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世界是个圈(3)
有人说去拉萨的人分好几种：一、失恋；二、休学辞职；三、好奇驱使；四、疯子。我想我是属于第四类人。所以，当我得知有位上海女驴友走青藏线意外高原反应死亡的时候，便立马召集所有人去送她最后一程。在那之前，她与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甚至连她的名字也未曾听过。可是，当得知这个陌生旅行者死亡的消息后，我竟像失去了一位多年挚友一般伤心难过。我懂得那份在路上的情感。每一个曾漂泊的人相互之间都是亲人。我们孤独无依地行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哭泣的时候，只能自己偷偷擦掉眼泪，摔倒的时候，只能自己爬起来，背井离乡时还被所有不懂我们的人所唾弃，可我们依然坚持着，坚持着自己心中那份美好而纯真的理想，坚持着自己的道路。所幸，在路上能认识那么多的朋友。他们做不了太多，但至少可以在你哭泣的时候给你一个肩膀，在你跌倒的时候站在身边为你加油鼓劲儿。当我在殡仪馆抬着她的遗体时，内心很沉重，很想哭，甚至想到，如果自己有一天也死在了路上，那会是怎样？是否会有人来送我？是否也会有人为我哭泣流泪？或者是继续在我的遗体面前痛斥自己生前的离经叛道？那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在她的微博里，我看到她所发的最后一条微博竟然是希望在拉萨过生日。在我们送别她的时候，正好是她生日那天，我为她买了个蛋糕，还买了一些鲜花，与客栈里所有人一块儿，骑了40公里自行车，来到她面前，齐声为她唱了最后一次生日歌，完成了她生前最后的愿望。她走得很安详，脸部还带有一丝微笑。我想，尽管生命就此结束，但在离开人世的最后一瞬间，也许,她的微笑告诉了我们，她此生已经毫无遗憾。因为旅行，因为爱好，因为梦想，她用生命付出了最大的代价。这让我一次又一次地思考，或者是反思。曾几何时，我也想过要是死在路上也许也不错，可后来我惧怕了，因为我不想让那些关心我、在乎我的人为我伤心流泪，也不想因为自己的自私而弃亲人于不管不顾。
旅途中最美妙的事不是体会到新鲜事物后的感动，而是当旅行进入疲惫期后，再次上路重新找回那本已拥有、却失去已久的感动。——小记
也许是在拉萨待得太久，我竟然忘掉了在路上带给我的感动是什么感觉，也让我已辨别不清旅途的方向，更让我失去了继续上路的激情和冲动。而这一次，丢失的这些都被我统统找了回来。
我在西藏转了转，搭车往羊湖方向去。搭我的第一辆车是一对在工地修路的四川老乡夫妇。当他们用家乡话与我聊天时，是那么的和蔼亲切，也是那么的令人温暖和感动。在西藏打工十余年的他们，当我提到回家这个话题时，司机大哥沉默了十几秒钟，然后用一种很无奈的语气告诉我：“必须得挣钱生活啊，没办法。平时想回去也回不成，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时才能回去一次，有时候甚至连过年也回不去。我们也想把儿女老人接来一块儿生活，可没那个能力啊。”我沉默了许久。对于这些在外打拼的人来说，这何尝不也是流浪呢？“回家”这个词在他们心中，也许味道比我这样单纯的游子还要浓很多。在岔路口分别的时候，老乡给我指了他们上班的工地，并且用诚恳的语气一再叮嘱我，如果还要从这条路回来，一定去他们那儿玩，一起吃顿饭。我回答说回来之后再走到这里一定过去。当听到我的答复后，他们笑得很温暖也很真实。我知道自己是没机会去的，可不忍直白地将他们拒绝，那样拒绝的可能不只是一顿饭，还有他们心中的那份情义和希望。
