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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不会煽情,可以深情(2)

书籍名:《不出鞘的心灵》    作者:李丹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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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细雨飘肩,母亲看不清我眼角的泪,否则,会出现两个人的心疼。

  (四)

  父亲在乡间开了一家诊所,前来看病的人络绎不绝,父亲走不开,务农的重任就落到了母亲肩上。母亲什么农活都能做,锄草,割麦,种药材,还一个人装上一板车的粪往地里拉。

  母亲是个皮肤很白的女人,做农活的间隙,母亲挽起裤管,丝丝青筋都能看得到。可在我8岁左右的时候,母亲的小腿上就出现了一大团“筋疙瘩”,后来我才知道,这是静脉曲张,是出重力所致,必须手术才能治疗。而母亲从不大惊小怪,只把静脉曲张看成很稀松平常的事,说,这是一个合格农人的象征。

  (五)

  不可否认,长期在乡间务农的母亲不再讲究穿着,印象中,母亲穿衣服很好看,可是,有一回去扬州妹妹家,在商场里给母亲买衣服,才发现,那些看上去很好的衣服,母亲穿上去怎么看都有点别扭——长期的农事,面朝黄土背朝天,让母亲原本光鲜的容颜,皱了。

  那一刻,我有种揪心的痛,暗下里骂自己没本事,不能尽快让母亲过上幸福的日子。

  我不愿多写母亲,也不愿拿母亲说故事。关于母亲的故事,我总希望淡一些,轻一些,如同蓝天里悠悠的浮云,何必要如江河风浪,大起大落?

  关于母亲的故事再惊天动地,都是我所不希望看到的,因为,大凡惊天动地的故事,都有悲剧的成分在里面。我渴盼,也衷心祝愿,所有关乎母亲的日子都如一面湖泊,恬然,富足,静美。

  时光是荷底的风声

  所有的水流都是一次性的,一经流逝,再也追不回来。

  岁月的春河里,一泓泓苏醒的碧波掠河底而过,那些在春天里发痒的水草尖儿、藕芽儿,在流水的冲刷下松动而舒展。我一直觉得,每一泓拂着新生力量而过的碧波都是怀揣着母性美的。水流匆匆,漩涡里,流水频频回头,那些被它们滋养的水底植株默默地茁壮、结实。

  所有的风都是一次性的,长风吹过水面,如纤纤玉指敲动琴键,每一个音符都是新一轮吻别。

  初夏的荷塘里,静静的荷花含苞待放,露出一点点隐忍的粉红,还没有跳出按捺不住的惊艳来,一阵风如一块绸子穿越荷底而过,花苞摇动,咧开嘴角,笑得开朗一些,再开朗一些,一朵花开了,吹开它的风再也找不回来。

  每当我看到荷塘里,藕尖儿初冒,水流带着藕尖儿歪歪扭扭地浮动,每当我看到荷塘里穿行而过的长风,我总想起伟大的母性。母亲,滋润并拉扯着我们渐渐长大,我们的身姿逐渐挺拔,母亲的身板却弯了,我们额头舒展,一副春风得意,母亲却皱纹爬上眉梢,几近风烛残年。

  风不会放弃任何一只花朵,花开后却容易遗忘风的恩赐。

  我们常常遗忘,就像被流水滋润过的藕尖儿会忘记流水,被清风吹拂过的莲花会遗忘清风,我们常常会忘记关照一下此时此刻母亲的心境。

  时光是一只千层底,母亲为我们一个针脚一个针脚地用爱的顶针纳出密密匝匝,我们的生命如纳好的针脚,踏实地渐入佳境,而母亲的年华却像鞋底上的空白,越老越少。

  时光是一场拉锯战,在这场战役里,母亲的阵地节节失守,我们踩着母亲的韶光步步为营。当我们城池遍地,疆域扩大的时候,可曾想到还有这样一个人,发如雪、背如弓地用自己的落败来耕耘我们的繁茂?

