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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每一次风和日丽，都是旅行的意义(1)
置身千里之外，才明白，彼岸即是此岸。
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
一阵轰鸣之后，飞机飞上万米高空，在彩云之上穿行。透过窗口向下俯瞰，偌大的城市不过手掌那般大，个人更是成了蝼蚁般的存在。我拉上纱帘，打开随身携带的书籍，翻阅起来。
邻座是一位面目清秀的男子，二十五六的样子。在我阅读时，他并没有像其他乘客那样，沉沉睡去，也没有像我这样随便翻一本书，而是隔一段时间便按下呼叫按钮，或是要一杯饮品，或是问一些有关目的地天气的问题，引得我频频侧目。
为他服务的空姐，每次走出时，脸上的笑意总不似我在其他机舱里见到的那样僵硬，眉梢眼角荡漾的弧度，甚至带一点娇嗔的埋怨，让我觉得不像是对普通的乘客，而是在对专属的恋人。
他们之间的接触，吊足了我的胃口，为了验证我的猜测，我便按下呼叫按钮，待她迈着优雅而不失稳重的步伐走来时，我看了邻座的他一眼，只见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而她看了他一眼后，掩住带着责怪的笑意，便用最为标准也最为机械的服务声腔问我有何需要。我不动声色地说道，只需一杯清水。
一切已经明了。
等她转身离去后，我故意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是我坐飞机以来，见过的最漂亮的空姐了。
不出所料，他听闻后，兴奋程度不亚于当年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转过头来，眼神中满是认同与感激：“这是我刚刚追到的女朋友。”
与其说他向我诉说了事实，倒不如说这是一种骄傲而神圣的宣誓。
天色渐浓，夕阳余晖染红的流云，在高空中看来更为绚丽。距抵达目的地西双版纳还有三个多小时，我将书合上放回背包里。生活中有些故事，比书中的情节更为动人。
他告诉我说，他是一名摄影师，背着一架单反，怀揣一张机票便可到远方拍摄出摄人心魂的照片。他第一次去西双版纳是在一年前，当时乘坐的也是这趟航班。他按下呼叫按钮后，便看到化着精致淡妆的她向他走来。
见过了太多漂亮优雅的空姐，唯独她向他走来的每一步踏在了他的心上。纳兰的诗句被无数文艺青年传诵，只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便俘获了世人之心。“人生若只如初见”，那何不换一种方式相见，于是，他大胆地对初次相遇的她说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她满脸疑惑地将要开口，他却抢先着对她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可否为她拍摄一张照片？她欲言又止，几次想要拒绝，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况且眼前的这个男子也并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片刻犹豫之后，便微笑着点头，算是应允。
按下快门后，照片上的她稍有羞涩，脸颊上的酒窝尤其明显。
他告诉我说，这是他拍摄到的最美的风景。
美的人与事，都值得追寻。
自此之后，他常常乘坐这趟航班，去西双版纳取景。每次都像今日这样频频按下呼叫按钮，制造与她接触的机会。
