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小王爷，你今天又打算带我识遍中都风光吗？”
“驾！”
完颜康全然不理会对方的问话，沉着脸抽了马一鞭，径自走到前头。
因为那晚的事情，完颜康对欧阳克的忍耐到了极限，这些日子，他对欧阳克的态度也冷到极限。反正不管他如何退避，欧阳都打定主意要同他作对，他再没对欧阳克和颜悦色的必要。
只是欧阳克这条毒蛇的脸皮厚度一向超出人能想象的范围，不管自己每天对着他的脸有多冷多臭，只要自己一出门，欧阳克就会跟着去。
鉴于欧阳克的紧迫盯人，完颜康这些日子根本没找到与穆念慈父女见面的机会，更别说安排包惜弱和杨铁心‘巧遇’。
刚开始，完颜康还想着甩脱欧阳克，找机会同穆念慈父女见面。可他接连甩了两日，都没能甩掉那条小毒蛇。常常是刚在这边丢掉人，一眨眼，欧阳克又笑嘻嘻从另一边跟上来。
就这样被跟了两日，完颜康彻底给跟烦了，索性不再找机会去见尹志平和穆念慈父女，而是每日带了一群随从出门，故意领着欧阳克在北京城里到处乱转。
本以为这样欧阳克会放弃，可人家做得比他还绝。
除了一直跟在他身边那火辣美人外，欧阳克又另叫了几名姬妾一并住进赵王府，每日带着她们一同出门。
莺莺燕燕围在他身边，好不热闹。
那场景，只看得完颜康嘴角抽搐。
敢情完颜洪烈请这小毒蛇来，就是来活活气死他的。
完颜康独自骑马走在前头，本是想与欧阳克隔远些，免得看见他心烦。可他才走开，欧阳克也随即一拍马跟上去，与他并辔前行。
完颜康勒马，恨恨盯着对方，“欧阳克，你到底要跟到什么时候？”
欧阳克再这样步步紧逼下去，完颜康真怀疑自己会冒着被西毒分尸的危险，先下手灭了这小毒蛇。
相对完颜康的急躁气愤，欧阳克则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单手勒马，手中折扇轻摇，笑道：“自然是跟到我找到穆姑娘为止。”
完颜康忿忿恨了欧阳克一眼，如果眼神能杀死人，欧阳克已经被他凌迟了不下百遍。但眼神杀不死人……
所以……完颜康还得带着欧阳克在北京城里继续转悠。
又走了一阵，突然听得前面人声喧哗，喝彩之声不绝于耳。
完颜康抬眼望去，只见前面围了一大群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他好奇着催马又走了几步，走得近了，人群中的场景顿时清晰起来。
只一眼，完颜康觉得脑袋里轰地一声就炸开了，直炸得他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只见前方正中老大一块空地，地下插着一面锦旗，白底红花，上面绣着‘比武招亲’四个金字。这时候，旗下两个人正拳来脚去地打得热闹。其中一个是红衣少女，另一个是魁梧汉子。那红衣少女的武功明显高出那魁梧汉子许多，两人拆斗数招，那红衣少女故意卖个破绽，上盘漏空，引那魁梧汉子双拳击来，自己则身形一偏，当即滑开，然后左臂横扫，着着实实打在那魁梧汉子背上。那魁梧汉子收不住脚，直直朝前方跌去，跌了个灰头土脸。他自觉丢人，赶紧爬起身来，挤入人群溜走了。
四周围观的人连声喝倒彩，那红衣少女掠了掠头发，退到旗杆之下。锦旗在朔风下飘扬飞舞，遮得她脸上忽明忽暗，俏丽的眉眼也益发生动了几分。
倒彩声阵阵，好不热闹。完颜康觉得，自己这会头比谁都晕。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穆念慈父女会在这里，还有旁边那‘比武招亲’的锦旗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尹志平呢？自己不是吩咐他看好穆念慈父女的吗？这会他人到哪里去了！
为什么他将四周的人看了个遍，都没看到尹志平的身影？
完颜康眼中所见，旁边的欧阳克自然也瞧得清楚。
此刻，欧阳克注视着台中的穆念慈，笑意几乎要从眼底溢出来。
他含笑转头，看向完颜康，故意问道，“小王爷，这不是穆姑娘吗，怎么会在这里？”
完颜康觉得，自己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为什么，比武招亲这件事还是给他撞上了？
而且，是和欧阳克这条居心叵测的小毒蛇一起撞上的。
只见台上，穆念慈取胜后已退到一旁，穆易走到台中，他朝众人团团作了一个四方揖，朗声说道：“在下姓穆名易，山东人氏。路经贵地，一不求名，二不为利，只为小女年已及笄，尚未许得婆家。她曾许下一愿，不望夫婿富贵，但愿是个武艺超群的好汉，因此上斗胆比武招亲。凡年在三十岁以下，尚未娶亲，能胜得小女一拳一脚的，在下即将小女许配于他。在下父女两人，自南至北，经历七路，只因成名的豪杰都已婚配，而少年英雄又少肯于下顾，是以始终未得良缘。”说到这里，穆易顿了一顿，抱拳又道：“北京是卧虎藏龙之地，高人侠士必多，在下行事荒唐，请各位多多包涵。”