  有人曾经给我说过一段刻骨铭心的话:这个世界上,随着时光飞逝,人最终呈现给自然界的终将是一副骨架,血肉不再,但当我们来摩挲这些骨架的时候,很容易就能从中分辨哪副是男人,哪副是女人。男人的骨架多呈亮白色,女人的骨架却多呈灰褐色,原因很简单,女人有了孩子以后,总把营养给了自己的孩子。

  这是时光运动场上一种关乎爱的施与,这种施与最终体现在骨头的颜色上,看得让人潸然泪下。

  时光是荷底的风声,无边的荷与水里,风生水起,远处,欸乃声声,光阴如流水淙淙,随桨摇落。

  时间在流逝,惟愿关照不减,心灵的牵系被时光的履历填得殷实圆满。

  时间在流逝,惟愿牵挂如指环,在装饰爱的同时呈现出美妙的绕指柔。

  时间在流逝,惟愿珍视内心,用有限的光阴,获取无限的温存。

  鸟落在眉梢上

  朋友去在震后去访问日本的一所小学,看到一个三年级的女孩在自己的课本扉页上写下了这样一行字:鸟落在眉梢上。

  朋友顿时很诧异。

  这个女孩看上去也就六七岁的样子,正是最爱干净,最守纪律的年龄。哪能会在洁白的课本扉页上写下如此怪异的一句话呢?

  带着疑问,朋友和女孩攀谈起来。

  他问女孩,鸟怎么不落在树梢上,而偏偏要落在眉梢上呢?

  女孩答,叔叔,落在树梢上的是星星,怎么会是鸟呢?

  星星落在树梢上,这话的确很有诗意。这些话是谁教你的啊?朋友接着问。

  是我的爷爷。女孩自豪地说。

  朋友赶紧夸赞女孩的爷爷说,他真是一位诗人。

  哪知道女孩这样近乎辩解地说到,我的爷爷才不是什么诗人呢,别人都说他是一位盲人。

  盲人怎么会看见星星呢?朋友说,这时候,他觉得自己的提问有些近乎残忍了。

  女孩说,我的爷爷先前并不盲,是后来得了一场病,发烧,眼睛就看不见了,但是,爷爷说,在他失明以前,好多事情早已经装进了他的脑海里:星星落在树梢上,薄雾一样的轻纱笼罩在半山腰,丝绸一样的流水铺在小溪里……

  女孩补充说,爷爷说这些话的时候,干枯的眼睛总是忽闪忽闪的,眉飞色舞,我问爷爷为什么这么高兴,爷爷说,有一只小鸟就停在他的眉梢上。我们自己看不见,但是,我们只想想着开心的事情,美的事情,别人就能看得见。

  朋友一愣,赶紧接茬说,是的,我从你的眉梢上,已经看到了一只鸟,翘着喜悦的尾巴在唱歌。

  女孩会心一笑说,爷爷知道,一定很欣慰。

  你可以回去告诉他呀!朋友提醒女孩。

  女孩的眼睛瞬间汇满一股喜悦的泉,她说,不用我告诉他,天堂里的爷爷看得到。

  朋友瞬间陷入了尴尬,懂事的女孩赶紧解释说,几个月前,爷爷在地震中走了,走之前,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熟睡的我扔在了院子里的草坪上……

  当女孩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朋友近乎哽咽了,他对我说,他最后只对女孩说了一句话:在你爷爷扔出你的瞬间,一定有一只鸟永久地落在了他的眉梢上。

  孩子是养在我们心底的玉

  我结婚那天,母亲手拿着一个干巴巴的丝瓜发呆。

  我问母亲怎么了?

  母亲说,看,我现在就是这根丝瓜,你就是丝瓜里的籽粒,我慢慢老了,里面的瓜肉开始退让,给籽粒腾出了空隙,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我并不觉得有什么,直到前不久,我也做了爸爸,再次想起一年前母亲的那席话,心底掠过丝丝缕缕的感动。

  十月怀胎,孩子是养在人心底的玉。

  一朝分娩,这玉终于喜悦地显现在我们面前。

  当一个孩子呱呱坠地,他们拥有玉一样的肌肤,桃花一样的嘴唇,近乎透明指头,紧眯着的眼睛,我们或欢笑、或流泪、或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皆有。

  一个男人最温柔的时刻不在抱得美人归的瞬间,而在于他的美人为他产下子女的之后。男人的温柔是逐渐成长的过程,当一个男人有了孩子,男人的温柔瓜熟蒂落。

  有人说,一个不疼孩子的人,是不值得交往的,你想,从他体里掉下来的肉,他都不珍惜,何况是朋友?

