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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每一次风和日丽，都是旅行的意义(2)
雨看起来没有停下的迹象，我起身朝最近的一家意大利面馆走去。走至门口时，恰看到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中国女子，也朝这边跑来。在不属于自己的国度，已经许久不说中文，偶然遇见同一个国度的人，像是在海边捡到一颗可以诉说心事的贝壳，于是，我停在门口，等她走近。我们并不认识，却感觉极为亲近，相视一笑后，便一起走进意大利面馆。
我们选择坐在靠窗的位置，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波涛起伏的大海，以及立在窗外的椰子树。那家店服务很是周到，看到我们湿漉漉滴着水珠的头发，便递给我们两条毛巾。我点了一份海鲜意大利面，她则只点了一杯名为“好久不见”的鸡尾酒。
她说话很少，每抿一口鸡尾酒，便转头看溅落在玻璃窗上的水珠，一滴滴挣扎着滑下。我有些饿了，再加上海鲜意大利面的诱人味道，便迫不及待地埋头开吃。吃得杯盘狼藉后，我才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便叫来服务员，点了一杯草莓珍珠奶茶，顺便让他把桌上稍稍收拾一下。
雨仍未停，掉落在窗上，像是伤心人的眼泪。
正当我要随便说些什么打破凝滞的气氛时，她却先开口告诉我，这是她第一次旅行。
那些可烂在肚子里的难言之事，我们或是说给古老的树洞，或是讲给不相干的陌生人。因树洞永不开口，陌生人分开之后毫无瓜葛，秘密看似已经泄露，却被放置在了最为安全的地方。
风把椰子树吹得摇摇欲坠，我看见她瞅了瞅邻座美满的家庭，雨便下到眼睛里。她闭着眼喝下一小口鸡尾酒，开始将秘密挪移到我这里。
她说她是一名在校研究生，专修英文。因时常与任课教授出差做课题，两人渐渐萌生情愫。最初之时，面对教授的示好，她虽心动，却婉言相拒，因她知晓他有一个贤淑的妻子，以及五岁大的女儿。
然而，教授出差愈来愈频繁，且每次都以与毕业论文有关为由，将她带上。
爱美的女子，无法抵挡衣柜里那些款式时尚，质地舒雅的衣裙；寻爱的女子，难以抵挡心仪男人的追求。纵然不合时宜，可爱情哪管对与错，哪问是与非？我们都看得清爱情的真相，不过是浓情转淡，人走茶凉，可谁因此而不越雷池一步。
最终，在校园里，她是他的学生，接触不过在课堂之上；而离开熟悉的场所，她便是他的小情人，耳鬓厮磨，肌肤相亲。
他用英语对她说最美的誓言，等一段时间便与妻子离婚，为她披上婚纱。意乱情迷的女人，明知最美的相遇是擦肩，最美的誓言是谎言，却仍推搡着自己走向死胡同。
她已有些微醺，我将那杯将要见底的鸡尾酒拿开，把我的奶茶放到她面前。
她的声音里有着顺其自然的苦涩，“谁让我动了情呢？”
他把婚外情当成一种游戏，而她则把游戏当成了一场为爱而拼的战役。他是游戏的操控者，而她不过是任他摆布，以增加娱乐与笑点的工具。
他兴趣高涨时，可以翻山越岭为她带回丽江的特产；他兴趣全无时，她安静是错，哭闹是错，懂事是错，撒娇亦是错。因而，当她告诉他，她怀上他的孩子时，他气急败坏，忙不迭地退出了这场游戏。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她把玻璃窗稍稍推开一些，清凉的风拂在脸上，有些凉意。
我问她，自此之后你们再没有联系过吗？
联不联系取决于个人意愿，在这个联系极为方便的时代里，如若你不想与某人联系，只要删除一切联系方式，再关闭一颗心便可以。
他为她敞开的大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闭，她见他只得在课堂之上。有一次课后，她以交作业的方式，给他写了一张字条，告知他如若再对这一切坐视不管，便会把他们之间的事情告诉他的妻子。
他心有忧惧，再一次把她带上出差旅程。她以为阴雨天气终将过去，而这不过是一场美丽的幻觉。他们终究是彼此的过客，他留下一笔钱作为分手费，让她不要再纠缠，免得大家都难堪。
他始终是整场游戏的策划者与决定者，她陪他完美演出之后，便换了角色。
留下些什么呢？留下的是伤痛与回忆。
伤痛可交付于时间，回忆呢，回忆如影随形，但回忆里的人不能再见。
她顺利完成学业，毕业论文被评为校优秀毕业论文，并发表在全国重点论文期刊。
他们唯一的合影，是研究生的毕业照。