简桢曾说：“认识你越久，越觉得你是我人生行路中一处清喜的水泽。几次相忘于世，总在山穷水尽又悄然相见，算来即是一种不舍。”她所在之处，便是他思念的海角与天涯。尽管他并不知晓她的名字，但这已然成为他烦忧与欣喜的缘故。
以后他再问她，他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而她有些疑惑地摇头时，他总会把拍摄的那张照片拿给她，她像是从微醺之中醒来，恍然记起很久之前乘坐这趟航班的乘客。她问他可不可以将这张图片送给她，他并没有同意，而是从包里拿出许多风景照片递到她手中。那些照片或是一望无际的沙漠，或是波涛汹涌的大海，抑或是莽莽苍苍的草原，每一张图片都算得上是一张精美的明信片。
她生出艳羡之情，虽然终日飞来飞去，却没有充裕的时间观赏各地的风景。他看准时机，恰到好处地说道，他愿把拍摄到的美景都赠送给她。
你所需要的，正是我愿给，也给得起的。
你心中所想的，正是我能感知，也愿弥补的。
我不愿成为你眼中的风景，也不愿成为在楼上看你的人，我最愿做的是，支撑起你的那座拱桥。
从他第一次说出，他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而她并未坚决否认开始，他们便离爱情不远。最终水到渠成也是极为自然的事情。令我感动的是，他舍得放弃其他地方的旅行，只在一条航线上小心翼翼守护爱情之花。
云朵变换千万种姿态，夜色如墨，向下俯瞰只看得见陆地上的零星灯火。
他说他已经去西双版纳很多次，几乎走遍了那里的每一个角落。他告诉我哪家客栈童叟无欺，哪条路径人烟稀少却藏着令人窒息的景致，哪里的人们最和善热情，哪里的店铺手工艺精致而独特。
我看着他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心想之前花费大量时间做的旅游攻略完全可以丢弃，只需按照他所说游玩便好。
因为，以爱为指引的旅行，最为可靠。
火车上写日记的少年
家中窗台上放着一盆玉兰，周末清晨醒来后，惊喜地发现枝叶间已绽出了几朵乳白色的小花，阳光轻洒，清香盈室。
我推开窗子，风中满是泥土苏醒的气息。我在喷壶里灌满水，轻轻喷在花叶上，使其看起来像是晶莹的露珠。而后我翻出相机，用大光圈为它拍下一张张角度不同的照片。我挑选了一张花瓣舒展得最为自然的照片，将它上传到朋友圈中，并附上一句：“春天已经盛开，你的愿望是否还在沉睡？”
片刻之后，那张图片下面便跟出很多评论，朋友或是感叹时光如水，转眼又老了一岁，或是表白自己对明朗春日的喜爱。唯有一个名为小君的男孩写道：“我在北海道看樱花，这一次是为自己。”
我窝在沙发里，看到这条格外醒目的评论，不禁想起去年此时。
窗台上的玉兰与春天如期开放，他终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去处。
去年三月，闻到春暖花开的气息之后，我便收拾好简单的行囊，坐上了去往江西婺源的高铁。
耳机里放着陈绮贞《旅行的意义》，窗外是连绵的山丘，近处略显荒凉，远处却覆盖着青翠的小草，这便是诗中所说的“草色遥看近却无”吧。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片桃林忽然涌入眼帘，粉红的，乳白的，簇拥着，推搡着，就那样在山野间擎起了春天。
当所有人都举起手机或相机隔着玻璃窗拍桃花时，坐在我对面的男生看了一会儿窗外，便从包中拿出一个封面极为素雅的硬皮本，准备要写些什么。无论在地铁上，火车上，还是飞机上，我见过很多看书的人，却很少见动笔写字的人，即便偶尔见到一两个，也都是长得极为秀气的女生。因而，看到眼前这个男生拿起笔后，我心中满是好奇，再加上我视力极好，便决心要看他写的内容。
“3月22日。”这是他翻开空白页之后，写下的第一行字。但我清楚地知道那一天明明是23日，于是忍不住提醒道：“今天是23日。”