  我赞同这种说法。

  孩子是从我们的脚跟溜出来的一枚嫩芽,孩子是从我们的枝端分蘖出来的幼苗,带着一缕鹅黄,慢慢地长成和我们一样的翠绿,秉承着我们的筋脉,长成与我们相似的容颜,我们用心血期盼他能茁壮成长,长成一片葱茏的林子,命运的风从他们的额头吹过,他们快乐地沙沙作响。

  一个女人只有有了孩子,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有人会给她一个以孕育为使命的称谓——母亲。

  一个男人有了孩子,宛如再次攀登到了生命新的高度,从新的高度看人生,心境里多了几许洒脱和悠远。

  孩子是一枚温润的玉,经由我们爱的打磨,越加散发出迷人的光泽。

  孩子是在我们生命河床上沉睡的鹅卵,我们用温柔的气息把他唤醒,并把他们捧在手里,捂出了生命的温度。

  时光流转,我们都会渐渐老去,孩子在我们老去的同时悄然成熟。

  我们的容颜会生出褶皱,孩子的面容却如湖面一样静谧舒展。

  晨曦慢慢爬进生命的城池,我们在生命的城池里逐渐退缩,孩子的城池却在逐渐扩大。谁说生命中没有两轮太阳,我们老了,孩子大了,我们可以坐在夕阳里带着微笑欣赏孩子的朝阳。

  我们会有孩子,孩子也会有他们自己的孩子,所以,我们永远不缺玉一样圆润的人生。

  伤感是心底铺上了一层棉

  看过沈从文写给张兆和的情书:三三,我一个人在船上,内心里无比的柔软伤感,三三,但有一个相爱的人,心里就是温暖的。

  第一次听人用“柔软”来形容伤感,伤感是温情的升级版,人一温情,心湖里就有了涟漪,一伤感,这涟漪就起了波涛,接着,淙淙的流水漫过心境,站在岸上看,充满了丝绸式样的假象。

  人一伤感,心就薄了,凉了,脆了。似琉璃,浮现出了情感的原色。也似坚冰,边消解边流泪。伤感过后,心是被水洗过的,会成熟,会看得清世事,会更加坚强,生命开始有了柔韧度,前路开始有了透明度。

  伤感是心底铺上了一层棉,棉不仅能让人呈现娇弱柔媚的样子,也能暖心。伤感是一条路走到了尽头,我们换个方向走,一根枝承受不了太多的重要,就适时弯一下腰身。

  伤感是人心的智慧,而不是硬碰硬的盲从。

  关于伤感,有一个故事。

  她和丈夫本来是很恩爱的一对,青葱的岁月一起走过,橙黄的岁月一起走过,她35岁的时候,丈夫去了。她为了躲避伤感,去了异国他乡。

  在异国的中国餐馆,她看到餐馆的特色菜,可乐鸡翅。餐馆老板用熟练的英语给客人介绍做法:先将鸡翅背划两刀方便入味。再焯水。然后放少许底油,鸡翅煎至两面微黄。别忘了放葱姜……

  鸡翅上桌,有可乐的甜,有鸡翅的香,她一个人趴在桌上哭了。被这样的气味撩拨出了伤感。这样香甜的可乐鸡翅呀,曾经是她最爱吃的菜,丈夫每次都亲自下厨,做给她吃。

  英国作家吉卜林说,气味比起风景和声音来,更能使你的心弦断裂。看来,的确如此。

  伤感如敷在人心底的一层棉,有的人暖出了汗,有的人暖出了泪。

  那个扭捏作态的老人

  去北戴河旅游的时候,在海滩上,遇见一位肥胖的俄罗斯老妇人,穿着很不合适的更加肥大的泳衣,如同青虫躺在硕大的蝉蜕里。

  这位老妇人先是在浅海处游了一会儿泳,然后上岸,一边躺在海边儿晒太阳,一边雇佣了一位拍照的中国老汉,上下左右地为她拍照。

  这位老妇人有60开外了,皮肤明显松弛,眼袋肥大,整个身材呈现出一个倒立的梯形,丝毫谈不上美感。况且,她还在镜头前不停地搔首弄姿,那份扭捏作态的样子和她的年龄段非常不搭,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这些词:轻浮、臭美,甚至是恶心。