当我在曲水苦苦搭车无果的时候，一辆摩托车停在了我面前。藏族大哥主动问我是不是要去前面，我告诉他我想去羊卓雍措。他很忠厚的脸庞显示着失落，然后无奈地表示自己只到前面的村子，但如果我要去的话，他可以免费搭我过去。在摩托车上，因为风太大，我们之间基本没什么交流。可就是这短短的十几分钟路程，却让我感动。一个是藏族一个是汉族，一个生活在天际高原，一个生长在四川盆地，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在这短短十几分钟且没有任何语言交流，甚至连彼此姓名都不知道的时间里，通过同乘一辆摩托车的机会再次告诉我——天下是一家。离开的时候，我很想和他合张影，可是大哥因为害羞而委婉地拒绝了我。尽管如此，他的容貌在我心中将会存在一辈子。
一辆开着超大低音喇叭的汽车，两
个热情四溢的年轻藏族小伙，那是我后来搭到的一辆车。上车之后，司机小伙就问我有没有吃饭，我还没回答，他便拿出刚买的零食和饮料，一个劲儿地塞给我吃。车里放着最劲爆的歌曲，歌声飘在整个山脉，我们的汽车驰骋在盘山路上。此刻，我意气风发，失去已久的感动与激情在这一天被我全部找回来了。那样的感觉太好了！曾经，我每天都带着这样的激情行走于路上，而拉萨的生活则把这些东西全部消磨殆尽，而现在，那些在路上的执着与坚持再一次进入我的内心，就像小孩找回了丢失已久的最心爱的玩具一样，惊喜、振奋、快乐和感动。
当车子停靠在羊卓雍措旁时，我看到了高原上最美的蓝精灵。婉转细致的羊卓雍措如美少女一般静静地躺在这片高原大地上，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想要冲进它的怀里。蓝得通透的湖水像是一轮明镜，反射着世间所有的一切，蓝天、白云和群山全部变成了最好的陪衬。它是那么的美，美得让你看一眼就能铭记一辈子，美得让你不忍靠近，只愿静静地站在远处欣赏观着。羊卓雍措，你是天地间最美的湖。
我继续搭车去了拉孜，原计划是经拉孜绕行，然后从山南回拉萨的，但当我在拉孜睡了一晚后，我竟然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什么地方，事先想的路线根本就不在一个方向。可怜我在西藏生活了那么长一段时间，到头来居然连最基本的地理知识都已记不清了。因为不愿再去日喀则，那样的话将会绕行更远，而且那也根本没在我的计划之内。虽说在我的行走中根本没有路线这一说，但大致的方向还是必须要有的，否则很可能会迷失自己——不光是路途，还有心灵。于是，我不得不从拉孜开始原路返回。那一天让我印象很深刻，荒凉的大马路上根本看不到汽车的影子，只有一些当地人用马车拖着物品经过，我想要上去搭一段，但又怕自己太重，压坏了马儿。于是，始终自己一个人走着，路似乎永远也看不到尽头，一个小时内一辆车也没有。从早晨八点开始行走，直到下午三点多，从我身边经过的车也是寥寥无几。这事要是放在以前，我一点儿也不在意，毕竟那时的衣食住行都在自己的背包里，哪怕是把我扔进无人区，我也能坚持个把星期。可这次不一样，因为本身计划的是藏地短期旅行，所以没有背帐篷，只带了一个小背包，里面装着一些常用物品，甚至连干粮也没有，那样的感觉真是让人崩溃。心中的希望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被吞噬，最后整个人都变得无比低落，甚至害怕和绝望。每当这样的时候，我都会掏出手机，通过网络与外界聊天。有的时候，虚拟的网络的确是我最大的精神支柱，所以我才会认为手机对于我们这类人是多么重要。
我发了一条当时所面临的情况的微博，并在最后用一种很无厘头且略带调侃的语气写道：“神啊，快快出现吧。我需要你，快派一个超人来拯救我吧，我每天都会做好事积德的。”有时候事情就是那么神奇，一分钟后，一辆大巴车便从远处驶来，停在了我的身边。之前我苦苦行走了八个小时都未能搭到一辆车，而在微博发出不到一分钟后，这一切就改变了。更神奇的是大巴车是辆客运车，司机意外地当着所有乘客的面答应免费载我回拉萨。我不确定世间是否真的存在神佛，但我知道，不管怎样，我都会继续选择做一个好人，一个每天都做好事的人，尽管很多都是微不足道的，但我的心却是热的。