他抬起头，额头上冒着几粒青春痘，略有些腼腆地说，他在补昨天的日记。
能一天不落地写日记，即便偶尔没写也要补回来的少年，想必是记录某些他不愿失去的事情吧，即便日后有一天将这段时光全部遗忘了，他也能循着日记里的细微线索，将其捡拾回来。
我向他笑笑，继续听着有关旅行的歌，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他则在日期下面写出一行行字。彼此相安无事。
快到站时，我站起身来，拿下行李架上的背包，我对面那个写日记的男孩儿也开始收拾放在桌上的本和笔。我们异口同声地对彼此说出“你也在这里下”后，不禁笑出声来。
走出火车站，外面正下着小雨。小贩趁机做着卖伞的生意，广场上人影散乱。我们各自撑起一把伞，在路边等了许久都打不到车，只好穿过马路到对面坐公交。我手机已经没电，只好对他说出自己要去的地方，让他帮我查一下路线。他听完地点后稍稍一怔，脸上满是惊讶之意。我看到他的表情，便猜想到我们住的应是同一家青年旅舍。
雨滴落在玻璃窗上，又惶然滑落下去，像是执拗的孩子在沙滩上一次次堆好城堡，却被海浪摧毁一般。他透过模糊的玻璃窗看着窗外，手中紧紧抱着那个装有日记本的背包。
抵达青年旅舍之后，已是黄昏。天气渐渐放晴。我们一前一后各自办了入住手续，在我转身要走进自己的房间时，他突然叫住我，问我明天要不要一起去看油菜花。他伏案写日记的姿态，已赢得我对他的好感，况且我又是一个爱听故事的人，便点头应允。
简单吃过早餐，我们便坐车去了江岭。
金黄的油菜花满山遍野，从山顶一直铺到山谷下，呈梯田状恣意盛开。白墙黛瓦的小村落在油菜花的掩映下，若隐若现。他站在我前面，缓缓张开双臂，我拿起相机按下快门。听到“咔嚓”声响之后，他便转过身来。我也终于等来了听他讲故事的那一刻。
他额头上的青春痘还是很明显，他口中的故事也有着青涩的味道。
他告诉我说，他高中时开始喜欢班里一个女生。她学习很好，照片总被贴在榜样栏里，而他成绩很差，与她几乎没有任何交集。从喜欢她第一天开始，他便开始写日记，并决定在高中毕业后把那本日记送给她，以期用情真意切的字句，俘获她的芳心。
在收到他日记的同一天，她也收到了人民大学的通知书，于是她写了一张“我在人民大学等你”的字条，夹在日记本中，还给了他。
已经把最旺盛的青春都交付于她，他没有任何理由不赴约。于是，复读成为他唯一的选择。上课时不再睡觉，下课时背政治重点习题，脚步不再懒散，吃饭只用十分钟。他放弃了所有的娱乐活动，唯独没有放弃在深夜写日记。
有人曾说，青春就是毫无顾忌地奔向你。
但是人们没有说，青春也是毫无理由地错过你。
在那个什么都抓不住的年纪，自然也无法抓住你。
第二年，他拿着日记本，以及人大通知书走进大学时，却看到她和另外一个男生牵着手，脸上溢满笑容。
过后，他问她为什么不等他，她只是回答说，她从未喜欢过他，当初那个等他的约定，不过是激励他努力学习而已。
他躺在油菜花丛里，闭着眼睛，任阳光洒在身上。我坐在油菜花丛里，静静听他说着单恋的故事。无所指望，不期拥有，却用最为笨拙的方式痴心追求，这是他彻底被拒绝之后的状态。学业不繁重时，他一再走出校园，在远方，让思念与春日渐深，让日记与喜欢渐浓。
两天之后，我们坐车返回，各自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如今再听到他的评论，知晓他已经释然。
我不知道他在这期间经历了怎样的挣扎，但我想他应该还在写日记，不为取悦旁人，只为记录自己。
迷恋得刚刚好
每到春季，脱去厚厚的棉衣，换上轻薄的衣衫，那颗出游的心也便随着晕皱小溪的暖风活泛起来。是的，我喜欢在春天出行，到江西婺源看一场油菜花开，到武汉大学看一场樱花绽放，到苏州看一场“十里雪梅”。想到要翻山越岭，离开人满为患的北京，到远方去看一场妖娆春色时，心中着实欢喜。