穆易一身粗布棉袄，衣裤都打满了补丁，背脊微驼，两鬓花白，满脸皱纹，神色间甚是愁苦。但比起前几日完颜康见到时的情况，神色已好了许多。
若非如此，只怕他也没心思来演比武招亲这场大戏吧。
完颜康心里发冷，他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也一定很不好看。
欧阳克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眼中笑容略略淡了些，出言相嘲，“小王爷，你费尽心思瞒着我有什么用，人家父女全不领你的情！比武招亲吗，我瞧着倒有些意思，不如我上去试试？”
欧阳克话一出口，完颜康脸色陡然变了。
若让欧阳克上台，这场中，恐怕没几个人制得住他。穆念慈更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到时候，欧阳克岂不是名正言顺做了穆易的女婿。
完颜康想到那个可能性，只觉得自己背后冷汗直流。
这么恐怖的事情，绝对不能让它发生。
这个念头只在脑子里一转，完颜康双手猛然在马鞍上一按，整个人腾空跃起，就要跃上台。欧阳克没料他会突然跃出，略怔了下，随即伸手去擒完颜康脚踝，却慢了一步。
这一闪神的功夫，完颜康已经跃入台中。他本无意卖弄身手，只是情急之下急促而行，可围观的人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看他这个翻身身形利落，再看他形容俊美，俨然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不由齐声喝起彩来。
穆念慈见跃入圈中的人是完颜康，先是一愣，随即双颊飞红，垂头不再看他。那模样，说不出的娇媚婉约。而穆易见完颜康飞身入场，稍皱了皱眉头，随即迎上去。
圈外，欧阳克眼中寒光一闪而过。
旁边的火辣美人瞥了圈中的完颜康一眼，又看了看自家少主脸色，上前问道：“少主，怎么办？要出手吗？”
欧阳克翻身下马，手中折扇哗啦张开，又猛然合上。一把折扇在手中开合反转，脸上神色也是阴晴不定。
那火辣美人见他不说话，又出声问：“少主？”
欧阳克一摆手，往前走了几步，沉声道：“先看着！”
场中，穆易朝完颜康恭敬一拱手，“这位公子爷有何指教？”
面对穆易的询问，完颜康转眼看了看锦旗，又看了眼锦旗下的穆念慈，竟觉得有些骑虎难下。他只想着不能让欧阳克上台，却没想到，自己站到这台上也是一样麻烦。
比武招亲这出戏，虽然换了因由换了随行的人，到底还是演上了。
可事已至此，他根本退不了场，眼前的穆氏父女还不说，场下欧阳克那条小毒蛇这会还在虎视眈眈地盯着穆念慈呢。
走一步算一步吧！
“你们可是在比武招亲？”
穆易道：“正是。”
完颜康笑笑，说：“那我来试试。”
“这……”穆易似有为难，“我们父女是江湖草莽，与公子……怕是不合适吧？”
“合不合适不能这么讲。”完颜康暗想，事到如今，这场比武只能继续下去，而且一定要赢。他先赢了穆念慈，让欧阳克插不上手，然后再借口商议婚事的事，让穆易和包惜弱见上一面。这般打算着，完颜康不再多言，他转身朝穆念慈一拱手，道：“姑娘，请指教。”
完颜康执意要比，穆易也无可奈何。
他并未见过完颜康，此刻瞧着完颜康一身华贵，担心完颜康是金人纨绔子弟，不愿得罪他，也不想穆念慈和他有所交集，只好希望穆念慈三两下打发了完颜康。
穆念慈走到场中，她抬眼看了看完颜康，红着脸朝完颜康微一万福。
完颜康回她一礼，微微笑道：“姑娘，得罪了。”
穆念慈轻声道：“公子请。”
话音落，完颜康衣袖轻抖，左手虚晃一招，右手自上方拂向穆念慈肩头。他知道穆念慈曾得洪七公指教，手下功夫不弱，不敢大意，一出手便未留情，只求迅速取胜。完颜康手下没留情，穆念慈武功本就差他许多，两人比了几招下来，强弱胜负内行人一眼就可明辨。
场外的欧阳克越看，眉头皱得益紧，唰收了折扇，衣袖一抖，暗中扣了几粒飞蝗石在手。
欧阳克正待出手，有人快了他一步。
场中完颜康与穆念慈斗得正急，一旁的穆易突然取了锦旗边一根长棍，横打向完颜康腰际。完颜康刚接下穆念慈一掌，听得腰际风声袭来，他左手掌忙推出，卸去棍上力道，右臂再往里一夹，将那长棍夹在腋下，左手随即化掌竖直劈下，咔嚓一声，那长棍生生劈断。
突生变故，完颜康登时愣了神，穆念慈也住了手，场外的欧阳克更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台上三人。
就连围观的众人也安静了半晌。
穆念慈不解地看向穆易，“爹，你做什么？”
穆易并不理会穆念慈，他扔了长棍，恶狠狠瞪着完颜康。
“好啊！臭小子，居然是你！”
“……”
完颜康突然想起，刚刚他劈断穆易长棍那招，在他救穆念慈那晚同穆易对招时就用过。
难道……穆易刚刚竟是在试他？