”说到魔王，他说：“十方无量阿僧祇世界中作魔王者，多是住不可思议解脱菩萨，以方便力故，教化众生，现作魔王。”说到乞丐，他说：“如此乞者，多是住不可思议解脱菩萨以方便力而往试之，令其坚固。”处处都是令人击掌的论点，生在婆娑世界没有什么不好，只怕没有清净的心；欲望没有什么不好，只怕不能以智慧调伏；甚至堕落也没什么不
好，只怕不能在堕落中得到学习而向上超越。
其实，这世界没有什么真正不好的事物，正如禅心不必在林中，也可以从欲望中生起。
我看见一草尖撑一轮朝阳一丝光系一座须弥山
有光
清晨缘溪而行溪水中有光露珠里有光草叶间有光滑入胸腹的空气都有光光四处流淌来自太阳也来自心我看见一草尖撑一轮朝阳一丝光系一座须弥山
遥远的梦
遥远的梦。
人能活在阳光、绿草和干净的空气中
是多么幸福的事
——
这原来应该是非
常自然的，但却成为大部分现代人的
春天的时候，开车从南投的埔里到水里，左面是山，右边是山谷。到处都是草和树的香气，阳光下的花格外的艳美，空气极清净，流动着小提琴声一般的从车窗里穿过。那时感觉到人能活在阳光、绿草和干净的空气中是多么幸福的事——这原来应该是非常自然的，但却成为大部分现代人的遥远的梦。总有一天，人会把追求阳光、青草、空气当成是最重要的事。
常常在听音乐的时候，闭上眼睛就看见鸟飞翔的样子，有时配着海浪，有时配着平原，有时配着森林每在这些时候，我总觉得人的五官并没有分别。
鸟与音乐
……
看见鸟飞的时候，我的耳朵总是自然响起音乐。
稻田里白鹭鸶飞翔的姿势，使我听见了小提琴的声音，从容、优美，而有自尊。
雨后剪着尾羽的燕子，时张时弛，使我听见了钢琴的声音，欢愉、跳跃，而昂扬。
山谷里盘飞展翼的鹰，使我想起了大提琴的声音，喑哑低沉，带着一些孤寂与淡淡的忧郁。
追着渔船波浪的海鸥，使我想起了竖琴的声音，繁复但理性，有着生活的雅韵。
屋边成群的麻雀，它们热烈地交谈，使我听见了庙会里的北管，急管繁弦，仿佛进香的人潮。
黄昏出来觅食的蝙蝠，使我听见了洞箫的声音，乌乌的，带着沉重没有目标漂流的感觉。
在高楼大厦上面绕圈子的鸽子，使我听见了胡琴，缠绵、反复，带着无奈。
有一次在垦丁公园看成群的候鸟，此起彼落，竟听见了琵琶声，声声都有关外的风。
而常常在听音乐的时候，闭上眼睛就看见鸟飞翔的样子，有时配着海浪，有时配着平原，有时配着森林……
每在这些时候，我总觉得人的五官并没有分别。
最有禅意的
最有禅意的服装是长袍最有禅意的感情是失恋最有禅意的电器是熨斗
——
飘逸。
——
苦尽。
——
平安。
最有禅意的饮料是茶——味永。最有禅意的运动是射箭——红心。最有禅意的动物是乌龟——定境。最有禅意的休闲是围棋——静虑。最有禅意的花卉是昙花——当下。最有禅意的植物是竹子——有节。最有禅意的昆虫是蝴蝶——蜕变。最有禅意的种子是菩提子——不坏。最有禅意的风形是落山风——顺势。最有禅意的算术是微积分——难算。最有禅意的细胞是变形虫——无住。最有禅意的水果是榴莲——风格。最有禅意的服装是长袍——飘逸。最有禅意的感情是失恋——苦尽。最有禅意的电器是熨斗——平安。最有禅意的用品是镜子——观照。最有禅意的星球是月亮——遍照。最有禅意的排泄是屁——无相。最有禅意的……——空。
合十，可以极小，小到针尖；也可以极大，大到成林。一切人类的文明与创造全是来自十指成林。
十指成林
郑板桥曾在寺庙里写过一个横匾——十指成林。十指成林，是指人的双掌一合十，就像树林那么辽阔而伟大，在林里，有风、有鸟、有阳光，还有自然的生发。人的双手合十，是合十念为一念，就是把杂念合而为一，表达了对佛菩萨以及自我的恭敬与期待。当一个人能把杂念合为一念，就是禅宗说的“置心一处，无事不办”，也是“十方三世不离当念”。在双掌，合十是没有间隙；在内心，合十是纯粹无所用心。合十，可以极小，小到针尖；也可以极大，大到成林。一切人类的文明与创造全是来自十指成林。十指真的可以成林！
爱与恨
仇恨的仙人掌通常是开在爱的沙漠；博爱的莲花却是从仇恨的污泥中穿越。人不必一定断除爱恨，但人要努力地使爱澄澈如清晨的水面，使恨明朗若午后的微风。
要爱一个人需要很长的时间，要恨一个人却只要一秒钟，所以把从爱到恨的过程叫“反目”，反目其实只是一眨眼的事。爱人不易，但是使爱淡化所需要的时间很短；恨人容易，但要使恨褪色的时间却很长。爱可以使人颓废而意志消沉，恨也可以。爱可以激发人新的力量发挥潜力，恨也可以。爱能令人疯狂失去意志，恨也能。爱能令人脸红手足无措，恨也能。爱恨的面目虽然有所不同，本质却是一样的，一个爱情激烈的人通常仇恨也很激烈。要包容仇恨，先要能有爱的宽容。
仇恨的仙人掌通常是开在爱的沙漠；博爱的莲花却是从仇恨的污泥中穿越。
人不必一定断除爱恨，但人要努力地使爱澄澈如清晨的水面，使恨明朗若午后的微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