  海滩上的人开始啧啧私语,说的都是对那个老妇人的看不惯,好在她不懂汉语,依然故我,旁若无人地拍着照。

  由于看着实在不舒服,我开始朝海滩另一个方向走,约摸15分钟后,待我回到刚才俄罗斯老妇人拍照的地点的时候,那位为她拍照的中国老汉正在给大家讲述老妇人的故事。

  他说,请你们不要嘲笑那位俄罗斯妇人,她每年都要来北戴河拍这样一组照片,由于我干的是拍照的生意,她几乎每次都找我,那些照片拍出来后,她会让我迅速冲洗,然后如获至宝地拿在手里,带给自己的丈夫看。

  她的丈夫5年前就不在了,5年前,她和丈夫一起来到北戴河做生意,丈夫很喜欢北戴河的美景,所以,丈夫走后,她就每年通过拍写真的方式,一是让丈夫看风景,二是让丈夫觉得自己过得很好……其实,那些照片洗出来,就注定要很快被烧掉的。

  讲完俄罗斯老妇人的故事,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只听见北戴河的涛声哗啦哗啦地翻卷着来来回回……

  永远不要轻易去嘲笑一个在人前扭捏作态的人,因为,每一种扭捏作态背后都藏着深深的无奈或浓重的深爱。

  在春天把歌声压得很低

  比卜死后,梅岚就再也不喂鸟。

  比卜是一只很乖的鹦鹉,每天在梅岚的窗前学话。想当初恋爱那会儿,梅岚特别爱吃荷叶炒饭,就打电话向她的男友撒娇:“亲爱的,我想吃荷叶炒饭。”

  比卜也跟着学:“亲爱的,我想吃荷叶炒饭。”

  梅岚下班回来,累了,就一甩鞋子上床去,“今天累了,不洗澡了。”

  比卜也跟着学:“今天累了,不洗澡了。”

  梅岚说,幸亏不是在白色恐怖时期,不然的话,喂这样一只鸟,非得死在比卜的破嘴之下,不死才怪。

  后来,梅岚和男友分手了。每到吃饭的时候,比卜仍会讥讽似的学她:“亲爱的,我想吃荷叶炒饭。”

  梅岚突然觉得心里好凉,冰块一样的凉,郁结在梅岚的胸口,久久化冻不了。

  梅岚气不打一处来,抄起一个瓷杯盖子朝鸟笼扔去,啪——扑棱棱——

  那是在一个柳枝返青的三月,依然很冷,梅岚开着窗子,比卜蜷着腿站在鸟笼里,眯缝着眼睛望着梅岚,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接下来,不用比卜说,梅岚常挂在嘴边的就是:“今天累了,不洗澡了。”

  梅岚变成了一个邋遢的人,原有的光鲜和精致早已烟消云散。

  想当初,梅岚也是个在爱情的王国里得宠的王后,男友遇见她之前,同单位曾有一位女生苦苦追求了男友7年,都没得手,梅岚一出手,男友就束手就擒了。那段日子,梅岚好不自豪,整天走路都昂首挺胸的。

  一次上卫生间,得意忘形的梅岚曾经在电话里和男友肉麻撒娇,一推门出来,才知道是那个苦追自己男友的女同事,她脸上火辣辣的,明明是光明正大的恋爱,变得仿佛是自己偷了人似的。那次,梅岚清楚地记得,那个把她视作情敌的女同事是瞪着她离开的,眼睛像两只铜铃,在风里发出凄厉的叮当声。

  梅岚哪里顾得了这些,仍然人前人后地说自己女同事是“整天做美梦,还怕别人把她叫醒!”

  梅岚想想那些日子,心里有些愧疚,看看过去,再比照现在,梅岚也成了一个落败者,这是多么大的一个讽刺!梅岚终于知道,原来,说别人是牛粪的人,自己也不一定是鲜花呀!

  转眼到了寒冬,比卜是在一天清晨闭上眼睛离开这个世界的,不知何故,突然就死了。梅岚突然间就变成了“彻底单身”,一个人哭得泪雨滂沱。

  连只鸟也不肯和自己挨,梅岚做梦也没想到混成了这个样子。

  在凛冽的北风里,梅岚拿着一个铲子,铲开冰冻的土壤,她要在墙根下葬了比卜,同时,她知道,自己也要与那段伤心的往事彻底说再见了。

  突然,隔壁院子里飘出来一串画眉的叫声,旋即是一个小女孩的童声——

  别叫了,隔壁家阿姨的比卜死了,正伤心着呢,你这一叫,岂不是让她更难过。乖,咱不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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