一切都已落下帷幕，看剧人已散，唯有唱戏的人，在昏黄的风光下，回味剧情的初始与高潮。
天空放晴，经过雨水浸泡的蓝梦岛更为明澈。
我们走出意大利面馆，她正要对我说再见，我稍稍犹豫之后，便说反正都是一个人，这几天就一起玩吧。
虽然我们是过客，但过程与情节，我们可以自行安排。
阳光洒在脸上，我们相视而笑。
不褪色的唇彩
计划去平遥古城已经很久，但由于大小琐事一再耽误。近来身心俱疲，再加上好友的怂恿，便买了周末去太原的高铁。
我独自游荡在平遥的深宅小巷里，踏着青石板路，抚摸藏着历史的城墙，耳闻当地人浑厚的吆喝声，恍然间仿佛回到了明清时代。喧嚣褪尽，浮华成过往，坐在自家门前晒太阳的老太太，眼神里尽是往昔风韵。
两天的时间，我没有办法走遍每一条街，每一条小巷，去领略古城难以言尽的美。但没有看见并不代表没有感受，美好之事并非用眼睛去看，而是用心去寻。
坐上回北京的高铁时，已是午后。阳光稀薄而疏浅，就像并不浓稠的眷恋。
那一天的高铁上，乘客格外少，只是三三两两坐了几排。平遥的风很干，两天未抹唇彩，我的嘴唇便有些干，起了一层小皮。因我对面坐着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女孩，我便毫无忌讳地拿出包里已经买了许久却很少用的唇彩，对着手机屏幕随意擦了擦。温煦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到我的脸上，唇膏亮丽而不张扬的色泽，仿佛瞬间使我整个人自信起来。
如此看来，幸福并非由宏大的事物决定，而是从点滴小事中获取。
唇膏的色泽，上扬的嘴角，足够令我感受到自己的美丽。就连端起水杯喝水时，都能感到自己仿佛优雅至极的女子。然而，在我放下水杯，看到杯沿上那抹红色的唇印时，却瞬间慌了神。我生怕对面的女孩看到我用的是廉价的、沾杯的唇彩。于是，默默将沾有唇彩的那一面转向了自己。
我有些心虚地瞅了瞅对面的女孩，发现她正侧着脸看远方逐渐变浓的天，便放下心来，悄悄拿出纸巾将唇印抹去。
片刻之后，她从包里拿出一支朴实如泥土的釉红色口红递给我，眼带笑意地让我试试，并说这支口红不沾杯。我的脸不禁微微发烫，连连推辞着说不用。
许是怕我产生误会，她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人，便轻声告诉我说，以前她连支不沾杯的口红都买不起，但她身边有一位爱她如生命的男人。如今，她再也不用涂抹那些沾杯的口红，却再也寻不回那个悉心呵护她的男人。
她送给我的那支未用过的釉红色口红，色泽内敛而沉默，让人觉得无论经历绵长的岁月，还是经历刺骨的风霜，皆无法使它褪色。
她拿出包中的小镜子，让我照着涂抹。微微上翘的唇形，有了这支口红的附丽，仿佛渗入了瓷器的肌理，不鲜妍，不夺目，却别有一番风味。我端起水杯，喝下一口后复又放下，水杯上并没有留下唇印。我抬起头看她，她也正看着我，眼中满是悲伤。
她告诉我说，她与男友从大学时便在一起，毕业后便结婚。生活虽不富裕，过得倒也顺遂。只是生活渐渐向内深入时，她那颗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膨胀的心，觉得目前拥有的远远低于她想要的，于是她开始不断向外寻求。正如叶芝所说：“奈何一个人随着年龄增长，梦想便不复轻盈；他开始用双手掂量生活，更看重果实而非花朵。”
她在一家公司做文秘，时常跟随经理外出参加各种酒会。一次替经理挡酒时，她涂抹的廉价口红，在好看的鸡尾酒酒杯上留下了痕迹。在趁人未注意时，她便假装随意地将印有红唇唇印的杯沿面朝自己。
她以为这一切都会像往常那般悄无声息地掩盖过去，却不曾料到，第二天上班时，经理将她叫到办公司，告诉她以后别再用那支廉价的口红，一个唇印让他失了公司的面子，也丢掉了一个很大的项目。
走出办公室时，她心中压抑许久的对财富的欲望，以及对自己丈夫的贫穷的不满，终于无可遏制地喷涌而出。
人生之路，半是挣脱不掉的现实，半是无法得到的欲望。左右摇摆挣扎之中，难免会陷入泥潭，弄得自己狼狈不堪。
她与丈夫开始为了一点小事便频频争吵，一次两人走过一家商场时，恰巧碰到一家高档化妆品店正开张。做活动的小姐热情地走到她面前，向她介绍手中那款有着玫瑰红色泽的韩国知名品牌口红。口红涂在她双唇上，像是一朵玫瑰全力绽放着动人的美丽。她边照镜边问小姐，这款口红是否沾杯。小姐笑着回答说，它最大的优点便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