一个连旅行目的都还没搞清楚的人便匆匆上路，那么最后的结局也将会是匆匆结束。——小记
短期旅行结束后，我回到了拉萨，在网上办理了东南亚五国联签，预计从东南亚走到中东，能走多远算多远。等到事情全部办妥之后，我便开始了一次意义非凡的旅行。
告别拉萨那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因为想在21岁生日时给自己送一份最特别的礼物，所以，我特地选择了生日那天起程。头天晚上，我躺在房间里玩儿着电脑，伴随着被故意压低的话语声，我的门被推开了。“当，当，当，当??”老板阿坤首先跳进了房间，紧接着便是一群欢腾的人陆陆续续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两支已经被炽热的太阳烤得变形的蜡烛，还有一把菜刀。他们一进门就将电灯关闭，并点燃了蜡烛，齐声为我唱着生日歌。那时，刚好是我生日那天的零点。等灯再次亮起的时候，他们手里捧着两个蛋糕，一个是从蛋糕店里花钱买回来的，另一个则是他们用面包、饼干和瓜子等东西自己拼凑的一个独特“蛋糕”。那个生日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从小到大，在我的记忆中，几乎从来没有过过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生日。小的时候，别的小朋友最期盼的就是过生日，而我则对“生日”这个词都还模糊不清。每当一年之中爷爷为我煮两个鸡蛋的早晨，我才会知道那天我又长大一岁了。当时，我很羡慕其他跟我同龄的孩子，他们生日时有蛋糕，有零用钱，还有新衣服穿，而我最大的心愿竟然就是在以后的某一次生日时吃上一次蛋糕。很多时候，命运都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当人渐渐变得成熟之后，我开始学着去体会这样一种心态：身边只要有朋友过生日，我总是会想出各种方法来带给他们惊喜和快乐，直到现在也一样。正是因为自己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孤单度过，所以我太清楚那样的感受了，不愿意让别人也同我一样时刻体会着冰冷的感觉。后来的几年里，每到生日的时候，我总是会主动邀请身边所有认识的人来参加我的生日聚会，哪怕大家只是逢场作戏一样陪在我身边胡吃海喝一顿，但至少自己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孤单。再后来，我又习惯了一个人简单地过完自己的生日。所以，从小到大，真正对我有意义也让我铭记的生日少得可怜。而这一次，一个自制的蛋糕、一群平时疯起来就像神经病一样的人却直接触碰到了我的内心，让这个难忘的记忆深深存于脑海之中，一辈子也无法抹去。
我不习惯送人，也不习惯被人送，在拉萨的三个月里，每天都经历着离别，而我从不送他们。那天，他们有别于往常，都起得特别早，目的就是想要送我一段。我笑着把他们全打发回去，让他们继续躺在被窝里好好睡觉。这不是生离死别，以后都还会有再见的时候，不用搞得太过悲伤。我背着提前买好的中式风情小商品，还有那个三个月没背的硕大背包开始继续旅行了。
路依旧是从前的路，可人和车却变了模样。我第一次走318国道搭车旅行的时候，每一个人都会面带微笑地说上一句“扎西德勒”。而这一次，奇怪的是他们给的只是无视和冷漠。搭车也是这样，他们不再是招手即停，也不再是热情以对。后来艰难地搭上一辆藏族司机的车后，我们聊到了这个话题。之后，一直使用搭车旅行方式的我便决定不再搭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