把要穿的衣衫叠放整齐，把出行清单上的必备用品全部买到，一件件放进行李箱里，还未出发，这准备的过程已然让我蠢蠢欲动。
旅行途中，我不必刻意去想旅行的意义，只需尽情观赏途中美景，享受与自然相会的惬意感受。如此，旅行的意义，便会于不经意间在心中悄然浮现。
陌生之地总有风景，远方总让人着迷。或许，这就是人们为何即便不舍也要告别。
记忆中最为深刻的出游莫过于我和男友一起去普吉岛。虽说早有打算，但最终决定下来至出发之日不过一周的时间，攻略只是草草看过几篇，英语只是在临时背了几个单词，机票因未提前买而毫无折扣，就连签证也是出行前一天才办下来。这般慌张却依旧挡不住我们兴奋的心情。
抵达普吉岛时已是深夜，坐车前往酒店路上，只见零星灯火。不被灯光修饰的夜晚，显出最为原始，最为本真的姿态。透过车窗看远处的苍穹，星辰犹如嵌在天幕上的孩童的眼睛，清澈如水，璀璨如虹。
清晨在鸟鸣声中醒来，拉开窗帘，扑面而来的是镶着热烈阳光的大海。昨晚睡得太沉，竟未能听到雨打枝叶声。路面有些泥泞，我提起裙摆赤脚走过，眼中的一切仿佛都是刚刚涂好颜料似的，清新中透着干净。
不过两分钟的路程，我便走到海边，将脚上的淤泥清洗干净。彼时，他已然租好一辆摩托车，嘱咐我将头盔戴上。因不知置身何处，手中用中文标注的地图成了摆设；由于看不懂泰语路标，只得随心而行。
沿路穿梭时，眼之所及皆能看到即将掉入大海的云朵，以及蓝得不像话的天空。这不禁让我们想起了《初恋那件小事》中小水坐在摩托车一脸羞赧的场景。
不知转过几道弯，只觉所行之处愈来愈偏离海岸线，外地的游人也越来越少，我们停下来用几句蹩脚的英文问过才知晓，我们已然误打误撞行到普吉镇上。
在阳光下，我们推车行在镇子上，几乎家家户户窗台上都放置着几盆绿植，那种绿青翠而透明，散着似有若无的清香，吸进肺里有种神清气爽之感，整个人都变得轻快起来。当地人住的老房子不为取悦游人，只是依据当地的气候与习俗而建。那些斑驳的墙壁，带着遥远岁月的气息，尤为让我倾心。
与我们擦肩而过的赤脚僧，追逐嬉闹的孩童，坐在门外择菜的老妇人，每次说话皆双手合十的举动，都让人感受到此地人们的真挚与虔诚。
时近中午，路过一个开在自己院落里的餐厅，香味弥漫，我们便不自主地停下来。以前去安徽宏村旅行时，也是坐在当地人家院子里吃饭，竹笋、蕨菜，都是自己跟着主人去挖，墙上的腊肉更是地道。时隔数年，再一次在旅行时走进当地人的院落，吃最接地气的粗茶淡饭，感受人间烟火，仿佛真正触到了生活的脉搏，摩挲到了生活的内在质感。
走马观花是旅行最为浅薄的层次，专去游人最多的地方，拍摄看似特别实则平常的风景，不过是在做一场秀而已。收起观望的姿态，踏在结实的大地上，向当地人那样实实在在生活于此，心中的春意自然会愈来愈浓郁。
在普吉岛，我们没有坐专车，没有打出租，只是租来一辆摩托车，像当地人那样穿梭在任何想去的地方。
没有固定的方向与目的地，但每个转弯处总会有惊喜闯入眼眸。有时遇见一片蝶飞蜂绕的花海，有时遇见一条婉曲的深巷，有时遇见一个丛林掩映的寺院。疲倦时，就将摩托车停靠在路旁，走进一家具有当地风味的餐厅，点些鲜美食物。回酒店的路上，再在路边摊买些草莓、菠萝、荔枝、龙眼，可谓惬意。
旅途与春天一样短暂，坐观流云，闲看大海的日子很快过去。
在远方把身心纯粹交给春光，不必担忧工作，无须为生计奔波，只是遵循心的旨意，随意走走停停。
走时难免留恋，但我们仍需走进掷地有声的现实生活中。把这段奢侈的时光留在记忆里就好，倦了累了时，就再一次循着它的余味上路。
每个人是每个人的过客
撑着太阳伞坐在蓝梦岛海滩，海风吹拂着衣袂，波涛静静漫过脚背，椰子树洒下一片清凉，我像是躺在一面纯净的湖泊中，心境悠然。至于那些生活琐事，那些莫名的坏脾气与找不出缘由的忧伤，就把它们暂时丢进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